那么,红方村的人未必有多看重方大业,也未必会在大家都忙着劳作的节骨眼上放着好好的农活不干,跑来跟平梁村的人打群架。
“九叔公,你想一下,如果方大业有地,他干嘛放着好好的地不种,跑来找咱们平梁村的人要地,他粮税不要交吗,明年吃什么?”沈舒说,“如果是我,我会等忙过这一季,再找个机会挑事,他身后的那些村民大抵也都是在红方村没地的外村人罢了。”
显然,不是每位村长都有平梁村的村长那么仁慈,还分地给外地人,虽然分得不多,但好歹保住了来年的口粮。
沈文庆手一拍,豁然开朗:“小舒说得对呀。”
话说间,平梁村的村民已经逮住了方大业和其他一干红方村民,拿腰带将他们五花大绑。
沈舒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淡然吩咐:“先饿他们三天,等他们肯干活了,再把他们放出来。”
正如沈舒所料,起初村子里少了几个人,红方村的人是没有发觉的,他们一个个手朝黄土背朝天,哪儿有那么心思去关注别人呢,而当有人发觉时,已经过去五天了。
因为是村里没地的流民,红方村的人发现了也只是纳闷一阵:“是不是去别的地方野去了?”
又过了两天,红方村村民仍是没看到方大业及其他迁入红方村的村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好,方大业估计在哪儿地方惹了事,被人给拘下来了。
有人报给了红方村的村长方江海,方江海老脸一沉,派了个村民去平梁村打探,村民一路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是被平梁村的人给抓走了,平梁村的人说方大业故意在平梁村挑事,先罚他在平梁村做几天苦力,等平梁村的农活忙完了,就放他们回来。”
方江海着实被这话气得不轻,一双老拳紧握绷起青筋,然而他不得不顾虑村里农活忙不过来的状况,先将此事搁一搁。
于是,方大业和那一干红方村村民悲剧了。
他们每天就吃两顿馍馍,却要干一天的活,拿镰刀的手都是软的。
沈四郎拿着牛鞭像个地地道道的监察,正监督着不听话的犯人服役,但凡方大业敢反抗,直接就是一鞭。
方大业忍气吞声,想着等红方村的人发现他们失踪就好了,结果一等等了好几天。这几天别说红方村的人,就连红方村的鬼影都没有一个,跟着方大业一起过来惹事的村民问:“方大业你撺掇我们的时候,不是说有村子帮我们托底吗?人呢。”
方大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激声辩驳道:“往常两个村子有矛盾,红方村都会出手的,再等等。”
自然再等也是无用,他们哪知红方村的人根本无暇理会他们。
又过了一日,沈舒上山去给顾怀瑾送饭,途中碰见沈麻子,沈麻子似乎刚从山上下来。
他心中起疑,叫住了沈麻子,“麻子哥,你是刚从山上下来么?”
沈麻子哪儿好意思跟沈舒讲,自个儿借着顾怀瑾发了一笔横财。
那日,他得了顾怀瑾的吩咐,马不停蹄的到山上去,凭借过人的记忆力,还真被令牌给找回来了。
他顺利把令牌卖到了福禄当铺,今个儿上山是为了给顾怀瑾一个交代。
然这统统不能告诉沈舒,怕沈舒闹着要分银两,是以目光闪躲,含糊不清道:“是的,村长你这是要上山去给那位大人送饭?”
“大人?”沈舒略一挑眉,心说沈麻子什么时候跟顾怀瑾的关系那么好了,可不等他再问,沈麻子就借着要干农活为由匆忙离去。
沈舒微微一叹,有些无奈。
是的,他今日不仅要给顾怀瑾送饭,还要帮他包扎伤口。
顾怀瑾说得对,伤势好不利落,总归不是那么回事,他希望顾怀瑾速速离开平梁村,如此才能安心,为了这个他决定暂时忍耐一下。
到了山洞,顾怀瑾正好在给自己的伤口抹药,腹肌上的伤势已经完全长好了,只余胸口那一片。
见他来,顾怀瑾指尖一顿,不紧不慢拢了衣裳,抬眸一笑:“恩人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沈舒不咸不淡答:“村里事务不得闲,抽个空过来一趟罢了,你的伤势如何?”
顾怀瑾目光一闪,心中已有了计较,淡定道:“老样子,死是死不了的。”
沈舒便拎着食盒走到了他的跟前。
往常,沈舒是不会离他这般近的,只会将食盒放在洞口,就兀自离开,今个儿却是……
顾怀瑾心念一动,低眸望着沈舒,只见沈舒伸出修长的手,将一卷纱布从食盒第一层拿了出来。
沈舒自是浑然不觉,顾怀瑾的目光落在他俊秀流畅的脸部轮廓处,不经意从衣领中露出的白嫩脖颈间,停留在他纤长宛如羽翼的眼睫。
瞬间,顾怀瑾原就深邃若辰的目光变得愈发幽暗,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钻进他狭长的凤眸中,犹如剧烈燃烧的火焰。
仅是离得有些近,他身体中的血液就疯狂燥热沸腾,一股子蠢蠢欲动的邪念从脑海中腾出。
他想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看他含泪朦胧的模样,听他在耳边婉转哭泣。
他实是不知天底下为何会有如此合他心意之人,每一寸眉眼都长在他的喜好上,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撩人,就连这发香都好似一根羽毛,挠在他心尖上。
推倒他……
顾怀瑾的手背青筋突兀,克制不能。
第28章
适时, 沈舒仿佛受到感应抬起头,一双剑眉微蹙,正对?上顾怀瑾炽热的眼神, 那瞳子深得似乎能将他整个人吸进去,藏着讳莫如深的晦暗, 如同天上的星子明灭。
沈舒眉头蹙得更紧, 冷声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顾怀瑾微敛了一丝放肆, 礼貌而又含笑着答:“仅想记住恩公的模样。”
沈舒从鼻腔中挤出个冷哼, 勉强算是信了, 又低下头去替他包扎, 不过包扎到一半,他发现伤口上的药涂得不匀且少, 须得厚厚敷上一层,才?能好得更快。
于是, 沈舒不得不将扎到一半的纱布松开?, 对?顾怀瑾摊手,说?:“药呢, 拿来。”
顾怀瑾方按捺着自身的欲念挪开?目光,好淡去身体里?蚀骨销/魂的冲动,闻言不禁喉结一滚,他转眸看向沈舒白嫩嫩的手掌,掌纹清晰,指节修长,这样一双手若是能揪紧他的衣袍或是……顾怀瑾浑身滚烫似铁。
他徐徐微笑:“恩公, 上药这事我?可, 不如我?自己来?”
沈舒头也不抬,不耐烦道:“莫耽误我?的功夫, 早些了事。”
顾怀瑾便将药瓶递给了沈舒。
沈舒拔了药塞,在他的伤口上反复倾洒。
这药粉是利于伤口愈合的药,仍是出自村医林大夫,只是它比止血散更为刺激,敷上之?初略痛,而后化为密密麻麻的痒。
顾怀瑾嗓音低醇:“此药甚为有?效,只是副作用?大了些,一般人怕是承受不来。”
沈舒道:“自然比不得京都贵人们用?的好药,有?的用?就行了。”
言讫,他突然倾身,整个人几乎扑进顾怀瑾怀中,手从他的后背绕过,将纱布缠到身前来。
顾怀瑾骤然瞳孔猛缩,凤眸中迅速酝酿起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眸色暗沉至极,眼尾都似染上了薄薄的阴影。
方才?竭力压下的暴戾冲动再度席卷而来,犹如囚于笼中的狰狞巨兽,嘶吼着要冲出笼中……
顾怀瑾感觉自己已难自控,大手一把捉住那只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手腕,收拢发力,青筋条条浮起,虬劲粗壮。
便该这般捉住他,将他拖到身下,令他苦苦哀求,他才?不敢如此诱/惑自己……
便该让他尝尝,人心?的狡诈,世间的险恶,他的眼神才?不至于如此清澈见?底。
顾怀瑾听到山洞中起了鼓噪的风声,一如自己胸膛中嘈杂的心?跳,然而被桎梏的人浑然不知,仅是诧异抬眸面露不悦,问?:“做甚?”
顾怀瑾听到自己道貌岸然的声音:“辛苦恩公,剩余的我?来。”
还不能下手。
等他好全,再织张网,将他细细掳获不迟。
沈舒看了他一眼,见?他确有?想自己来的意思?,抛开?纱布,起身道:“随你。”
反正已经?缠了一圈,第二圈缠不缠也无甚大碍。
顾怀瑾看向他那只被自己捏过的手腕,白皙的肤色上红痕渐渐浮出,唇角微勾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明意味的笑意。
待得纱布缠好,他向沈舒道谢:“多谢恩人施手。”
沈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也无心?同他纠缠,利落的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沈舒尚未来得及回到家中,迎面匆匆走来一个村民。
村民原是焦头烂额的模样,见?到他大喜,“村长,我?可找着你了,我?们村口来了两个自称是县城周家来的人,说?要找一位制肉酱的师傅,怎么说?都不肯离去,咱们村哪儿有?制肉酱的师傅啊?”
平梁村里?多是石匠、木匠、泥匠、瓦匠……等,没听说?有?什么做肉酱的师傅啊?
由于对?方要找的人太过离谱,村民们吃完饭午休都不休了,都跑到村口去看县城里?来的人。
沈舒顿时眼睛一亮,欣喜万分,“在村口?我?这就过去。”
村民赶紧带着沈舒去到村口。
只见?一棵大榕树撑开?一方阴凉天地,树荫下的村民三五成群,两个身穿深蓝色长袍头戴帻巾的人立在村民们中间,一身光滑的绸缎看上去便是富贵非凡。
平梁村里?很少出现这样气派的人物,村民们私下一派窃窃私语,然而这两人即便听到诸多议论,神色也并不恐慌,反而愈发的镇定。
这就是周家派来的人?!
沈舒站在暗处打量了他们一番,差不多确定了他们的身份,才?提步走上前去道:“两位贵客……”
周蔚和周川均看向沈舒,发现他气度异于普通村民,拱手作礼:“贵客不敢当,敢问?阁下是?”
“在下是平梁村的村长沈舒。”沈舒先是答了他们,方才?摆出请的手势,“请二位移驾到寒舍谈话。”
周家二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跟着沈舒去了。
他们此次前来是受周家主所托,找平梁村制酱的师傅买个方子,将那平梁村肉酱改换成周家肉酱卖遍县城。
无论对?方出多高的价,周家都有?得应,尤其是在他们看到平梁村如此破破烂烂以后,给价的底气又多了十?分。
来到沈家,沈舒就给两人沏茶。
其中一个周家家仆周蔚道:“村长不必这么客气,我?们兄弟二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在身,不知村长可知自己村中是否有?一位制肉酱的师傅,他人现在何处?”
沈舒一派不动声色,浅浅微笑:“不知二位找这位师傅作何?”
另一个家仆周川道:“我?们兄弟二人受县城周家老爷所托,欲从他手中购得制酱良方,愿许以重金,还望村长代为引荐。”
沈舒摇了摇头,“他不卖。”
周川有?些不高兴,“村长不将他找来问?问?怎么知道?”
沈舒双手负后,不徐不疾答:“不才?,那位师傅正是在下。”
周家二人俱是一惊,实在没想到他一村之?长,竟还有?这等手艺,继而发觉此事变得棘手起来。
须臾沉寂,周蔚笑吟吟道:“村长,我?家老爷十?分看重您的手艺,才?特命我?等前来商谈此事,您看这些够吗?”
周蔚竟是将袖里?的金锭子明晃晃摆了出来。
原先兄弟二人在路上说?好,为将差事办得漂亮,这金锭子最多只先拿出一半,若能谈成也便谈成了。
可这会儿,周蔚一锭接一锭的往外掏,掏了个七八成才?停手。
然而,沈舒仍是毫不动心?,眼光扫过这些金灿灿的金锭子,宛如见?了一堆粪土,莞尔道:“周老爷实在是个厚道人物,但我?这制酱的手艺是祖传的……”
周川瞬间火气上涌,欲要辩驳,周蔚瞪了他一眼,把剩余的金锭子全掏了出来。
现下他们还在人家村里?呢,得罪了人家,走不走得出平梁村还是个问?题,不宜言辞过激。
且沈舒一看就是个难缠的人物,换寻常人看到这么多金锭子,早高兴得扑上去了,他却纹丝不动,好像这些不值一提似的。
掏完,周蔚抖了抖两只袖子,表示确实没有?了,才?说?:“村长,我?家老爷心?意皆在于此,您看……”
沈舒莞尔道:“二位实不相瞒,我?也颇有?意向与你们家老爷合作,但并非卖方子的法子,烦请二位回去同你们家老爷说?,如果他愿意下一笔大的单子,我?愿用?最优惠的价格卖给他。”
周川“嘿”地一声,道:“我?们家老爷买方子是想拿回去做生意,你竟想做我?们家老爷的生意?”
沈舒反问?:“反正都是做生意,从我?这里?买了再卖给别人又何尝不是做呢?”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这样钱就赚得少了,以周家主的英明必然不肯。
周川冷冷道:“你不把方子卖给我?们,你这肉酱便是再也卖不出去了,你可知县城所售之?物皆要纳税受辖,我?们家老爷说?你这肉酱根本不是肉做的!”
不是肉做的便不能卖肉价,然而刘敬和带到县里?去的野香菇酱大罐分小罐,一罐一两银,奢侈程度岂是肉酱可比?
若不是瞧中了这个商机,周家主早报官抓了刘敬和,不许他坑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制酱的人也是狮子大开?口,二十?锭金子还嫌少。
沈舒哪儿晓得县里?的规矩,听他说?了才?知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但他也不慌,从容辩驳道:“世间肉类种种数不胜数,我?看周家主未必吃过所有?的肉吧?不巧,在下制的肉酱用?的菇肉,便是周家主没吃的一种。”
周蔚眼睛一睁:“菇肉?”
这还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呢。
周川看沈舒明摆着就是跟他们兄弟俩玩心?计,那菇肉一听就是胡编出来的,他恼怒道:“这么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肯将这方子卖给我?们兄弟二人?”
沈舒淡淡一笑,“不卖的原因有?三,一是我?这肉酱的工艺繁琐,便是得了方子,你们也制不出;二是你们看似衣着华丽,实则身份低微,若我?没猜错,你们只是周家的中等家仆,算不得周老爷身旁的大人物,想来周老爷派你们来只是试探一二;三是你们谈生意的方式我?很不喜欢,既是谈生意,理当好言好语和气生财,这一点你兄长比你强了不少。”
顿了顿,他看向周蔚,“我?写封信,烦请二位代我?送给你们家老爷,这些金子你们拿回去吧,希望下回还能看到你们。”
话落,他起身进卧室去拿纸笔,徒留周家二人立在原地骇然对?视,皆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第29章
这厢, 沈舒走进房内,就见沈小萁弱弱站在墙根下,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看着他, 带着几分被抓包的稚嫩窘迫。
与沈舒处了这么些时日,他与沈舒已是十分亲近, 不然?早该蜷缩到墙角, 自个儿闷着去了。
沈舒侧身转眸看他, 倒也不急着拿纸笔了, 蹲下身来抚摸他的头:“小萁也在听吗?”
沈小萁小手不安分的揪着衣服一角, 小心点了点头。
沈舒勾唇:“那小萁知道夫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沈小萁闪着水灵灵的眸光, 脆生生的答了一句:“鞋鞋。”
这可不得了。
简直是一浪还比一浪高。
沈舒怀着莫大的讶异问:“小萁是怎么知道的?”
沈小萁怯怯答:“夫子在看鞋鞋。”
因为沈舒在看,所以他也看, 他当然?看不懂周家?二人脚上穿的鞋是什么式样什么布料,但他觉得这是问题的根源。
诚然?, 沈舒看出他们身份不高的缘由正在于此, 换做苦情?受,他未必能瞧得出, 但他是谁,他可是看过原著的人。
原著里,有这么一段剧情?,苦情?受悉心照料顾怀瑾,顾怀瑾伤好以后?带他去县里买书,碰到了某大户人家?的刁奴为难,里面何止描述了顾怀瑾是如何如何打脸, 博得苦情?受崇拜, 更是描述了县里大户人家?家?中森严的等级制度,从衣着到谈吐, 都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
看到周家?二人身穿绸缎,脚穿葛履,沈舒便知他们在周家?品级不高,不然?会以更好的绸履来配。
而周蔚为何会是周川的兄长这一点,沈舒则是根据两人的眼神交流猜出,周川脾气虽暴,但在周蔚的管束下相当收敛。
紧接着,沈舒写完信,吹干了墨痕,将它交到了周氏兄弟手?上。
周蔚折了信,妥帖放进袖口中,二话不说跟着弟弟周川一起离开。
目送走了周氏兄弟二人,沈舒的心情?极好,感觉自己?离带领全村致富又近了一步,揉了揉紧跟出来的沈小萁的脑袋,道:“今晚加餐。”
沈小萁眸子一亮,欢快呼喊:“肉肉……”
沈舒去翻自己?的厨房,找出了橱柜里放着的最后?一小块腊肉,捏了捏沈小萁的脸蛋,“咱们吃腊肉蒸糯米。”
沈小萁忍不住激动呜咽。
于是,沈舒晚上做了腊肉蒸糯米,腌制得咸咸的腊肉铺在白花花的糯米上,色泽跟猪肉似的亮晶晶,腊肉是肥瘦相间的腊肉,确实沁出了一些猪油,而糯米粒粒饱满软糯,宛如细碎的珍珠。
与此同时,糯米中间还埋了豌豆,用木勺一舀,青绿的豌豆就从糯米中露出,三色交杂,这锅腊肉蒸糯米还没入口,就已经散发?出绝顶的香味,诱/惑着人的味蕾。
沈小萁不及灶台高,踮着脚尖扒着灶台边缘,伸长脖颈儿往锅里看。
沈舒就拿了一只小碗,给?他舀了满满一碗,对他笑道:“小心烫,慢点吃。”
接着,沈舒也舀了满满一大碗,和沈小萁一起坐在桌边,享受美味,两人吃得死撑死撑。
翌日,刘敬和特意跟老师告了假,从县城里回来了。
这些天,他眼也不眨的挥霍着从一众富家?公子那里赚来的银两,俨然?有着大财主?的气派,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配的是上等美玉,素日所用纸张也变成了桃花笺,张张泛着香味儿。
他认为凭着沈舒那一手?好手?艺,自己?已是鱼跃龙门,不再与穷家?子来往,就连好友李居安,他也只在卖酱时才稍微给?个好脸色。
刘敬和过得是春风得意,纸醉金迷,尤其是当林家?小姐说,林家?主?有意让他献出制酱良方,以此作为聘礼向林家?提亲,刘敬和只觉这门亲事已是胜券在握,只待回来哄一哄沈舒,让他把制酱的方子交出来。
当然?,他也深知去林家?登门提亲除了方子还不够,该有的排面一样也不能少?,所以临行前?,他特意问了周子衡,还吃不吃肉酱。
周子衡斜睨他那不入流的样儿,端是厌恶得紧,大手?一挥,“不必带了,我?吃腻了。”
实则是他爹早早训斥过他,纵有千金也要分分花在刀刃上,不能再受刘敬和的讹诈。
更何况,他爹已经派人去平梁村买方子去了……
等有了方子,他吃多?少?没有,何必跟馋鬼似的被他吊着,顿顿吃到吐也无不可。
刘敬和嘴巴一撇,心里骂了周子衡一句“憨货”,他不吃有的是人吃呢。
于是,刘敬和也懒得再问其他人,回来的路上一心想着怎么哄骗沈舒,结果一到家?就傻眼了。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但家?里多?了个白白胖胖的小萝卜头,同他大眼瞪小眼。
因是下雨,露天不能授课,所以沈舒待在家?里,正在给?沈小萁补习。
见?他回来,沈舒有些诧异,唤了一声:
“敬和哥。”
今个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他怎么回来了?
刘敬和指着沈小萁问:“舒舒,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别说他成日在县里,沈舒竟是跟旁人生了一个孩子。
沈舒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颇为无语的答:“有志哥家?的孩子,青蛾嫂托我?代为照顾一二,怎么了?”
“没事。”刘敬和松了口气,立马凑上前?去,挤开沈小萁,坐在沈舒身边,“哎,舒舒,我?的好舒舒,你上次给?我?做的那肉酱真行,周家?人满意极了。”
说着,他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二十两银放在桌上,满面春风的笑道:
“这是赚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舒将大颗的银锭子拿到跟前?一观,嘴角勾得若有似无,“不是该有三四十两么,怎么才二十两?”
刘敬和毫不心虚答:“舒舒,这酱你做我?卖,我?也是相当辛苦,所以还有一半我?拿走了。另外,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瞧……”
他又一掏,是一块中等的玉环,色泽不够通透,环上缀着银色丝绦,乍一打眼倒是挺好。
放在平梁村,如此昂贵之物?合该让人喜笑颜开,偏沈舒目光一暗,心道又让这狗东西赚到了。
他毫不客气的将银两和玉环收下,不咸不淡的道了声谢:“谢谢敬和哥。”
刘敬和就开始着手?骗方子,他先是声情?并茂的带沈舒重温了一遍两人少?年时的情?谊,然?后?说自己?身处县城如何牵挂沈舒云云。
再接着,他欲将沈舒拥入怀中,却被沈舒躲开,兀自道自己?是如何如何忠诚,对沈舒有怎样的深厚情?意;最后?去执沈舒的手?,仍是被沈舒避开,殷切表达自己?体恤沈舒辛苦,希望他能将方子交出来。
沈舒听得心中连连冷笑,怪不得原著中的苦情?受被他骗得死去活来,他这嘴皮子功夫修炼得确实可以。
要不是知道他的目的,他都快感动了。
要方子?
想屁吃。
无论刘敬和说什么,沈舒都是一脸无动于衷,最终刘敬和也看出了不对劲,急急问沈舒道:“舒舒,你怎么不应我??”
沈舒掀起眼皮子,眼神凉凉道:“应你什么?”
他和周家?的人已在私下接触,他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的作用了,自然?不可能再委婉笑对。
刘敬和不要脸道:“方子呀!舒舒,把方子给?我?,我?马上同你成亲。”
沈舒活生生被气笑了,“没有方子,只能我?亲手?做。”
“怎么会?”刘敬和不信,“那我?找表姑去。”
他记得沈舒当初把酱给?他时,说的就是从表姑邓氏那里学来的手?艺。
此言一出,沈舒顿时扯住刘敬和的袖子,蹙着剑眉,“表姑回娘家?住去了,不住个三五天,不会回来……方子虽是没有,但我?可以给?你再做几罐。”
为了不惊动邓氏,他暂且再忍他最后?一次。
到底是生意没谈成,不然?他何至于如此投鼠忌器。
刘敬和见?一番死缠烂打下来,沈舒都不肯交出方子,终于不得不退一步,为免惹恼沈舒,什么都得不到——
“行,这次我?看着你做。”
没有方子,他自己?写个方子。
沈舒便笑了:“行,那敬和哥你现在上山去采鬼菇,不识得哪些是无毒的鬼菇没关系,你找铁牛哥,让他跟你一起去。”
刘敬和瞬间变了脸色,眼中一片骇然?,瞠目结舌,“你说这酱的食材是什么?!”
“鬼菇啊!”沈舒边说边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服上的轻尘,“今个儿下雨,山上路滑,你总不会想让我?亲自上山去采吧?”
刘敬和闻言呼吸一滞,差点接不上气儿来,这肉酱竟然?是鬼菇做的,难怪一点肉味儿都没有,他竟然?拿鬼菇做酱给?他吃,给?县里那些富家?子弟甚至员外们吃……
“舒舒你……”
“怎么?”沈舒嗓音清澈,桃花眸底尽是无辜,“敬和哥又不想要了么?”
刘敬和双目欲裂,大声咆哮:“倘若吃出人命……”
“别担心敬和哥,你这不是没死么?”沈舒慢悠悠的提醒他,“敬和哥你可是第?一个吃鬼菇的人,如今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杵在这儿,想来你的同窗跟你一样,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刘敬和竟无言以对。
的确, 他从吃下第一口鬼菇酱起,到今日无病无痛安全无虞,继他之后吃了鬼菇酱的李居安也?未见有什么?异常症状, 那些富家子弟们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怎么?能拿这?种东西给他吃呢, 明明他以前可是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第一口, 就?连一个果子也要等着跟他分?一半, 现在他不仅对自己冷眉冷眼, 还让他第一个吃鬼菇试毒。
“舒舒, 我对你一片赤忱, 你为何这么对我?”
刘敬和气势稍弱了一些,语气却?是悲愤交加, 活跟沈舒背叛了他似的。
沈舒觉得好笑:“我怎么?对你了,这?酱你是要还是不要?”
他还巴不得他不要呢, 做起来?多费劲儿啊, 有这?个功夫他教沈小萁念书不好吗?
刘敬和人在悲中?,脑子却?格外清醒, 握着拳头,咬了咬牙,“要。”
若是不要,他的钱从哪里来?,怎么?跟林家小姐幽会?,怎么?去林家提亲?
沈舒笑得有些讽刺,摆了摆手, “那你快些去吧, 我在家里准备好材料等?你回来?。”
刘敬和便掀帘走出卧房,拾起堂中?的背篓, 走了出去。
他一走,沈舒轻轻拍了拍沈小萁的头,温声说:“小萁,你先?看会?儿书,夫子去干点活儿,马上就?回来?。”
沈小萁紧扒着沈舒的裤腿,包子脸又嫩又白,“小萁也?干活活……”
沈舒“哎”地一声,只好将沈小萁捎上,然后带着他去灶房配料碾粉,把?油炸香。
于是,等?刘敬和带着菌菇回来?,看到的只有一锅炸香过的热油,和切得碎碎的笋末,接着就?不明不白开始了制作野香菇酱的流程。
刘敬和:“……”
写个屁的方子。
沈舒竟然故意防着他!
刘敬和气成河豚。
当野香菇酱装罐时,刘敬和尤不死心,趁着沈舒去写平梁村肉酱的标签时,溜进灶房找畚箕上的配料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