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酒肆—— by小狐昔里
小狐昔里  发于:2023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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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顺风顺水,只需在船上待个两天一夜,便可抵达镇州港。
贺兰固是个地地道道的内陆人,他既不会水,也很少坐船,于是……他就悲剧了,说真的他没想到自己晕船会这么严重,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居然是泡难闻药浴时神智最清醒,一旦不泡了,立刻晕晕乎乎连腿都站不稳,吃饭更是完全没有胃口,全靠意志力硬塞下去。
“你这样不行啊,以后江湖上若有人知道你这个弱点,必然会设下计谋以此针对你。”
贺兰固:“……我能厉害到被人刻意针对吗?”
“出息,好好歇着吧。”
相较于贺兰固的蔫样,阿辞一个小孩儿反倒是生龙活虎,虽然离开娘亲和盛姨让他短暂地陷入了一会儿分离焦虑,但很快他就被船上的乐趣吸引住了。
“原来这就是大海吗?大海果然好大呀!”因是小孩子,又长在钦州,阿辞很少能看到大江大河,便以为面前宽广的水面就是大海,这会儿激动得都快扑过去了。
周恕之第一次当爹,那可真是操不完的心啊,今天一整天都跟在儿子屁股后面,这个担忧,那么生怕伤到孩子,进入老父亲这个角色快得简直不得了。
“哎哟,小少爷您慢点,前面有绳索,小心绊倒,哎哟,疼不疼?”
阿辞从小玩小木剑,耐摔着呢,没等别人扶他,他自己就撑着地起来了:“不疼不疼,阿辞一点也不疼。”
哎哟,小少爷这也太可人了,跟来的老仆心都要化了,这老夫人要是见了,怕是要心肝宝贝地抱着不肯松手了。
少爷也真是,若早松口说儿子都生了,也不会同老夫人之间闹得如此僵硬。但这种话,老仆自然是不敢说的。
今日在船上跑上跑下了一整天,阿辞就算是精力再旺盛的小孩,此刻也趴下了。
周恕之抱着儿子,脸上也有些困意,刚准备将阿辞放在床上,自己去简单洗漱一下,忽然就感觉到船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心里一突,便听到了刀剑相斥的声音。
江南之地,竟有人敢劫周家的商船?!
他心中惊怒,右手已经摸上了装置在左手的弩箭,这弩箭是他特意请工匠打造的,哪怕他武功不济,与人对敌也有一战之力。
谭昭的房间就在隔壁,他的反应只会比周恕之更快,没一会儿他就拎着晕乎乎的贺兰固敲响了房门:“没事吧?”
周恕之点了点头:“嗯,谭兄你要出去?”
“嗯,贺兰固交给你。”谭昭说着,从袖中摸了阵盘递过去,“一点保命的东西,若有人破门,立刻打开它。”
周恕之此刻也不客气:“多谢。”
谭昭提着剑,很快出了船舱,却见船员和护卫全部集中在船头,多数都亮了兵器,成合拢状围着一个人。
没错,来人竟是单枪匹马。
“谭少侠,小心,此人应当是江湖高手折梅剑。”
折梅剑杨天霖,是与悬水剑沈柔章齐名的年轻剑客,江湖上曾经还有“北折梅南悬水”的称号。
谭昭有些惊讶于来人的身份,毕竟这样一位江湖剑客,根本没道理来打劫周家的商船。但既然杨天霖来了这里,那就说明……善者不来。
折梅剑也似乎是在等他的到来,见到他过来,才终于开口:“你手里那把,便是最近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不给剑?看着果然很普通。”
谭昭:……这人,未免太过傲慢。
“所以呢?大半夜不睡觉,大名鼎鼎的折梅剑客漏夜而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杨天霖的性格在江湖上,简直和他的剑一样有名,他并不是那种江湖正统侠客,甚至可以说是任性妄为,但奇怪的是,他却有很多朋友,三教九流,每一行都有他的朋友。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又矛盾的事情。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秦姑娘口中,万里无一的宝剑。”杨天霖说完,眼里的战意已经流了出来,“如果你赢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有关于沈柔章的消息。”
谭昭皱眉:“奇遇客栈的名剑录,似乎还未对外宣称收录不给剑,你从何而知?”
“这当然是因为,奇遇客栈是我的产业,秦姑娘是奇遇客栈最好的画师,可她却说没有办法完全绘制出不给剑的锋芒,这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这实在令我有些好奇,今日来得确实不太体面,但我想,你该懂一位剑客迫切的心。”
……没想到,居然是他招来的。
而且更令他惊讶的是,江湖上都说奇遇客栈的老板娘手腕高杆,却没想到幕后之主,另有其人:“这种话,是我配听的吗?”
折梅剑居然点了点头:“当然,我很期待与你一战。”
这人都找上门来了,谭昭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但在开打之前,他想问一个问题:“既然那么喜欢找人挑战,为何不找悬水剑?”
杨天霖却说:“我找过她,但她的剑还不够锋利,你既是剑客,就应该明白她的剑心还需要打磨。”
这人傲慢又尖锐,谭昭忍不住说:“你肯定没什么朋友。”
“不,你错了,我有很多朋友,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说罢,两人一齐出手。

第303章 江湖剑雨(三四)
江湖高手过招,周家的护卫都相当有眼色地退到船舱附近,整个船头瞬间空了出来,只是夜色深沉,两人缠斗在一处,旁人只能看到亮色的剑光在黑夜里迅速浮动,至于剑招如何,却是根本看不清楚。
“这也未免……太快了吧!这当真是人能够达成的境界吗?”
“原来,这才是江湖高手啊!”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船上的船夫和护卫不懂剑术,却也能看出两人的剑非常之厉害,而内行,可惜今日船上没有第三位剑客了。
杨天霖的剑从没有这么快过,他一直很清楚,好的敌手可以让一位剑客迅速成长,他的剑也正是在不断地与人对战中,慢慢锋利起来的。
他非常喜欢这种与人奕剑的感觉,剑在他看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兵器,它是双刃的,用得好,便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而用得不好,就会伤人伤己。
再没有比剑更有趣的兵器了,从他拿起剑的那一刻,杨天霖就为它神魂颠倒。
他太喜欢那种在危险边缘不断试探、历练的感觉了,常人都说剑是兵器中的君子,但只要深入这一道的人,就会知道凡是剑客,都是疯子。
如果不是,那只能证明那只是一个用剑的寻常武夫。
杨天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尖都在疯狂战栗的感觉了,太棒了,太棒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在水上与人比剑,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剑,对方的剑,他只知道出招,然后拆招,其他根本不在他的视线之内。
要知道,当一个剑客快要站上江湖之巅时,能够遇到一个敌手,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因为这将激发一个剑客最本质的求胜欲。
杨天霖此刻,心里全是开心,今日他果然来对了。
而谭昭,其实……他挺游刃有余的。
毕竟从前他也在江湖混了几十年了,要还跟人斗个旗鼓相当,岂不是白混了。杨天霖的剑确实很不错,但也没不错到能当他的对手。
但有人找上来跟他比剑,刚好他的不给剑也许久没正式出鞘,打一场他也挺乐意的。
跟剑招绵里藏针、内敛危险的悬水剑不同,杨天霖的折梅剑更傲、更邪,简直跟他的人一模一样,且剑招剑走偏锋,一看便知道是在长久的对战中形成的剑招。
每一个剑客成长的路子都不相同,但剑客也很好懂,只要过一次招,基本就能知道对方修的是什么剑。
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如果是他刚开始习剑的时候,会很喜欢跟这样的人比剑。
但很可惜,他现在已经习剑太久了。
谭昭提着剑落在甲板上,他的剑很稳,唿吸也很稳,就像刚才那一场比剑他根本没有上场一样,甚至连额头都没有一丝汗水。
相较于他,杨天霖就狼狈太多了,他很明显喘着粗气,深秋的天,汗水浸润了他的衣衫,甚至有汗液随着他的折梅剑滴落在甲板上,他勉强靠着剑站立着,眼里却带着堪称狂热的战意。
“再来!我还能打!”
谭昭却说:“可我累了,有些抬不起剑了。”
……就很离谱,看着要倒地的人说还能打,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的人,反而喊起了累,可此时,没有其他人敢开口。
人是慕强的,方才那般景象,恐怕谁来了都得叹服,这不是寻常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层次,所有人甚至都在回味方才那惊天一战。
杨天霖却并没有被搪塞的不悦,他太高兴了:“你很强,我从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强的剑客。”
“多谢夸奖。”
歇了一会儿,杨天霖很明显有了余力,不过这一回他没再要求再战:“你赢了,按照约定,我会告诉你一个关于悬水剑的消息。”
别说,这人还怪好心的,千里迢迢送消息过来,谭昭闻言,却摸了摸肚子:“很紧要的消息吗?不紧要的话,能让我先吃点东西吗?我饿了。”
杨天霖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算太紧要,还有,我也饿了。”
周家的商船上当然不会缺一顿饭,没一会儿,两人就坐在船舱里吃起了饭,杨天霖这人傲归傲,但却不太讨人厌,毕竟……好吧,还是挺讨人厌的。
谭昭有些想不明白,这人居然有很多朋友:“所以,到底是什么消息?”
说起正经事,杨天霖终于恢复了一贯的高傲声线:“更准确来说,是有关于屠冤剑以及那柄三侠山庄屈大师剑的消息。”
“哦?”谭昭有点兴趣了,“屠冤剑应该是被凶手贺兰景从放剑山庄带走的吧?”
“你知道?哦,这并不难猜,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当然,能当剑客的都是聪明人,杨天霖在心里补了一句,“他背后有人,或者说,他受制于人,替人办事,而这个人,他在江湖上已经死了,可事实上,他还活着。”
谭昭:……抱歉,对这个江湖并不太了解呢。
“这个人,你肯定听说过。”
肯定听说过?谭昭想了想,只想起了一人:“屈大师?”
杨天霖吝啬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很喜欢跟聪明人交朋友。”
谭昭:……忽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对方交朋友的方法。
不过转念一想,有关于大儒辜鸿斐与铸剑大师屈尧成为莫逆之交的故事里,并没有明确说屈尧死了,只是说他被辜鸿斐连累下了大狱,然后其女芳娘带着屠冤剑在钦州隐姓埋名,最后被放剑山庄算计致死。
这么一来,那柄三侠山庄的新剑,倒是能说明一二了。
或者说,授意随舟诈死陷害沈柔章的人,就是与屈大师有关,毕竟如果不是谭昭横加干预,江南精英节上,那柄宝剑根本不可能拔出,沈柔章也会被诬陷,到时候她为了自证,必然会找上三侠山庄。
然后,那柄剑……或许也是计划中的其中一环。
可惜被他破坏了,所以才会有人去回收,以免提前暴露屈尧没死的消息。这么一看,此次沈柔章入京,当真是龙潭虎穴了。
只是屈尧还活着,甚至是放剑山庄灭门案的背后之人,他为此要夺回屠冤剑、替爱女报仇,却对贺兰固……赶尽杀绝,可见并没有把少年郎当成血脉亲人的意思。
以贺兰固的心性,知道此事怕是又要伤心了。
“你似乎并不惊讶。”
谭昭挑了挑眉:“因为我握过那柄三侠山庄的剑,如果你也见过,就会知道那是一柄还带着炉火的新剑。”
杨天霖很明显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奇遇客栈的消息虽然很灵通,但不可能全知全能:“这我倒是真没见过,看来这个消息不太够分量,我再补你一个。”
……你人还怪好的咧。
“补什么?”
“有关于大儒辜鸿斐被冤下狱的真相吧,这个消息在江湖上卖不上价,送你也无妨。”
谭昭恍然大悟:“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很多朋友了。”这么大方,脾气坏点怎么了,那只是剑客性格独特罢了。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吗?”
谭昭端起茶水:“当然。”
杨天霖又笑了笑:“辜鸿斐在儒林很有地位,但他的文章言辞激进,也被很多人讨厌,他去长水县隐居,也是因为写了一篇劝学的文章,名为劝学,实则暗讽朝中官员尸位素餐、毫无才能。”
“仅是如此?”
“当然不止,但朝中之事我奇遇客栈并不干涉,左不过为了地位和权势,辜家落败,连带与辜家交好的家族也开始没落。”
谭昭忽然意识到:“沈家?”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十九年前。
“嗯,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对付沈柔章了吧。”
杨天霖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饭,他甚至连吃了两大碗,现在他放下筷子提起了剑:“我该离开了,谭兄,我还能再找你比剑吗?”
谭昭当然没答应,但很显然对方没听进去,估计等对方剑术进步,肯定会满天下地找他。但管它呢,到时候他说不定已经跑回小渡口了。
杨天霖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却带来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谭昭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屈尧一个人就可以办成这所有事,很显然有人与他达成了合作,或者说他背后还站着一群人,按照奇遇客栈的消息,甚至与官场倾轧有关。
自来江湖血雨腥风,但官场虽不见血,却可以兵不血刃杀死一个人,一个家族。
已知沈柔章的母族受辜鸿斐影响走向落魄,而屈尧当年要是没死,必然是有人相救,谁救了他呢?要么是侥幸没死的辜家人,要么就是与辜鸿斐交好的人。
十九年后的今天,屈尧以及他身后的人积蓄够了力量,开始报仇雪恨,先拿放剑山庄开刀,然后……谭昭的手“哒哒哒”敲在桌上,三侠山庄随舟,沈柔章,所以随家是第二个被针对的?
因为如果没有他的干预,悬水剑就会成为杀死玉侠随舟的凶手,以沈柔章的心性势必会查个一清二楚,届时随舟诈死之事怕是会被她翻出来,然后……就是随家。
如果逼死母亲、抛弃自己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唔,难怪三侠山庄的布置如此简陋了,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周恕之刚好在此时进来:“谭兄,你在笑什么?”怪渗人的。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渗人吗?只是知道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周恕之已经听船上的下属说了,方才来船上的人是与柔章齐名的剑客杨天霖:“什么不太好的消息?有关于柔章的吗?”
“嗯,有关,但并不是全然有关。”谭昭倒也没有隐瞒,只简单叙述了一下,“有关于沈柔章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你的意思是,此次引柔章入京之人,很有可能来自于沈家。”
谭昭却摇了摇手指:“不不不,不一定,周少东家出身富贵,必然知道世家名门之间姻亲关系复杂,利益关系更加复杂,当年辜鸿斐出事,就说明他所代表的一方处于劣势,因此不得不蛰伏。”
官场上的大人物们在博弈场上尽情厮杀,这个朝代可并没有“不杀士大夫”的规矩,就算是大儒犯了错,也必须以命偿之,一个文人不叛国不杀人,却被砍头夷族,连相交的知己邻居都被连累,要么是文字狱,要么就是……牵扯进了皇权更替。
一方落败,底下的人肯定也不会太好过,辜家一倒,沈家立刻不行,就是这个道理。但现在,旧事被重提,很显然……这波蛰伏的人,终于等到了机会。
“我听说周家曾经是皇商,有关于朝中之事,周少东家可否小言两句?”
若不是与柔章有关,周恕之绝不敢同人谈论朝中之事:“若柔章入京真与夺嫡有关,谭兄可会入京助她?”
“她若开口,我必然星夜疾驰北上。”
江湖人的义气,是周恕之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却也令他心生佩服:“我家在镇州盘踞多年,虽也经历过磨难,但家业勉强也一直保存着,其实我的能力算不上太出众,周家之所以能有今天这般规模,多依赖于我父亲的眼光。”
“但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过世了,周家从前确实是皇商,但那是我父亲在世时,后来他过世,皇商的名头就被人夺走了,我刚入商场时心高气傲,本想将皇商的名头夺回来,但我母亲告诉我,这个皇商,其实是当年我父亲故意不要的,也是他临死前对周家生意最后的安排。”
“故意不要?”
“嗯,我母亲说是宫里的贵人们相处不太融洽,从江南送过去的料子,往往会成为她们争夺的筏子,一次两次或可通过人脉避开,但那时我父亲沉疴难愈,我又年纪还小不足以支撑门庭,故而以保全家业为主。”
宫里的贵人们相处不太融洽,翻译一下,就是后宫争斗倾轧严重,甚至已经从后宫蔓延到了朝堂乃至于江南之地的商场上。
按照周恕之的年纪,其父应当是二十几年前过世的,也就是辜家出事的前几年。
“那么如今呢?”
周恕之沉默片刻,然后说了另一桩事情:“我听闻最近京中张贴了各大寻医启示,说是张贵妃娘娘得了急症,药石罔灵,召天下名医进宫,若能医好,重重有赏。”
“张贵妃?”
“她的父亲
,是前太傅张川鹤。”
周恕之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的,再深入的消息就不是他一个商人该知道的了,而且朝中风波又起,最近周家的生意该收拢一些了。
周家是镇州府众人皆知的大户人家,港口百分之八十的船只都属于周家商队,他们乘坐的商船一靠岸,周府的管家虎叔就急忙忙地迎了过来。
“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老夫人收到您的信,昨夜一宿没睡,今日我们好说歹说才拦下了,否则她都要来码头接……”虎叔说着,便看到了后头一蹦一跳的小阿辞,登时那眼神都要化了,“哎哟,这就是小少爷吧,跟您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凭着这张高度相似的脸,周家谁也不会认错小阿辞的身份。
不出所料的,阿辞获得了周府上下所有人的疼爱,那可真是要星星都不给月亮的,知道阿辞喜欢吃烧鸡,周老夫人甚至特意聘了两位专门做烧鸡的厨子,不论是北派的做法还是南派的做法,统统都端上桌。
至于亲儿子,抱歉,周老夫人眼里已经没有这个不孝子了。
小阿辞本来就讨人喜欢,而且他也答应娘亲会做个乖小孩,再说了,他第一次来爹爹家里,肯定不能讨人厌的呀。就是等晚上睡觉时,他还是好想娘亲和盛姨啊。
但小家伙不认床,船上都能睡,更何况是周家的高床软枕了。
说实话,要不是系统发消息过来请他去当名医,谭昭都快被金钱的力量腐蚀了。
“什么?谭哥你要北上?那我……”
“你的经脉昨日才刚刚打通,正是养生固本的关键时刻,此次我不能带你入京。”
贺兰固也知道自己这个情况:“那我要不要离开周家?”周家虽好,但他本身跟周少东家没什么交情,一直赖在人家家里,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现下谭哥都走了,他总不能靠着小阿辞的面子留下来吧。
“这个看你,不过阿辞应该是希望你留下来陪他的。”
贺兰固点了点头:“嗯,谭哥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阿辞的。”他手里还有盛夫人送的盛家商行令牌呢,如果周家苛待阿辞,他可以立刻给盛夫人通风报信。
“哦对了,有一件事,我想你或许应该知道。”
有关于屈尧还活着的事,谭昭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贺兰固,现下他都要北上了,再不说就没时间再说了。
果然,听说了这个消息,贺兰固沉默了许久,一直等到谭昭要离开周家,他才急匆匆跑出来,将一样东西交到了谭昭的手上。
“谭哥,如果有机会,可以请你把这把匕首还给它的主人吗?”
它的主人,而不是更为亲昵的“外祖父”“外公”之类的称呼,可见贺兰固虽然重情,却并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谭昭掂了掂手中的匕首:“好,若有机会,必然带到。”
说罢,他跟周恕之和阿辞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打马离开了镇州府。而从镇州府入京,快马最
快也需要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但谭某人不是普通人,唔,他御剑去的。
因为时间不是很赶,他擦着最后的皇榜期限来到了京城脚下,赶在日落之前填写了太医院前的报名名录。
当然揭皇榜也需要显露一些看家本事,谭昭通过了太医院的考核,这才拿到了明日入宫的对牌,听闻这对牌只发放了十对,可见此次进宫的门槛还是挺高的。
“小谭大夫,明日午时,需持对牌到宫门口集合,过时不候。”
谭昭点头表示知晓,刚好此刻最后一丝日光坠入地平线,他找了家客栈住下,这才联系了系统。
系统: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吃了多少瓜!
[……那你岂不是开心死了?]
系统:也没有啦,不如你猜猜,现在我的新宿主在哪里?
[随家。]
系统:……没意思,你怎么总是能猜中啊!
[因为你说吃到了很多瓜啊,与沈柔章有关的家族,一个沈家,一个随家,沈家不可能轻易露面,当初沈家要是真在乎她们母女的死活,随家不可能那么磋磨两人。]
系统:你说得对,其实沈柔章心里也很清楚,当年沈家还没落魄时,她们母女在随家的生活就不太好过,可见沈家从来没为她俩撑过腰。
[所以,让我猜猜,沈柔章是怎么混到随家去的?她临走之前,去见了一趟欧阳许,她是不是带走了随舟的骨灰和灵位?]
系统:……
[看来我又猜对了,她是不是编了个故事?]
系统:别猜了别猜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那你说吧。]
系统有点不太想说,但想想还是说吧,毕竟不说的话都要被这家伙猜完了:新宿主肯定是跟你学坏了,找到随家之后,仗着江南之地的消息还没传到北方,随家也不懂江湖上的传闻,便编了个粗糙但绝对不会被人戳穿的故事。
[什么故事呢?]
系统:就是她与玉侠随舟偶然相遇,然后因为长相相似被随舟认出是他丢失多年的大侄女云云,又说那时候玉侠随舟伤重垂危,沈柔章不愿意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故而答应将随舟的骨灰带回随家,让其落叶归根。
[所以,随家的人就接纳了她?]
系统:当然,随舟当年被宗族除名,本来就是因为兄弟利益分配原因,现在他人死了,也没留下后人,随庭当然不介意多个骨灰葬在家族墓地里,顺便还能卖一波兄弟情深,再者,随家的老太太还活着呢。
这可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十九年过去,居然都活着啊。
系统:随家现在发展得不错,随庭在吏部做事,官虽然不大,但在吏部负责地方官员考核,按你从前的话讲,就是肥差,没点门路是绝对不可能当上的。而他那位后娶的夫人,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听上去,他生活非常平顺得意。]
系统:是的,不仅如此,他近些年还纳了四个妾,每一个都替他生了儿子,随家现在不缺儿子,反倒是缺起了与其他人家维系感情的女儿。
……好家伙,这谁听了不得直呼好家伙啊。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儿子太多闹的。
随家并不是什么传承许久的大家族,家里虽有些恒产,在普通老百姓看来那真是富得流油,但从随庭为了独得家产、狠心将弟弟除族这一举动可以窥见,随家的钱并没有外人看上去的那么多。
再者这些年为了往上爬,每年的孝敬、礼物肯定送了不少,哪怕如今在吏部当差,但家底不是小几年就能攒下来的。
况且京城米贵,居大不易,随庭在吏部当的是小官,必然需要走动,每月支出就不少,再加上人情往来,他要是不贪,现在估计都得喝西北风了。
系统:最主要的是,他那六个儿子,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这就是瓜多到吃不过来的原因?]
系统:嗯呐,随庭后来续娶的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换句话说,她饱读诗书、精于交际,但缺点是没什么嫁妆,进门后没多久她就怀孕了,也是那时沈柔章被抛弃在山中。
[我懂了,这为的是沈柔章母亲的嫁妆。]
毕竟一个小女孩能吃多少米啊,随庭没道理容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如果是利益面前,别说是女儿了,他连一起长大的亲弟弟都摒弃了。
这逻辑,合情合理。
系统:算你猜着了,这份嫁妆现在早就已经被用于官场铺路,随家大儿子出生时,随庭刚好升迁,所以他对嫡长子随逐玉最为看重。随逐玉今年十八岁,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是全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
[什么缺点?]
系统:他不是随庭的亲儿子:)。
[……这我确实没猜到呢。]
系统:不过好消息是,嫡次子随遇安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因为随遇安出生的时候,随庭在外地当官,三儿子紧接着之后出生,他当然更加喜欢带在身边的儿子。所以,随遇安毫无意外地长歪了,因为父母都偏疼大哥,他一直生活在这种阴影之下,只有随家的老夫人更疼他一些,他也仗着老夫人的疼爱,一直跟随逐玉作对。
[那么剩下的四个儿子呢?]
系统:剩下的都是庶子,但各有各的幺蛾子,随庭这人非常看重子嗣,所以都带在前院教导,这导致六个儿子争宠非常严重,在我看来,不亚于“九子夺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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