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每天都超级热闹,沈柔章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女回归后,因为身份原因,她一下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拉拢对象,毕竟她生得好,又没有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可以嫁给别人做续弦,以随庭的脾性,必然会先哄住她,然后再为其择一“贤婿”。
[这算盘响得,周少东家在镇州估计都听到了。]
系统:……这个倒也不必。
[那沈柔章现在做什么呢?坐以待毙啊?]
系统:她找到了其母沈婷留给她的嫁妆单子
,正在找合适的时机发难,相信这一举动,也正合屈尧以及他身后之人的意,你觉得呢?
[这么温和?不太像她的性格。]
系统:哈哈哈,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沈柔章入随府没多久,就有人找到了她,自称是她的沈家舅舅,说她要是在随府过得不开心,就可以找他。
[于是,你们就将计就计?]
沈柔章准备入京的时候,就没准备跟人硬碰硬。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动或许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但破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入局,她本就是局中人,入局可以更大程度地麻痹敌人。
而且她又是女子,沈柔章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许多男子看来,女人性格哪怕再刚强,在感情上也很容易优柔寡断。
于是她进入随府准备伺机而动,随府的热闹虽出乎她的预料,但很快跟沈家有关的人就出现了。
沈家舅舅,一个从没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人,她与之虚与委蛇,很快她就表露出不想留在随家,此次回随府,一则是想要报复,二来是要拿回属于母亲沈婷的嫁妆,在她出示嫁妆单子后,这位沈家舅舅明显意动了。
系统:沈家舅舅告诉她,随庭如今在朝做官,官官相护,如果真想靠自己的力量夺回嫁妆,叫随庭名誉扫地,光凭这张嫁妆单子是不够的。
[所以呢?]
系统:所以,你不就来了嘛,张贵妃病重,谁能治好她,就重重有赏。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剑指皇宫内院啊,谭昭忍不住扶额:“他们也就是仗着沈柔章对官场不熟悉,若不然根本不会用这种笨法子。”
系统:……你别打岔,明天有十个名医入内城为张贵妃诊脉,你是其中之一,而那位通过沈家舅舅推荐、由沈柔章向随庭引荐的李神医也在其中。
[所以,我的职责,就是抢占李神医的功劳?]
系统:沈柔章说,那位李神医很大可能会趁机治死张贵妃,然后连带随家一块玩完。
……好简单粗暴的算计。
谭昭沉默片刻,忽然感叹:“阿辞长得像周恕之,某种程度上还挺幸运的。”
系统:他就是气运之子啊,要不然萌新系统也不会想着到娘胎里去绑定他,啧~
原来如此啊,难怪人见人爱呢,而且亲爹富可敌国,亲娘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侠,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甚至从娘胎里就自带系统,未来指不定还能当大官。
哦,是他小瞧这爱撒娇又粘人的小家伙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张贵妃的父亲张太傅,跟辜鸿斐有关?]
怎么说呢,系统突然有种梦回从前在役时的感觉,以前某个苟姓宿主做任务时,好像也是这么丝滑来着,而且嘴巴还特别利,跟刀子一样,敌人哪里痛就一直使劲扎敌人那里。
系统:你真准备返聘了?
[还没决定呢。]
好吧,那就是很大可能了,系统想了想,于是开始回答上一个问题:张川鹤是辜鸿斐的文坛死对头,两人针尖对麦芒,那篇《劝学》,坊间流传就是辜鸿斐写来暗讽张川鹤及其门生的。
难怪呢,他就说周少东家这人,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做生意的人果然心眼很多,周恕之看上去是个用情至深的恋爱脑,但那只是对着沈柔章而言啊。
第二日,旭日当空却寒风萧瑟。
明明江南尚在秋日,处于北地的京城已经冷得穿上了棉衣,谭昭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厚实衣衫,又给自己稍微易了一下容,介于那种长得像自己又不太像自己那种,并且还把空间里落灰的药箱翻了出来。
不过因为是进宫诊脉,所以检查非常严格,谭昭的药箱里就放了最简单的银针和脉诊,至于药丸之类,反正带了也带不进去。
一顿严格的检查,谭昭终于进了第一道宫门,当然他也见到了那位李神医,甚至这位李神医来的时候,还是随庭亲自送来的。
出于某些好奇心,谭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别说,这位渣爹的身子骨还挺好,甚至连中年发福都没有。
“烦请诸位在此等候,奴婢这就去通禀娘娘。”
因宫内规矩森严,十人都没有四下观望,甚至有人低头蹙眉,或许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诊脉,毕竟如果真的治好了张贵妃,那可就是泼天的富贵了。
而谭昭在这之中,实在有些过分年轻,于是他就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诊脉。当然了,他昨天也是最后一个被录取的,这个安排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冗长的等待很快过去,他们被带到了一处偏殿,很明显他们还有一关要过,面前有十个病恹恹的宫人,有宫女也有太监,甚至还有脸色煞白的老嬷嬷。
“诸位择一病患,若能对症下药,方才能给我家娘娘看病。”
谭昭:……总觉得这一幕,像是在某个电视剧上才能看到的桥段。
好吧,治病就治病吧,谭昭挑了剩下没人选的那个,也就是那个病得都坐不起来的老嬷嬷,本来以为是什么治不好的病,然后……是便秘啊,虽然是非常严重那种,估摸着得是长时间没有解手,因为不消化,所以影响到了食欲以及消化系统。
知道病灶后,就简单许多,谭昭用内力蓄于银针之上,一顿针下去,没过多久老嬷嬷就被抬了下去,等她再出现,已经开始喊饿要吃饭了。
谭昭拿到了通过的铭牌,很快看向旁边的李神医,可惜了,居然没有淘汰。
十个人很快变成了四个人,这淘汰率简直比爱豆训练营还高。
谭昭照例走在最后,等他终于隔着屏风和纱帘见到张贵妃,太阳都要落山了,而且——好一个悬丝诊脉啊!
确认无误,他在小渡口无聊跟邓绘一起刷的电视剧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
看着前面三个包括李神医在内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是不是也应该合群一点,可是他演技不太好啊,要不——
“就从这位最年轻的小谭大夫开始吧。”
里面传来了女子柔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这声音一出,谭昭就被架在了第一个看病的位置上,宫人还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置了三卷粗细不同的银丝。
……有点选择性,但不多是吧,谭昭有些无语地随手点了一卷。
第306章 江湖剑雨(三七)
悬丝诊脉,顾名思义就是用丝线绑在患者的手腕上,丝线会被脉搏带动产生振动,从而让医者通过诊丝完成对患者的诊疗。
这非常非常考验医者的诊脉水平,说人话就是,西医隔着十层棉被用听诊器听清楚了患者的心音,非常离谱,但……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谭昭挑好了丝线,似模似样地坐在了看诊的凭几旁,丝线的一端被宫女牵着系在了张贵妃的手腕上,而另一端则系在谭昭面前的脉枕上。
“小谭大夫,你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宫殿里安静极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谭昭身上,毕竟能够悬丝诊脉的大夫世上可不多,这么年轻的就更不多了,或者说,根本没有年轻大夫会悬丝诊脉。
谭昭却非常淡定,这根丝线长度大概四米,中间段并不是绷紧的,而是松松垮垮垂在半空中,但凡有一丝微风,都比张贵妃的脉搏跳动更明显。
一般来说,疑难杂症的诊治,哪怕是摸脉,经验老到的大夫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确定病患的病灶,这位张贵妃既然得了太医院都无法治好的急病,就说明病灶肯定很小众。
谭昭想了想,很快摸着悬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概小半炷香的时间,他伸手示意宫女将悬丝收起来,然后跟人要了笔墨,要写下自己的诊脉记录。
他写脉案记录的时候,后面三位也相继开始悬丝诊脉。
等到最后一位李神医结束了诊脉,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宫门距离落钥只剩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很明显,贵妃宫的宫人们噤若寒蝉地站着,并没有要送他们出门的意思。
谭昭明显感觉到那位李神医的情绪有些浮躁,虽不明显,但从他高频率地抬头看天可以看出,他似乎在等什么信号。
“小谭大夫,你的脉案写好了吗?”
谭昭指了指桌上折好的纸:“早已写好了,另外药方以及服用方法,也写在里面了。”
宫人奇异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俊秀的大夫,然后又去问其他人,等收集齐了所有的脉案,便有传菜的小太监鱼贯而入,请他们去偏殿入座吃饭。
谭昭只当没看到宫人的眼神,毕竟给桌子腿诊脉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嘛,贵妃宫里的桌子腿不懂事生了病,他给的药方当然是——黄花梨木过于娇贵,换成大红酸枝即可。
果然,饭还没吃完,李神医就被宫人“礼貌”地请走了,很显然,张贵妃这一出“皇榜寻医”,看病是假,钓鱼才是真的。
而且能说动皇帝下令张贴皇榜,可见张贵妃的本事要么很大,要么就是此事皇帝也知情。听系统说,老皇帝人老了,想要将朝堂打理干净再交给太子,但也因此朝堂上党派动作频出,难怪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幸好啊,系统的任务跟朝堂没关系,要不然估计……
谭昭摸了摸下巴,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说实在的他对什么朝堂纷争、内闱宫斗一点兴趣都没有,希望等他出宫的时候,沈
柔章已经解开心结了吧。
“小谭大夫,娘娘有请。”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了李神医在贵妃宫中刺杀当今圣上、圣上病重不醒的消息。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顾命大臣们纷纷入宫求见,可惜圣上只让太子理国,不见任何朝臣。太子暂理朝政的第一条政令,就是下令收监随庭以及其家人。
大理寺卿亲自出面拿人,随庭当场被扒了官服,其余女眷也被收押在大牢,听候发落。随老夫人当场就晕了,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被官差用刀押着到了大理寺的监狱里。
一大家子在牢里面团聚,除了随庭是单独牢房外,其余人都被收监在一处。
众人点了点人头,很快就发现"柔章丫头呢?她怎么不在?”
随夫人脸上惊疑,老夫人知道后叫她不要声张,但她怎么肯的:“那个什么神医,分明就是她介绍给夫君的,若不是她,咱们家也不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随老夫人闻言,也不再阻止,于是随夫人叫来狱卒,说漏抓了人。但其实,随庭早就被提审过了,他也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大女儿沈柔章。
“你说你的大女儿沈柔章,是最近才被找回来的?”
“不错,她与其母沈婷,也就是我的原配夫人生得一般无二,年纪也对得上。”
“这么说,并没有什么证据直接证明,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随庭无话可说,随后他就知道了,沈柔章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代表着什么,她是年轻一代中最顶尖的剑客,她若想杀人,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躲不过她手中的悬水剑。
随庭被打成一滩死狗模样丢回牢房里时,他看到了隔壁牢房里他所有的亲眷。他努力抬起头看向所有人,没有,没有沈柔章那个贱人的身影。
他被骗了!他居然被骗了!
这叫随庭心里万般地难受,就跟心里有千百只虫子在啃食他的内脏一样,可他百口莫辩,因为李神医确实是他亲自送入宫中的,他以为只要施舍一点父爱就可以笼络住女儿,却没想到……他这个女儿,竟如此之狠!
剑客,江湖人,好一个江湖人啊!
“夫君,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随庭心中暗恨,但他到底还有些人脉,想要试图通过狱卒给别人递消息,可刺杀皇帝啊,这么大的罪名,谁敢趟这浑水啊。
没人敢啊,但这事是老皇帝自己起的头,他当然要煽风点火,他甚至伪造了随庭的信件递到某些人的家里,这已经不是钓鱼执法,而是直接捞鱼执法了。
但不得不说,效果非常好,随庭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大鱼很快跳出来,皇城内腥风血雨,老皇帝一手弄权,等到风雨停歇,朝堂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太子也终于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
随家作为最开始的引子,当然成为了其中的牺牲者。
随庭被判斩首,家眷虽免了死罪,却被发配边疆,且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当旨意下来时,随家所有人的脸都灰败了。
随夫人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恍惚间,她想起了什么,立刻冲到了大儿子逐玉面前:“我的儿,别怕,娘不会让你受苦的。”
这段时间,随逐玉尝尽了苦头,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希望的,他想哪怕随家倒了,他还有功名,可以继续读书替母亲挣诰命,但今日圣旨下来,直接就断绝了他的所有出路:“娘,我……”
“玉儿,你听娘说,你不是你爹的亲生儿子,你不应该姓随,姓随的去边疆受罪,跟你完全没有关系的,你去找……”
随夫人这话,没有避着其他人,次子随遇安就蹲在旁边,此刻脸上全是震惊,然后他心里的委屈就爆发了:“原来如此,大哥竟是娘和其他男人生的野种!”
他一句话,直接点燃了整个牢房。
随庭的目光简直要吃人一般,他高傲了一辈子,一直认为自己将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沈婷一个名门贵女还不是任凭他作践,在他看来,女人就是不抵用的。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轻视女人跌得这么惨!他的好女儿,非但没有死在外面,甚至还假意回家陷害他,而他精挑细选的好夫人,才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你这个贱人!还有你,你这个野种!”
随庭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枕边人和最疼爱的儿子,可惜随夫人不是曾经的沈婷,她看似柔顺恭敬,却并不逆来顺受:“随庭,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见一个爱一个,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但你有好好养过他们吗!你只爱你自己!”
一时之间,牢房里吵得不可开交,随庭气得直接动手掐住了随夫人的脖子,旁边就有人上去劝架,等到狱卒发现,进来拉开他们,随庭已经断气了。
他是被随夫人掐死的,死的时候两只眼睛瞪得巨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英明一世,居然死在了他自以为柔顺、可以掌控的女人手里。
随老夫人见到儿子死了,直接晕死过去,这一晕,也再没有醒来。
而随夫人因为杀夫,也没能去成边关,最后是随逐玉带着五个弟弟启程,至于路上之艰辛,那就是后话了。
沈柔章提着悬水剑,看着随府被查抄封门,这才转身离开。
她想,她应该放下了。
随庭已经获得了他的报应,丢弃她的继母也因杀夫而获罪,随家也不复存在,母亲曾经叫她柔顺,可她偏不,她偏要执剑,做这世上最固执的剑客。
沈柔章感觉到手中的悬水剑在渴望一场战斗,而也很巧,她走到了一处荒僻之地,她那位沈家舅舅便在此处等她,而他旁边,站着一位剑客。
是除了熔岩剑和宣华剑外的当今武林剑术第三人,夺殇剑黄台章。
“柔章,你做得不错。”
沈柔章却直接拔剑,眼神锋利得能直接戳死人:“你也配叫我的名字,屈尧屈大师,我猜得没错吧?”
屈尧一愣,随即撕下脸上的易容:“不愧是悬水女侠,可惜现在我的事已经做完了,而你,作为拥有沈家和随家肮脏血脉的集合者,可以请你同我一道共赴黄泉吗?”
第307章 江湖剑雨(完)
夺殇剑黄台章,当今武林为剑发疯第一人,传闻此人出身名刀世家,他却身有反骨,第一次拿起刀时便对其父说:学刀不如习剑。
之后,他就舍弃家族刀法、自逐家门,另拜了师父习剑。他也确实在剑道上很有天分,但传闻此人性情偏激、出剑必见血,若有人能打动他,不拘仁义道德,他都可以为人拔剑、斩杀对手。
很明显,屈尧打动了这位剑道疯子。
黄台章生得高大,眼睛略有些三白眼,蓄着潦草的胡子,看人时稍显阴沉,今日他穿了一身皱皱巴巴的黑衣,衣角还缺了一块布,若不是认得他手中的夺殇剑,沈柔章差点都没认出来这人。
“女人?有些意思,姓屈的,咱们可说好了,我替你杀了她,你为我锻一把剑。”
屈尧点头:"自然,我不会骗你,屠冤剑和凝山剑都在你手里。”凝山剑,就是那把他交给玉侠随舟的宝剑,那是他近些年唯一的作品,确实不够完美,可那已经是如今的他能铸造出的,品质最好的剑了。
他确实骗了黄台章,那又如何,他本就不想活了。
“很好。”黄台章说完,拔剑而起,他看似身形高大,身法却很轻盈,一个起落间便站在了沈柔章的面前,“其实我不杀女人,但你习剑,便算作另外。”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的剑,很强,但沈柔章很兴奋,是那种剑逢敌手的兴奋。或许,她很早就在渴望一场搏命的战斗。
“想杀我?那也得看你够不够格!”
话音落在地上,两人同时出剑,沈柔章的剑就如同水光一般,它可以破水,也可以成为水。世人对于水的印象,一言概之便是利万物而不争,但“不争之物”又如何成为剑意呢,所以悬水剑的水,是从高处贯穿而下的瀑布。
是少有的,可以争锋的水。
剑光破水,便是以快、隐、巧来营造出剑时的压迫感。
而黄台章,他的剑每一道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杀意,逢出剑必见血的名头并不是说说而已,传闻被夺殇剑刺中时,中剑者会在瞬间被剥夺感知力,夺走临死时的恐惧与悲伤,夺殇剑也因此而得名。
可以说,黄台章是踏着败于他手下的剑客之血一路扬名的,所以哪怕他只排名第三,却是江湖剑客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敌手。
一个年轻的后起之秀,一个成名许久的疯子剑客,这样一场战斗若是摆在明面上,必然会叫江湖人纷至沓来,可惜今日,只有屈尧一个观剑者。
而他,对两人的战斗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只想让沈柔章死,最好黄台章也去死,如果可以,他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去死。
这世间太污浊了,屈尧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曾几何时,他也曾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锻造出这世上最锋利的宝剑,可惜……那不过是他的妄想。
他以一腔真心结交辜鸿斐,辜鸿斐却只拿他当棋子,他被迫卷进朝堂纷争,到最后女儿分离、铸剑无望,他虽然苟且保住了性命,却被刺字后发配边疆做苦力。边疆苦寒,他根本没办法适应那边的生活。
长久的劳作,让他的手不再健康,关节变得肿大又扭曲,老茧一层又一层,当他再度拿起铁锤的时候,他发现……他再也无法准确地感知到铸剑材料的火候。
屈尧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转机,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灭顶的结局。
芳娘因他而死,他的铸剑梦想也因此破灭,就因为辜鸿斐!如果辜鸿斐还活着,他必然要叫其生不如死,可他死了,所以他只能报复跟辜鸿斐有关的所有人。
屈尧当然知道,他还能够从边疆出来,是因为有人想要他当一颗听话的棋子,但他无所谓,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芳娘死了,他要放剑山庄所有姓贺兰的人偿命,当然也包括芳娘生下的那个野种。
可惜,竟叫他逃了,不过算了,好歹是芳娘拼命生下来的孩子。
屈尧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血腥味,他不知道是谁受了伤,但无所谓了,夺殇剑一出,必然有死伤,他只要再耐心一点等待就好了。
于是他坐在了地上,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要看清楚什么。
正是这时,他发现有一个脚步声落在了他的身边,他一扭头,就看到了一把剑,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但出于一个铸剑师的直觉,屈尧几乎是在瞬间就认定,这是一把绝无仅有的宝剑。
他几乎是瞬间出手,想要抓住这柄宝剑,然而……他抓空了。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屈大师行事,竟如此不讲规矩吗?”
屈尧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之所以是熟悉,是因为他见过这人的画像:“原来,这就是不给剑啊。”
托奇遇客栈的福,最近不给剑在江湖上称得上一句炙手可热,可惜自三侠山庄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不给剑客,有人说此人出身世家,并不在江湖走动,又有人说他与奇遇客栈交好,所以奇遇客栈才不公布他的画像,叫所有慕名而来的人都寻不到他。
反正传言很多,也因为不给剑客太过神秘,反倒叫江湖人起了掘地三尺的劲头,到现在,坊间甚至打赌,下一次不给剑出剑,会是什么时候。
“想看看吗?”
谭昭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皇宫里逗留那么久。事实上,若他想要离开,哪怕是皇宫大内也能来去自如,之所以没有走,一则是有人请他看病,出了一个叫他无法拒绝的价格,二来他在宫里,也能给宫外的沈柔章最大的发挥空间。
还有就是,御厨做的饭真的太好吃了,他忍不住就多吃了两顿。
到今天,随家事毕,他的看诊也进入了尾声,是时候该离开皇宫了。于是他就留了一封信,直接就从皇宫人间蒸发了。
出来后系统就跟他说,沈柔章正在与人比剑,且赌上了性命。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会在比剑现场,看到屈尧屈大师。
这不刚好,他可以完成贺兰固的请求了。
屈尧的眼里出现了狂热,他甚至在谭昭拔出不给剑后,眼球就开始充血,这是铸剑师在见到宝剑时,才会出现的疯魔。
“好!好剑!这是谁,谁铸的剑!”
谭昭又回剑入鞘,然后语气轻描淡写:“我自己铸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谭昭摊了摊手,“铸剑,无非就是寻找材料,然后千万次捶打,再知晓用剑者的剑道,剑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生,你得承认,我就是最了解自己的铸剑师。”
这完成颠覆了屈尧的认知,他的梦想就是铸造一柄人间利器,它会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剑,那也将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可惜,都毁了!一切都毁了!
“你懂什么!你才铸几年的剑!你懂一个铸剑师对于铸剑的执着吗?铸剑与用剑,是全然不同的!”
屈尧开始喋喋不休地叙述自己的铸剑术,他仿佛是在说给谭昭听,又好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但越说他的情绪越激动,当他再度抬头时,眼睛已经完全充血,可见他此刻的情绪非常之激动。
然而就算是这样,谭昭依旧开口:“恕我直言,你的铸剑太复杂了,事实上,当我听说你要为大儒铸剑时……”
“你说什么?”
“我说,剑是应该握在剑客手里的兵器,而不是摆在厅堂上震慑、炫耀之物,大儒握剑,你倒不如打一支笔更适合他。”
“剑就是剑,是伤人打架的兵器,你看他们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的才是剑,剑才能成为锋利的存在。”谭昭似乎替人可惜地哀叹了一句,“这世上最锋利的剑,并不出自铸剑师的手,它永远握在天下第一剑客手里,你若想锻造这世上最锋利的剑,应该去找天下第一剑客,而不是另辟蹊径,为本就不需要剑的人锻造一柄毫无用处的剑。”
“啊——”
屈尧疯了,但他不过是发疯,发疯于自己的无能,也发疯于当年做下错误决定的自己,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并不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而感到歉意,他只看到了别人对他的伤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无能的行凶者。
一个心胸狭隘,眼里只有自己的铸剑师,又怎么可能会锻造出天底下最好的宝剑呢?
谭昭心想,老天爷是公平的。
“屈尧,别装疯了,这个给你。”
屈尧只觉得入手一冰,他低头一看,是一柄极小的匕首,很快他就认出来,这是当年他用锻造剩下的材料随手为芳娘锻造的生辰礼物,没想到它居然还在。
“相较于你那柄什么屠冤剑,还有三侠山庄那柄剑,我倒是觉得这把匕首更锋利一些,你觉得呢?”
屈尧陷入了怔忪,仿佛一块僵硬的泥塑一般。
正是这时,沈柔章的剑刺中了黄台章的肩膀,她本来可以刺中对方的心脏,叫其一剑毙命,她却故意偏颇了几寸,叫黄台章留下了性命。
黄台章中剑后往后退了几步,脸上还有未衰败的战意,对他而言,每一场比剑都是生死间的考量,因为赌上了性命,所以他才能赢剑。
这一次,也一样。
“我输了,你是个真正的剑客,但你该杀了我,我黄台章将你是扬名路上,最好的一块踏脚石。”
不愧是剑道疯子啊,沈柔章也受了不轻的伤,但这一刻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只觉得前尘尽散,剑客就应该用手里的剑说话,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天地报应,她就应该直接用剑。
可转念一想,都过去了,她是时候真的往前走了。
沈柔章回头,仿佛看到了年幼无力的自己,因为什么都做不成,所以她渴望变强。但现在,她变得强大了,她可以用手中的剑守护自己。
柔顺并不能成为一个人的处事之道,沈柔章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结从来都不是悲惨的童年,而是母亲临死前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