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光没有打算接纳经理的好意,他把照碌带到了面前。
照碌踉跄几步,在脑中过了一遍从进卫生间起遇见的种种不公,声情并茂地跟经理诉说起了服务员的恶行。
“(脏话)东西不仅骂我,还骂他。”
名叫“阿宽”的那名服务员愁眉苦脸地跟在经理身后,一走到照碌面前就不停地鞠躬,嘴里还不断强调道:“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做得不对......”
表现得极其滑稽。
要不是照碌还在记仇,他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笑出声来。
走去餐厅的正门时,照碌还时常往身后探望,他瞥见那名服务员站在经理面前挨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晚风源源不断地从湖中央吹来,照碌撩起挡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朝前喊道:“大好人,你给我过来。”
照碌蹲在地上,隔着栏杆缝隙去触碰湖面,可即便他竭尽全力,也只不过堪堪用指尖带动了一道水波。
他目送水波消失在朦胧的夜色当中,朝姜行光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同意经理说的‘免单’?”
“......同意免单是让服务员后来给经理道歉,那还不如让他来你面前道个歉,你看得不是挺开心的?”
如果姜行光没有来,那么这件事会全权交由照碌自己处理。他的打算是受点小伤,从而把受的委屈加倍偿还给服务员。
结果姜行光带来了经理,让这件事没有闹大,还通过服务员的道歉安慰了照碌。
照碌一时愧疚,不打算把事实瞒着姜行光,对着姜行光怒斥道:“是我主动打了他!你以为我想要的是道歉吗。”
回顾刚才发生的事情,照碌发现姜行光来卫生间后始终站在他这边。就连面对经理时,姜行光秉持着的立场也是“照碌没有犯错”。
那要是让姜行光知道自己不一定帮对了人会怎么?
姜行光的声音里满是不解,他看向照碌:“我只是认为他一定做错了事,你从来都不是不乖的孩子。”
“我可能不算彻底了解你,但刚才的事情闹大了就一定得有人出面道歉,如果道歉的人是你,我让你站在服务员面前,你肯定又跟他打起来了。”
为了不让关系闹得太僵,姜行光刻意拍了两下照碌肩膀。
“你觉得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照碌好不容易找到跟姜行光独处的机会,自然不希望谈话中止,“你第一次去卫生间那会是不是碰到我了?”
虽然不合时宜,可照碌好奇那段被梦境取代的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沉思片刻,倚着栏杆,以极其平缓的语气向照碌陈述道:“我只记得出卧室的时候看见地上到处是水,后来发现身为罪魁祸首的你站在卫生间中央,而且浑身都湿透了。”
“......当时我拿吹风机帮你吹干了衣服,你一声不吭地躺到了沙发上睡着了。”
事实显得极其平淡。至于照碌所期待的掐脖子之类的戏码则没在姜行光叙述当中出现,应该是真没有发生过。
照碌记得这一天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唯独对梦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试图去想起梦境里的每一处细节,闪烁在脑中的片段却全是姜行光化身黑影掐他脖子时的模样。
照碌不知该如何向姜行光解释,最近遇到的事情都有些荒唐,如果不从头到尾地理一遍,恐怕姜行光理解不了。
这其实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我一挥拳,那镜子就碎了......还有,手机摔地上不是很正常么!”
姜行光的手腕处留有旧伤,再加上照碌使的力气近乎把绷带给扯坏了,他不得不松开了手,使得原本握在手里的手机顺势落到了地上。
他没兴致去捡起手机,只顾着低下头,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捂着伤口。
照碌以极度厌弃的眼光望着姜行光,反而最先冷静下来,凑到姜行光身旁俯下身,把手机捡了回来。
照碌此时还没意识到手机对于姜行光的重要性,他只是觉得手里少了个东西,靠着栏杆长吁短叹起来。
新仇旧恨积攒下来,算起来照碌亏欠了姜行光不少。包括逛商场花的钱,这两天的住宿费......以及一部手机的价钱。
这些东西足够他偿还很久很久。
姜行光咄咄逼人,呛得照碌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他也清楚很难把手机找回来,见照碌浑身发颤后没继续往下追问。
姜行光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靠在围栏边上喊起了照碌的名字。可即便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湖畔,也没能将照碌给劝回来。
他目送着照碌往湖中央游去,想要寻求他人援助,但餐馆正门离这里少说得有十几分钟路程。
只好寄希望于照碌能游回来,可照碌的瘦小身影在黑暗当中变得越来越不起眼,急得姜行光焦头烂额。
照碌本来的打算是想亲自将手机从湖底捞上来,没预料到这汪人工湖的水会这么深,而且周围环境昏黑,他完全辨别不了自己所处的方位。
现在照碌被困在了湖中央,除了扑腾几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贸然跳水的举动对他而言有些逞能了。
照碌停下数星星的过程,瞥见姜行光那身泡了水的西装滴滴嗒嗒地往下滴水,抬起手指碰了碰姜行光的手背,摸出绷带同样湿透了。
“要是你不下水,欠你的人情我就还上了。”
姜行光的脸庞上挂了一道尴尬的微笑,他攥住照碌的胳膊,引领照碌看向他们一开始靠着的栏杆边上。
伴随着一阵风,挂在围栏上的外套鼓鼓作响。地上淌满了水,还参杂着一些黏糊糊的呕吐物。
照碌亦步亦趋地跟姜行光往外赶,瞥见餐厅里原来的位子上坐着的换成了其他人,匆匆将目光收了回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吸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碍于姜行光和护士在前面挡着,他们没有看出照碌受了怎样的伤。
外面正讨论着的七嘴八舌的流言被门拦在了车外。照碌耳旁只剩下姜行光若近若远的呼吸声,他安心地躺在了担架上。
大约沿着道路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照碌不认得接下来该怎么走,他和姜行光核对起方向,发现俩人所指出来的路线截然相反。
照碌急急忙忙地跑到道路尽头,见前面是死胡同,跑回来跟姜行光争论道:“我一看明明是死路。”
“没手机就没有导航,我也是猜着要往这走,可能刚才在路口时应该选择另外一个方向。”姜行光三言两语说下来,把责任全推给了照碌。
就在照碌指着的地方出现了两束亮光,紧接着四散的光亮变得越来越显眼。等到一辆轿车亮着车灯停靠在俩人面前时,姜行光方才出声提醒照碌:“停下来,别往前走了。”
照碌成了女人和姜行光之间沟通的桥梁,他坐在副驾驶位上,给姜行光讲起了在医院见义勇为的那一回事,也把他和姜行光的现状转述给了陈妙妙听。
陈妙妙今早来医院拜访朋友,晚上驱车离开时刚好偶遇了照碌。问出目的地后她自称三人顺路,答应送照碌和姜行光回家。
调整过目的地的导航不时提示着车辆接下来该往哪开,听起来可信度可比照碌高多了。
对上前面俩人的视线,姜行光犹豫片刻,跟陈妙妙有上句没下句地搭起了话。拖沓了很长时间,他成功把具体该怎么走的方法交代给了陈妙妙。
有姜行光在前面开路,行人也不怎么看照碌了。而且姜行光始终板着脸,一概不理会任何人,无形当中回绝了很多人想来搭话的念头。
他俩往街边一站,迎面走来的那些人都得不自觉地敬而远之。
晚上的商业街热闹非凡,沿街店铺内传来的颜色各异的灯光交替映在照碌眼中。照碌见花店还在营业,强拉着姜行光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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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老板守在柜台后面,不时用手抚摸着趴在一旁的布偶猫。他起初没注意到从门前走过的照碌,被奶油的叫声提醒后才看向了店外。
“欢迎......光临。”
照碌转过头,见姜行光一脸窘迫地守在花店门口,突然想起这人花粉过敏。刚才他一直在花店内跟店主交谈,完全忘了被抛在门外的姜行光。
“那是......朋友?”店主大概猜到了姜行光在等照碌出来,不想让照碌为难,“花店......晚上......关门......,明早......过来......面试。”
“你也就在里面待了七分钟。”姜行光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不过按你自己说的,‘几分钟那也很长了’。”
“都不是。”姜行光断然否认了照碌的猜测,“我是怕你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没有我在场,你要是做错事了该怎么办?”
照碌大大方方地靠在了沙发上,用轻佻的目光跟随着姜行光游历各处。他偶然间会和姜行光撞上视线,被凝重的眼神盯得发怵,于是刻意看向了别处。
姜行光从容地仰起头正视前方,权当无事发生。
直到姜行光即将拉上卫生间的推拉门时,照碌沉不住气,用手肘把门撑出一道缝,振声喊道:“姜行光。”
他怕姜行光装作没听见,重复叫了好几下。
想了一阵子,他断断续续地给照碌讲道:“你看着不像是会照顾花花草草的人......而且你有时候不怎么听话,我怕你会跟花店老板闹出不快。”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照碌总会带来麻烦,所以他会让姜行光特别不放心。
姜行光那张臭脸被他关到了门外。照碌笑得格外大声,但在余光瞥见墙上残破的镜子后,他立即收敛住了笑容。
浴缸里飘满了大小不一的泡泡,随便一吹就跑得到处都是。照碌一个人嬉闹了好久,有些困乏了,就把上半身也埋进温水里泡着。
他决定在花店工作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要赔偿相处下来给姜行光带来的损失,二是觉得花店这份工作对他而言很重要。
刚好有一个契机让照碌结识了店长以及那只臭猫,刚好照碌看见花店在招聘新员工.....
这样一想,花店还真是个好去处。
等到照碌跨出卫生间,姜行光也处理好完了脏衣服。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卧室的过道上,又在进门前碰到了一块。
结果姜行光只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按上面的内容坐在电脑桌前给公司里的一些人发着消息。
据他自述,这能减小因手机丢失带来的损失。
本来他想着为姜行光做点什么,半晌也没思考出个办法,只好远远朝姜行光喊道:“你是病人,今天别去客厅睡觉了。”
姜行光躺在了照碌身旁,还试着抢起了被子,不过他很快发现盖上被褥的过程轻而易举——因为照碌仍然醒着。
照碌不乐意让姜行光随同的原因主要和对方昨天说的一番话有关。他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有因能力不足而不被录用的可能性,等真在花店就职了再告诉姜行光也不迟。
当照碌推开花店门时,店主正抱着布偶猫在花店内来回散步,他听见有人来了,俯下身将猫放在地上,再转身望向照碌。
库房内被店主收拾得很干净,不会有迎面扑来的尘埃。置物架靠墙整齐摆放,腾出了正当中的一小块空间。
由于没找到合适的镜子,照碌只能先把围裙粗略套在身上,再慢慢把它摆正。光凭借感觉,照碌觉得这身衣服的尺寸偏大了一号。
扣上肩带后照碌在库房内逛了一会,确认穿着围裙不影响走动,就推门出去了。
虽然店主讲得很仔细,可照碌还是听得一知半解。他特别不理解包扎的具体步骤,只看见店主那双灵巧的手翩翩起舞。
布偶猫没有干扰俩人工作的意思,只是趴在一旁看着,似乎是厌倦了,就跃到地上,向着花店正门走去。
店主只是关照地望了布偶猫两眼,随后低下头,继续折叠着外包装纸。他给面前这束洋桔梗系上了一个漂亮的结,这样一来,这捧花算是包装好了。
听见店主提起它,布偶猫眯起了眼睛,愉悦地叫了两声。这叫声配合上它现在的表情,倒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照碌警惕地望向布偶猫,他以往遇见的野猫可不少,要真让照碌知道奶油做了什么坏事,他得找机会报复回来。
得知奶油的软肋后,照碌非但没有落井下石,甚至有些同情奶油——毕竟这只猫以后的猫生是不完整的。
只是看布偶猫的表现,它活得还挺开心。
如果只有一两盆花,照碌或许还能记住,但面前摆着的花少说有几十盆,他能做到的只有勤快地回应店主。
“嗯,我记住了,嗯。”
店主大致地跟照碌交代了一遍花店的日常工作,也清楚这些事情得通过几天的实践才能记住,让照碌有不懂的事情再来问他。
照碌在一旁听着店主和客人的谈话内容,他发现店主虽然吐字的本领不太行,可说起来话来确实言简意赅。
而且店主非常擅长调动客人的兴趣,基本他推荐一款花,再说一两句客套话,就能让客人做出决定。
展示用的的花卉基本面向窗外,在店内只能看见几排花盆。上午的日光会从橱窗斜照进室内,将枝叶的影子映在墙上。
单调的墙面因此变得生机盎然,只是看得时间再久,墙上也不会盛放出真正鲜艳的花朵。
店主发觉照碌的神情很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向照碌说道:“平时工作......只是这样,我叫......沈钰萧,以后......我们两个......在花店,你叫......什么来着?”
照碌没太注意,让手指被刺出了一个口子。他忍痛修剪完手里握着的这支玫瑰,用抹布擦干了落在柜台上的那几滴血。
照碌低下头,不仅能看到自己拇指上的那一个小伤口,还能用余光瞥见沈钰萧手上交错着的那几道伤疤。
他总算明白店主的手看上去为什么那么粗糙了。
据店主所说这个季节玫瑰花价格便宜一些,所以他乘机囤了很多鲜花。而照碌作为刚就职的新员工,理所应当地得到了给玫瑰花打刺的任务。
打刺打到后边,照碌也不在乎会不会被碰伤,他拿起一支玫瑰,麻木不仁地处理完,再挑拣出下一支。
花店在中午仍正常营业。店主询问过照碌的意见,确认照碌不打算出去吃饭后,下了两人份的外卖订单。
奶油的午饭是存放在库房里的猫粮,据说还是进口货。只需要在饭点时用猫粮填满奶油的食盆,就能让它蓄满下午散步时所需的体力。
除去随时都有可能进店的客人外,还有一些订单来自线上。照碌整理起了从打印机吐出来的订单纸,从柜台这头铺到了另一头。
照碌帮衬着店主处理订单,好不容易忙活完,又看见门口来了客人,他只能跑过去迎接。
外面的天色一暗,街上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大概得到夜深人静,看不见街上有什么人的时候,花店才能正式关门。
沈钰萧整理着花店内的枯枝败叶,注意到早上的洋桔梗还摆在柜台上,放开手里的垃圾袋,拿起了那捧花。
“照碌,花......你带回家。”
他没想过自己能在花店待上一天,而且这一天的日程如此忙碌,以至于照碌甚至没跟姜行光见过面。
照碌记起姜行光说过会去花店接他,再想到一天没见到姜行光的事实,他隐约觉得对方遇到了什么坎坷。
从很远处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照碌倏地将头摆正,虽然面前的门仍然闭着,但他已经想象到了姜行光的模样。
姜行光没预料到陈总会先他一步开门,他带着满脸的疲惫走到了门前,见到照碌后却没立即开口,或许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向陈总介绍照碌。
陈总并不和善,即便他跟照碌头一回相遇,此时也张起了那对剑眉,守在门后,不打算放素不相识的照碌进来。
照碌仅是同陈总对视片刻,就将视线落在了后面的姜行光身上,他期盼对方能把目前的状况解释清楚。
姜行光解释完,先是和蔼一笑,又发现照碌身后藏着什么,主动问道:“你给我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仅是跟在姜行光身后,照碌猜不透姜行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他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和这人单独谈谈。
陈总醉醺醺地晃了几下脑袋,算是清醒点了,继续朝姜行光说道:“我认识的那些人可都没空,你就别联系人了,还是让我自个回家吧。”
陈总顺势坐到沙发上,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在电话接通后,陈总报出姜行光家的地址,嘟囔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陈总偶尔往他们这边瞟一眼,把照碌的工作服和洋桔梗关联到一块,朝姜行光喊道:“姜行光,你旁边这个看着像花店员工,怎么我以前去花店的时候没见过呢?”
照碌不知所措地坐在桌旁,他不明白姜行光为什么这么着急赶陈总离开,更不理解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陈总。
好在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姜行光,只要姜行光不找些“困了”之类的借口,照碌有的是时间跟姜行光沟通。
“刚才来的人是谁?”
“还行,”说着,照碌心里有些怨气,抱怨似的朝姜行光说道:“洋桔梗本来是店主让我带回来的......”
“陈妙妙其实是陈总的亲妹妹,她昨天去找陈总了。似乎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所以陈总来找我抱怨他这个妹妹有多难缠。”
姜行光的陈述成功逗笑了照碌。
照碌放声大笑,没意识到一切的起因是他和姜行光给陈妙妙指了路。
“要是陈总真吃瘪了,我可要笑吐了。”
tips:正文一直都是照碌主视角,所以占据绝大部分互动的永远是姜行光。(其他人起到的是一个助攻作用,就比如这章陈总给姜行光和照碌带白酒)
“......后来陈总有事情找我,是工作上的事情,再后来他跟我说了陈妙妙的事,于是我陪着陈总喝了点酒。”
没等照碌追问,他把今天的经历全交代了出来。
现在挂着的镜子要比原来的大一些,看起来一拳还砸不坏。照碌打量着镜子里倒映着的自己,一时间愣住了。
他面相不像沈钰萧那样和善,但套上花店制服后也确实有几分干事业的模样。
总之要比照碌想象当中的好很多。
照碌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跟姜行光争抢起了那瓶酒。他有些冲动,拿到白酒后直接往外倒,由于疏忽而溢出来不少。
明明是头一回喝白酒,照碌却没有任何抵触,他端起碗猛地灌下去一大口,被酒性呛得舌根刺痒,这才意识到姜行光的提醒不无道理。
酒液重归平静,上面飘着浮沫尽数散落成了细小气泡。照碌不敢放松警惕,他小心翼翼地端起瓷碗,用唇尖沾了点酒,浅尝着白酒的味道。
照碌自己的状况应该比姜行光好不了多少,只是没镜子给他照。酒劲缓解过后,他再度举起瓷碗,趁着酒兴正酣,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酒。
将空碗摆到一旁,照碌仰起脑袋看向姜行光。
“好酒,嗝。我就说,你(脏话)得给我倒满。”
由于酒精还没消化殆尽,照碌浑身上下都在发烫,甚至连带着触碰到的一切感觉上都变得热乎乎的。
照碌认为自己成了一枚包子,正被人摆在蒸屉里蒸着。
想着,他咽下去一口口水。
照碌勉强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看见姜行光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电脑桌前面,还注意到姜行光手边放着一台正在充电的手机。
“你已经......换了新手机?”
“我原本想着去花店打工挣钱,把欠你的都还上......”照碌越说越起劲,撑起身子,眼睛直直盯着姜行光,“但真的好累,累到我喘不过来气。”
苦水一经倾倒就显得没完没了。
如果把此刻想起来的所有烦心事都说出来,照碌能跟姜行光抱怨一晚上。
姜行光说话的声音很轻,意识这样没起到安慰照碌的作用,又补救道:“其实没什么工作是轻松的。”
照碌还纠结于姜行光刚刚说的那句话,他迟疑了好几次,改口朝姜行光说道:“你就当我是嘴上抱怨,心里没这么想的。”
照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一个月只放四天假,店主都跟我讲好了。我还以为跟你一样周末两天都放假,知道后才后悔。”
照碌揶揄了姜行光一句,随后补充道:“行行行,我再信你一回。对了,我今天帮店主处理了一大捧玫瑰花,手都被刺戳了好几下。要是你明天来,我可以拿一支给你开开眼。”
他一不留神讲了好久的话,却没能等来姜行光的声音。等照碌试探着睁开眼,见姜行光昏昏沉沉地睡在一旁,“咻”地把头转了回去。
照碌以往明明最不习惯有人待在身边,现在却没什么感觉,或许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摆正了以往的行为习惯。
当然,也可能是喝了白酒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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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跟姜行光打招呼,但照碌依稀记得对方刚才在收拾洗衣机里的衣服。说不定待会姜行光会去客厅,等看到桌上剩了大半的早餐后怎么也能揣测到照碌此时的急切。
他赶到店主身旁,端起一盆招财树,将它运到了店内。照碌里里外外地跑了好几趟,总算帮着沈钰萧卸下了所有货物。
照碌帮着沈钰萧给那些盆栽分了类,又给店内的花卉浇了水,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客人的问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推开了花店的门,她的眼睛似乎老花了。明明照碌就站在面前,老奶奶却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找照碌。
老奶奶抬起头,向照碌问道:“好孩子,你这里有花吗?”
老奶奶睁着眼睛,往四周看了一会,突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朝照碌说道:“好孩子,你给我讲下这里的花都是什么颜色的。”
照碌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请求,他仔细打量着老奶奶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长得跟一般人的很像,却少了一抹光韵,就跟没通电的灯泡一样。
盯的时间长了,照碌甚至感到些许畏惧。
他们聊的大多是一些和做饭相关的事情,照碌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道理来,只好转头逗弄起了奶油。
照碌眼见老奶奶推门出去,莫名有些气恼,他总觉得老奶奶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省下买花的钱。
可这样的猜忌总不能当面说出来,沈钰萧愿意陪老奶奶交谈,那他也应该乐意受其蒙骗。
照碌听着店主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自己跟老奶奶的关系,生怕店主临时出了什么状况,扶着沈钰萧坐了下来。
“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来做,店长你先休息一会。”
待会还会有不少顾客光临花店,照碌得准备好去迎接他们。至于老奶奶的事情他打算先放在一旁,假如真忘了,那就不管了。
照碌依照着店主的指示搬下花盆,剪去盆栽的枯枝败叶,又往根部喷了点营养液。这可能挽回不了花卉的颓势,却能尽可能地让花谢得晚一些。
要是拿到矢车菊后能及时进行“抢救”,那几朵花可能就不会落得那么早。
......不过鲜花一直盛开未必是件好事,毕竟姜行光花粉过敏。
照碌觉得姜行光的态度有些蹊跷,可能陈总在背地里说过他的坏话,不然姜行光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店主怕俩人闹了矛盾,替照碌辩解道:“确实得......谢谢陈总。”
姜行光不打算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你那份本来是我的,你要谢就谢我吧。”
跟姜行光相处得越久,照碌便越觉得自己亏欠了姜行光,这种情绪一开始只是个苗头,可随着时间流逝,它已然破土生根。
说来蹊跷,刚听沈钰萧讲完这么一句,照碌就觉得自己肚子饿了。再加上他早饭没吃饱,饥饿促使着照碌举起筷子,不断扒拉着碗里的食物。
照碌捋了几下前额的刘海,没想过姜行光能表现得如此淡定。等待的时间长了,他急不可耐地把那支玫瑰举到了姜行光面前。
“你好歹看一下。”
照碌怀疑姜行光有事情瞒着自己,惴惴不安地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一直到吹干净头发后回到客厅他都没和姜行光碰上面,于是把猜忌暂时抛到了脑后。
折叠床本来就比正常的单人床要小一号,在姜行光壮硕身材相衬下显得尺寸更渺小了。哪怕把头顶到底,姜行光躺在上面时也挺不直背,甚至要把腿曲起来才能安稳躺平。
在照碌视野里姜行光这会的姿势很是别扭,他看不下去,把姜行光从单人床上赶了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不是新买的。”姜行光俯下身子,打算将铺开的单人床折叠回去,“是之前留下来的,我想着可能还能用上。”
他下班之前那台挑了好久才找出这株最漂亮的玫瑰,要不是和姜行光置气,怎么可能会把花扔在这里。
照碌将玫瑰插进浇水壶当中,又端起水壶摆在置物架上。安置完一切后,他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却迎头撞上了姜行光。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被吓得胆战心惊。
简单作了个铺垫,他很轻松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玫瑰是我说了要带给你看的,可能那会你没听见,早知道我就不挑挑拣拣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