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互相斗来斗去,又或者做错事要姜行光补救,照碌更希望能纠正在姜行光那留下的负面印象。
至少得给自己争口气。
“我有时候的确做得不对......”姜行光反省起自己,弯下了眼角,“不过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照碌没等到姜行光给予答复,只听见脚步声一阵阵地远去。他仓促跟在姜行光身后,想问出个说法。
“姜行光,你担当呢。”
还是不见回应。
人的情绪就跟潮汐一般有涨有落。照碌可以将今晚视作姜行光的“退潮期”,但他原谅不了对方冷落自己的行径。
照碌决定同样冷落回去,于是他侧身朝着窗户那侧,闷声不响,完全不搭理躺在一旁的姜行光。
这使得照碌冷静下来,他意识到姜行光一定遇到了什么重大挫折,而且“那件事”严重到不能跟任何人倾述。
就像要是有人问他流落街头前遇到了什么事,照碌只会白白眼,并不会拉张板凳跟那人讲故事。
能理解姜行光大概的感受并不意味着照碌可以放任对方这么做,他光是想着这些事情就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烦?”
照碌模仿着以前看到的苦情剧片段,委屈地向姜行光抱怨道:“还是你心里想着别人,容不下我了?”
他用另一只手抽了几张纸,准备替照碌擦干净眼泪。可等照碌翻过身正对着他时,姜行光才注意到照碌的嘴角是往上翘的。
照碌不舍得再把俩人关系闹僵,听姜行光笑了好一会。直到笑声淡去,他向姜行光确认道:“你总该开心了吧?”
姜行光这才明白到照碌先前的剧烈反应是为了替自己分担心事而非单纯发脾气。他揽住照碌的肩膀,把照碌带到身边,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对方。
“这样我才会开心。”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音色砰地在照碌耳边炸开。
“再等等。”姜行光把照碌的请求搪塞过去,重新提起了那株玫瑰,“你知道送玫瑰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一般备注内记录着的都是顾客的需求,其中有一些是需要花店店员抄写备注内容并和花卉一同送给收货人的。
为了理解玫瑰订单上那甜到发腻又有些土味的情话,照碌还特地请教过店主。
生硬的解释远不如姜行光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来得真实。
“我需要去参加葬礼,所以那几天会不在家,那个时候你得照顾好自己,有任何情况可以和花店老板说。”
“我不清楚你怎么想的,但你对我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我会担心你有没有可能突然消失,甚至会害怕。”
......
确认照碌沉湎于梦乡的姜行光松开了搂着照碌的胳膊,拿纸巾擦去了落到照碌肩上的泪水。
唯独照碌对面前见到的一切感到些许不满,但他只能嗤之以鼻,转身去陪奶油。以往奶油被照碌叫做臭猫,现在一想,奶油可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照碌刚为一名客人扎好玫瑰花,那边又有新客人来访。店主有空,便领着客人在花店内看花,看起来还挺悠然自得。
听见沈钰萧和顾客的交谈,照碌的心情轻松不少。
即便花店工作繁忙,但他和店主相互配合,也不至于忙不过来。每当客人捧着花走出花店时,照碌总会欣喜于花店的业绩又多了一点。
照碌期盼着自己的努力能让这个月的工资多发一些,这样他能拿着钱去买更好的礼物,而不只是送姜行光鲜花。
虽然只是小雨,可街上没剩多少人。偶尔会有撑着伞的人快步从门前走过,但他们不会有兴致拜访花店。
照碌也觉得闲得发闷,如果不需要值班,他可能就找个地方躺着睡觉去了——现在却得一直保持清醒。
店主点开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向照碌念道:“今日......晴转小雨,明日......晴,后天......多云转大雨。”
在一周无休的花店上班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这只能怪照碌来应聘时实在太着急,没有多做考虑。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饭点,照碌突然有了期盼。没准姜行光会再次出现在花店门前,以陈总的名义给他们送来热腾腾的晚饭......
这只是照碌的一厢情愿。倘若姜行光不愿意来,他怎么也不可能路过花店。
“吃完饭散会步,散着散着就走到这里了。”姜行光随手把那柄伞递给了照碌,“据说待会还会下雨,你下班以后记得撑伞回去。”
视线与人影共同收束于商业街尽头的拐弯口。再然后照碌别过头,发现店主靠在柜台边上望着他看。
离整点还有约半个钟头,店外面再度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花噼里啪啦打在橱窗上,闹得奶油急躁地晃了好几下尾巴。
店主捂住猫耳朵,安抚好奶油之后,向照碌说道:“先下班......店里......我看着。”
照碌撑开了姜行光送来的伞,独自沿着商业街走了一阵子。他忽然起了兴致,走到对街,仰起头望着那一排排开的高楼大厦。
按照推断,姜行光这时候应该在其中一栋楼的某一层里。要是照碌运气够好,他说不定能隔着窗户远远眺望见姜行光。
停驻了二十多分钟,照碌无功而返。他一连走回了白门前,掏出口袋里钥匙打开门,没在客厅里看见姜行光,愣了半响。
他后知后觉地记起姜行光还在公司,先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随后匆匆跑向卧室。
他记得当初在轿车上姜行光给陈妙妙指过一遍去公司的路线,要是自己能按这条道走到尽头,大概就能见到姜行光。
反正无事可做、反正姜行光探过他的班、反正照碌想这么做......总之他一鼓作气地赶到了写字楼底下。
门口的警卫觉得照碌没什么在意的必要,没去阻拦照碌,只顾着低头刷着短视频。
照碌一走进写字楼内就迷失了方向,原本以为会有前台招待来客,可他在一楼大厅内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电梯的指向牌倒是摆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它引领照碌找到了电梯口。
把照碌带进会客室后,陈总没安好心地责备起了等在这里的姜行光:“姜行光,我记得我之前说过一遍,公司可不负责收容你带过来的问题儿童。”
见姜行光帮忙推开了会客室的门,照碌径直冲向电梯口,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之前按下了通向一楼的按钮。
照碌站在楼底眺望顶楼,找到了几面对外敞开的窗户。他隐约瞧见姜行光站在窗边看他,往上方招了招手。
跟大多数人一样,照碌更期盼晴天到来。只是当他见到外面艳阳高照时,还是不禁揣测起这得有多热。
还没到夏至,猛烈的日光就让不少走在街上的人撑起了遮阳伞。在令人燥热的日照底下,花卉的吸引力会大打折扣。
最近照碌白天都待在花店,对于气温变化很不敏感,要哪天入夏了,估计照碌也得出了花店才能知道。
他以为老奶奶今天还会来访花店,再向沈钰萧要一枝花。直到上午快要过去了,照碌还是没能在花店门外看见老奶奶的身影。
那她可能不会再来了。
或许从走进花店那时起,老奶奶就只想拿走两支文心兰,而不是接二连三地从花店带走不同种类的花。
两支文心兰的价格不算太贵,对花店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况且只要老奶奶不来花店,照碌不用担忧她是否另有心思,这对照碌来说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消息。
要是今天下午还能撞见什么好事,照碌的心情还会更好。
晴天可能骄阳似火,但它也同样意味着风和日丽——这取决于当事人的心情。譬如照碌协助店主完成一笔巨额订单后心情很畅快,望着花店外的景色时有些出神。
沈钰萧顺了顺奶油的背部,避免它从怀里蹿出去,又向照碌请求道:“奶油......想要......出门,你带它......出去?”
要真想出门,哪天不行啊?非要在今天。
尽管奶油还在瞎叫,但它动作幅度小了一些,还用侧脸轻轻地蹭了照碌几下,仿佛在催促照碌赶快带它出门。
照碌还不太放心,他仍然觉得这会出门不是个好主意。要是顶着正午的日光走一圈回来,估计汗水能将他的全身浸湿了。
那时候的奶油应该也像今天这样求着沈钰萧带它出门,却因为贪玩而上了树,还害得沈钰萧搭梯子来救它。
要是奶油还敢上树,那照碌也只能骂它一声“活该”。
外面的热流顿时冲入花店当中,使得照碌脚步一顿。看着外面灿烂的日光,照碌伸手护住奶油,向前踏了一大步。
店内坐着不少人,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异常嘈杂。照碌听得有些头疼,想抱着奶油离开,正巧用余光瞥见了姜行光的身影。
他想要确认姜行光是否真在店内,目光临时被一名站起身的顾客挡住,迟迟找寻不见姜行光的存在。
由于店内人来人往,差不多过去了半分钟,照碌才看到了独自坐在餐桌旁的姜行光。
姜行光本来低头刷着手机消息,突然意识到面前坐了个人,抬起头盯着照碌,表情也从诧异转为了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姜行光才反应过来,他指着奶油问道:“这是花店里的那只猫?”
照碌有些犹豫,甚至想要拒绝姜行光的提议。毕竟他从花店出来的目的是带奶油逛街,待会还得回去跟沈钰萧汇合。
但转念一想,店主说过他能照看好花店,所以照碌只需要看住奶油,不让它走丢就算尽到了职责。
“谢了——!”
他刻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倒有几分讥讽。
照碌慌忙地拿起摆在桌上的空盘,抢走被压住的餐盘,分出了一小部分给奶油。他看着奶油乖巧地趴在盘子旁边舔舐食物,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找出别的话题,俩人之间的氛围渐渐肃静。照碌举起筷子和奶油争抢着面前的饭,而姜行光刷着手机不言不语。
奶油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后,纵身一跃,落到了照碌脚边。它望着周遭的顾客,挺起了鼻子。
布偶猫向着一旁的空位跑去,通过踩着椅子二段跳的方式够住了桌面的边沿。
奶油执拗于碗里的几块肉,即便后腿已经被照碌抱了起来,还是拼命用爪子扒着桌面,又将最大块的肉给吞咽了下去。
再看着自己离盘子越来越远,奶油一连惨叫了好多声。
在目光所及的那些地方有不少顾客望向了照碌和布偶猫,议论声四起。尽管照碌不认识那些人,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慌张失措。
嘈杂的话语声在照碌脑中相互碰撞,把他的思绪搅了个天翻地覆。随之而来的疼痛感使得照碌牙齿不停打颤,伸向奶油的胳膊也停滞在了半空中。
没有姜行光帮助,照碌只好跟老板认真讲起事情原委:“是我把奶油带进店里的,没管住这只猫是我的错。”
照碌边攥着奶油不放,一边盯着店主,盼望对方能网开一面。如若不行,他马上带着奶油逃回花店。
店主指着照碌胸前的花店标识,喃喃自语道:“我记得花店店长是那个说话不利索的小伙,我还见过他,那这只猫应该也是他养的......”
随着店主不断提及有关花店的一切,他紧绷着的眉头随之舒张。
大概清理了一遍饭桌后,店主端起被奶油舔过的盘子,向其他顾客宣布道:“感谢大家来店里捧场,既然热闹看完了,盘子俺就不留着了,给大伙听个响。”
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还需要及时清理。照碌低着头,忽然发觉碎片的分布呈现出了一种自然的无序。
它们就像是镶嵌在沙滩里的白色贝壳,尽管会被不断上涨的海潮一次又一次地淹没,但当海潮退去的时候,贝壳总会再度露出沙面。
海浪声阵阵响起,取代了照碌耳旁的噪音。
餐厅内的几幕情形不停地在照碌脑中重映,他记得在自己和奶油面对饭店老板时姜行光一直在看他,可直到一切都结束了,照碌也不见姜行光为他做些什么。
明明当时姜行光离他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如果对方肯起身,再往前走一会,就能护在照碌面前,替照碌挡住店主以及其他客人的非议。
为什么姜行光不肯出面?
照碌想不通。
姜行光的眼眸不再如同一汪死水,但也算不上太清澈。只要照碌靠近一些,他就能从姜行光的眼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
“你这次做得很不错,其实不需要我说那句话。”姜行光似乎觉得氛围有些沉闷,撇过头盯着奶油看了一会,“你接下来得带它回花店了。”
日光正对着照碌照,把姜行光碰过的那几处地方烘得暖洋洋的。照碌抬起手,沿着下唇划出一道线,发现他不知不觉地摆出了一张笑脸。
老奶奶因照碌的恶劣态度表现得格外惶恐不安。像她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最不能适应的就是后辈的呵斥。
这时候哪怕照碌低声下气地跟老奶奶道歉也来不及了,他没办法扭转给老奶奶带来的负面影响。
围观群众在照碌身后聚拢成了一个圈,把照碌和老奶奶围在了正中央。等待许久,他们所期盼着的戏码并未成真,照碌没跟老奶奶打闹,也没再度发生争执。
照碌没想到姜行光和老奶奶有所关联,他指望着从谈话当中旁听出什么线索,却看到俩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
再瞧见姜行光嘴边挂上的那抹微笑,照碌心中半是纳闷,半是别扭。
她和姜行光相谈甚欢。看来俩人的关系不错,至少先前有过交集。这对照碌而言是个意外,但不见得是什么稀罕事,毕竟照碌对姜行光的过往一无所知。
尽管照碌对此满不情愿,碍于花店店员的身份,也不好推辞这份任务。他跟随店主取走包装严实的花盆,端着文心兰出了花店。
姜行光数落完照碌,随后朝老奶奶提议道:“婆婆,既然今天凑巧遇见了,我和照碌就顺道去你那里看看。”
姜行光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嘱咐完今日还未完成的事项后,轻声细语地问道:“婆婆,要不我给您叫辆出租车?”
抱花盆的时间久了,照碌难免手臂发酸。每次他想停下来休息一会时还得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周围的路况,被前面二人远远落在了后头。
要是知道老奶奶家的确切地址,照碌不至于那么窝囊。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紧紧盯梢着前方的姜行光,避免不小心迷路了。
走到商业街尽头,再向右拐,左转,一直往前......一眼望不到头。
照碌喘了一口气,换了只手提着花盆。
最先注意到照碌窘境的人是姜行光。他往回赶了几步路,嗅见空气当中若有若无的花香,为难地停在了路旁。
“我陪你休息一会。”
目的地是一扇带着锈迹的铁门,小门内是一座被铁栏杆围起来的小院子。依照院子里满墙的爬山虎判断,这里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等照碌和姜行光进到院子后,老奶奶乐呵呵地说道:“快到家咯。”
大体的装修风格偏向欧式,应该是房子建成时就置办好的。零零散散的物件则跟在普通家庭里见到的差不太多,还有一把靠在墙边的断了腿的椅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单独陈列的中式木桌,桌子上摆着两束濒临枯萎的文心兰、两根蜡烛和烛台、一枚很大的相框。
文心兰是前两日从花店拿来的,而蜡烛是新换上去的。
相框里镶嵌着的是一位中年男性的黑白照片。他不仅秃了头,眼角布满了皱纹,穿的衣服还很显老。
如果照碌没有猜错,这名大叔就是姜行光先前说过的那个意外逝去的朋友,而对方和老奶奶同样关系斐然。
姜行光看见照片当中的中年人时眼神中隐约显露出几分忧怆,不过既然老太太在场,他也不敢把太过悲伤的情绪直接表露出来。
周围的气氛随之沉重不少,令照碌不敢开口妄言。他此前没见过大叔,不太能够跟姜行光感同身受,对其只保留了些许敬重。
他目光停留在相框之上——照碌特别想要猜出中年男性跟姜行光以及老奶奶的具体关系。
老奶奶倒是不显得有多难过率,她将那两束文心兰埋进花土里,朝照碌问道:“这花要几天浇一次水?”
照碌听见老奶奶在问他,想了片刻后答道:“差不多四天。”
老奶奶有所顾虑:“好......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盆花。”
照碌大致领会了老奶奶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他脑中闪过的那些话语并不适合说出口。再一番犹豫过后,照碌看向了姜行光。
老奶奶本想表达自己的好意,见姜行光和照碌一并摇头,改口说道:“那好吧,我就不进厨房了。”
姜行光否认道:“从来没有这种说法,您看我和照碌今天就来看您了。而且,您和老秦照顾的那些孩子永远不会忘了这份恩情。”
黑白照片的对面是一整面墙的彩色照片。每张合照里都能找到老奶奶或者中年男性,另外一边站着的那个人年龄和性别不一。
十、二十、三十。
照碌粗略浏览完了所有相框,没有在其中找到姜行光的合照。
“好孩子,你似乎对这些照片很感兴趣。”老奶奶和照碌搭起了话,“照片是以前拍的,我专门找人收集成了一部相册,你要是想看就跟我来。”
等端着茶壶出来时,他方才记起老奶奶一贯的待客习惯,望着敞开门的卧室,再也维系不住脸上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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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和我其实不喜欢拍照,只不过耐不住一些孩子的兴致,陪着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有些孩子怕生,留下来的照片就少。”
最下面贴着的正是姜行光和“老秦”的合照,照片里的姜行光跟现在相差无几。往上是姜行光青年时拍的单人照,还有少年以及孩童时期的照片。
最上面的两张照片没办法直接辨认出姜行光,但能够通过和成长后的模样两相对比来确认其中那人的身份。
依照旁边标注的时间信息还能够连贯地构建出姜行光成长的过程,这足矣证明姜行光来自这所孤儿院。
照碌没法把木讷的姜行光和照片中活灵活现的少年联系在一块,他之前还以为姜行光来自某个死板而封建的家庭。
照碌将相册翻到了下一页,没见到其他和姜行光相关的照片,将摊开的相册摆到一旁,向老奶奶追问道:“奶奶,你知道更多姜行光的事情吗?”
照碌很是诧异,想把姜行光带到老奶奶面前。他走到卧室门口,往外张望时正好逮住了偷听屋内动静的姜行光。
“......你怎么在这啊?!”
没等姜行光同意,照碌刻不容缓地把对方拉进了卧室。他将上下胳膊伸直成四十五度角,向老奶奶介绍起了姜行光:
“奶奶,我说的姜行光就是这位。”
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起身,蹲在地上找出了藏在床底的箱子。打开箱子后,她在一堆杂物当中翻找了好一会。
阳台角落摆着一座编制吊篮,正适合照碌这样体型瘦小的人。照碌坐上去后抓着吊篮系绳晃动起来,玩得异常开心。
正午的阳光从阳台窗户里斜照下来,直直打在了姜行光的脸上。姜行光试图用胳膊挡住阳光,听见照碌的笑声,半睁着眼睛看向对方。
“要是你小时候去婆婆家住几周,保准被养得人高马大的——你见过我那时候的照片。”
姜行光没有被他的伎俩给吓到,淡定地抿了一口红茶,润完喉咙后说道:“我没到特别受宠的地步,是老秦和婆婆对待每一个孩子都尽心尽力。”
“葬礼的举办地点是在孤儿院,当时到场的人基本都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你和老秦没有关系,我不建议你去。”
姜行光没有明确否决,给照碌留下了可乘之机。
“你说的那地方应该没规定不让外人进去吧?而且我和你算有点关系,要真去了现场还能给‘老秦’送一束花。”
照碌极力想向姜行光证明他不是过去玩耍的。
姜行光弯下腰,把空茶杯随意地放到了地上。除去这个突然的举动外,他并没有给照碌予以口头上的回复。
在意外得知姜行光的身世以及“老秦”孤儿院院长的身份后,他难免会想着借助这条线索了解更多有关于姜行光的事情。
拿到照片以后照碌没仔细看,把相片举到了自己和姜行光中央。他想向姜行光问些事情,可刚瞧见跟姜行光一同被拍摄进照片里的男生后,照碌傻眼了。
这个男生长得跟他有几分相像,乍一看还有认错人的可能,唯一区别就是俩人年龄差得很多。
姜行光唇齿轻启,本想再替自己做出辩解,忽然改口说道:“我带你去参加老秦的葬礼,当着老秦的面把事情给你讲清楚。”
姜行光的声音令照碌逐渐冷静下来。他发觉自己不经意间被姜行光紧紧抱在了怀里,伴随着强烈的异样感,照碌很快挣脱了出来。
他点了下头,又强调道:“没经同意不准搂搂抱抱。”
陪同姜行光和奶奶告别,再目送着大门被姜行光关上,照碌心里有了底气,抬高声音朝姜行光问道:“你待会还回公司吗?”
听姜行光这么一说,照碌坚定了回去的念头,虽然这个决定有些因循守旧,但他暂时去不了别的地方。
楼梯里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偏轻,另一个偏重。在与姜行光的追逐当中,照碌跑出了公寓楼,把所有声音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既然姜行光不愿意解释,照碌只得沉默地走在一旁。接下来还得往回走一阵子,他也不清楚自己和姜行光走到哪里才算分别。
他记得接下来要在路口处右拐,提前做了准备,毕竟看姜行光现在这样也不太会停下来等他。
随着俩人越来越靠近拐角处,照碌变得忧心忡忡,倘若他跟姜行光真在花店门口分别,那么下次提起孤儿院的事情可就得等到周日了。
今天是周二,离周日还有五天。
照碌想象不出这几天内他该如何跟姜行光相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了照碌的喉咙,他每每望向姜行光时,想要说出口的那些话总会变成几声干咳。
姜行光注意到照碌一直咳嗽,若无其事地领着照碌走到了路口,又示意照碌先回花店。
“我还有些事情,过会再回公司。”
分别来临得格外突兀。恍若只过了一瞬,照碌和姜行光就从拐角走到了岔路口。他刚想挽留对方,抬起头时却见姜行光拿起了手机。
那双肃穆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完全没有留出映着照碌的余地。
旁人的影子在地砖表面交替轮转,照碌好奇地望着面前的道路,观望许久,才向姜行光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去哪?”
姜行光保持沉默。
他似乎被照碌的问题给难住了,在一番纠结过后,姜行光放下了手机。
“我陪你走去花店。”
照碌往前大大方方地迈开步子,他随时可以确认姜行光离自己不远,这使得照碌走起路来近乎雀跃。
趁着周围人少了一些,照碌压低声音坦白道:“我真等不到周日。”
姜行光念叨了一遍这个词汇,他当然明白照碌在指代些什么,声音停了半晌,伸手往照碌的肩膀拍了一下。
“回忆起忘了的事情很难,你得给我时间,也得给你自己时间。”
姜行光并没有欺负照碌的意思,见到照碌反应如此剧烈,反而有些为难。他不希望把气氛闹得太僵,放缓了声音向照碌提醒道:“孤儿院离城里不远,我们周日去,隔天早上就能回来,你最好提前跟花店老板请一天的假。”
“要说我最关心的还是婆婆,她和老秦没有婚姻关系,膝下无子。婆婆她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老秦死后就没人照顾她了。”姜行光转向了花店所在的位置,“我们快到花店了。”
照碌加快脚步,脑中思考着姜行光所说的那些事情。迄今为止,和老奶奶认识并且保持联系的人就只剩下了他和姜行光。
虽然和老奶奶只见过几面,但是照碌数不出来太多“见过几面”且留有印象的人,他认为老奶奶的情况跟自己是类似的。
这些变化既始于结识姜行光,也与照碌的工作紧密相关,假使照碌一直留在花店,他身上的变化会越来越多。
或许在照碌跟着店主学习花艺和接待顾客的时,也把店主待人处事的风格学去了几分。
姜行光没有发觉照碌站在原地不动,他借助空闲时间回复着公司里的消息,并逐一回拨因疏漏而错过的来电。
既然得知对方在忙,照碌不着急赶去跟姜行光汇合。他闲庭信步似地在行人之间穿梭,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姜行光身上。
一些人与姜行光往同一个方向奔流向前,另一些人则沿着反方向。它们汇聚成了湍流,一起一伏,将照碌推得离姜行光越来越远。
周遭的噪声时刻不息。照碌没找到机会跟姜行光搭话,直到将要踏进花店内时,他回过头来朝姜行光说道:“你该走了。”
“好的。”姜行光回应得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