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走廊一直走,推门进去就是熟悉的楼梯间。虽然照碌确信这就是自己和姜行光走过的路,他还是试探性地往下喊道:“姜行光?”
相似的情形让照碌联想起了出门前喊出口的那几声“姜行光”,他匆忙跑下楼梯,没在侧门外找到姜行光的身影。
正对面是一排随风摇曳着的紫色野花,左右都没见到人影。如果再远远地往医院门口望,那里只有几个人,看着都不太像姜行光。
正说着,姜行光凑近了一些,侧过身子看向照碌。他摆着一副苦口婆心的神情,可对上照碌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本来想说的话。
姜行光从照碌那里得到了“喏”的肯定,他继续说道:“我对花粉过敏,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有相关症状,刚才等得有些头疼,又不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就去卫生间里休息了一会。”
而且他给姜行光带回鲜花时也没见对方有多大反应。要是姜行光真花粉过敏,在见到照碌的那刻就该把花给丢了,哪还有后来帮着摆花盆的事情。
“那两盆百合花是装饰用的假花,”姜行光端起碗,用汤水润了润喉咙,“我对假花不会起反应,除非是像今天你送来的那几束真花。”
姜行光轻描淡写地朝照碌说道:“我知道,我是挺喜欢的,而且过敏很久没有发作了,我本来以为不会发生意外。”
照碌只顾着默默点头,突然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伸手摸进口袋,尽可能地用手指挡住裂纹,将手机举到了两人中间。
出医院时照碌牢牢跟在姜行光后边,走得虽慢但不至于走错路。走到能看见正门口时,他特地探头往那边望了一会,只是没看见什么人。
似乎就正午的时候门口会聚集起来一大群人,这令照碌有些纳闷。
他看着姜行光给陈总打了几行字,没看清楚聊天的具体内容。接连响起的提示音使得照碌犯起困意,他靠着后车座的软垫睡着了。
一醒来就到了商场门口,照碌打着瞌睡下了车。他透过落地窗看见商城二楼里站着不少人,再想到待会得跟这些人摩肩接踵,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改天,改天再来?”
照碌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他试图将广告牌和店铺里卖的东西一一对应,结果视线全落在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上。
只要姜行光或者导购拎起来的衣服看上去不错,照碌就会点头。在如此重复了三遍后,姜行光蹙着眉头宣布他剥夺了照碌的决定权。
照碌站在试衣间当中,正对面是一面镜子。他能看见导购正用皮尺围住自己的某一部分,读完数后又换到下一个地方。
隔着一扇门,照碌看不见姜行光和导购在外面的动向。他只知道面前的门攸地被人推开了,而一只修长的缠着绷带的手把新衣服扔进了更衣间。
犹如恐怖片的前奏。
长袖T恤看着厚实,穿到照碌身上刚刚好,甚至都不需要怎么调整领口。裤子稍微短了一些,正好衬托出照碌腿长,看着还不错。
见到姜行光时对方手上已经提起了一大袋衣服,照碌在他面前显摆了一会,又想到衣服是姜行光付的款,站直后认认真真地说道:“这钱你也得记下来,我以后还你。”
照碌穿着人字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鞋店。原本他没觉得有必要来着这地方,后来照碌停在了一整面鞋墙前,怎么也挪不开脚。
照碌注意到了标在每双鞋底下的价格,简单的加减法过后,他明白了姜行光不情不愿的原因。但姜行光的态度很是暧昧,要是照碌真挑了几双鞋,他大概也会付款。
你以为这天是又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多年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你人生里最棒的一天。这样的一天永远不会再有了。
鞋的尺码正好,穿着走路不会硌脚。照碌在店内绕了几圈,差不多适应穿鞋的感觉,跟着姜行光走出了鞋店。
那双拖鞋被照碌收在了鞋盒里,算是给过去留个纪念。
“帅哥,要什么样的发型呢,我看你头发蛮长的,要不要试试离子烫啊。我们店内有优惠套餐的,冲vip卡打六折......”
理发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话,还衔接上了推销的连招。
经由理发师提醒,照碌才发现自己嘴角有了上扬的弧度。仔细一想,今天他和姜行光出门后也没遇到过太糟心的事情,现在心情确实不错。
在镜子的角落里还能隐约看到坐在休息区的姜行光,身上的气质跟其他人全然不同。哪怕坐着,姜行光要么正坐,要么就将手搭在身前,坐姿很是板正,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照碌不太记得上次见到理发师是多久以前,不过他对这回遇见的理发师还挺满意。尤其是瞅见原本蓬头垢面的自己经过打理后情况有所好转,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不少。
姜行光出现在了镜子中央,他站在照碌身后和理发师搭起话来。将钱提前扫过去后,他重新看向了照碌。
“陈总让我过去帮忙,我可能得赶去公司。”
照碌顿时脸色阴郁不少,他瞬间注意到了镜子当中自己表情的变化,在一番纠结过后,将嘴角撇了下来。
“知道了,你赶紧走。”
理发师放下了推子,用吹风机往照碌头上吹着滚烫的热风。呼啸着的风声冲去了照碌的躁动,也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只要不去过度着眼于姜行光的离去,其实周围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帅哥,你和那个型男什么关系啊?怎么他走了以后你看起这么难过呢?我跟你讲,他那种人看着正经,背地里说不定是个海王,为他落泪是不值得的呢。”
理发师安慰了好久,直至照碌睁开眼睛。
照碌第一反应是想要澄清他和姜行光的关系,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该解释些什么,说出来的话也显得苍白无力。
普通朋友、烂好人、姜行光。
这三个称呼在照碌那里指代着同一个人。
理发师把他给照碌理的发型叫做“韩式微分碎盖”,他把后脑勺的头发全梳顺了,不过留了正前面的两撮给照碌有事没事捋。
往商场外走的时候,照碌发现这里到处都有能反光的玻璃面。他散漫地在商场里走了很久,忍不住望向被映在每一处镜中的自己。
哼,老母鸡变成鸭。
照碌觉得身上变化很大,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可一想到这是被姜行光带到商场,由这人参与的转变,他总有些不太情愿。
商场的正门近在咫尺,外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不出意料,姜行光并没有身处于广场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当中。
照碌远离了那些人,沿着广场走了一大圈,最后来到了一座小型的绿化公园。先是平躺着,再后来他心里不舒服,翻过身坐在了刚找到的长椅上。
公园寂静无人,唯有几只落在地上的黄麻雀。麻雀蹦蹦跳跳地捡着地上的草籽,再一挥翅膀飞上林梢。
逃、自由。
这两个词汇浮现在了照碌脑中,也令照碌意识到他已经从姜行光那里跑了出来并且重获自由。
照碌注意到手臂正在颤抖,他用双手捂住脑袋,结果浑身的颤动愈演愈烈。趁着情绪还未彻底溃堤,他拼了命地向公园外逃去。
一缓过神,照碌已经走在了路边,仿佛正执行着姜行光承诺过的“走回去”的主意。
一条路衍生出两条路,排除掉一条后还会继续衍生出别的分岔路。照碌不清楚自己是离姜行光家近了还是远了,他只顾着往前走,哪怕走到口干舌燥也不停歇。
如果姜行光没有来找他,那么结局只有两种:要么照碌凑巧找对了路,阴差阳错地走回了“家”门口;要么他越走越远,从此远走高飞。
“第一,我确实叫照碌。”照碌扭过头看向乞丐,“第二,抢你钱是二狗的主意,我可一分钱没拿。”
在补上最后一脚前照碌发现兜里的钱落到了地上,临时改变主意,认真收拾起了本来由姜行光塞给他的那些钱。
“你来我家时穿的衣服我一直留着,如果真想走了,麻烦先打个电话过来,我开车把衣服送回给你。”
“照碌。”
照碌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繁华的步行街,远远眺望见道路中央立着一座电话亭,他怀着尝试的念头坐了进去。
投入硬币,再照着字条按下字条的电话号码,漫长的等待过后,照碌听见话筒里沙沙的电波声转成了手机铃声。
姜行光似乎在忙,没有立刻接通电话。以至于铃声从开头响到结尾,又循环播放了一遍。
隔着电话亭的玻璃能瞧见漫步在步行街上的形形色色的人,照碌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他捏起另一枚硬币,手一滑,听见硬币落到了地上。
在照碌俯下身子摸寻那枚硬币时,几位少女站在电话亭外摆起了各具特征的姿势,中间那位把手往前一举,给她们拍了张合照。
几人正为新拍出来的打卡照片欢呼雀跃。有人忽然注意到照片当中的电话亭内有些东西,提醒身边的同伴一并转头看向了身后。
照碌不安地抬起头,用目光同少女们对峙。直到目送着那些人嬉笑地走向步行街的另一头,他才站起身并稍稍松了口气。
伴随着一声清晰的提示音,最后一枚硬币没入了投币口。随之响起的电话铃声悠扬而漫长,又在旋律迭至高潮前戛然而止。
姜行光没有理会照碌的笑声,有些死板地向照碌吩咐道:“你看看附近有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想明白了再跟我讲。”
照碌判断出姜行光叫了一辆出租车并且正在往步行街这边赶,还想着继续听下去,却等到了通话时间结束的提示音。
一摸口袋,照碌发现他把姜行光给的钢镚全用完了,没办法再回拨过去。
步行街上仍然走着不少人,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行人只多不少。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其他人要进电话亭,因此照碌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姜行光的身影在人群当中特别显眼,他直奔着电话亭跑了过来。一推开门,姜行光往前一扑,用胳膊环抱住照碌之余还嘴里念念有词道:“我找了你好久,没事就好......”
姜行光生怕照碌误会了陈总,补充道:“你刚才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我跟他请了假才能赶过来。”
照碌闭紧牙冠,慌张地四处张望。后来见到有几个人观望着电话亭这头,他才明白自己和姜行光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进电话亭前照碌总在想法设法地避开人扎堆的地方,如今有姜行光陪着,照碌可以较为放松地往前踏步。
他顺道打量起了两旁的街景,不停啧啧称赞。
“那栋楼看着就气派,不知道是干嘛的。”
“那边卖东西的地方围着蛮多人。”
【陈总】:“不过我给你当次司机,亲自载你过去,我非要看看是哪位大神傍上了我的得力干将。”
见照碌越走越远,姜行光加快步伐,追到照碌身边,向照碌说道:“我本来不想让陈总来的,但你也知道我很久没开车了。”
照碌生不起气来,他埋着头往前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即便以前没见过陈总,光听见陈总二字,照碌就有些心烦。
如果姜行光履行了写下来的约定,照碌完全可以拿上自己东西走人,只可惜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圈套,也是活该。
回头望去,黑色轿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陈总不一定能知晓俩人的谈话,说不定还躺在座椅上吹空调风呢。
刚才腾出来的空车位停下了新驶进来的车辆,步行街外的这条车道一直很热闹。被姜行光约来的出租车没有开到照碌面前,而是停在了比较远的空位车上。
司机打电话通知了二人,也不容得商量,当起了甩手掌柜。
照碌还在为着姜行光的欺骗而保持沉默寡言,但随着走路的时间长了,忍不住开口骂道:“那司机为什么不把车开进来,真(脏话)不负责任!”
姜行光随意地将手搭在照碌肩上,忽然笑了。再看向远方,那几辆停在道闸前面的小轿车格外醒目。
“这附近进出车辆是有限制的,如果里面停车位满了就不会允许外来车辆驶入,我们也就走了几分钟路,还不算太久。”
出租车停在离车闸大约有二十来米的地方,车顶的显示屏不断滚动着“taxi”标识,一眼就能望见。
姜行光拉开车后座的门,准备让照碌先进去。这是他时常表现出的体贴和礼让,在照碌那边又是另外一种意味。
照碌避开姜行光坐到了副驾驶位上,随着他关好车门,也从后视镜里看到姜行光上了车。
偶尔街上会跑过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它的身后可能跟着主人,可能也没跟着。遇到这样的情形,照碌总看得目不转睛。
他以往遇到的流浪猫狗不少,也常看见饥肠辘辘的动物趴在垃圾桶旁边觅食。它们除非饿极了,不然只会乖巧地捡别人吃剩的东西吃。
照碌记得身上有道被野狗咬出来的疤痕,现在确认不了,但当他回忆起过去遇到的那几只比较凶悍的猫猫狗狗时,隐约还能体会到残余的痛觉。
当时他没觉得伤势有多严重,更别提抱有来医院打狂犬病疫苗的自觉了,所幸运气不错,一直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照碌见过几只特别讨喜的流浪宠物,比花店老板养的那只布偶猫还要温顺。如果姜行光能答应收养一只,照碌不介意去街上把它们抱回来。
虽然还没从姜行光那里得到许可,但能这样一想,给以后的决定留下劝说的余地,照碌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能姜行光真在公司了忙了一下午,再因照碌一通电话而赶到步行街接人,松懈下来后突然犯困了。
照碌的视线四处飘荡,漫无目的。他咽下了心里的愤愤不平,故作镇定地向姜行光答道:“本来想叫醒你,然后没成。”
照碌起初看见的是那扇熟悉的白门,再然后见姜行光开了门上的锁,从门前望见客厅里摆着的矢车菊。
他将要跨过玄关,中途却被姜行光拦下了。
“换了新鞋就要有另外的规矩,你把鞋脱了放进鞋柜,别弄脏地板。”
往常他可以穿着人字拖到处走,换上新鞋后确实不一样了。虽然嫌碍事,可照碌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这么做,他蹲下身子,不急不慢地解开了鞋带。
逐一取下标签后,姜行光把堆在一块的衣服全扔进了洗衣机。听见照碌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工厂里产的衣服得先洗一遍,不然不干净,等晾干了你再穿。”
照碌捡起了地上的标签,看了一眼上面的标价后把它们全丢进购物袋里。再给拉绳打了个死结,他把购物袋摆到一旁。
“被你洗过的这些衣服那还能能退款吗?”
“就算你把衣服全留给我。”照碌拍了拍洗衣机的外壳,“你敢保证里面的衣服全能用水洗?要是洗坏了该怎么办。”
即便在洗衣机运转时没看出任何故障,照碌还不放心,借此机会刻意刁难起了姜行光。
不停翻滚的洗衣机滚筒制造出了剧烈的噪音,却没能帮照碌冲刷走姜行光刚刚说的那句话留下来的阵阵回音。
他仰起头就能看见摆在架子上的花盆。矢车菊所剩无几的绿色叶子正随风摇曳,褶皱的花瓣在此过程中也再度焕发出了生机。
他把购物袋原封不动地丢进了垃圾桶,在一番犹豫后逐步走向了卧室,打算跟姜行光要个水壶过来。
当照碌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姜行光正背对他坐在床边。姜行光清楚来的人是照碌,朗声问道:“什么事情?”
姜行光此时的语调有些急促,倒是能听出几分不待见照碌的意思。
经过洗涤的T恤确实看着干净不少,不过散落的的线头近乎被漂洗成了白色,几个破洞也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如果照碌没记错,照片拍摄时间应该是在五年前的春天,当时他正和人在公园里逛,一不留神就被照到了镜头里。
那会的他肯定不会想到五年时间如梭而逝,自己变成了一个跟照片截然不同的人。
照碌的眉梢挤到了一块,他话里话外有着难言之隐。可照碌又想到姜行光对他的蒙骗,强撑着让语气趋于平静,只让发颤的尾音漏了馅。
“当我求你这么做了,谢谢你。”
迷迷糊糊地过了很久,照碌听见洗衣机运行的声音停了,慢慢摸到洗衣机旁边,拔下插头,掀开盖子把衣服抱了出来。
那几件衣服还没经过烘干,边角成了淌水的渠。从表面渗透出来的水肆意地砸在地板上,留下了不少水迹。
尽管叮咚作响的水滴声弥漫在室内,没有其他噪声,照碌一直没太警觉。他挑了件米白色的外套披在身上,在拉上拉链时才察觉到不太对劲。
涤纶面料沾染上水后变得冰冷而柔滑,触摸上去像是有条蛇在周围环伺。
不仅是姜行光在自家卫生间看到一个湿漉漉的人时会慌,他以这副模样被姜行光撞上时心里更是惊慌。
走回来后,姜行光举起摆在架子上的吹风机,对准了照碌。从吹风口涌出的气流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又在表面吹出了深浅不一的纹路。
时间一长,照碌耳边就只剩下了吹风机运行时的嗡嗡声。他注意到暖黄色的灯光聚拢到了自己身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
无论照碌眨多少次眼睛,他能看到的只有姜行光模糊的身形,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渗透出衣服表面的水珠或是滴落至瓷砖缝隙当中,或是升腾成水雾的一部分。光线穿透过飘散着的雾气,将衣服表面的色彩展现得淋漓尽致。
长袖衫不是涤纶材质,潮湿的部分一直和皮肤粘在一块。被风吹干后,与身体黏连着的布料逐一开始脱落。
原本积压在他胸腔前的衣物已然坠落,照碌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接着抢过了姜行光持握着的吹风机。
“够了!”
尽管照碌吼得并非声嘶力竭,可镜面还是颤动了一下,蒙在镜子上的雾气越来越重,里面映着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
只留下一道黑影,像是照碌,也像是姜行光。
一侧的手臂被绷带缠住,另一侧的手臂青筋凸起。姜行光显然很讨厌照碌,不然不会这么想置他于死地。
照碌拼命地抵着姜行光的手腕,可他的力气比不上姜行光,哪怕双手并用,也没法挪动姜行光的胳膊分毫。
缺氧使得照碌精神恍惚,他只能更加频繁地喘息,但他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脑中能感受到的只有脖颈被钳制住的疼痛。
疼痛还在不断加剧,直至突破了照碌所能承受的阀值,他的意识也因此濒临破碎。
镜子表面光洁无尘,照碌凝视着镜中的倒影,他依稀记得梦中的一些细节,包括没有被整理平整的衣袖。
他有些心慌意乱,总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仿佛再下一刻,姜行光会出现在镜中,成为骇人的一道黑影,再将他的喉咙紧紧掐住。
拳头与玻璃镜面相撞,碎裂声接踵而至。无数条裂纹以拳头的落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将镜面分割成了若干片。
随着一声清响,余下的镜面从镜框脱落,重重地砸在了洗漱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听着既尖锐又刺耳。
照碌被逼无奈,站在卫生间外干看着姜行光手提扫帚在卫生间内外来来回回地清洁。所有玻璃渣都被姜行光扫到了一块,甚至让承载垃圾的簸箕看上去闪闪发光。
照碌对姜行光有些了解,但只是学会了嘲弄着喊出“好人”这一称呼,觉得姜行光坏但不认为他会害人。
掐人应该只是梦中的幻象,假如姜行光真对他动手了,总会留下一些迹象。照碌观察下来没找到任何露馅的地方,断定整件事完全是他多虑了。
还有些解释不了的是那场梦出现得莫名其妙,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致使照碌辨别不清哪些事情才是真实的。
日光已经不如睡醒前那么明媚了。大概照碌睡了很久,过度了整个下午。如果不是临时做了场噩梦,他可能可以睡到晚上。
照碌想着在花彻底枯萎前给再它浇点水,拿起放在窗外上的浇水壶,把里面剩的水一股脑地倒进了花盆里。
虽然矢车菊本身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浇了水总比没浇要好。照碌可不希望明早起来看到花全谢了,那得多扫兴。
“晚上我们出去吃,餐厅已经定好了,之后还得去买些东西,比如挂在卫生间里合适尺寸的镜子......”
沿着湖畔的小路一直走,能见到一家坐落于湖边的西餐厅。摆在落地窗内的是几张精致的黑色餐桌,桌上还摆放着装饰用的玫瑰花。
照碌还在为服务员叫他“先生”而沾沾自喜,看见姜行光伸手过来,他立即护住了摆在面前的那杯清茶。
“陈总,现在我正在吃饭......对,是您推荐的那家餐厅......好的,我待会打个电话问问您吩咐的那件事。”
挂断电话后,姜行光立即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忙碌的他没有注意到照碌刚才的举动,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他跟我说这家餐厅菜品不错,很适合带人来这里。”姜行光给照碌解释起了一切的缘由,“而且我认为需要这么一个场合,就当我在请你一顿饭。”
盘子里还剩着不少菜,照碌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端起餐盘,用筷子将食物全送进了自己嘴里。
偶尔照碌的筷子会敲到盘子,或者他会刻意地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受其影响最深的姜行光对此不闻不问,也令照碌保留了这样的坏习惯。
照碌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腩,打算独自去趟卫生间。他起来时发现周围几桌的顾客沉浸在各自的谈话当中,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根据钉在墙上的指示牌,照碌很快找到了卫生间。一走进男卫生间,看见洗手台前站着两名服务员,他径直躲进了隔间。
“那个小一点的就是个土包子,从头到尾他筷子就没停过,我看他扒拉几下就把盘子里的菜给吃光了。”
“哈哈,这样的人能来我们这里吃饭?”
“肯定不是他付钱,还有那人喝清茶,喝一半吐一半......”
照碌听明白服务员正在议论自己,他庆幸没有在外面逗留太久。想着推门出去,又听见外边传来了服务员的怪笑声,只好退回到隔间内。
他喘着气,试图理清脑袋中杂乱无章的思绪,突然想起服务员的面貌,心中对两人的憎恶更甚。
两名服务员喋喋不休地议论着照碌,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姜行光,由于他们觉得这些议论传不到本人耳中,说话时自然口无遮拦。
照碌实在听不下去,蹙着眉头,急匆匆地闯出了隔间。
“你俩说谁呢?!”
就在照碌的身影出现在镜子当中时,其中一名服务员立即闭上了嘴,另外一名服务员还想说些什么,却得不到同伴的回应,也噤声了。
他们认认真真地在水龙头底下搓洗起了双手,不敢继续对照碌评头论足。
服务员外表看着体面,真遇到像照碌这样冲动的客人很难保持理性。他拼命扯着照碌的衣服,跟对方僵持不下。
另外一名服务员见情形不对,卖力地拉住照碌的胳膊。他俩一配合,轻而易举地拦下了照碌。
服务员不乐意继续跟照碌纠缠下去,和同伴商量着离开,出卫生间前骂骂咧咧地向照碌说道:“(脏话),真是个疯子!”
姜行光将手搭在照碌肩上,想替照碌抚平被服务员扯歪了的衣服。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却碰得照碌有些别扭。
照碌抬起头望着面前还红着脸的姜行光,鼻子一嗅闻到的全是酒精的味道,立马拍落了姜行光的手,倔犟地说道:“你别碰我!”
姜行光哑笑一声,守在照碌面前,直到餐厅经理出现后,他短暂离开卫生间,跟外面的经理说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照碌他没有失踪,只是去卫生间了。不过当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你们的服务员貌似和他闹了矛盾。”
“或许你们这里的服务员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他又补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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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既然找到了我这边就放心了,很抱歉给二位添了麻烦。如果没有其他要嘱咐的事情,阿宽,阿晨,你俩该回去工作了。”
听从经理的吩咐,两名服务员堂堂正正地走出了卫生间。
经理停在了姜行光面前,很是殷勤地说道:“当然没有,走廊里的监控拍不到卫生间,请您放心。”
“那有些可惜了,如果有视频为证,我想您应该能为我的......这位朋友做主,他和这里服务员打架的事情至今还不知全貌。”
姜行光轻叹一声,往手机通话界面上按了几下,又将那一串数字给删除了。
见到经理低声下气的模样,照碌也算消气了,他盼望姜行光会同意经理的提议,把饭钱原封不动拿回来。
“这就不用了,不过还请您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如果能确认是那名服务员惹是生非,那么我希望让服务员亲自跟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