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份—— by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发于:2023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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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天吃完。”额外还提醒一句。
简抑不禁玩笑回复道:“无功不受禄。”
很快俞扬又发来一条语音:“我目前看好了几个反串的本子,就等你休完假来挑。”
好嘛,搁这儿等着。
简抑已经过了年轻气盛想要闯荡出一番功绩的年龄,自然对于剧本没有了以往的挑剔。
“你看着办吧。”他回复俞扬,“反正你给什么本子我就能演什么。”
来自三金影帝的底气。
若俞扬在他跟前,估计又是笑,但这回俞扬发了文字:“到时候再说。”
啧,倒是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了。
俞扬送来的点心是甜腻清香的凤梨酥。
味道不错,特别是配上茶。
只是简抑不太爱吃甜食。
下午外边出了太阳,简抑勤勤恳恳地把自己发霉泛黄的纸质书搬到窗边,试图借着被玻璃窗稀释的阳光,散一散纸张的霉味。
不过感觉,效果甚微。
简抑喝了口茶,绿茶龙井,觉得有一点饱腹。
早知道点个小份的云吞面就好了。
如果真要反串成女角儿,他还得减减体重。
眼下这五大三粗的模样,不太像话。
简抑把茶杯和凤梨酥放回茶几,自顾自窝进窗边的躺椅。
玻璃窗外是一层薄薄的纱窗,有几处破损,网眼也积攒了灰尘。
简抑寻思着再找个师傅来换一换纱窗,不然夏天到了,开窗透气会飞进来蚊虫。
或者俞扬要有空,喊他来也成。
简抑记得眼前这纱窗都是他刚搬进这里,俞扬给亲手换的,算一算也五年有余。
之前俞扬的前妻打趣俞扬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十八般武艺之外的也样样齐全。
所以才这么招人喜欢不是?简抑接了打趣的话茬。
逗得那对新婚小夫妻同时红了脸,只用余光扫着对方,不多时又一起大笑,衬得简抑这电灯泡更显多余。
没事儿接什么话呢?简抑如是反省自己。
只是不知道,喊俞扬帮忙来换纱窗,会不会戳中他的伤心事——虽然他们已经离婚好几年了。
为以防万一,简抑在躺椅上抻了抻腿,还是自己动手换吧,感觉也不是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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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俞扬将挑好的杂志照片封进相册,再把相册放进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才起身到门口,喊秘书过来准备开会。
公司开会的频率不高,大概半个月一次,有时看情况,一两个月不开也是常有的事。
反正各级任务派下去,大家都能做好,没必要多开什么会。
一般开会,则是一同商量公司新的发展路径,以及告知一些适应形式的新变化。
俞扬希望有一天开会,他能向大家宣告他退休一事。
老是调侃简抑拍戏一门心思奔着退圈,其实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努力工作不过是为了早日退休。
早些年很有干劲,发誓要将公司事业做大做强,让之前那些个看不起他的人通通拜服在他脚下——当年的梦想过于中二,他每每回想都有些羞耻。
虽说没让看不起他的人拜服在地,但眼下也确实没有了随心所欲戏弄他的人。
出门谈个生意,拉个合作,到处都是和气的笑脸,仿佛俞扬伸手给他们一巴掌,都只会换来一声打得好。
照理说在业界混到这地步,俞扬该是高兴圆满了少年时的宏伟抱负,但事实上他觉得没甚意思,有空跟那帮子人假意斡旋,不如把这时间留给自己去到处走走看看。
享受生活,是俞扬迈入三十岁大关后,给自己定下的新的小目标。
目前进展还算顺利,公司上下没什么需要他特别操心,除了还有两部戏就要退圈的简抑。
按道理讲,他目前已经全盘把握简抑在公司的股份,且简抑混迹的剧圈无法给公司带来除声名以外实际的效益,简抑要退也不关他这个合伙人什么事。
更何况以他这要命的审美能力,根本搞不懂简抑要追求的影视艺术到底为何物。
他最多最多只知道,导演镜头下的简抑很好看,五花八门的好看。
亲自当简抑的经纪人,不过就是不放心这人在自己公司肆意撒野。
有他看着,纵使简抑撒野,他也会放心些。
总的来说,这人要是退了,俞扬还会少一点任务,多一点时间享受生活。
俞扬应该高兴才是。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一种轻松的愉悦,在看着简抑一部一部完成合约要求数量的戏,心就跟腾空一样轻,落都落不下来。
俞扬承认简抑有着五花八门的好看,但也着实不会忘记,他当初认识简抑的时候,简抑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逼近两百斤的小胖子。
小胖子简抑是简氏集团董事长的二儿子,有着显赫的家世,以及一个内定位集团继承人的双胞胎哥哥简卓。
为了混入简卓的圈子,拿到豪门圈子里的社交资源,俞扬在暗中调查了一个月后,看准时机,搭救简抑于一场单方面的围殴。
和能在学校呼风唤雨的哥哥不同,简抑位于学校社交圈子的底层,哪怕是从县城公立学校转入该校的俞扬都比他的处境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可能是因为俞扬单方面能打。
其次是因为简抑的体质太差,跑两步路就腿软趴地上呕酸水。
再就是简抑这模样这体型,确实容易被人讥笑。
最后就可能是那群人跟简卓过不去,但不能明面上对简卓怎么样,只能私底下多踹简抑一脚是一脚。
简卓每天很忙,学习、社交、校园活动、校外生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在他这身子弱、性格弱,似乎也没有别的长处的弟弟身边。
这也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俞扬要做的,就是帮卓大佬解决这一后顾之忧。
执行过程中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调查有误,简抑这一无是处的小胖子也不像是能在卓大佬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弟弟。
不过后续简卓确实松了松手指头,给俞扬丢了点儿肉沫沫,期间还有意提醒俞扬,不要打着简抑的旗号来捞简氏的好处。
俞扬这才明白,是自己做得过于刻意,让大佬觉察出来心怀不轨。
演戏演全套,俞扬在市井摸爬滚打多年,相信自己有能力,至少能蒙骗过简抑这小胖子。
实际上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小看了同样是公子哥儿的简抑,人家的心眼子并不比他大哥少。
俞扬算是被那上流聚会的一杯酒泼醒了,等到简抑在庭院角落找到整理衣服的他,他在那成天乐呵呵的小胖子脸上,看到了和简卓等人一模一样的戏谑和居高临下。
失策了。
但如果中途放弃计划,那又落入了简卓的预想,使得他的心怀不轨被彻底暴露明面。
不得已,他只能继续做这体弱小胖子的保镖,兢兢业业地完成他的角色扮演,而后继续寻找别的机会。
说起来小胖子倒也争气。
高二下学期忽然说自己想去当演员,到高三正式艺考的时候,已经瘦得亮瞎了俞扬的眼。
为做不着痕迹的讨好,俞扬在人艺考期间全程陪考,舍下自己的学业忙前忙后伺候着,果不其然让简抑软下心来,向他哥简卓额外提了一嘴俞扬的殷勤,俞扬也得以在卓大佬的社交圈子里正式有了位置。
至少不至于聚会还被人平白泼一身酒。
当时简抑给他的外套他还留着,还给简抑的是一件新的。
平时在家没人的时候,俞扬会穿一穿这宽大的外套,大约是让自己不要忘记当时的耻辱。
可说是耻辱,俞扬也没真对简卓等人做什么,他只是做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渐渐地让简卓开始看他的脸色。
唉呀,说不爽那都是假的。
可惜这点儿难得的爽感在他每次对上简抑那张脸时,就磨灭得一干二净。
他忘不了简抑的居高临下,与到现在相处时不时都还流露出的戏谑。
一边看不起他,一边心安理得地享用他带来的好处。
跟他日常相处,从来都带着点到为止的客气,从来都没真正与他交心。
俞扬想过,不让简抑如此轻松地全身而退——他不是大度的人,但正因为简抑待他客气,他便没有能真正拿捏简抑的把柄。
还能怎么办呢,人生在世,不过低头二字。
他向简抑低过很多次头,不差这一回两回。
哦,甚至吃到点儿什么可口的东西,都要眼巴巴地给人家送一份去。
实际上人家锦衣玉食长大,也不缺这一两口吃的。
会议的间隙,公司某个小年轻的经纪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俞扬提了一嘴:“老板,他们拍综艺还蛮辛苦的,一定还要坚持每周看一本书的规矩么?”
俞扬平时跟公司员工的关系都挺好,说话都带笑的,但此时却冷脸,话说得极不客气:
“多看一本书而已,又不是让他们给人陪酒赔笑脸。”
经纪人吓得往椅背上缩了一缩。
俞扬眯了眯眼,想起她带的是小秦那个年轻的男孩子。
“小秦似乎上个月才成年,还在读大学吧。”俞扬道,“那他每周读两本书好了,照着我给的书单。”
“年轻人,多看看书不是坏事。”
虽然俞扬也没从看书中得到什么好处。
他天生缺了些审美能力,也缺了些共情能力,看书也不过是为了应付考试,以及应付社交。
再然后,就是为了应付那些个给简抑递本子的导演。
他作为经纪人,文学艺术储备不能太低。
但正如他无法欣赏简抑的电影,他也不能够欣赏文字的名著。
翻来覆去,电影只盯着简抑的脸;而名著,这是想象建议要扮演里头的角色,该做出怎样的表演。
简抑是俞扬社交圈子里,难得可以被称为艺术家的人;所以有关艺术的联想,他也只能想到简抑身上。
不过,多读书肯定是有好处的,俞扬从小都听老豆这么说。
老豆没什么文化,每天除了在摊子上砍砍猪大骨,跟周遭摆地摊的叔叔姨姨阿公阿婆聊聊天,就是把逃学在网吧里浪的俞扬逮回家,一顿七匹狼伺候。
但偶尔的偶尔,节省到连条新围裙都不愿买的老豆,会特地拿出几十块钱,把俞扬拎去县里唯一一家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文艺电影。
看着看着老豆就在电影院里打起了呼噜,俞扬则慢条斯理地独享两人份的爆米花。
没人在意文艺电影的剧情,但老豆坚持要看,看完还会在他那个粉色厚纸板封皮的日记本里写观后感。
虽说写得狗屁不通就是。
例如:“演女主角的某某长得很正点。”
再例如:“这片子怎么是两个男的拍拖?还好小鱼在吃爆米花,没看剧情。”
小时候,俞扬无法理解老豆这迷惑行为,但白送的两桶爆米花不吃白不吃,自然没向老豆提出应有的疑惑。
到后来老豆突然离世,俞扬想问也问不到了,只能一遍一遍地翻开老豆的影评本子,想知道除却女演员长相、男演员拍拖,老豆到底还关注什么。
按照电影里演的,他不应该在这本子里留下自己心上人的印记吗?
但真就除了那些没营养的句子,老豆没一个字提到俞扬的母亲。
倒是母亲偶尔脑子搭错根筋,问俞扬以前在县城老家,除了学习还有什么课余活动。
俞扬回想起七匹狼的恐惧,谨慎地咽下网吧历劫记,只说节假日会跟老豆去电影院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母亲挑了眉,漫不经心的脸庞难得多了分精神。
而俞扬也难得被母亲追着提问,几乎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于是他脱口而出:“春风沉醉的夜晚。”
其实还有别的电影,但他太紧张,只想起来这一部。
母亲笑了,这大概是俞扬和她重逢,第一次见她笑那么开心。
俞扬有点疑惑,但俞扬没敢问。
这些年俞扬很多次都想问,但再也没有了那一天那么好的时机。
可能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遗憾。
但母亲身体不错,家庭医生全天候待命,出门司机保镖配套齐全,俞扬觉得他哪天没了,母亲都得依旧潇洒地活在这世上。
所以,俞扬不担心遗憾再次发生。
或者说,不问似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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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抑休假期间,俞扬很少能逮住他这个人。
虽然简抑偶尔会配合俞扬进行杂志的拍摄任务,也会抽空来公司指导小年轻演戏,但真需要跟俞扬打照面,不过一两次。
多数时间,他们都电话或者微信联系。
简抑结束休假,也很突如其来。
有时俞扬正在飞机上等候起飞,将要把手机设置为飞行模式时,简抑会来电话说,休假休腻了,赶紧给他找部戏来拍拍。
或者简抑干脆自己找来合适的剧本,直接拍到俞扬面前,宣告休假结束。
所以俞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简抑的老板,顶多算是个合伙人,必要的时候充当一下助理,还是不给发薪水的那种。
好在他们多数时间能够想法一致,不一致也有俞扬硬掰到一致。
这么多年,没发生过争吵。
都体体面面,客客气气的。
因着他们这不近不远的关系,俞扬请过简抑做他婚礼的伴郎。
其一是为了做戏,省得有人嚼舌根说他们在公司里明争暗斗。
其二是俞扬点兵点将,把认识的人数了一通,都只有简抑最为合适。
按照老豆生前的说法,俞扬可谓是做人很失败,混了小半辈子,连个能真心一块喝小酒的朋友都没有。
如果他还没有离婚,他大概还能反驳老豆一句,虽然没有知心的朋友,但他找到了能携手共度余生的爱人——仅凭这一点,他就比老豆的人生强许多。
可惜到底还是没能够走到最后。
说起来这个婚不应该结,他有他的事业,前妻程程也有她的研究。
程程是没有打算结婚的,她那时正在准备出国的资料。
两人长达五年的恋情,在各自的忙碌中日渐消磨。
俞扬是想挽留的那一个,于是他提出结婚,以求为这段感情续命。
甚至还妄想着以此阻止程程出国,留在国内与他好好生活。
二十四岁的他总算在圈子里有了立足之地,若是爱人能答应同他携手一生,他将勉勉强强达到爱情事业双丰收的理想人生。
可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俞扬后来才知道。
程程答应他的求婚,一方面出于爱情,另一方面则是迫于父母那边的压力。
相比于男性,女性在这方面有着诸多不易。
俞扬在婚前畅想过婚后生活的蓝图,自顾自规划了一二三四五步,但程程听了只笑一笑,她继续着她的研究,并且没有放弃出国。
按道理讲他们该为此大吵一架,然后各自让步、和好如初。
但他们又都是讲道理的人,特意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茶楼的包厢里心平气和地交流各自的想法。
俞扬说,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庭。
程程说,那前提是不是让她放弃她坚持了很多年的研究。
“小鱼,你愿意为了你想要的家庭生活,而放弃你自己的事业么?”
“你若不愿意的话,那也就根本没立场来劝说我。”
他们都没有让步,这个事情草率地翻过篇,也成了他们最终分开的根本原因。
到底谁有错呢?俞扬想,大概他错的多一点,他对程程也有算计,算计她的爱情,算计她面临的各方面压力。
方方面面算计好了,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大学的校园里,他握紧程程的手,把那一枚指环交给了她。
母亲一开始就不看好俞扬的婚姻。
日常也没有插手他们小两口的生活,顶多就是参加了婚礼,喝了口程程敬的茶,随手把腕上的藕粉镯子给了程程。
离婚后,程程把镯子送还,俞扬说不用,算是他母亲的一点心意。
至于为何不看好这场婚姻,母亲没说别的,只道你一个害怕青蛙的人,娶一个解剖青蛙跟玩儿似的姑娘,有些不太合适。
俞扬当时的反驳是,他害怕青蛙,程程就能帮着解剖青蛙,说明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看那小姑娘也不知道你怕青蛙。”母亲弯了弯眼睛,“刚刚讲到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帮她徒手抓跑掉的青蛙,她笑得可开心了。”
母亲似乎很擅长捕捉这些细枝末节,明明成天都在风风火火地忙着家族生意,却还有闲心管他怕不怕青蛙。
俞扬差一点就把老豆的影评本给母亲,或许母亲能从那些凌乱的句子里看出什么东西。
但有一只手扯住了他的后衣领,他又一次把老豆唯一可以称得上遗物的东西悄然藏匿。
大抵潜意识里,他总是把老豆的死归咎于母亲。
谁让母亲风风火火,出现得那么凑巧,在老豆的葬礼上,一身灼眼的红。
此前俞扬和老豆在县城里生活的十五年里,没有半分母亲的影子。
俞扬也问过老豆,问他自己的身世。
老豆只说,他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俞扬也有听邻居们的议论,但身为土生土长本地人的邻居们,不知道老豆抱着襁褓里的俞扬从哪里来。
邻居们的印象里,老豆出现在县城就已经和俞扬绑定在一起,长达十五年,只有他们爷俩儿,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应该要有第三个人,因为没有母亲的话,老豆一个人是没办法生出俞扬的——俞扬初中的时候就上过生物课,知道最基本的生理常识,自然不会相信老豆真的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他。
他和老豆很像,特别是眼睛。
邻居们摊主们都说,他笑起来和老豆一模一样,只是他要瘦削些,老豆要圆润些。
他也继承了老豆的身高,一八三的个子,在岭南这一片区都算得上傲人。
不过他长得要更白净,面部线条更柔和,这些是随了母亲。
母亲出现在老豆葬礼上时,邻居们又说她一看就是俞扬的妈妈。
其实老豆和母亲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没有半点所谓的夫妻相。
老豆是小县城里起早贪黑做小本生意的猪肉摊摊主,日常打扮是背心短裤外加人字拖,不笑的时候再拿把刀,堪称是凶神恶煞;母亲则永远妆容精致,衣着讲究,腕上的玉镯子一天一个样式,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俞扬猜不到她的年纪,仙女大概是没有年纪的。
恶煞跟仙女,一个地一个天,竟有朝一日能捆绑在一起,生出俞扬这还算正常的儿子,大概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生命的奇迹?呵。
俞扬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事情牵扯到老豆和母亲的故事里,虽然他本人就是老豆和母亲故事的产物。
一旦牵扯,一旦细想,他怕自己会陷入往事未知的漩涡。
未知对于人来说有强大的吸引力,与此同时也有巨大的危险性。
俞扬是个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的人,不划算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可惜有时候精打细算也会出问题,例如和程程的婚姻。
他要的好处太多,于是被命运不客气地掀翻了船。
说不难过也挺自欺欺人,俞扬到底是醉了一个大夜。
迷迷糊糊地梦见了大学时候的事情。
似乎是大二的某个下午,他路过学校的生物楼,被里面的嘈杂声吸引。
教学楼里方方的天井,跳跃了如雨点一般的各色蛙类,在俞扬这里,他统称它们为青蛙。
青蛙们踩着不知名的鼓点跳跃,不光在天井里,也在俞扬脑子里的那根弦上。
他不该来看这一场热闹,及时止损的办法是扭头就跑。
但他被抓住了,一个女孩,犹如女孩手里的那只扑腾着四肢的青蛙。
“同学,你能不能……”
能,怎么不能?
俞扬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能让一个害怕青蛙的人在那个下午免疫了青蛙皮肤滑腻的触感,以及它们的咕呱咕呱,心甘情愿面带笑意地一只一只抓。
事毕,俞扬与女孩交换了联系方式。
程程,很特别的名字。
程程说,是因为她爸妈都姓程,所以她叫程程。
俞扬的名字没有那么多来历,他只说我叫俞扬,你可以叫我小鱼。
老豆经常叫他小鱼,频率高过俞扬这个大名。
俞扬跟着母亲姓,母亲不叫他小鱼,母亲很少叫他名字。
偶尔的偶尔,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会叫他“小羊”,特别提醒他是羊羔的羊。
俞扬,鱼羊,敢情他就是个鲜!
俞扬无力吐槽,再奇怪的名字也是生身父母给的,俞扬总的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孝子。
做梦梦得稀里糊涂,酒醒后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大床上,他那不远不近的朋友简抑,正坐在床沿手里拿着本砖头厚的书。
俞扬下意识往被子里钻了钻,怕简抑一板砖拍过来。
他想起自己酩酊大醉的夜晚是在简抑的住处度过,窗外雨声淅沥,是长久的回南天气。
简抑是个好人,没有真给他一板砖,只冷着一张俊脸起身,让他醒过来就赶紧去洗漱,身上的酒气太熏人。
俞扬应该向他唯一的朋友表示感谢,让他在醉得都不是自己的夜晚,能有一方安栖之地。
事实上他毫无感恩的心,一边漱口洗脸一边冷漠地想,又被简抑拿到了个把柄。
只希望他在醉迷糊的时候,没有搂着人又哭又笑。
已经很丢脸了,就不要更丢脸了。
“你挑的那几个本子,让我看看。”
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俞扬在开车等红绿灯的间隙,收到了简抑的信息。
难得,眼下休假还不到一个月,影帝就又支愣起来想找活儿干了。
“我还在开车,等半个小时,我回家了再说。”俞扬发了一条语音。
很快绿灯亮起,简抑发了个ok的手势。
简抑不打扰他开车,他也不打扰简抑。
这大概是他们难得的共同点,即是遵守交通规则。
俞扬自顾自笑了会儿,而后想起简抑如此勤恳,是为了早日退圈。
行吧……他只是经纪人而已,管那么多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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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三差五更一更,不知道写多长。

没有等他回信,自顾自先进浴室洗澡。
待到热气腾腾、脑子里的泡泡快溢出来时,他才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
“刚刚在洗澡。”俞扬接通电话,耳边还是咕嘟咕嘟泡泡的声音。
太累了,脑子不太清醒。
他扯过来一个抱枕垫下巴,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你是要睡了?”电话那头,简抑的声音有些失真。
“没。”俞扬否认,“说好回来跟你聊剧本。”
虽说这个点儿也应该休息,他洗澡只是为了让脑子清醒,谁知道越洗越犯困。
“也没什么好聊的。”简抑说,“我已经选好了,就是打电话通知你一声。”
“哦。”俞扬克制地打了个哈欠,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看上哪一个了?”
“民国的那个本子。”简抑回答,“戏份不多,感觉没那么难。”
“我还以为你这次再怎么说也要选一个主角的本子。”俞扬稍稍来了点儿精神,“上一次的《古船》都是演的男二。”
“你让我拍二十一部戏,没说一定都是演主角。”简抑道,“我也把男主男配的奖项都拿遍了,这次要是有幸,拿个女配的奖也不错。”
俞扬笑笑,他知道简抑很有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天赋,哪怕简抑确实说的是正经事,都会不自觉地蒙上幽默的色彩。
“你要喜欢,随你咯。”俞扬这老板也不管事。
“我还没真正反串过,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效果。”简抑难得有些露怯。
俞扬便彻底提了精神:“我再看看民国那本子,你应该是演一个女扮男装的间谍?”
简抑应和:“嗯,女扮男装,是最难的一点。”
“正好可以挑战一下,虽然这很像套娃。”俞扬道,男演员扮演女扮男装的女间谍,一层套一层,不得不说,导演很会安排,“哟呵,你还有一小段和男主的对手戏呢。”
“就是不知道后边剧本改不改。”简抑道,“据我对鞠导的了解,他最要求真实感,剧本上有吻戏我就得真上嘴来。”
俞扬稍稍回忆了一下:“你也的确没接过同志题材的作品——当然这一部也不算,你演的角色是个女孩。”
“年轻的女孩。”简抑纠正,“只是长得比同龄姑娘身材高大,从小被当成男孩养。”
“你是不是根本没看其他本子,就盯着这本子看了?”俞扬有些无奈,他洗澡的这点儿功夫,简抑不可能光速读完六个剧本。
“这挺有意思的,我担心我答应晚了,导演转头找女演员演这角色——我得争取啊。”简抑回答。
“鞠导要转头找女演员,也可能是找女演员演你那角色的哥哥。”俞扬大胆地进行猜测,“这一点他没跟我透,不过看目前剧本的设定,十有八.九你哥会是个女孩子。”
“这叫什么,要反串就反串到底?”
简抑竟也认同:“真这么选角,那这戏我就更该去演了,说不定还能给我老师挖掘一些新的教材案例。”
所以说,简抑是真有股子艺术家做派,不求戏份多少,不看角色是否重要,只要剧本够特别,角色够有魅力和挑战性,他就能莽着一股劲儿答应接下。
“那明天我就跟鞠导回信,他还在攒局呢,估计真要开机得等到夏天。”俞扬说。
“我这不耽误,”简抑说,“我甚至可以帮他攒局。”
“迫不及待了啊?”俞扬调侃。
“是有些激动。”简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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