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答案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俞扬再次迂回,他没想好跟简抑如何解释。
毕竟上一辈的恩怨,他自己都一知半解。
“有啊,我要陪你一块去看俞女士。”简抑理所应当道,“我总该有知情权。”
俞扬觉得自己要真是个木偶,得被简抑这左晃右晃给玩坏,但简抑这话给了他提醒,他下意识想让简抑陪着他去见母亲,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见家长。
特别还是在他俩关系变质后的这个节点。
“不看亲子鉴定,只听我一面之词的话,我是她亲生儿子,她也是我亲生母亲。”
俞扬习惯性地在自己下定义前施加免责声明,但说到结论时,他语气还是禁不住发颤。
这只是埋藏在他心里的故事,他没想过拿到阳光底下与人分享,与母亲初见时都商量好的,他只是她故人之子,她看在故人离去无人照管他的份上,才把他带回俞家。
“我没打算让你随我的姓。”母亲说。
“可能是因为我老豆文化不高,起不来名字。”俞扬说。
所以他叫俞扬,俞是母亲的姓,扬是老豆的姓。
老豆喜欢叫他小鱼,母亲偶尔叫他小羊。
鱼羊鲜,真有他们俩的。
“俞扬。”简抑唤他,他从来都有连名带姓地喊他,不亲昵也不生分。
“你说是就是了。”简抑松开了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拥抱。
“哦。”俞扬倚在简抑肩膀上,眼眶发涩喉咙发紧,他以为自己要掉点儿眼泪应应景,但很快却笑出了声,“谢谢。”
简抑捏了捏他后脖颈,“不客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卧室这床也好软哦。”
“……软一点,睡着对腰好。”
带简抑前来医院是个明智之举。
因为简抑演戏,演得还挺不错,母亲恰恰又是个喜欢看戏的,所以跟简抑聊天,比跟俞扬聊要愉快得多。
俞扬因此只能沦落到和柳逐排排坐的地步,在柳逐杀人的目光里,挑走一块他专门给母亲切的蜜瓜。
“清昼可没说过让你过来!”柳逐咬牙切齿,但为不打扰病床前的其乐融融,尽力压低了嗓音。
“所以我是自己想要过来看看。”俞扬不紧不慢道,“柳叔,您要知道,我已经三十岁了,有完全的民事责任能力。”
柳逐想把那出“你妈妈不要你了”的烂戏重复一遍,可惜俞扬并不打算配合,他年纪小的那会儿都没配合,甚至能义正辞严地告诉柳逐:“是,我妈确实不要我了。”
但这跟他来看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跟她明明说着不管他,却又把他从县城里接出来有什么关系呢?
嘴上说一套,心里想另一套,不是人之常情么?
对此,柳逐自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相比于家里那一帮子咄咄逼人生怕他来抢财产的便宜亲戚,柳逐对他都还能称得上是友善,毕竟除了嘴上嚷嚷“你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孩”之外,柳逐没有给他造成过实际伤害。
不像家里某些亲戚,直接发起霸凌,让他在家里学校里都不得安生。
为了表示他的友善,俞扬把蜜瓜盘子推回给柳逐。
这人推一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负气地起身说,他要出去走走。
没人搭理他,他也能一个人走得虎虎生风。
俞扬有点理解母亲把柳逐放在身边的原因了,平时看看乐子也蛮有意思。
而没了柳逐做挡箭牌,俞扬自然而然被母亲逮了个正着,要和简抑排排坐到床边。
“我才发现小抑打了耳洞。”母亲的话题还是围绕简抑,“耳钉很漂亮啊,雪花的造型。”
难得把简抑说得耳朵红,只能低头讷讷地回:“嗯……随便选的。”
俞扬若无其事地捏了捏他的小手指,而后被轻轻地反勾了一下。
母亲似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只眯眼笑:“年轻人多尝试尝试,也挺好。”
“尝试的过程中,也得保重身体。”俞扬回答,话里有话。
母亲瞧了他一眼。
简抑却比他更有眼色,讪讪起身道:“俞阿姨,我出门接个电话。”
明明都没响起手机铃声。
做戏做全套啊,大影帝。
但母亲和俞扬都心知肚明,没谁开口拆穿,是将计就计。
简抑轻轻地带上了病房门,病房里只剩下俞扬和母亲。
“最近,还好吗?”斟酌良久,母亲开口问。
“都好。”俞扬回答,“公司一切正常,我也过得不错。”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虽然看你的样子像是没睡醒,但心情是挺好。”母亲笑笑,似乎要挣扎着坐起来。
俞扬忙找到床尾的摇杆,慢慢地把床头摇起来,母亲便顺势坐稳了些。
“因为报了点儿‘私仇’。”俞扬半真不假道。
“那你之前答应我不就得了,还能快些报私仇。”母亲说,没有忘记他之前再三拒绝接手俞氏的事情,“或者说你之前拒绝,也是在报某个私仇?”
“您说是就是吧。”俞扬说。
“你这么说,倒是我这个当妈的不讲道理了。”母亲叹了口气,不过面色平静,没有多的哀伤。
俞扬心一紧:“您可从来没有在我面前,以母亲自称过。”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结果。
“你在意这个?”母亲问。
“没有很在意。”俞扬答,“只是陈述事实。”
“你这点不随你老豆,你老豆从来有事说事。”母亲说,她大病初愈,因为开颅手术剃干净了头发,现在头顶还有刀口,被网状的织物保护着。
又因为养病,不能再时时刻刻保持精致的妆容,明显显地,面色如纸,眉眼间的细纹如裂。
她身上穿着医院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袖子宽大,衬得她腕子纤细,纤细的腕子戴不了镯子,只手背被针头和医用胶布缠绕。
俞扬这才察觉到,她确确实实苍老了,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太太,而不是那看不出年纪的仙女娘娘。
“我们从没有一起好好地聊过老豆呢,妈。”俞扬说,轻轻唤着他多年来打心底想唤她的称呼。
“之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了,不敢跟你聊。”母亲说,望着他脸,目光飘得很远,“我确确实实,该是有三十年没见他,你出生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他倒也狠心,只给我看了他的尸体,而此后这些年,一次都没入我梦里。”
“不过,我做手术那天倒是梦见了他,他十几岁的样子。你应该没见过他十几岁的样子,他当上你老豆,都已经二十三四了。”
“等你能记事,他大概就快到你现在的年纪。”
“时间真是折腾人,转眼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剩。”
“我当时有你,也是二十三四,我和你老豆同岁,比他还大一两个月。说实话,我并没有打算生下你,在我的人生规划里,不会有丈夫,也不会有孩子。”
“我真打算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争什么抢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但是你还是出生了——那时候的避.孕手段落后,打胎也伤身体,我记得你老豆看我满世界找靠得住的打胎医院,就开始手足无措地掉眼泪。”
“说来稀奇,我平生没看过男的掉眼泪,特别你老豆当时几乎哭成了个人形喷泉,让我不得不反思是不是有哪点对不住他,但他反反复复地跟我说对不起。”
“哭得我都烦了。”
“所以你就因为他哭,心软了?”俞扬适时地插话道,虽说听父母的往事有一点点尴尬,但怎么说他也算是当事人。
嗯……当事胚胎。
“差不多。”母亲眼神一飘,敷衍道,“我再三跟他保证打胎不会死人,但好巧不巧,我们去的那家医院,当天就有个因打胎大出血身亡的孕妇。”
“你老豆当时脸都白了,就怕我进去再也出不来。”
“但他也知道生孩子会走一遭鬼门关,你奶奶好像就是这么去世的,左右摇摆不下,他除了对不起恨不得替我当场去死。”
“最后是我提出来,我们来抛硬币,数字在上我就把你生下来,数字在下就去引产——横竖是个死嘛。”
“结果你当然知道了,数字在上。不过我是真没打算养你,而且那段时间出了点儿小意外,我让你老豆把你带走,为处理意外顺带也与你们斩断了联系。”
“再有联系,就是得知你老豆意外身亡的消息。”
好半晌,俞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老豆和我在县城的十五年里,你都没有想过再找机会联系么?”
“没有啊,你是我不想要的儿子,他是我不想要的情人,为什么要联系呢?”母亲说,彻底垂下了她那双说谎的眼睛。
“那你能在他出事后及时赶到,消息真灵通啊。”俞扬冷笑。
“你还不是,在那么忙的情况下,还能短时间内找到我在哪家医院养病。”母亲说。
“我随你多一点吧,性格上。”俞扬说。
“我还以为你会像你老豆,像你老豆的话,日子会过得容易些。”母亲说。
俞扬不说话,他吸了吸鼻子。
没掉眼泪呢,母亲忽然说:“你就别哭了,我招架不住第二个男人在我跟前哭哭啼啼。”
“我打小就不爱哭。”俞扬嘴硬,眼泪先话语一步,滑到了脖颈,“在老豆葬礼上我都没哭。”
“这回算是补上了。”母亲说,挣扎着探手,试图拿床头柜上的纸巾。
“您歇会儿吧。”俞扬自己给自己拿纸巾,擤鼻涕,“身为病号要有病号的自觉。”
“你这点随你老豆。”母亲冷不丁道,“说话啰哩啰嗦的。”
俞扬禁不住笑了一下:“在啰嗦方面我可比不上他。”
“他啰嗦到写个影评都是废话。”
“对了,这次来给您带了另外一个礼物。”
“很多次想给您,但很多次都觉得您不会在意。今天寻思了一下,我也不管您在不在意了,只是单纯的我想送您这个礼物。”
俞扬把那个粉色硬壳封面的本子从礼品袋子里翻出来。
这是老豆手写的影评集,记录了每一部他看过但都看睡着了的文艺电影。
在每一则影评下边,仔仔细细贴好两张电影票根。
“这是他唯一留下的可以称为遗物的东西,我留着也没多大意义,毕竟真的搞不懂他看不懂电影却还要坚持去电影院看的迷惑行为。”
“也许您能搞懂吧,您那么懂电影的人。”
把简抑送回家的路上,简抑跟他说,他觉得那个柳逐人还不错,见他到外边走廊溜达,还给他递一个蜜瓜的果盘。
俞扬笑笑,心说柳逐果然进门来偷听了他和母亲的对话。
不过无伤大雅,再怎么说他也专门切了果盘。
“你这随便选的耳钉真好看。”
俞扬把简抑送到家楼下,吹了声口哨调侃道。
简抑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说是随手买的。”
诶,是吗?
“那个……”俞扬卡了壳,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脚。
“记得给我修纱窗。”简抑弹了下他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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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传的口是心非啊,俞扬。
本来是想在番外展开写写父母爱情,但我真的没时间了,就这样吧。
让俞扬小朋友做做阅读理解,就不跟他详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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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扬没空,正好他有空。
俞女士对他的殷勤忙碌并不意外,毕竟早早默认他和俞扬是顶好的朋友。
简抑自己也觉得, 没必要多此一举, 把他和俞扬私下的关系告诉长辈。
倒不是因为同.性.情.人的关系上不得台面, 只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
“今天麻烦你了, 小抑,留下来一块吃个午饭?”
末了把俞女士送回住处, 果不其然被留午饭。
然而被俞扬称为柳叔的中年男子目光如寒冰, 简抑到底是个会看人眼色的,随意找了个借口推辞道:“我待会儿还有事去公司, 午饭跟人约好在那边吃。”
“那也行, 你忙你的。”俞女士也没多挽留,抬手拨了拨帽檐,“你送我这帽子也挺合适, 遮阳正正好。”
“您喜欢就好。”简抑微微颔首,“回见,俞阿姨。”
又瞥了眼神色不虞的柳逐, 补一句:“回见, 柳叔。”
简抑径直回家, 坐公交。
他走路去的医院,又搭了柳逐的车跟到了俞阿姨住处, 回去没别的交通工具, 就乘坐公共交通。
虽然一般出门会自己开车,但简抑也习惯坐公交。
慢悠悠的速度, 一站一站停车的节奏, 很适合他这无所事事的闲人。
他喜欢坐在某个角落的位置观察别人, 在没有镜头的地方,他更愿意隐匿自身。
有镜头就不一样了,得时时刻刻保持最合适的表情,嬉笑怒骂,半真不假。
工作需要而已,如今他为此只感疲惫。
这也大概是他急着退圈的原因,他感知到了自己对演艺事业的疲乏,如果再晚些年,那他的疲惫将会被镜头无限放大,暴露于每一双崇拜或赞赏他的眼眸前。
这将是他的一个灾难,简抑想。
他害怕崇拜与赞赏被上天收走,换为他梦魇一般的讥讽、嘲笑,甚至于辱骂。
是,演艺生涯里,他突破过这层梦魇,增肥到曾经可怖的体型,但那只是他饰演的角色,与他总没有关系。
曾经那些段感情里,女友们都或多或少被他的角色所吸引,直到发现他本来面目,与表面的潇洒倜傥相去甚远,只是一个阴郁的可怜虫,浸泡在游戏杂乱无章的虚拟空间里,对现实的一切都保持着事不关己的观察态度,冷漠颓废又狼狈。
只有俞扬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并且在知道他是这种德行后,没有抛下他。
这种趋势不太妙,他感觉到他目前的生活都在围绕俞扬打转,甚至于打心底给俞扬过往与他相处的点滴添上不必要的滤镜。
总感觉情人关系结束,他大概率会要死要活。
不太妙。
甚至于胡思乱想的间隙,考虑起当初不管不顾强上俞扬,满足心里那股疯劲儿后再一拍两散的可行性。
那时候,他对俞扬没什么要求。
只是想靠近俞扬。
现在似乎是靠近了……但他的潜意识却发出警报:你觉得你配得上么,简抑?
性别不对,哪怕有事实的关系,做不成世俗承认、法律保护的伴侣。
身份不对,他是过气即将退圈的小演员,俞扬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大老板,做朋友都是他在高攀。
哪哪都不对。
俞扬忍得了他以前,忍得了他以后么?
对,忍。
这是他们漫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俞扬对于他的主要态度。
所以说,简抑想,他可真是难伺候。
公交车到站,简抑几步下了车。
正值中午,烈日当头,他小跑进小区的树荫底下,转个弯儿就到了他常买东西的小卖店。
没进门,看见小卖店老板的儿子蹲在门口抽抽搭搭,噫噫呜呜地像只哭泣的小狗;而作为老豆的店老板在店里声若炸雷,骂哭泣小狗把店里罐装糖的糖纸都剥开,害得一罐子的糖果被迫报废。
简抑听着好笑,面上不显,进门若无其事地挑了根可乐冰棒(两根合一起的那种),付钱时又问老板要了那一罐子没了糖纸的糖果,说都按原价买下。
店老板的炸雷终于消停,简抑拎着糖罐和冰棍路过门口,把冰棍掰给了哭泣小狗一半。
没说安慰话,小孩子看到冰棍,立马就止住了眼泪。
他老豆在店里骂:“没出息!”
简抑往店里喊了声:“我自愿给小朋友的,您别平白无故骂人。”
但买回去一罐子没有糖纸,且已经被热化一半的果汁软糖,似乎没什么用。
放楼下墙根里喂蚂蚁?
可容易被路过的小孩误食,简抑取消掉了给蚂蚁朋友们的投喂计划。
最后决定把糖罐子封好,丢到家里某个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简抑三两口吃掉可乐冰棍,上楼到自家门前,看到了前来送纱窗的快递小哥。
“四面纱窗,请签收。”
其实就坏了一面,俞扬给定多了。
简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退,单手签了字,放人家愉快地跑下楼吃午饭。
到饭点了。
“纱窗收到了?”俞扬适时打来电话。
简抑已经把纱窗弄进屋里,坐到空调风口下边散热,“收到了,四面。”
“那就先放着,我过段时间来帮你换。”俞扬说,“今天谢谢你了,帮我妈办出院手续,跑上跑下的。”
“不客气。”简抑被凉风吹得眯了眯眼,“没什么事,我先去吃饭。”
“哦,要不要我给你订……”俞扬连忙道。
“不用,又不是没长手。”简抑回答,“你忙你的。”
一直快到简抑进组,俞扬没再抽.出时间到简抑家里来。
只是保持着每天晚上的通话,说些有的没的,互道晚安。
其间简抑回了趟公司,因为之前指点过的某个小年轻也即将进组,想再找他问问演技方面的问题。
不过不知怎么把这孩子给感动哭了,一见面差点掉眼泪下来:“简老师,您还真的过来了。”
不是,在这些孩子眼里,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形象啊。
简抑没法深究,只表示赶紧进入正题,他个人不适应公司这边的空气,不宜久留。
谁知道他这边岁月静好地解答疑难,俞扬最近一直锁着的办公室忽然就遭了贼。
他被小年轻及小年轻的经纪人同时拽到楼上看热闹,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里,以及看清楚办公室门前被保安摁住身穿修理工制服的“贼”时,捋清了事故的来龙去脉。
大概就是有人要偷俞扬办公室里的“公司机密”,伪装成了修理空调的师傅,骗保洁阿姨打开了俞扬办公室的门锁,被机智的保洁阿姨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好好修空调,直接拿了个扫把一招撂倒,用对讲机呼来保安将贼子制住,静候警察同志到来。
事情不大不小,但是把俞扬的办公室给翻成了世界大战后的遗址现场,气得保洁阿姨跳脚,说是毁坏了她老人家的劳动成果,但又因为警察没来要保留现场证据,又不好立刻进行打扫。
在场众人都知阿姨的洁癖,看热闹同时不忘安慰阿姨大人不记小人过。
简抑趁众人没注意,偷摸地挣脱开吃瓜群众的手,溜进了办公室里。
果真,存放文档的柜子都被打开得七七八八,还有电脑,也停留在登录界面。
简抑注意到了被拉开的办公桌抽屉,右手边第三个柜子。
似乎是放着相册,但封面他很眼熟,是他出道剧的单人海报。
本着不破坏犯罪现场的原则,简抑等到警察同志带走嫌疑人和证人们,又在现场拍照取证后,才若无其事地把柜子里的相册抽.出来。
三大本相册,主角似乎都是他。
简抑把相册放了回去,盯着监控器几秒钟,最后只得作罢,在公司同事不明就里的催促声中离开了办公室。
他没有立即打电话问俞扬,到底出了什么事,依旧等待着每天晚上例行的通话。
“没想到你今天去了公司。”俞扬说,背景音嘈杂,不知道又在哪里应酬。
本来都说好,应酬的话不用给他专门打电话。
但今天的事情确实要互相通个气。
简抑应了声:“去指导公司的新晋演员演戏,人小年轻心诚,没有因为我给他打过合格就放松自己。”
“那个来修空调的,应该是我舅舅派来的人。”俞扬说,“他打算搞垮‘宫商角徵’,如果你关注娱乐新闻的话,这些天应该能看到我们公司的小年轻们频繁上热搜,全是些乌七八糟的黑料。”
“我们公司的人行的正坐的直,不怕那些。”简抑说。
“所以今天公司好几个管事儿的都轮流找我做检讨,说是最近都忙着澄清黑料保护艺人,疏忽了安保工作。”俞扬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好半晌,那边只剩下背景的杂音,简抑都以为他睡着了。
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俞扬缓缓又开了口:“我抽时间调出了公司的监控,确定嫌疑人是蒙骗了保安和保洁阿姨才混进我办公室的,公司确实没别的内鬼。”
“就算查内鬼,也不能是这时候查。”简抑说。
“嗯,多事之秋,再查搞得人心惶惶,不太好。”俞扬赞同,似要再说些什么,又咽下了话音。
简抑也不瞒着他,一五一十道:“我看了你柜子里的相册。”
“嗯,里头都是你的剧照,毕竟当了你这么多年的粉丝。”俞扬也坦诚,“虽然你总是不相信。”
“你藏着掖着,搞得好像见不得人,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一直暗恋我。”简抑嗤笑,“真正的粉丝都大大方方地表达喜欢,哪个像你这种做派。”
“大约我这算是非典型粉丝。”俞扬回答,“你要不看到,我也不会主动跟你说。”
“看不起我啊?”简抑追问。
“不,就是不太敢。”俞扬回答,“以及你别想什么暗恋不暗恋的,我那会儿跟程程好着呢。”
“不敢跟你说,大概是怕你嘲笑我吧,你嘲笑我的次数不少,跟你搭戏那会儿,我跟个受气的奴隶似的。”
“你上赶着来当奴隶,可不是我的要求。”简抑捡拾回了他的阴阳怪气,但脑子转得比嘴快,“等等,那会儿为了搭戏,我又揍你又亲你的,你不会以为我是在羞辱你?”
对面安静了一瞬,简抑能想象到他捂脸的表情:“差不多,谁让我找你是为置换资源,受点儿气也是理所应当。”
“后边真受不住,我就干脆跑了,以为能一刀两断来着。”
“痴线。”简抑笑骂,笑着笑着嘴角发酸,“我就这么糟糕吗?”
“嗯。”俞扬没惯着他,“特别糟糕。”
“那我真的是……”简抑嗓子沙哑,但他坚持一字一句,“不该随便使唤你了,要早知道你这么想我。”
“没事儿。”俞扬却还笑,有点自嘲,又有点宽慰,“我也特别糟糕。”
“本来接近你都没安好心。”
不知道是谁先挂了电话,但都没什么好说的,挂了也就挂了吧。
简抑想自己大概脑子确实缺了一根弦,被人在意的人重视了都还惴惴不安,换成他以前那些角色的性子,估计个个都欢喜得像心里住了一千只叽叽喳喳的喜鹊。
而他,心里只会住进一千零一只嘎嘎嘎的乌鸦。
乌鸦驱使着他蜷缩在沙发角落不动弹。
提醒休息的闹铃已经响起,他明天要赶八点的飞机,飞去西南的拍摄现场。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在床上躺尸,一觉睡到天明,假装今日无事发生,为明天见到导演和合作的演员们养精蓄锐。
但他一动不动,犹如一只死去的大型蘑菇。
门外响起刺啦的门铃声,他都恍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等到回过神,门锁响动。
俞扬拧开了门,被屋子里的灯光闪了眼睛:“你还没睡啊?”
简抑说不出话,只摇摇头。
他一动不动,等着俞扬走过来,到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因为逆光,他看不清俞扬的脸,但待在俞扬的阴影里,他感觉到安全。
“本来我是打算明天早上过来,和你一块去机场。”俞扬没有等到回答,就半蹲下来与他平视,自顾自说道,“但挂了电话,我又想着还是今晚过来一趟。”
“感觉我要是不过来,我们俩就完了。”俞扬说,唇边带着笑,苦涩的。
因为蹲下来的缘故,简抑看见夜灯的暖光洒到他脸上,没有一点阴影,任何细节都能看清。
“没有你想得那么悲观,”简抑终于开了口,语调生涩,“我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或许我该委婉些?”俞扬蹙了蹙眉。
“别,你委婉了,我也听不懂。”简抑说,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由着他的脑袋枕上自己的大腿。
有一点依恋,这样的姿势。
简抑以为,依恋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于是,他决定发问。
“俞扬,我刚刚在想,如果我没有那么糟糕的话,我们这些年会不会好过一点?”
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都能够好过一点。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俞扬反问,“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我说了,是我们俩都很糟糕。”
简抑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很通俗易懂了,只是他不太敢相信。
“那你不能抛下我,俞扬。”简抑说,握着俞扬的手有些发抖。
“你也一样。”俞扬抬了脸,似乎蹲得久了蹲麻了脚,差点歪倒在一边。
简抑忙忙拽住他,顺着力,他们搂了个满怀。
不知谁先开始了亲吻,又不知何时结束。
俞扬说:“休息吧,我明早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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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俩人,哪怕到这种程度了,说他俩是爱情连我都会觉得奇怪。
好别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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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俞扬洗了澡, 把从酒会上沾染的各色酒气与香水味冲刷干净,换上了简抑家里薄荷的沐浴露味道。
刚躺上床,简抑就猫进了他怀里。
方才被好一番嫌弃了身上的酒气, 接完吻就不认人, 赶忙打发他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