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扬说他倒想变成行道树, 如果是芒果树最好,能在这个季节挂果,砸死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路人。
“但是太阳很晒。”简抑说。
“我都变成树了, 怕什么晒不晒。”俞扬说, “树都需要光合作用。”
“你也不至于那么讨厌工作吧。”简抑说, 他这条是句语音,带了点儿笑。
难得剧组的午休和俞扬的午休时间撞到了一块, 他们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字聊天, 没谁想着开个语音通话。
都不嫌麻烦。
俞扬略带放弃地回了一句语音:“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而是我彻底不想干了。”
“那你现在就打开手机的订票软件, 买一张最近的机票飞到我这边。”简抑说。
这个安慰很诚心。
“听起来不错, 你会来机场接我?”俞扬问。
“不, 你自己下飞机转火车,我忙着拍戏呢。”简抑说,语调带了点儿狡黠。
俞扬干脆打了语音通话:“你这人真是……”
“忙完就快点儿过来吧。”简抑打断他,“你发的照片太敷衍,都比不上我蛙儿子的明信片。”
“诶?原来我也被你当旅行青蛙了?”俞扬愣一愣,笑道。
“是比不上。”简抑强调,“好啦,我上工去了,拜拜~”
“拜。”俞扬刚拜了个字儿,对面挂断了语音。
工作方面,该烦的还是很烦。
俞扬处理了进“宫商角徵”的小贼,走法律程序,大概会判几个月到一年不等,毕竟算是犯罪未遂,量刑不重。
而他也不是不饶人的,有法律在自然不多为难。
另外表姐被他气得不轻,舅舅身为表姐的亲爹自然为闺女出头,哪怕教唆犯罪的嫌疑没洗清,都还要和俞扬反着来。
活了一把年纪,半点迂回的智慧都没有。
俞扬心想,果然还是母亲太惯着她这弟弟了些。
而母亲对此的说辞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我当年的任务是稳定俞家,做大做强,轮到你这一代,当然就是扫清蛀虫、开拓创新。”
俞扬说他只负责扫清蛀虫,至于创新——“我会另请高明。”
“你要放权给别人。”母亲知道他的意图。
“毕竟都二十一世纪了,俞氏又没有皇位,一定要本家子孙继承。”俞扬说。
母亲笑:“你外公要知道了估计得掀棺材板。”
“他老人家创的基业他当然心疼,但这不是我创的基业,我当然不心疼。”俞扬摊手,面露无辜,“我有我的事情,妈。”
“追根溯源还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母亲煞有介事道,面上带笑,“要是我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你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慷慨的想法了。”
“没有这种可能吧,您一开始就把我交给了老豆。”俞扬垂眸,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对上母亲的眼睛,“或者说您其实希望我和老豆过上平静的生活。”
“实在没办法要将我带到身边,便期望我能再强大些,强大到有朝一日您不在了,我还能自己庇佑自己。”
“你平时想得倒挺多。”母亲没承认,也没否认。
“是,经常编故事感动自己。”俞扬自嘲道,“不然工作那么多,不得苦死我啊。”
“油嘴滑舌,这一点不像你老豆,也不像我。”母亲说。
“我更像我自己。”俞扬说。
这话似乎触动到了母亲,她神色微动。
“我其实一直以为我不会成为你外公那样的人。”母亲说,“也不会成为你外婆那样的人。”
“我一直都在避免走他们的人生模板。”
“但在如何对待你的方面,我似乎又走了他们如何对待我的老路。”
母亲看着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似第一次认识他,又像是久别后的重逢。
俞扬想,他应该安慰下母亲。
可话到用时又恨少,他只能讷讷道:“我没关系的。”
母亲偏了偏头,似换个角度继续打量他,忽而一笑,眼睛都眯起来:“你老豆把你教得很好。”
俞扬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了。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母亲说,“问心无愧就好。”
但俞扬听出来,他是被母亲认可了。
“我当然问心无愧。”俞扬说。
俞扬答应母亲,有空闲就回来看她。
除了柳逐强烈反对,大家都很开心。
俞扬没太搞明白母亲和柳逐之间的关系,这个秘书过于无处不在,甚至都成了母亲家里的另外一位成员。
他从舅舅姨妈的闲话里,得知当年母亲的联姻对象是柳逐的大哥,后来联姻因母亲的逃婚不了了之,再后来母亲在俞家掌权,柳家正好破产,作为柳家家主的柳逐大哥无力偿还巨额债务,以跳楼的方式结束生命。
母亲把十来岁的柳逐接到了身边,供他继续学业,又帮忙安顿了柳家其他成员。
俞扬不知道其他成员的消息,唯独知道柳逐确实在母亲身边很多年,当全能的秘书也当全能的管家。
虽然和柳逐不太对盘,但作为晚辈,俞扬自觉地不跟他多计较。
他能几十年如一日地陪伴母亲,这一点就足够俞扬心怀感激。
“跟俞阿姨和好了呀?”
“我跟我妈又没闹什么矛盾。”
虽然简抑说的是某种事实,但俞扬还是习惯性地别扭一下。
简抑在电话那头笑了很久,末了感慨:“你呀你呀。”
俞扬只觉脸热,抹了把脸不太好意思道:“别笑了。”
“我今天和裴知过了几场戏。”简抑转了话题,虽然不是他特别想听的话题,“感觉挺不错,这孩子这些年是下了苦功。”
“足够专业就好。”俞扬假笑,“你之前不还担心吻戏的事情么?”
主动提一嘴吧,免得简抑提他还不好回。
简抑说:“这场戏我和他一块找导演,给删掉了。”
以俞扬对裴知的认识,这小子不可能放弃这种和简抑亲近的机会。
之前宫商角徵还没发展起来,这小子就利用他公司的优势,抢了好几个宫商角徵艺人的资源,并拿这和俞扬提要求,说想多和简抑进行合作。
俞扬当然是拒绝,资源没了可以再谈,他又不是没那个能力,落魄到需要他家影帝卖身把资源换回来。
简抑不知道这事儿,他只知道裴知那货疑似喜欢他,并在傻乎乎地庆幸还好自己没给裴知留什么臆想的可能性。
原本听说鞠导定了裴知当男主,俞扬还想拦一拦的,但鞠导选角总是有他的道理,且裴知在圈子里演技和人品都为人称道,他要上前说三道四,不说鞠导有何反应,单是简抑都得抓着他问个一二三四。
反正抢资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可归结为年少轻狂上进心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也不能打已经洗白上岸的体面人。
俞扬只能咬一咬牙,静等简抑杀青,还好简抑戏份不多,大概拍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不过这么好说话地改掉亲密戏份,俞扬也只能用裴知需要在简抑面前保持乖仔人设来解释了。
能礼貌听取前辈建议,正式演戏显得专业挑不出毛病——这人设真容易拉好感啊,简抑似乎特别吃这套。
指导公司那帮子演戏全废的时候,哪怕骂他们烂泥扶不上墙,简抑都是会看在他们听话的份上好好指点。
耳根奇软。
俞扬又只能咬一咬牙。
本以为自己这高强度通讯能够适时监测到简抑那边的情况,但实际上简抑要不主动说,他还真不好开口问裴知怎么怎么样。
问了会显得自己小气,特别是在他俩关系质变的节点上。
谁让他俩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裴知对简抑感情不一般。
好半晌,俞扬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尽快过来。”
“哦,突然说这个干嘛?”简抑明知故问。
“想着再不过来,你都要杀青了。”俞扬迂回道。
“你要工作忙,真的不用那么赶。”简抑笑。
“不赶。”俞扬说,“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俞扬,你该不会真吃那小孩的醋吧?”冷不丁地,简抑挑破了这层谜语的窗户纸。
“没有。”俞扬脱口而出,“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能让你俞老板看不顺眼的人真是少见。”简抑调侃,“那你应该再给我打预防针,你看不顺眼,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但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嘛,当时知道男主定的是他,还一直夸鞠导有眼光。”俞扬忿忿,“我哪敢说他坏话,说坏话你第一个不听。”
“啧,怎么还怪我头上了?”简抑无奈,“我这是出于对后来者的欣赏,很正常吧。”
“哦。”俞扬冷笑,“反正我过两天就来。”
“行行行,你来把我那件旗袍也带上,鞠导同意给我这角色拍个旗袍的长镜头,只说服装要我自己搞定,服装组没有我能穿得下的旗袍。”简抑依旧笑个没完。
他说本来一天到晚走戏就够累了,而且还是拍的沉重的谍战题材,假笑都笑不出来。
“没想到阔别多日,俞老板修炼了开心果的技能。”
不,我看你是专门找我乐子。
俞扬好脾气地由着他笑完,“等我过来你接着笑,这会儿就先休息。”
“嗯呐。”简抑应了声,“俞扬。”
“怎么了?”忽然喊一声,俞扬心里一跳。
“没怎么。”简抑岔开了话,“睡了睡了。”
“晚安。”俞扬说,“另外,我有点想你。”
“哦。”简抑轻快地回复,“我也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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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旅行青蛙互相养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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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抑被窗外的雨声吵醒, 于早晨的五点半。
他今天就一场戏,开拍时间定在下午,他睡几个回笼觉都不打紧。
但醒过来再找点儿睡意也难, 他干脆翻身而起, 几步跳到飘窗上, 把窗帘给拉了开。
天蒙蒙亮, 隔着窗玻璃都能闻见雨的味道。
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心情平静,清凉湿润, 把人心底燥起来的火苗都扑灭。
但简抑偏偏是因为这雨声燥得慌, 嫌它淅沥沥不断,打在屋檐与树的枝叶上, 没完没了。
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吧, 他蜷在飘窗上坐了一会儿,从窗玻璃里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己的影子。
头发乱糟糟地蓬松着,没绞短, 拍戏前化妆老师给利落地扎成马尾,鞠导说这样就很好,显得痞气。
简抑听话地歪嘴笑, 鞠导忙说过了过了, 不要太痞, 到底是个姑娘家。
旗袍的长镜头导演本来没打算加,他的设计是把简抑这角色的真实性别隐藏在一些细节里, 例如耳垂上不太明显的耳洞, 藏在枕边母亲给予的绞丝银镯子,让观众朋友自己找线索拼凑真相。
而简抑觉得这样的安排对角色本身不公平, 按照故事背景, 角色隐姓埋名甚至隐藏性别, 到故事结尾都不为剧中人所知,如果处在上帝视角的剧外人都不知,那她这一生未免太辛苦了。
他当然明白鞠导的风格就是静水流深,不会把苦难的一面过度放大,甚至还会特意地一敛再敛角色的情绪表达,让角色对观众情绪上的感染降到最低,直到彻底融于整个电影的剧情里。
也正因如此,导演同意修改女配与男主间的吻戏,哪怕剧本上就只蜻蜓点水的一下。
至于最后导演同意给简抑拍一个长镜头,但那也是额外的,不一定会剪进正片的素材。
“到时候酌情考虑要不要剪进去。”弥勒像的导演乐呵呵地说,话里话外都是造物者的冷酷与理性。
简抑当然没法子跟他老人家闹,演员和导演是两个不同的工种,他不能拿他感性的共情去绑架导演理性的剧情安排。
今天的戏倒不是旗袍那一场,而是女配和男主的诀别戏,原先这一场会有一个吻,现在就改了成似吻非吻。
本来这一场昨天能拍完,但因为裴知始终没有找好似吻非吻的感觉,几次都快真的往简抑唇上啃一口,导演连连喊卡,说这一场戏先放放。
编剧在一旁提议要不要把吻戏加回。
导演还是一副笑模样,但语气发冷:“小裴这状态加回吻戏更糟糕。”
这是开拍以来,鞠导头一次对裴知说重话。
原因也是裴知这次没找准角色定位,他饰演的男主对待女配只是普通朋友,反倒是女配对男主一往情深。
结果简抑这边在拿捏尺度,裴知就几乎放飞自我了。
也过了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还这么莽撞呢?
想到这里,简抑心里的无名火烧得更厉害。
他倚靠在窗玻璃上,合了眼。
大约是睡了一会儿,被手机闹铃的声音吵醒。
简抑翻下飘窗,迷迷瞪瞪地循声找着了手机。
不是闹铃,是俞扬的电话。
“醒了?”电话里俞扬的背景音也有雨声。
简抑揉了揉眼睛:“醒了有一会儿了。”
“今天这么早。”俞扬失笑。
“忽然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简抑说,“有事吗?你也难得这么早打我电话。”
“你住在酒店的几楼来着?”俞扬问,背景的雨声更为明晰,“我在你酒店楼下。”
简抑穿着睡衣和拖鞋跑下了楼,没有带伞,他预备着在雨地里扑俞扬一个满怀。
大致这样,会使他心头火暂时平息。
但俞扬已经进入酒店大厅,手里拎着折叠的雨伞,脚边放着行李箱,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厅中央滚石的喷水摆件,听到他下楼的动静,微微地抬眼,露出理所应当的笑容。
“早……”俞扬还没打完招呼,就被简抑勒着脖子扑个满怀,推推搡搡地往酒店门外去。
“发什么疯呢?”俞扬问。
话语有点喘,呼吸不畅,但他没有推开简抑。
简抑不说话,一直将他推搡到雨地里,才恶作剧得逞般凑俞扬耳边说道:“给你接风洗尘。”
“别洗着洗着,洗感冒了。”俞扬拍了拍他后脑勺,使自己脖颈上的桎梏松开了些,“你还有戏没拍完呢。”
简抑这才完全撒开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你不是说没买到机票,得过两天才到么?”
“嗯,我是直接坐火车过来的。”俞扬弯了眼睛,“买的硬卧,躺一宿就到这边了。”
“我还得夸你不成?”简抑伸手捋了捋黏在俞扬脸上的湿发,“夸你不辞辛苦翻山越岭……”
“你夸的都不真心。”俞扬打断他。
“没办法,阴阳怪气惯了。”简抑笑,“要真心也是有条件的。”
“诶?我都陪你淋了雨。”俞扬佯装不满地撇撇嘴。
“这不算,你自愿的。”简抑把人手里的折叠伞抢过来,抖一抖撑开,“走了,回酒店。”
俞扬拿不准简抑在想什么。
可能搞艺术的往往想起一出是一出。
不过简抑邀请他一块泡澡,俞扬思考了一秒,答应了。
湿衣服黏身上不太好受。
而且大早上的,下过雨,偏凉。
俞扬也怕自己感冒。
酒店的浴缸体积不大,俞扬和简抑挨挨挤挤地面对面,腿跟胳膊打架。
“拍戏遇到什么麻烦了?”俞扬舀了一捧水,浇到简抑脸上。
“也不算麻烦,”简抑蹙眉,脚有一下没一下踩着俞扬小腹,“就是有点不爽。”
“谁惹你了?”俞扬轻车熟路地握了他脚腕子。
“裴知。”简抑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这孩子想什么,之前都好好的,我最后一场戏呢,他开始发疯。”
“吻戏?”俞扬略微迟疑,握住简抑脚踝的手紧了紧。
“似吻非吻。”简抑纠正道,“但他真想啃我一口,啧。”
“你在生气他不好好对待工作。”俞扬了然,语气有些空落落。
“嗯,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太不专业了。”简抑点点头,忽而一笑,“你这语气有点不太对啊,俞老板。”
“那我该怎么说?”俞扬无奈,浮夸地做了惊讶的表情,“哦,原来你在生气他不好好对待工作呀!”
“得,我这会儿不气了。”简抑往俞扬身上坐了坐,“你这开心果技能愈发熟练了啊,俞老板。”
“熟练也只有被阴阳怪气的份儿,”俞扬别过脸,做作地长吁短叹道,“连句真心的夸奖都捞不着。”
“我真心认为你是开心果,不行么?”简抑扯一扯他胳膊,晃一晃。
“敷衍。”俞扬把脸转回来,夸张地捧读道,“我都不辞辛苦翻山越岭,一到你跟前又淋雨又当情绪树洞,竟然连句夸奖都没有!”
“俞老板,你现在黏得都快掉牙了。”简抑又晃一晃他胳膊,“是在怕什么?”
“怕我感冒。”俞扬别扭地嘴硬道,“水都冷了。”
“我今天空闲得很,就下午拍一场戏,可以带你到附近转转。”
简抑说,自觉地眯着眼,享受俞扬给他擦干头发的服务。
“拍完这一场,就只剩下旗袍的那场戏了吧。”俞扬给自己简单地擦了擦,毛巾挂在脖颈上,就给简抑梳理头发。
短发总比长发好打理些。
“嗯,拍完我就杀青了。”简抑仰起脸倒着看俞扬,“那天正好赶上我生日。”
俞扬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脸:“又老了一岁。”
“你也快了。”简抑皱了皱鼻子,“我只请吃饭,不给生日礼物。”
“我只给生日礼物,不请吃饭。”俞扬接茬,“饭得你自掏腰包。”
“这次不用我掏腰包,鞠导说他请客。”简抑嘚瑟地笑笑。
“他请客肯定会把在场的人都灌一遍酒。”俞扬想起往事,有点胆寒。
“没事儿,我们象征性地喝两口,到时候他自己先醉了,就管不到我们了。”简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那到时候剧组的人都得去。”俞扬换了一块干燥的毛巾,又兜头将简抑的头发包住,“裴知也肯定在,说不定还会借酒劲儿向你表白呢。”
“不是,俞扬,你对裴知比我都意见大。”简抑说,“刚刚聊他你语气就不对。”
“你不是知道我吃醋么?”俞扬没好气道。
简抑侧过身,表情由戏谑转为认真:“可这不是你的风格,吃醋什么的太浅显了。”
“我也不是什么深刻的人。”俞扬下意识怼了一句,但心里那股不得劲促使着他丢下手上的任务,不管不顾地把简抑搂了满怀。
吻就落在了简抑颈窝,他没有啃咬的习惯,顶多就是吸一下。
留一个浅绯的印子。
“你怕我被别人抢走吧。”简抑说,他什么都知道,还老是逗他,“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没那么多人抢。”
“你又不是物件。”俞扬反驳,“而且……”
喜欢你的,仰慕你的,崇拜你的,不在少数。
“没人跟你抢,俞扬。”简抑打断他,“抢也抢不过你。”
“谁让你不辞辛苦翻山越岭……”简抑捡起了方才的套话,似看了看俞扬脸色,故意顿了顿,在俞扬凑过去索吻之前,紧接着补充,“赶到了我身边。”
俞扬不会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简抑看得清楚,觉着他真不显老,眼眸亮晶晶的,像只清俊的大狐狸狗。
在摇尾巴。
原来夸奖就有奇效么?
可他明明夸了俞扬那么多次。
简抑搞不太懂,但他暂时也不用搞懂。
“早饭去吃酒店旁边的老麻抄手,你不喜欢云吞,但抄手一定尝尝。”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抄手基本不包馅儿,你就当吃面片儿。”
“……我总感觉是这家抄手店坑了你,哪有抄手不包馅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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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夸夸有奇效,而是真心的夸夸有奇效。
用真心啊,简大影帝。
另外,我家附近的抄手店基本真不包馅儿,我曾亲眼看见过人家的抄手制作过程:用筷子尖儿蘸一下肉馅,就包进面皮里。几十个抄手包好后,那盆肉馅是半点没下去。
至于我为什么一直要被坑呢,原因是他家的汤底很好喝,再加上我也确实不怎么吃肉,有肉没肉无所谓…天生的大冤种啊。
磨磨蹭蹭地收拾完, 出门也还不到七点。
俞扬最终同意和简抑一块去吃抄手,原因是这个点周遭就它一家早餐店。
走出酒店大门时,捧着热咖啡的前台小姑娘还打趣说还要去淋雨啊。
俞扬才反应过来, 方才发神经是被人给看见了, 脸一红没想好怎么解释, 简抑则不以为然地接过话茬:“不淋雨, 出去吃早饭。”
“要给你带一份吗,小夏?”
反客为主, 惹得姑娘先不好意思, 忙忙说不用,谢谢了简老师。
“人对你还挺客气的, 一口一个老师。”俞扬说, 抬手撑开伞,简抑就站一边抱着胳膊等。
“这边的方言,拿不准身份的时候, 管谁都叫老师。”简抑漫不经心地解释。
这样吗?
“真有意思。”俞扬举起伞,简抑钻到伞下,理所应当地挽过他的手臂。
抄手要现包现煮, 需要先等一会儿。
俞扬习惯地拎了桌上的茶壶, 倒满两人份的茶。
是热茶, 总体呈橘黄色,喝起来有股不知名叶子的清香, 没有苦味。
“这茶凉了更好喝, 解渴解暑。”简抑说,只在小城生活一个月, 他倒混成半个本地人。
刚刚点单时, 他还特意要了份麻辣底的抄手, 给俞扬点了清汤,开玩笑说照顾外地游客。
“本地人吃辣都不怕上火么?这大热天的。”俞扬问。
“因为本地人上火从来不说。”简抑说。
颇有些胡说八道的意思在里边,俞扬不戳穿他,只自个儿闷闷地笑。
外边雨停了,简抑望着门外滴水的屋檐。
俞扬顺着他的视线往更外面的方向看,看到了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蓝羽鸟儿。
天光更明朗了些。
抄手端了上来,两碗,白汤与红汤。
简抑找老板要了个小碟子,匀给俞扬一个麻辣抄手,非常细心地拨掉了上边的辣椒和花椒碎。
但俞扬还是被辣进了嗓子眼,喝了好几杯茶都没消停。
“难得看俞老板吃瘪。”简抑面不改色地吃掉两三个抄手,看戏般调侃俞扬。
“那你不照一张留作纪念?”俞扬还在给自己吨吨灌水。
“不用,以后也未必看不着。”简抑说,“我要吃你碗里的抄手。”
俞扬给拨过去一个。
“再来一个。”
胃口真好。
俞扬一边喝自己碗里紫菜虾皮吊的清汤,一边瞅对面的简抑。
耳朵红得厉害,看来也不是不怕辣。
“别光吃抄手,喝点儿汤啊。”俞扬忍笑道。
简抑瞅了他一眼,果断选择了手边的茶壶。
吃饱喝足后,简抑的第一反应是回酒店躺平。
第二反应是拉着俞扬一块回酒店躺平。
但事先说好要走走看看,趁时间还早,天儿也还没热起来。
酒店就在拍摄地附近,走个两三百米,就能望见有场务人员在撤摄像机的挡雨棚子。
简抑说早上还有主角们的戏要拍,整部里有名有姓的角色就他杀青最早。
“这个剧本选对了呀。”简抑由衷地说,戏份少少,特别适合他目前的摆烂状态。
俞扬看了他一眼,似乎想问些什么。
但没问,他们到了摄影棚跟前,俞扬就被眼尖的鞠导抓走,友好地不停握手。
“我就说小俞你今天就能到,和副导演打赌来着,今天的宵夜有着落了。”
所以导演组每天都是在打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赌啊,简抑无语地把俞扬抓回自己跟前。
“导儿,您那宵夜记得给我留串烤腰子。”抓回跟前还不忘嘱咐一句。
烤腰子和俞扬,他全都要。
鞠导摆手让他一边凉快去,简抑自然就拽着俞扬继续饭后的溜达,只不过需要陪着俞扬一路给遇上的大家伙问好。
直到在影棚的尽头看到来上工的裴知,俞扬礼貌的45?角微笑僵了一瞬,但也勉强保持神色如常:“好久不见啊,小裴。”
“好久不见,俞哥。”裴知也很快把黏在简抑身上的视线分给俞扬一些,只不过称呼上带着熟稔的不客气,“之前大家聊天还聊到你呢,问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劳你们挂念。”俞扬微微颔首,半个身子挡在简抑面前。
简抑觉察到,不动声色地挑一挑眉。
“俞哥,我有事要跟简老师商量,你看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俞扬自然是回避了,找了个由头帮道具组搬东西,期间也没有分给简抑一点眼神。
总觉得他又憋着什么坏——俞老板从不吃亏。
简抑对他这点一贯放心,不会吃亏就好。
为避免挡着场务人员的忙碌,简抑跟着裴知到了影棚外,建筑的白墙边。
“简老师,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裴知也没磨蹭,直接开门见山,“原本昨天下戏,就该找您说清楚,但时间太晚,便挪到了今天才说抱歉。”
“我倒没有很想要你的道歉,毕竟你浪费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简抑坦诚道,“我之前就好像教过你,作为剧组的一份,也是剧组唯一会展演到台面的一份子,我们尽可能的不要因为不专业给剧组添麻烦。”
“我们的时间是时间,同样别人的时间也是时间。”
“我真正生气的是你不专业的表演,让大半个剧组陪我们耽误了一个下午。”
“我今天……不会了。”裴知低下头,怪可怜巴巴的模样。
简抑却并不心软:“那就拿出实际行动,别在我面前说些废话。”
特别冷酷无情,这是他教小年轻演戏时俞扬给出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