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发现宁轻鸿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话变得很少,也没笑着同他“乌乌、乌乌”地喊了,最让人不能忽略的一点,是仿佛时时刻刻都没什么精力。
看上去是在犯困,但实际上又是醒着的。
整个人阴晴不定的,乌憬也不敢出声吵他,除了想上厕所的时候,会偷偷小声地跟宁轻鸿说自己要去小房间,得到一声淡淡的回应后,就自己爬下来,小跑地去处理完,再小跑回去。
忙里偷闲地蹲在案桌边吃两口点心,喝几口清茶,跑过来跑过去,跑过去跑过来,然后再爬回去,乖乖地重新趴回宁轻鸿怀里。
乌憬已经对这个姿势格外熟练了,不用宁轻鸿开口,就搂着人脖颈,埋着脸安静下来。
催眠自己只是个别人心情不好时的大型玩偶。
午膳也跟早膳时差不多,除了他跟在宁轻鸿身后,被牵着走时,会发现宁轻鸿会无缘无故地停下来,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出神。
一行人也被迫停了下来,但无人敢上前催促。
乌憬也只好安静下来,他扒拉着宁轻鸿重新换上的常服,顺着他的视线张望了几眼,却什么都瞧不出来,看不出哪里特别。
但对方就是可以出神很久。
他跟着站了快两刻钟,腿都酸了,才忍不住累,扯扯人的袖子催促。
身后的拂尘几乎都要跪下来了,却见千岁爷只是淡淡瞧了天子一眼,就继续朝膳厅走去,于是他猛然松下一口气。
一直到了入夜,宁轻鸿也是在养心殿歇下的。
寝殿内宫灯一一点起,浮金靥也一刻不停地燃着,乌憬只着件里衣,装作很忙似的,去翻着被宫人拿下来,放到案桌上的木盒。
里面装满了宁轻鸿送过来的物什。
乌憬有些纠结地拿出两个布老虎,其中一个之前被他拿过去跟御花园的小狗丢着玩,之前沾满了灰尘跟小狗口水,虽然被宫人又洗干净了。
但是……
他总觉得宁轻鸿是喜欢干净的人,可能还有一点洁癖,他脸上、手上脏了都会用帕子给他擦。
之前让他脱衣服好腻害也是因为他身上脏兮兮的。
乌憬把那只被弄脏的布老虎放回去,就抱了一个出来,然后踌躇地站在原地,不敢过去。
他第一次清醒地跟宁轻鸿同榻入眠,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之前一次是他发了热,还有一次是他早早就睡了过去。
而且醒来的时候,还是安安分分的,他睡在里面,宁轻鸿睡在外侧。
等下不会也要抱着睡吧?
乌憬原地纠结着。
乌憬偷偷掀开帘子,瞧见宁轻鸿正站在榻前,因为才从浴池回来,身上只系着一织金锦的裘衣。
拂尘正在为其解着裘衣,等主子自己卸下头上的玉冠后,才捧着退下。
宁轻鸿微微侧身,精准无比地看向藏在帘子后面偷看的少年天子。
乌憬霎时手忙脚乱地放下帘子,好一会儿,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走回来。
他又想起燕荷送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盒,还在他的床榻底下藏着呢,宁轻鸿应该是对自己没有什么想法的吧?
他只是个布老虎而已。
乌憬催眠自己,他抱着自己的布老虎,慢吞吞地爬上床。
宁轻鸿正在把床榻边的灯熄了,灯一熄,屏风后守夜的宫人也纷纷将殿内点着的宫灯熄灭。
明亮缓慢地转变成昏暗,
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乌憬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等宁轻鸿躺下来,他就粘过去,很简单的!
等听到身边的响声静止后,乌憬才抱着布老虎翻了个身,下一瞬,就在夜色中感受到身旁人刚沐浴完后的暖意。
他很小心地贴过去,一手抱着布老虎,一手搂着人。
宁轻鸿微微蹙眉,“夜里不许乱动。”
乌憬有些心虚,“乌乌不动。”
他睡姿可好了!
乌憬自我感觉。
他补充道,“乌乌抱布老虎,哥哥抱乌乌,布老虎不会动的。”意思就是他跟布老虎一样,才不会乱动。
宁轻鸿顿了顿,探出指尖,将乌憬怀里硌到他的布老虎放到枕边,“也不许出声。”
乌憬在心里说着小话,哼唧了没一会儿,就困顿地睡着了。
他的睡姿的确不敢恭维,到后半夜,已经变成八爪鱼缠到宁轻鸿身上了,所幸,宁轻鸿睡前吃了太医院的药,并未被他弄醒。
翌日,因为晓得千岁爷病中不会上朝,拂尘也并未来唤,醒得最早的,反而是昨日睡了快一整天的乌憬。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趴在人身上醒了好一会儿神,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乌憬霎时清醒,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乱放的手跟腿,从宁轻鸿身上爬起来,跪坐在榻边。
因为姿势变高,瞬间注意到昨夜被宁轻鸿放到枕边外侧的布老虎,似乎掉了下去。
就掉在床榻边。
乌憬纠结了一下捡还是不捡,他看了看似乎还在熟睡的宁轻鸿,迟疑了一会儿,才以这个姿势,弯眼探身,手臂撑在床榻的外侧,身体支在宁轻鸿上方,另一手努力地往地下伸去,准备去捡掉在地上的布老虎。
大半个身子都前倾了过去,乌憬低着脑袋,快趴在宁轻鸿身上了,不知他看到了床榻底下的什么,呆滞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55困惑:?
第36章 又撒谎 都去哪里了
他的两个盘子,捡回来的漂亮小石头,燕荷的木盒子,还有那根连在一起的九个环!
都去哪里了?!
乌憬怀疑是不是太暗了,他没看清,更努力地低了低脑袋,往床底看去。
还是一片空空如也。
他还保持着伸手去够地上的布老虎的姿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很迷茫地咽了咽口水。
乌憬想到了他上次在那个木盒里没有找到的九个铜环,一时怔住了原地,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宫人把他放在床底下的东西捡走丢掉了。
以为是垃圾。
可是他叠得好好的……
而且他放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平日里宫人清扫寝殿,不会注意边角的地方吗?
会不会——
乌憬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宁轻鸿就睡在一旁。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四个字,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地问。
乌憬慌慌张张地想撑起身,又想去抓地上的布老虎,最后手忙脚乱地都快不知道自己的手跟脚放到哪里了。
在宁轻鸿半支起身时,“啪”地一下倒在人怀里。
乌憬大脑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想缩着向后退,下一瞬,又被人按着脊背拦住,他愣了愣,试探地喊,“哥哥?”
宁轻鸿没出声,一片沉寂。
乌憬能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视线,不知是打量,还是其他的什么,瞧得他头皮发麻。
他吞吞吐吐又着急地道,“布,布老虎!”
快结巴了。
“布老虎掉地上了,乌乌捡。”
“哥哥看。”
一时听不见声响,乌憬悄悄抬眸看过去,发现宁轻鸿靠在榻上,似乎还未清醒般,有些惫懒地半阖着眸,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少年天子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学昨日那般,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人身上,不知是想讨好地将此事揭过去,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主动搂住人的脖颈,躲开人的视线。
如果发现了,宁轻鸿应该不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会不会真的是宫人清走了?
乌憬有些难过,其余物什并不怎么珍贵,丢了也可以再找,但燕荷送给他的那个小木盒也不见了。
跟宁轻鸿送给他的九连环不一样,因为对方可以买很多很多九连环,但那个药膏肯定花了燕荷不少心思,对她自己应该也是很贵重的。
乌憬有些自责,自己把别人的礼物弄丢了。
不然今天去问问平日洒扫的宫人好了?
乌憬趴在宁轻鸿身上想了一会儿,慢慢地收拾起情绪,又开心起来,好奇地看了看依旧阖着眸的宁轻鸿,他小声唤,“哥哥?”
秋日的清晨依旧有些冷意,但因为被褥还带着睡了一夜的暖意,即使刚睡醒,也依旧很暖乎,更不用说他跟宁轻鸿挨得这么近。
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也很舒服的温度。
乌憬又唤了一遍,“哥哥?”
宁轻鸿将手搭在他的背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发,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睁眼看去。
外头的天已大亮,日光透光窗棂跟帘幔,让人将床榻间的物什也瞧得清清楚楚。
乌憬好奇地眨眨眼,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对方不搭理自己,于是又唤了一声,“哥哥早?”软乎得跟人一样,没有半点脾气。
日光甚至将眼底的剔透照得分明。
宁轻鸿垂着眼,低眸看着人,良久,眉眼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极轻地阖了一下眸,似乎仅是倏忽间,唇角就染上一丝笑意。
“早。”
宁轻鸿搂抱着人,指尖极其自然地挑起乌憬的下颔,掐着人的两侧颊尖,瞧了好半响,才笑叹道,“乌乌好乖。”
他语速缓慢,近乎床榻间的低喃。
乌憬懵懂地看着仅是转眼之间,前后变化如同两人的宁轻鸿,有些恍惚,可他习惯了宁轻鸿这副淡淡笑着的模样,只以为先前是对方没有睡醒。
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宁轻鸿低低笑,“怎么还会自己坐在哥哥怀里?”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松开手,拿起乌憬手上那只布偶,微微眯起眸,笑着问,“当真是去捡布老虎了?”
乌憬愣愣地点头,又说了一遍,“掉了,乌乌捡。”
宁轻鸿轻声,似意有所指,“好。”他笑,“无论乌乌说什么,哥哥都会信。”
宁轻鸿又抬手,指尖在乌憬眼尾处摩挲着,“这两日辛苦乌乌了,待会儿乌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好?”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怀里的少年天子,眼睛霎时亮了。
宁轻鸿笑,“好了,乌乌快些从哥哥身上下去。”外头已经有听见主子起了,候在床帘外的宫人们了。
乌憬透过床幔,隐约看见外头的人影,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地从宁轻鸿身上爬了下来。
自己先下了床榻。
宫人分外有眼色,在乌憬下榻时,就俯身掀起了帘帐,俱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多看两位主子,生怕冒犯到了陛下同千岁爷。
宁轻鸿掀了被褥,从善如流地起身,宫人们从屏风后鱼贯而入。
拂尘捧着衣裳,问道,“爷,奴才昨夜派人从府里拿了您的衣裳跟官袍过来,早朝才结束,内阁大人们都在越极殿开着小朝会,您是……”
他也不是主子肚里的蛔虫,总得委婉问上一两句,才能分辨出千岁爷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宁轻鸿,“去听听。”
拂尘立即换了官袍,为展着双臂的千岁爷换上。
“先去备膳,再叫探子过来,说说这两日京中发生的事,再让内阁候着,派个人去传话,任命春闱主考官一事,先不急。”
“日子还长着,免得传了出去,乱了人心。”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吩咐着,等他戴好九梁朝冠,换了身鹤补红袍,洗漱过后,所有事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乌憬正在努力地放空大脑,想着待会儿他要一口气吃多少好吃的,还没想完,就听见宁轻鸿对自己道,“过来。”
乌憬开开心心地小跑过去,牵上宁轻鸿的手,无比期待一会儿的早膳。
等到了膳厅一瞧,却发现桌面上又摆着那碗令他痛恨得不行的药膳,乌憬步伐踌躇了一下,就被宁轻鸿牵了进去。
他们身后的宫人都跟得很远,就连拂尘也退掉了远处,身旁只跟着位内卫府太监打扮的探子,正低低禀报着什么。
因为要听事,宁轻鸿走得并不快,更像是在闲逛一般,偶尔才会说一两个字。
乌憬乖乖跟在他后面,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直到迈入膳厅,那探子才极为识相地住了嘴,没再跟进去。
等拂尘领着宫人进来备完膳,乌憬正想拿筷,就被宁轻鸿反着用玉筷头轻点了下手背,“慢着。”
他让宫人将药膳一分为二,放至乌憬面前,言下之意,不要太明显。
为什么今日也让他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乌憬绞尽脑汁地想拒绝,“乌乌不要吃这个。”他别过脸,瞧上去有些不开心,“哥哥说乌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
若是在昨日,他断然不敢同宁轻鸿这么说话,可今日很显然,对方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宁轻鸿噙着笑,“那哥哥喂乌乌?”
乌憬动作一僵,默默转过脸。
那他宁愿自己喝。
乌憬闭着眼,捧碗慢慢地咽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大开朵颐,这个肉尝一口,那个肉也尝一口。
拂尘瞧了眼端着药膳一勺一勺吃下去,随后只吃了些清淡菜食的千岁爷,又看了看奔着肉食去的天子,欲言又止。
他轻声问,“爷,要不要……”示意地看了一眼陛下。
宁轻鸿道,“不用,陛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既然说了,也作不得反悔。”他摇首笑,“成日在宫内不去动弹,补补身子也好。”
他吃得少,还得吃一碗药,汤汤水水就能饱腹,没一会儿,宁轻鸿就放下了筷。
拂尘呈上铜盆,让主子洗漱着。
宁轻鸿用帕子抹了抹手,起身,瞧了眼还没吃完的乌憬,用指尖阻了阻少年迟疑着放下手,想跟着自己走的动作,“乌乌先吃着,哥哥待会儿就回来了。”
宁轻鸿又看向拂尘,“越极殿远着,就让陛下候着罢。”他背身,徐徐走了出去。
千岁爷一走,养心殿原本伺候的宫人也换了回来,乌憬高高兴兴地吃饱了肚子,准备去御花园找小狗玩。
看见重新回来的燕荷时,都有一种好久不见的错觉,也想起来险些又被他忘记的事。
乌憬犹犹豫豫的,拉了拉燕荷的袖角,“燕荷姐姐?”
低眉垂首跟在一旁的燕荷诧异地看了天子一眼,不等她问,就听见乌憬信任地问她,“乌乌放在床榻下的小石头不见了,燕荷姐姐知道它们去哪里了吗?”
乌憬的声音不大,其余宫人并不如燕荷一般,是贴身伺候,只有燕荷一人听得分明。
“小石头?”燕荷反应过来后神色复杂,她顿了片刻,“兴许是被清走了,我知道了,待会儿去问问其他人。”
怕乌憬听不懂,私下里燕荷并不会有过多的称呼。
乌憬放下一颗心,“谢谢姐姐。”
又高高兴兴地去玩耍了。
只是这事不过一刻钟,
就传到了早就派人吩咐过的宁轻鸿的耳中。
附耳低语的拂尘退下后,宁轻鸿听罢,神色不变,继续同大臣们商议着春闱一事,兹事体大,各处都要注意,还特地去请了礼部尚书同钦天监过来。
这场小朝会足足开了两个时辰,
才堪堪作罢。
待各位臣子都退下后,宁轻鸿才端坐在越极殿的龙椅上方,让拂尘将先前禀报的事再吩咐了一遍。
不过三言两语之事,很快,拂尘说罢,越极殿又陷入一片沉寂。
上首之人似笑非笑,“我此前便说过,大夫是谁都能当的。”宁轻鸿轻声,“我不过瞧了几本医书,便也能班门弄斧几句。”
拂尘听出千岁爷言外之意,
霎时跪伏在地。
“李大夫医术不精,该解甲归田了。”宁轻鸿微叹,“拂尘,你派个人回府处理,再另请一位嘴严的到府上养着。”
“至于先前在陛下那缴得物什。”宁轻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让府里的人送进宫,分毫不差地放回原处。”
拂尘行了个礼,隐隐意识到什么,却猜不透主子到底想做什么,只恨不得连滚带爬地下去吩咐。
先前小朝会时,越极殿的宫人都被清了下去,拂尘也走后,殿内除了宁轻鸿外,空无一人。
一片沉静。
宁轻鸿微眯起眸,仿若在思绪着什么,片刻,才自言自语道,“捡布老虎?”他又轻笑着摇首,“又撒谎。”
作者有话说:
55又看床底:咦?
乌憬心心念念的宝藏在宁轻鸿一声令下后,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原位。
是拂尘亲自出了躺宫,亲手端回来,在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除了上次被人打乱过石子摆放的位置,连放回去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甚至连动过的尘土痕迹都被掩去,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乌憬全然不知,只在被燕荷带回去用午膳前得了一句,让他再去看看,基本上没人会去清扫那个地方。
他茫然一瞬,险些以为今早发生的事都是自己的错觉了。
一路心不在焉地被到了膳厅。
总不能是凭空消失的吧?
乌憬心里头快急得团团转,几乎想赶紧跑回寝殿再确认一遍。
真的会凭空消失吗?
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乌憬不禁有些害怕地拉了拉燕荷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后面,等看到已经在等着他的宁轻鸿时,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有了些实感。
明明他很容易就会害怕对方,可真要论他的警惕心,却少得可怜。
今日的午膳也很丰盛。
只是在乌憬想要夹肉菜时,再次被宁轻鸿拦下了,他示意了拂尘一眼,让人端盘清淡的来。
拂尘瞧了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千岁爷,也只好瞧了瞧天子,把自己那呼之欲出的猜测重新压了下去。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给陛下布膳。
主子的心思并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猜得透的。
乌憬瞧着那满盘的青菜叶子,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不开心地都摆在了明面上,呼吸间哼哼唧唧的。
“做什么不高兴?”宁轻鸿轻笑着问,他没什么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边夹着菜事边道,“哥哥只答应了早膳,可没答应午膳。”
宁轻鸿眼中笑意如往常,像哄着不懂事的孩子,“快些吃,乌乌难不成还要挑食?”他微微眯了眯眸,“嗯?”了一声。
乌憬霎时安分下来,乖乖拿起筷子去咬菜心了,“乌乌不挑食。”
宁轻鸿笑,“乌乌若是乖乖吃完,哥哥应你一个条件如何?”他饶有兴致地放轻声音,“什么条件都可以。”
似意有所指。
他又笑,“是乌乌这两日很乖的奖赏。”
乌憬懵懵懂懂地听完,还有些怯怯的,怕宁轻鸿只是说笑,下一瞬听见对方又低低笑着,似乎怕他听不懂,特地重复了一遍,“乌乌想让哥哥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仅此一次。”
后四字的尾音被咬重,就像在暗示着什么,宁轻鸿似笑非笑地瞧着少年天子。
乌憬眼睛却一下亮了,特地确认问,“哥哥不骗乌乌?”
宁轻鸿微微颔首,浅笑,“我何时说话不算话过?”
乌憬果断埋头,笨拙地用筷子一口气把盘子里的青菜都夹起来了,因为有些困难,吃得也非常艰辛。
脸腮滚了很久,还没咬完。
因为青菜都卷在一起,纤维咬不开,便只能一直努力地咬着,乌憬脸都酸了,也没咽下去,吐又不敢吐。
宁轻鸿微微叹了口气,“好了。”语气无奈地像是方才在一旁欣赏了许久的人并不是他,仿若就像乌憬不吃,他也会将奖赏给人。
他用手中的筷尖想挑出了乌憬嘴里咬成一团的青菜叶子。
乌憬怕他反悔,下意识抿起唇缝,边往后仰着头,边模糊地说,“乌乌……快吞,下去了。”
话音未落,那玉筷尖就极其精准地顺着他说话时微微张开的唇缝,钻了进去。
对方动作慢条斯理地从他唇齿间挑出来,搁到瓷碟上,动作间看不出一丝洁癖的存在。
“说罢,这么努力,想要什么?”宁轻鸿搁下筷,笑问。
乌憬原本以为自己失败了,有些黯淡的眼睛霎时亮晶晶地瞧着摆着满满大鱼大肉的桌面,学着宁轻鸿早上说话,“乌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宁轻鸿顿了片刻,才轻笑着问,“乌乌当真要同哥哥要这个?”
乌憬直点头,“哥哥不骗乌乌。”
宁轻鸿意味深长地微眯眸,道,“好,吃吧。”
乌憬这一顿吃得高高兴兴,只是宁轻鸿吃得比早上更清淡了,药却是没再吃了。
看得他食欲都要不振了,只能埋着脸,
眼不见为净。
如同往常一样,用完午膳后,乌憬就跟在宁轻鸿身后,去御花园走了会儿,只是没过多久,对方就被拂尘劝走了。
乌憬听得分明。
拂尘道,“爷,这几日的朝事都还积攒着,怕是不到半夜三更都瞧不完了,不若先紧着时辰,去越极殿同诸位大臣们商议朝事?”
乌憬察觉到宁轻鸿似乎瞧了自己一眼,道,“照顾好陛下。”跟先前临走时一样地叮嘱自己,让他自己玩。
消磨精力的时辰很快就过去,很快就入了夜,当真如拂尘说的一样,宁轻鸿晚膳也没来,养心殿也都换了人。
没有宁轻鸿管着,乌憬晚膳也吃得很香。
泡完热汤子,就积极地爬上床跟宫人姐姐说自己要睡觉了,少年听话地盖好了被子。
等寝殿的灯一熄,乌憬又默默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学着今早那个姿势,趴在床榻上,低着脑袋往底下看。
虽说熄了灯,但窗棂处仍是照进了一点月光,叫人将底下瞧得清清楚楚。
乌憬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后,睁圆了眼睛。
他早上不是没看到吗?
为什么现在又在了?
是他晨起才睡醒眼花了吗?
真的在这里。
除了燕荷的药膏,他的盘子跟小石头,那个连在一起的九铜环也在。
他好奇地爬下榻,趴在地面上,看着床底伸手进去,不知在干些什么,似乎摸了摸,嘴里昵喃着自言自语着什么。
乌憬神色越来越自我怀疑。
他早上是不是做了个梦?把梦境当成现实了?好奇怪,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乌憬想到什么,又把大半个身子钻进去,喜证看着床底,发现除了那些东西玩,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好奇地又爬上榻,将被褥翻得一团乱,似乎在找些什么。
“在哪里在哪里……”他忙了半个时辰,才歇下来,确实是真的找不到后,才困惑地坐下来,“也没有掉到地下,真的不见了吗?”
乌憬自言自语。
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夜有些热,才被褥上思考了好久,翻了好几个身才慢慢睡着。
殊不知他呼吸平稳的半个时辰后,确认天子不会再醒来的暗卫才小心翼翼地离去。
直往越极殿而去。
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拂尘所言非虚,只是特地拿出来说与天子听罢了,他为千岁爷磨着墨,见主子仍慢慢一边瞧折子一边等着,正准备像外张看两眼,就见配出来的那位探子大步走去。
探子跪下就抱拳禀报道,“主子。”
宁轻鸿恰恰好落完最后一笔,让人将折子都收了起来后,才执着杯温好的清酒,极为闲适地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听着,“说罢。”
“陛下假作就寝,熄灯后不到一刻钟,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去瞧自己的床底。”暗卫一板一眼地都说了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在数着些什么。”
“因为夜色太暗,陛下又挡了一半,主子只能瞧见一星半点。”暗卫,“并不知是何物。”
宁轻鸿反问,“数什么?”他不紧不慢,“复述一遍。”
暗卫神色复杂,“……陛下在数一二三四……”
数就算了,拍被人发现,音量还压得极低,暗卫用了全力去听,才能听着一星半点。
宁轻鸿似乎笑了,“数一二三?”他回想到什么,却并不是同一件事,“当真?”
暗卫颔首,“当真。”
宁轻鸿半阖着眸,唇间抵着琉璃玉的酒杯,缓慢地品着,他思绪了片刻,才掀眸道,“他可数到十就停了?”
暗卫讶异,“确实如此,主子怎会知晓?”
自然是因为瓷盘上只有十个石子,九个连在一起的铜环,还有一盒不值钱的药膏。
宁轻鸿静静思绪着,片刻才问,“然后呢?”他稍有一动作,就叫人看清他袖摆下的指间攥着的物什。
用金桐制成,却被人一分为二。
缺了另一半的,乌憬怎么也寻不到的那根九连环的杆子。
此时正被宁轻鸿松松拿在手心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之后陛下又钻进了床底,像在找件什么物什,应是没寻到,又把床榻掀了去翻。”
“足足翻了一刻钟才歇下,嘴里还一直念着去了哪里。”
宁轻鸿顿了片刻,才低低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55(睁大眼):尊嘟假嘟?
燕荷顿了片刻,再问,“那小石头,可有找到?”
乌憬这才装作听懂,重复了一遍,“小石头?乌乌找到了。”他想了想,“乌乌把它们跟燕荷姐姐的秘密放在一起了。”
燕荷顿了顿,神色复杂。
不等她继续问,乌憬怕燕荷担心,装作自言自语道,“乌乌之前做梦了,小石头一直在那里,没有不见的。”
他真的这般认为,神情自然也认真得不行。
“秘密没有跟别人说。”
燕荷恰巧给乌憬戴上发冠,低眉道,“奴婢晓得了。”可那秘密怕早就被人知晓了,只是因为并不重要,所以没有被在意。
她不知是应松口气,还是该对天子多一些怜悯,只是敛下目有不忍的眼睛。
乌憬只得又装作听不懂了,没过多久,就被别的宫人领去了膳厅用早膳,宁轻鸿虽然不在,可半碗药膳依旧被端了过来。
在宫人的目光下,乌憬只得一口闷了他,至于他们为自己布的清淡膳食,他瞧都没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