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他,沈怀玉握住垂绳,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躺的太久,沈怀玉手上一松,整个人就要借力飞出去。
不用暗中的春红行动,萧厉一个大跨步将沈怀玉搂在怀中。
“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做些其他趣事?”萧厉回忆着这个时期沈怀玉会喜欢的东西,试探着开口,“不如我们去骑马?”
听到骑马,沈怀玉豁然回头,摸着萧厉的胳膊将他隔着衣服检查了一通,最后想起什么似的松了口气。
“我忘了,我还以为是秋猎结束。”
“不是,已经过去了。”萧厉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我们什么时候成的婚?”沈怀玉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手里揪着萧厉的衣袖。
缺失的记忆让他很不安,让他想抓住些什么。
“在你的冠礼之后。”萧厉看向院落的四角天空,时不时有飞鸟掠过,无风无雨,宁静美好。
沈怀玉将头抬起来,好奇地看着他,“你是如何让我的家人同意的?”
萧厉安抚着他后背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我去了前线,立了战功,父皇答应允诺我一个要求。”
“所以陛下答应了你的请旨赐婚?”沈怀玉在心里琢磨,怪不得无人反对。
“嗯。”萧厉目光沉沉,不,他允诺我,换你一命。
大庆九年,萧厉边塞退敌后浴血归来,皇帝特意为他设了家宴,向天下宣扬他的功绩。
此时朝中人心惶惶,皇帝已老,众臣不知该如何站队才能保住自己日后的官帽。
但没想到,皇帝却在这时判了两家通敌的罪状。
沈家和皇后的母族陈家。
陈皇后在长阶上跪地三天三夜,请求皇帝放过陈家,直到昏迷,皇帝也并未见她。
沈怀玉踹开沈父的房门,沈严已经洗漱沐浴完毕,穿好服侍端坐在窗前。
“……是真的吗?”沈怀玉通红着眼,质问沈父。
沈严却没回答,只摆摆手,“陛下仁慈,没有牵连九族,你以后多陪陪你母亲。”
“我不信。”沈怀玉抄起他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是谁诬陷沈家?我一定会将人查出来。”
彼时萧厉在外,等他知道的时候,沈家已经在一片大火中焚尽。
沈父沈母皆葬于火场。
萧厉回城后面见皇帝,他单膝跪在地上,单刀直入道,“父皇,儿臣只想请求您一件事。”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微阖着眼,手里捻着佛珠,“说来听听。”
“儿臣要沈瑾。”萧厉低头,藏住眼中的情绪。
老皇帝转着佛珠的手一顿,“沈瑾?可是他们沈家犯了错。”
萧厉抬头,“沈家何错之有?”
老皇帝盯着他,缓缓抬手,“先别急,我倒是想知道,我的儿子何时与沈家的关系如此要好,居然愿意拿一身战功来换一人的性命。”
他挑明了,他就是想要沈家上下所有人的命。
萧厉站起身,握上腰间佩刀,侍卫们警惕地挡在皇帝面前。
随后他摘下佩刀,扔在地上。
“父皇,这宫里有什么事瞒的过您的眼睛?何须明知故问。”萧厉抬头,望向高位上的人,他们拥有着相似的眼神,那是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的阴鸷。
老皇帝沉默片刻,“罢了,你自小也没有求过我什么,这件事朕允了。不过,罪臣沈家,后人皆不得入朝为官。”
萧厉看着地上的佩剑,这就是无力的代价,“是。”他低首伏身,以后定当,百倍奉还。
“萧厉,你抱我回屋。”沈怀玉张开胳膊,示意萧厉抱他。
“该叫什么?”萧厉不为所动,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沈怀玉红着耳尖,小声道,“……夫君。”
如果不是萧厉离得近的缘故,还真不一定听得见,“什么?”萧厉故意逗他。
沈怀玉觉得这人甚是讨厌,明明就听见了!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好玩,以前多可爱,逗一逗就脸红心跳的不行,面上还要故作镇定。
现在还真是孩子大了,招架不住。
沈怀玉拂袖便走,“听不见算了。”
萧厉用抱小孩的姿势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这就急了?哥哥对我还真是没有耐心。”
沈怀玉轻哼一声,将下巴抵在萧厉的肩上,才不是,只是很不好意思罢了。
下午时分萧厉说好了要陪他,结果后来又说有事出门,沈怀玉大度地挥挥手,“知道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厉走之前特意给他拿了些故事游记,沈怀玉一目十行,一柱香的时间就看完五本。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桌上的书抱着走向书房,再去拿点其他书看看吧。
书房里被收拾的很整洁,沈怀玉随意抽了几本书翻开,他有个习惯,没看完的书会折一点页脚合上,方便下次继续翻看。
他注意到手里的杂游中间有一页页脚折起,他翻开来看,发现讲的是一则民间故事。
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有天发现自己的丈夫似乎每天都不一样,但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举止会很奇怪,她疑心是有鬼怪占了丈夫的身。
女主人去道观中找到道长,告诉了对方关于自己丈夫的诸多奇怪之处。
有时丈夫会突然起身,询问她为何在自己床上;有时又会突然忘了回家的路,要人领着才能找到方向;有时甚至会忘了他们已经成婚有了孩子,依旧是原来的习惯,会在早晨为自己采一束鲜花,但这分明是他们婚前的事了。
道长听完,告诉女主人,她的丈夫没有问题,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记忆变得模糊,并无什么鬼神之说。
沈怀玉飞快的看完,这么薄的书也值得他折页?大约是以前忘看了。
他合上书页,放回书架,又另找了本杂游,见到精彩的地方他忍不住想拿纸笔记下。
书架旁边就是一张书桌,沈怀玉走过去,挑了支笔正要圈画时才意识到还要自己磨墨。
墨盒放在书架的上方,沈怀玉踮脚去够,摸索到盒子边缘慢慢取下。
快要移到手心时那盒子突然坠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有墨块飞出,摔成两截。
沈怀玉蹲下身去捡,突然发现那墨块中间似乎刻了个什么字。
但因摔成两截,沈怀玉暂时认不出,他蹲在桌下将墨块拼合,字面有些磨损,出于好奇,沈怀玉努力辨认。
现在天色已暗,书房没有点火烛,沈怀玉又将墨块凑近了些瞧。
正看得认真时,余光处突然出现了一双锦鞋,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坐在地上。
沈怀玉抬头,萧厉垂眸看他,不知是否是因为光线昏暗,他的神情晦暗不明,“蹲在地上做什么?”
黑色的墨迹在他的手心晕染开,那处字迹也再看不清。
萧厉伸手,沈怀玉握着他的手起身,蹲地上太久腿有些麻,一个踉跄,额头撞在萧厉的肩上,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下次可以让下面的人帮你做事。”萧厉掐住沈怀玉的下巴看他被撞的微红的额头。
“下面的人?”沈怀玉往他身后看去,分明就空无一人。
萧厉一只手做了个手势,余光里衣诀翻动,瞬息之间眼前就站了个姑娘。
“属下春红,见过公子。”
“以后我让春红随行在你左右,有什么事让她做就好。”萧厉说完,春红伏身一拜。
沈怀玉看着面前陌生的姑娘,迟疑着开口,“我总觉得,似乎见过你……”
“兴许是眼缘。天色已晚,你该沐浴睡觉了。”萧厉牵着沈怀玉的手走出书房。
沈怀玉不疑有他,到了浴池又害羞起来,迟迟不肯脱衣下水。
“等一下!只有这一处池子吗?”沈怀玉别别扭扭地穿着里衣坐在池边,脚尖划拉着池中的水。
萧厉浑身赤裸地靠在池边,抬手握住他的脚踝,“俸禄不高,只有一处。”
沈怀玉挑眉,“我才不信。”他脚尖一挑,水花就溅在萧厉的身上。
水中人手上一拽,沈怀玉穿着衣服坠入池中。
里衣很薄,沾水后贴合在身上,隐约可见身体的轮廓。
“我还没脱衣服。”沈怀玉被萧厉拦腰抱在身前,灵活的指尖将他的衣衫在水中褪下。
“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沐浴。”沈怀玉扑棱着胳膊,挣扎着想起身。
萧厉捏住他的后颈,轻轻松松就让他安静下来,“是没准备好沐浴还是没准备好其他的?”
沈怀玉不说话了,湿润着眼睛看他,约莫是敏感的地方落在对方手中的缘故,眼尾带着一点红。
像只吸食人精气的小狐狸。
萧厉对着沈怀玉总有着无限的耐心,他吻上那处红痕,温柔地将他湿润的发用手指梳到一旁。
“哥哥,不要怕。”
明明都快软成一汪水,沈怀玉却还是嘴硬,“我没有怕。”
天然温泉里的活水源源不断的进入池中,温热的水流包裹着沈怀玉,沈怀玉包裹着萧厉。
池边的玉石磨红了他的胳膊,沈怀玉的腰向下陷去,止不住地下滑。
修长的脖颈被人像野兽般从后叼住,被咬上的瞬间,沈怀玉浑身一颤,水声也大了起来,涟漪一圈圈地荡开,“别……”
这细微的声音无人理会,萧厉咬着他,在他身上留下了专属烙印。
沈怀玉涣散着眼,萧厉贴在他的身后,听见他带了点埋怨的撒娇,“好凶。”
沈怀玉昏昏沉沉地被人从浴池抱进卧房,没什么力气地被萧厉喂了几口乳饮后就推开碗,“不要了。”
萧厉将碗中剩下乳饮喝尽。
沈怀玉的胳膊被磨蹭出一片红,萧厉拿出膏药涂抹,那药冰冰凉凉的,涂上后不适感减轻了许多。
“你以后做那种事的时候别叫我哥哥。”沈怀玉趴在凌乱的被褥里,萧厉给他上药。
“为何?”他的腿根处绯红一片,腰上还留有红色的掌印,如果不及时处理,明日就会泛青。
沈怀玉眯着眼,脸颊靠在臂弯里,“反正就是别叫。”
沈怀玉的皮肤极容易留下痕迹,萧厉的指腹粘上药膏慢慢推揉在痕迹上。
“可是,每次我叫哥哥时,哥哥总会一下子收紧,我以为,哥哥是喜欢的。”
沈怀玉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变红,听到这话他愤然转身想要和萧厉理论,但这动作又牵连到了使用过度的地方,就又跌了回去。
这下气势彻底就输了一大截,沈怀玉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懒得同你说。”
萧厉不再闹他,净手后从抽屉里又拿出个用盒子装着的玩意,他一脸淡然的打开从盒中取出,是碧色的圆柱体。
“这是......?”沈怀玉支起身子。
“药玉。”萧厉掀开被子,沈怀玉连忙往床边滚去,这玩意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话本子里听说过的次数也不少,再没经验他也知道这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他才不要!沈怀玉打定主意不用,滚到床边警惕地看着萧厉,“我不用。”
“含着不会疼。”萧厉单膝跪在床铺上,沈怀玉躲开他伸来的手。
“不含着我也不疼。”沈怀玉脸颊涨红,如临大敌地看着萧厉手中的药玉,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连头也埋了进去。
萧厉将药玉放回盒中,“不疼?”
沈怀玉悄悄探头,看到萧厉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上方,眼神似笑非笑,“哥哥是在暗示我不够努力吗?”
这人分明是在曲解自己的意思!沈怀玉只露出一双眼睛,头部在被子里左右晃动,做出摇头的动作。
“我又生不出孩子,要那么努力做什么?”
萧厉伸手将沈怀玉眼角旁的缕发丝拨开,手没有离开,他摩挲着身下人的眼角,反复磨蹭下沈怀玉的眼尾出现一指嫣红。
“哥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沈怀玉瞪大眼,这小子疯了吧?他扭头闭眼,“我生不出,要生你生。”
萧厉隔着被子将手按在他的腹部上,慢慢揉捏,那动作轻柔的逐渐让沈怀玉有了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他的肚子里真的正在孕育着生命。
“哥哥,他在动。”
沈怀玉不能堵住他的嘴,只能用手将自己耳朵捂住,“别说了……”
他越躲,萧厉的动作就越过分,简直要把沈怀玉欺负哭。
也不知胡闹到几时,屋子里的蜡烛才被吹熄,那烛泪从台中溢出,滴在桌案上,像是绽开的红莲。
萧厉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腰间被人踹了一脚,他睁开眼,沈怀玉正气鼓鼓地又是一脚踹过来。
踹完还放了句狠话,“今晚别想上我的床!”
想到昨晚这人哄着自己说的那些混账话,沈怀玉就想打他几巴掌解气。
以前都是自己主动才能将这榆木疙瘩撬开一个口,也不知道后来是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如此不可理喻!
明明在他记忆的不久前,萧厉还是个连表达倾慕的小纸条都不敢署名,特意换了种字体怕自己认出的胆小鬼。
难道成婚对一个人的改变这么大吗?可惜自己不记得了。
“好,今晚不在这张床上。”萧厉躺平任踹,反正也不疼,沈怀玉只是在向他撒娇。
他们的身边没有贴身仆从,萧厉不仅不喜别人的触碰,也不喜沈怀玉被人触碰,所以在穿衣一事上都是他亲力亲为。
也许之前的沈怀玉经历了很多次被萧厉照顾着束发穿衣,但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是第一次,还挺新奇。
萧厉为他穿衣服,沈怀玉伸着胳膊,像个娃娃般任由对方摆弄。
脸上还带着未睡醒的倦意,他将额头抵在萧厉的肩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上朝了?”
萧厉为他整理好衣襟,“你生病失忆,我为你告了假。”
沈怀玉的指尖懒洋洋地拨弄着萧厉的腰带,“哦,我究竟是怎么失忆的?”
“郊游踏青时不慎从马上跌下。”萧厉搂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榻抱到椅子上,拿起梳子为他束发。
沈怀玉微微皱眉,他的骑术就算不是数一数二,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就从马上跌下,待要细问时,出口却忘了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窗户前的灌木丛中有一只飞蛾被黏在了蛛网上,翅膀扇动着越是挣扎,那蛛丝就缠的越紧,最后不再动弹。
沈怀玉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向身后的萧厉,漫不经心地从匣子里抽出一支玉簪,真是可怜。
第11章 “蠢货,你”
“你何时学会的束发?”沈怀玉看着铜镜中萧厉熟练的动作,将手中的玉簪递给他。
萧厉将玉簪接过为他绾发,“一直都会。”
冷宫中的皇子无人愿意侍候,小时候还有母亲为自己束发穿衣,但母亲去了后,凡事都得学着亲力亲为。
“那以前我怎么不知道。”沈怀玉对着镜子摆头,还不错。
萧厉伸手勾起他的一缕发,“我母亲曾说,不能随意碰别人的发。”
青丝即是情丝,如果在不能确定对方心意之前随意触碰,也许会断了两人的缘。
萧厉从小的处境如履薄冰,需要处处谨慎,害怕连累母亲。
后来母亲去了,他本以为之后的人生没了什么盼头,大可以睚眦必报肆意妄为,但他遇到了沈怀玉。
少年慕艾,没有人教过萧厉这究竟是何种感情,从母亲凄惨又短暂的一生中,萧厉觉得这种感情是不幸的。
他不想给沈怀玉的人生带来不幸。
但人的心思如果这么容易控制,那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
是课后识字装作不识后指尖不小心的触碰,又或是课堂上不自觉的凝望?越是压抑,那股激荡的情绪便越是在胸膛中发酵。
它不是温和美丽的枝上桃花,而是可以焚尽一切的地狱之火。
没有感受过爱意的人,连捧出的一颗千疮百孔的真心都掺着剧毒。
晦暗,隐秘又淫靡。
萧厉看着沈怀玉和萧仲伯坐在一起的身影,是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但他萧仲伯又是凭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藏拙保身,他们有哪样比得过自己?
萧厉握着笔杆的手不自觉用力,在断裂的前一秒突然意识到这是沈怀玉送他的,随即松手,那笔杆上留下了两枚深陷的指印。
萧仲伯近日总感觉背后凉凉的,疑心是受了风寒,被陈皇后逼着连喝了两天的药。
他苦哈哈地跟沈怀玉抱怨,沈怀玉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皇后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但萧仲伯觉得这太医院开的药似乎也没什么用,怎么刚才又感觉到一股寒意。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最近民间的学堂流行一种“交友字条”。
连带着宫内也开始盛行起来,原本他们因为各自的身份和立场问题不好随意和人示好交谈。
但如果是用这种字条,就要私密得多,也不用害怕会有“攀附拉结”之嫌。
这方式也很简单,就和互通书信一个道理,只需写好字条将它夹在想要交好之人的书本中。
最近沈怀玉的课本都快被字条夹成两本书的厚度。
他平日里素来形象温和,从不和别人急眼,也不见他和谁关系特别要好,和人交谈时进退有度,再加上他相貌优越,谁不喜欢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呢?
放学后萧厉冷眼看着沈怀玉耐心地将书页中的字条一张张拿出放进书箱。
沈怀玉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一笑,“你有收到吗?”
“没有。”萧厉的书页中只有一张没有送出去的字条,那上面也不是什么委婉的君子之交,而是直白露骨的示爱。
但他没有送出去。
沈怀玉见萧厉沉默,以为他是没有收到字条所以不开心,他抬手揉了一把萧厉的发,这小子长得很快,现在身量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我只写了一张,你猜在谁的书里?”
萧厉手指蜷缩,低垂着眼里的阴鸷慢慢凝聚,“萧仲伯?”
随即头上便被轻拍了一下,他眼中情绪瞬间消散,迷茫地抬起头。
“蠢货,你。”
沈怀玉将他桌面上的书丢在他面前,要被他给气笑,“你今日是翻也没翻过是吧?”
萧厉被骂了蠢货也不生气,只是看着沈怀玉傻笑,手里将书翻开,里面落下一张纸条。
“回去再看,今日有什么没有听懂的?”沈怀玉将纸条又塞回书里,想起什么似的用笔杆在桌上敲了一下,“我的呢?”
萧厉心想,你都有一本书的字条了,要我的做甚?
“小白眼狼,是不是忘了?”沈怀玉本就只是玩笑几句逗逗他,见他窘迫不语也没有再提。
殊不知少年写了,只是并未送出那大逆不道之语。
但与此同时萧厉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将不得见光的心思送出,那沈怀玉又会是何种反应?是会觉得他恶心从而避之不及吗?
想到沈怀玉可能会有的躲避举动,萧厉总忍不住心中的暴戾,如果沈怀玉周围的人都消失了,是不是他就不会避开自己了?
萧厉在空荡的房间中踱步,窗户没关,今夜大风恐有骤雨,想到沈怀玉送他的字条萧厉连忙将书本转移到一旁。
他打开字条,本以为会是工整熟悉的字迹,没想到是一张图画。
一只小狗正在叼着尾巴快乐的转圈。
沈怀玉这是在说自己像只傻狗。萧厉反复摩挲着看了好几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字条藏进床头暗格的匣子里。
这匣子很大,里面都装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沈怀玉用过的笔,沈怀玉用过的纸页,沈怀玉遗落的檀木手串,沈怀玉断了的簪子......
大约萧厉还真有几分像小狗,小狗喜欢藏骨头,他也喜欢。
枕头下是沈怀玉借给他的手帕,出于一些不可言说的私心,萧厉没有归还这件格外私人的物品。
淡青色的手帕已经被清洗的微微褪色,对方残留的气息早已消失。
萧厉面无表情地拿着手帕,手里做着亵渎之事。
他阖上眼,脑中想起方才沈怀玉拍自己头时落在发顶的力度和脸上的笑......
他起身将手帕浸湿在水盆中,在院中借着月光在盆中清洗,那认真虔诚的样子就像是刚才离经叛道做着某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洗净后他将那叠手帕搭在窗沿上,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这件事他早已不知做了多少次。
最初做这种事的时候是在梦中,醒来后他脑中放空,有不解有惊疑,更多的是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
就算没有人教过他关于此事,他也知道,男子思慕女子才算是应当。
为何?自己会对沈怀玉产生此种感情?
思慕......究竟何谓思慕?萧厉不明白。
在之后的日子中,萧厉依旧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对萧仲伯的存在倒是越来越在意,以往他只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大哥,但沈怀玉身为他的伴读,两人时常走在一起。
箭术课时萧厉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他的各项课业都不能太出众,过于显眼的人无法在宫中生存。
是以他各方面都平平无奇,只站在边上看着他的皇兄们大展异彩。
箭术一向是萧仲伯最为擅长的功课,他自信地拉弓搭箭,三箭齐发,分别射入三处箭靶的中心。
其余人皆是喝彩。
萧厉站在旁边没什么情绪的射出一箭,利箭迅疾如风,越过箭靶飞向了远处。
“失误。”萧厉转身和老师解释,也不再多言,走到树林中去捡那支箭。
沈怀玉今日来的晚,他到的时候场中已经无人,萧厉由于射技不佳,被老师勒令留在场中练习。
“你腰间怎么别了朵花?”沈怀玉走上前,拉开弓弦闭着只眼,一箭射出,将箭靶上方才他们射入红心的箭羽射了个对穿。
萧厉将花递给沈怀玉,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捡来的......送你。”
沈怀玉莫名地接过,“我去收拾箭场。”萧厉脚步停顿一瞬后转身。
沈怀玉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朵洁白的玉兰花,根茎处像是被什么利器斩断。
这是,昨天的歉礼吗?
沈怀玉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哪有随便送人花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萧厉最近总是会送他花。
偏偏这傻子还以为他不知道,沈怀玉的桌案靠窗,那花便被人放在窗边。
清晨的花朵还带着露珠,就被人“辣手摧花”地摘下,沈怀玉拾起今日的茉莉,有些想笑,除了萧厉,谁还会送他花?
也就这人才会“不懂礼数”。
不过对方不说,沈怀玉知道这是他示好的方式,虽然不是特别合适,但沈怀玉也只装作不知道。
萧厉本来就不喜表达自己,小孩子的难得示好还是不要打击得好。
就是......最近拿回去的花太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丢了又实在可惜,只好晒成干花夹在书页中。
萧厉托人在外面采买了不少花的种子种在空落落的院中,为向来冷清的院子带来了几分生气。
每天他都会摘下一朵最漂亮的花送给沈怀玉,虽然沈怀玉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萧厉知道他每次都好好收下了。
想到这里,萧厉手指不自觉用力,掐断了花下的绿叶,沈怀玉无论什么都能坦然的接受,那是不是哪怕不是自己,他也会收下?
他怎么能随便收人花呢?
萧厉皱着眉,手上小心翼翼地将花摘下,倘若沈怀玉敢收别人的花,他就将那花碾碎让那人消失。
护食的狗从来只懂得占有,试图抢夺的人往往只有一个下场。
他将花小心地放在窗边,此时屋内空无一人,萧厉将纸展开,练习自己的狗爬字。
“狗爬字”还是沈怀玉说他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萧厉只有模仿沈怀玉的字体时才能写好字,自己写时就有些惨不忍睹。
沈怀玉总说他是没有用心,但萧厉自认为自己已经很用心了,只是沈怀玉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写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
沈怀玉今日也来得颇早,来的时候就见萧厉已经坐在座位上,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一脸严肃的样子。
“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沈怀玉轻咳一声,看见萧厉耳朵竖起,心里暗笑,“总有人在我的窗边落下一朵花,你瞧见是谁了吗?”
萧厉放下笔,闻声回头,“没有看见。”
“是吗?那真可惜。”沈怀玉故意长叹口气,一副惋惜的模样。
“你很想知道是谁吗?”萧厉看着他,他的指尖还有残留的绿色汁液,他面无表情地将指尖藏在袖间蹭着。
沈怀玉眉梢微挑,将那朵花拾起,“那倒也不是,只是总是送花,会让人误会。”
以后连花都不能送了么?萧厉垂眸。
一朵花落在他的桌案上,沈怀玉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原本是想砸萧厉的,可惜没中。
“以后别祸害它们了,听说某人种了一院子的花,不如邀请我去看看?”
萧厉豁然抬头,“你知道是我。”
沈怀玉扶额,这傻子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做的很隐秘,他全然不知吧。
他正色道,“花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它不仅有示好的意思还有......”
不管怎么说,沈怀玉现在也只是个半大少年,他有些局促地别过脸轻声道,“思慕的意思。”
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被萧厉悬之又悬地扼杀在咽喉,“我知道了。”
放学后沈怀玉跟着萧厉去冷宫看花,萧厉想着冷清的院子,窘迫地将手按在门环上有些踌躇,“我住的地方,可能不太好看。”
他甚至都不愿意将这个地方称之为家。
沈怀玉直接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让萧厉的身体瞬间僵硬,自己的手,昨晚才......
他的手被对方借力推开院门,清风伴随着花香徐徐吹来。
沈怀玉看见了满院子的花,这是萧厉为他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