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河岸人声喧嚣,沈怀玉坐在船中和萧厉围着红炉煮茶,倒也算惬意。
船身忽然晃动起来,萧厉第一时间按住沈怀玉的肩膀,“春红,怎么回事?”
沈怀玉扶住船壁,眨了眨眼。
“老爷,方才从两船之间划过,不小心碰撞到了。”春红站在船头扬声道。
沈怀玉抬手,“没事,也是不小心。”
萧厉松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沈怀玉起身,“出去站站吧。”
沈怀玉总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萧厉将披风给他披在肩上。沈怀玉站在船头,河中、两岸尽数华灯溢彩,倒是好一片盛世太平的景象。
他在这江流中回头看向萧厉,点漆般的眸子此时被河灯照的透亮,带着些微的笑意,“原来你长这般模样。”
萧厉皱着眉,“你站的地方容易掉下去,过来。”
沈怀玉拢着披风走过去,“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萧厉对沈怀玉实在太过熟悉,刚才船身晃动时他看见沈怀玉下意识直视自己的眼睛时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视力。
既然他已经恢复,那这皇宫是住不得了。
“大夫之前说过你近期就能恢复视力。”萧厉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之前他也有想过要不要干脆让沈怀玉再也不能视物,只能依靠他而活。
但如果这样,沈怀玉一定会埋怨他。
旁人的爱恨萧厉不在乎,但沈怀玉不是旁人。
“我也想要放一盏花灯。”沈怀玉拽着萧厉的衣袖晃了晃。
拒绝的话语被萧厉咽回,罢了,他转头看向春红。
一刻钟后,沈怀玉欢欢喜喜地蹲在船上,在花灯外面写了几个字,随后用双手将它放入河中。
“我们之前住的是这里吗?”沈怀玉看着眼前的宅院。
“不是,不过老爷有几处宅子,经常换着住。”春红站在床边给他铺被子。
萧厉有事出门了,让她看好公子。春红撇嘴,公子失着忆呢又不会跑。
“春红,将这些书都拿出去吧。”沈怀玉只凭一眼就知道这屋子自己住过,很多习惯只有他才有,比如在床头放上几本书。
春红接过那几本书去书房一本本放好,突然发现第三本和第四本之间夹着一片什么东西,她动作一顿,抽出一看,是今晚花灯上的一页灯纸,上面写了几个小字。
春红展开,“告知苏,无事。”
苏?苏家大公子曾经是公子的门生,这张纸条似乎是公子留给她的,想让她传信。
难道,一股凉意袭上春红的背部,公子已经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
春红回到卧房,沈怀玉已经坐在了床榻上,见她进来抬头一笑,“书放好了吗?”
“放好了。”春红将字条藏在袖中。
“那就快下去休息吧,天色已晚。”沈怀玉躺下。
与春红的猜测大差不差,他确实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这几日总是断断续续的回想起很多往事,沈怀玉在萧厉面前总挑些有对方出现的记忆来放松他的警惕。
虽然他目前只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很多事都没记起,但是凭着这些记忆他也知道了萧厉是在骗他。
他们分明就不是夫妻。
沈怀玉平素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骗他。
他摇摇头,萧厉有什么是没有骗他的?大概也只有名字了。
总之,得联系上想起的人将自己带出去才行,他总觉得自己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要做,到底是什么事?
门被推开,萧厉的脚步声传来,沈怀玉闭眼装睡。
萧厉站在床头,看得沈怀玉忍不住想睁眼时,又转身离开了。
......有病。
萧厉洗漱完返回,这次沈怀玉是真的睡着了,萧厉掀开被子躺在他身旁。
也不知道是该说沈怀玉太天真还是果然没有恢复完全,他的身边又怎么会只有春红一双眼睛呢?
萧厉闭上眼,笼中的雀儿怎么总想要飞走,罢了,费点心思折断羽翼就好。
苏家?也是时候整治一下这些世家大族了。
沈怀玉第一次醒来发现萧厉就在他旁边,闭着眼,睡得很熟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这便宜夫君倒是生了张好皮囊,面容英俊又不失少年意气,如果是这张脸叫自己哥哥,他还真的不一定会忍住。
“哥哥?醒了吗?”萧厉睁开眼,他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细看是一片墨绿,神秘又摄人心魄。
这小崽子又在勾他。沈怀玉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浮出一个笑,“刚醒,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萧厉抵着沈怀玉的额头,搂住他的腰,“哥哥要是想起,我就不睡了。”
沈怀玉见这人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还说要陪他起床,觉得好笑,他拍拍萧厉的头,“睡吧,不起。”
萧厉便安心的睡去,睡前还抵着他的额头,像只求安慰的兽。
总归也没几天时间了,沈怀玉慢慢地将他脸颊旁的发用手拂到一边。小骗子。
正思量着之后的打算时,一阵剧痛袭来,沈怀玉按住额头,突然有种记忆正在被抽离之感,奇怪……
沈怀玉注视着他,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几年还是十年?
他现在对萧厉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次马场事件,现在看来,这小子是成为了亲王?还是王爷?
自己呢,现在又是个什么身份?
用脑过度后沈怀玉头部又开始眩晕起来,算了,暂时不想了,萧厉总会告诉他的。
萧厉再次睁眼的时候,沈怀玉正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什么玩意绕来绕去的。
“看。”沈怀玉注意到他醒来,手指灵活地翻着花绳。
萧厉默默无言,这是几岁的沈怀玉?
“哪来的?”萧厉坐起身,锦被从他身上滑落,这人睡觉的时候从来都不穿里衣,现在也赤着上身。
沈怀玉连忙低下头,手里乱七八糟地搅着绳,这样的萧厉太过陌生,他还有些不习惯。
“枕头下找到的,不过有些长,我扯断了一截。”
萧厉突然将脸埋在沈怀玉,从抖动的肩膀频率可以看出,他是在憋笑。
“笑什么?”沈怀玉停下动作,隔着被子不解地戳他的腰。
萧厉就是不回答,越是这样沈怀玉越好奇。
“说不说?说不说?”沈怀玉开始揪他的耳朵,见他还是不理,沈怀玉翻身一跨,直接骑在萧厉的腰间。
萧厉刚睡醒,依然有抬头的趋势,隔着被子沈怀玉也感觉到了,他脸一红就想从萧厉的身上下去。
都说骑虎难下,骑了萧厉又哪是那么容易下的?
萧厉掐住他的腰,“随便玩,总归都是你的东西。”
他的东西?沈怀玉看着手中的红线,虽然记忆还没恢复完全,但是失忆后醒来的一些记忆沈怀玉还是记得的,自然也就记得那晚的事。
虽然他刻意不去回忆,但是他和萧厉......等等,那这红线是?!
沈怀玉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将这线团成一团砸在萧厉的胸前,“下流!”
骂完一句还不解气,又紧接着加了一句,“无耻!”
被骂做“下流无耻”的萧厉面无表情地捏住身上人的后颈,沈怀玉立马就噤声,像只被捏着后颈的猫,利爪一下子就被迫收回,“唔!”
萧厉压着他的后颈将人按在自己的面前,四目相对,沈怀玉眼神飘忽。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故作镇定地用手推了他一把,“做什么?”
萧厉盯着他,“现在是什么年号?”
沈怀玉一愣,“大庆六年?”说完意识到自己之前失忆,毕竟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和萧厉成婚了,虽然毫无印象,但是料想如今应该已经过了几年。
竟然是这个时间吗?萧厉缓缓摩挲着他的脖颈,也好。
他又将人压近了些,鼻尖相抵,呼吸交错,“沈怀玉。”
“嗯?”
“我们已经成婚了。”萧厉不满地迫使他抬起通红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嗯......”沈怀玉嘀嘀咕咕,就是不看他,“可是我不记得了......”
“哥哥,你想耍赖吗?”萧厉声音放轻,蹭着沈怀玉的鼻尖。
沈怀玉扭过脸,任谁一觉醒来知道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多年后成了自己的夫君也会不习惯的吧。
“没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沈怀玉试探着凑过去,飞快亲了亲他的脸颊,亲完就想跑。
但他忘了自己整个人都坐在对方身上,又能跑到那里去呢?
天旋地转间,萧厉已经将他压在身下,“那可以先换一个称呼吗?”
“我不要。”沈怀玉捂住脸,开始耍赖
偏偏有人不如他意,在他耳边催魂似的叫唤,“为什么?哥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怀玉不堪其扰,挪开手怒目而视,对视间又败下阵来。
沈怀玉叹了口气,虽然不知失忆的缘由,但是睁眼后他看见萧厉时,他真的…很欢喜。
原来多年后,他依旧在自己身边。
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终究是妥协般靠近他的耳边。
“夫君。”
下一秒就被堵住了唇,沈怀玉只觉得对方像小狗般又亲又咬,毫无章法。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吻技还是那么差。
那片桃林,沈怀玉一直记得。
牵着自己的手宽厚有力,指腹还带有薄茧,小指习惯性地勾着他的。让沈怀玉想不知道来人是谁都难。
但萧厉又偏偏不说话,沈怀玉便故意逗他,一路上都叫着“姑娘”。
明明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挺能忍。任他说什么萧厉都只是牵着他默默地走着。
倒是他后来觉得无趣,想干脆取下遮眼丝巾算了。
结果这闷葫芦直接将自己推到了树干上,还……偏偏又吻的毫无章法,虎牙都磕疼了他。
当时还没学会的换气的沈怀玉差点将自己憋死,漫长的亲吻之后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萧厉一掌劈在后颈给劈晕了过去。
醒来后的沈怀玉已经被人送回厢房,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一声冷笑。
亲完就跑的流氓!
后来沈怀玉故意提起这事时,萧厉还沉默着不肯承认。
想到这件事,沈怀玉忽然揪住他的耳朵,笨狗胆小鬼。
萧厉任他揪着耳朵,只是动作温柔了很多。
沈怀玉闭上眼,搂住他的脖颈。
“你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宅子,难道你已经是王爷了?”沈怀玉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这和萧厉以前住的冷宫全然不同,处处带着雅致。
“嗯。”萧厉顺着他的话回答。
“那我呢?是不是已经位列三公了?”沈怀玉转头看向萧厉,眼里亮晶晶的。
“差不多。”萧厉搂住他的腰,“今日休沐,你想去哪玩?”
“哪都不想去。”沈怀玉想起什么似的捧起他的手检查,虎口的那道伤疤现在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在看什么?”萧厉的伤疤被沈怀玉的指尖摩挲着,很痒。
“我想到了之前你送我的那个木雕生辰礼物,不过对你而言已经是好久以前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放在哪里。”
沈怀玉勾着嘴角,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模样。
萧厉握紧他的手,那个木雕被你丢掉了。
“我可以给你做一个新的。”
“不用了,我就想要那一个,没关系,等我记起来就知道被放在哪里了。”沈怀玉摆摆手,那个木雕对他而言意义并不寻常。
沈怀玉的成年礼很是盛大,沈家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
有名望的贵族都收到了观礼请柬,皇子和百官们也不例外。
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沈怀玉是大皇子的伴读,自小两人便交好。
他的成年礼大皇子是肯定要去的。
住在冷宫的萧厉无人问津,就算他想去也没有拿的出手的礼物,再加上六皇子与沈家公子似乎也并无往来,大家都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去的。
此时众人眼里“并无往来”的二人正在冷宫角落里说着悄悄话。
“诺,你的请柬可是本公子亲自送来的。”沈怀玉将一页薄纸塞给萧厉。
萧厉正坐在院子里烤玉米,沈怀玉嘴刁,不喜吃蔬菜,只有他烤的勉强能吃点。
“我不一定会去。”萧厉看也不看就揣进怀中。
“你为什么不去?”沈怀玉自然知道原因,但他在萧厉这里向来不用维持端方君子的模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着脾气,现在他就要无理取闹。
萧厉将玉米递给一旁的沈怀玉,“我去,你会丢脸。”
“我并不这么想。”
“众人会这么想。”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沈怀玉简直跟萧厉说不通,负气般咬了一口玉米,结果被烫的差点从板凳上蹦起来。
萧厉连忙蹲在他面前,“嘴张开,是不是被烫到了?”
沈怀玉眼泪汪汪地伸出被烫红的舌尖,萧厉给他倒了杯凉茶,“含着,别咽下去。”
沈怀玉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萧厉根据以往经验知道他被烫的不严重,伸手戳戳他含着水的脸颊。
“不痛就可以咽下去了。”
沈怀玉听话地咽下,趁萧厉还没起身,迅速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现在你得答应我一个愿望了,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沈怀玉得逞般挑眉,他现在越来越没有“哥哥”的样子,萧厉看起来都比他稳重很多。
“哥哥,愿望不是这么用的。”萧厉叹口气,拂去他唇角的水渍。
沈怀玉揪他的耳朵,“我不管,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萧厉的耳朵总算被松开。
得了答复的某人又笑起来,逗小狗似的挑了挑萧厉的下巴,“这还差不多。”
沈怀玉是开心了,萧厉却在礼物一事上犯了难。
既然他送不出“拿的出手”的礼物,那总要送一件沈怀玉喜欢的礼物吧。
可沈怀玉喜欢什么呢?他今日喜欢射箭,明日就变成了蹴鞠。
他似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萧厉想到某日沈怀玉在街上看到师傅制作糖人时眼里亮晶晶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拿着把斧头开始霍霍院子里的枯树。
就送他一个小的沈怀玉吧。
十几岁的少年磨着斧头,想着送给心上人的礼物时严肃地皱起眉,雕一个小人而已,应该也不难。
材料倒是不难找,难的是雕刻。
萧厉用一盏碧玉茶壶从宫人那里换了把刻刀,顺便让会雕刻的宫人教了他几招。
萧厉天生过目不忘,但这手上的功夫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靠记忆弥补的。
尤其如果将人雕丑了残了,到时候沈怀玉一定会发脾气把这木雕往自己头上砸。
想到对方横眉瞪眼的模样,萧厉一个分神,手中的小怀玉立马少了条胳膊。
……罢了,重来就好。
冠礼这天,沈怀玉一大早就被沈母从被窝里“挖”出来,婢女们有条不紊地排着队为他洗漱穿衣。
举行冠礼的日子是通过占卜来决定的,冠礼是由正宾依次将缁布冠、皮弁、爵弁等3种冠加于将冠者之首。
加冠之前,三种冠分放在三个竹盘中,由三位有司捧着,从西阶的第二个台阶依次往下站立。
沈怀玉在众人的观礼中被长者祝辞,亲手为他戴上缁布冠,而后沈怀玉回到房中换上与缁布冠配套的玄端服向来宾展示。
三加的仪式意味着沈怀玉要换三套衣服。
繁琐的过程结束后已是晌午,沈怀玉跪坐在席间,小心翼翼地挪动脚,今天真是累死他了。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熟悉的人影。
大皇子萧仲伯是今日的贵客,与沈怀玉同坐主位,“怎么?是在找谁吗?”他们年纪相仿又从不计较礼数,说起话来也很随意自在。
见他似乎心神不宁,萧仲伯打趣他,“今日沈家公子的冠礼可能没人敢不来。”
沈怀玉倒了盏酒一饮而尽,“那可不一定。”
萧仲伯以为他是在玩笑,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我将那人绑来。”
“不用了,有心者自回来,无心者绑来也没用。”沈怀玉看着席间觥筹交错的身影,今日虽是自己的冠礼,但是现在自己好像就算溜走了也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等萧仲伯被人缠着喝完酒后,转头就发现沈怀玉这厮抛下他走了。
沈怀玉只拎着个酒壶走在路上,走到一半那精致的银质酒壶就再倒不出半滴酒液。
他眉头一蹙,抬手就想扔进草丛,墙头传来一阵响动,而后跃下一个人影。
沈怀玉后退几步,手握在腰间作为配饰的短剑上。
顷刻后他就松开手,将酒壶砸去,“哪来的墙头小贼,连沈宅都敢闯。”
萧厉抬手接住酒壶,“不是小贼。”
“你说不是就不是?”沈怀玉双手负在身后,又慢慢往后走了几步,语调上扬,“我怎么见你有几分像采花贼?”
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萧厉冷淡的神情总算有了些波动。
远处突然传来几道人声,还没等沈怀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萧厉拉入了墙角被树丛遮眼的阴影处。
那人声走近,原来是不知道谁家迷路的女眷。
“姐姐,这里又是哪?这沈府怎么看着不大,路却这么难找。”
“还不是你贪玩,非要去折花,这下可好,我俩都要被母亲责骂了。”
“我错了……姐姐,母亲是不是有意想让你嫁给沈家公子?”那娇俏的女声讨饶后声音又轻快起来。
“没有这回事!”另一道温柔的女声难得气急败坏,嬉闹间两人声音渐远。
“你喝了酒。”萧厉低头嗅闻,沈怀玉心想这人怎么跟只小狗一样。
从前他看自己都要抬头,现在倒好,变成自己仰头了,长那么高做甚,还是小时候可爱。
“嗯,喝了一点。”沈怀玉毫不心虚地看着萧厉提起那空酒壶,“一点?”
此人话甚多,沈怀玉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自己则直接堵住他的嘴。
萧厉在他亲上来的前一秒用手指夹住他的嘴,沈怀玉“??”
他用眼神控诉萧厉,结果瞪的太用力,眼圈都泛起了红,在月光下潋滟无边,萧厉呼吸一滞,捂上他的眼,“哥哥,别勾我。”
沈怀玉眨眼,睫毛扫在他的手心,谁勾他了?
知道这人是不满自己喝了酒,不让他亲他偏要亲,沈怀玉拉开他的手,直接蹦到他身上去,双腿勾着萧厉的腰,手揪着他的耳朵。
“小崽子,哥哥还治不了你了?”带着酒香的吻侵入萧厉的唇舌,酒的滋味分明是不好的,但现在……
萧厉抬手压住沈怀玉的后颈,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沈怀玉感觉到他胸前的衣襟里似乎藏了什么,伸手拿出,是一个木雕小人。
借着月光,沈怀玉仔细辨认,哦,这好像刻的是他。
“生辰礼物?”沈怀玉晃晃手中的木雕,脸上带着笑。
萧厉一路上都在担心他是否会不喜欢,此时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总算松了口气。
“你的手怎么了?”沈怀玉看到萧厉右手缠了条布,看起来像是随意从旧衣上撕下的,凭借沈怀玉对他的了解程度,估计他连药都没有抹。
“雕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少年人在心上人面前总是好面子的,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居然做个小礼物都会受伤。
萧厉也不例外,他将手移开,“小伤。”
沈怀玉知道他的德行,全然不理,拉着他的手就往卧房走,“是是是,小伤,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小伤时候的情形吗?”
萧厉脸色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那次当然是记得的。
皇子的伴读是作为以后各方势力组成的重要一环,也因此,各位皇子的伴读都是他们的母家精挑细选的。
沈家作为百年世家,曾经是以武将发家,有从龙之功,因为害怕势力不断发展会引起皇室的忌惮,所以沈家先辈后来弃武从文。
到了沈怀玉父亲这辈,已是彻底的文官,沈父位列三公,虽行事清廉从不拉帮结派,但名声上也是一大助力,更不用说沈家百年的家族底蕴。
再加上沈怀玉与萧仲伯年龄相仿,所以皇后在挑皇子伴读时一下就看中了沈怀玉。
沈怀玉不仅不会让皇帝忌惮,还可以用家族势力为萧仲伯撑起保护伞。
关于皇帝的心思,虽然无人能猜到,但从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要立太子的举动可以看出,他大概是不喜有人暴露野心的。
卧龙之榻,岂容他人觊觎,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萧厉的身份是这几个皇子中最尴尬的,他在宫中的处境也不大如意。
萧厉的母亲是外族进献给皇帝的胡人舞女,在皇帝酒后意外被临幸,后因不知礼数惹怒皇帝而贬到冷宫,但此时舞女已经怀孕。
萧厉就是在这个微妙时刻出生,刚出生的皇子需要皇帝亲自赐名,皇帝有意冷落“不识规矩”的卑贱胡女,于是萧厉出生时他未去看一眼,自然也就没有为他取名。
萧厉的母亲只得用小名来唤自己的儿子。
他自小的成长处境可想而知,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宫人也都明里暗里地轻视他,其余皇子也瞧不上他,如果不是萧厉占着个六皇子的名号,估计别人都会忘记宫里还有这么号人物。
可萧厉再不受待见,也是个皇子,年纪到了也该入学。年纪大了若还是半字不识那丢得也是皇室的脸面。
皇帝经过身边人的提醒总算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的存在,某天经过冷宫时,萧厉正好在爬院落里的树。
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所以皇帝来时他也只是坐在树干上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故皇帝叫他下来时他也不听,反而冲着皇帝龇牙做鬼脸。
“此子眼神狠厉似狼,不如就取名为厉。”
萧厉这才有了名字,但这并不意味着处境的改变,他入学时依旧只有孤零零一人。
皇子的陪读都是由母家精挑细选的未来助力,大皇子萧仲伯自然是所有人都攀附的对象,但正所谓树大招风,皇后为了避免皇帝疑心,选择了沈家沈瑾来当皇子陪读。
沈瑾年纪虽小但也初具君子风骨,他看不惯其余皇子无故戏弄萧厉,所以有时会出言相劝。
有人注意阻拦后他们的行为会收敛很多,但也仅仅是将明面上的欺负转为背地。
骂萧厉的他都忍了,但当有其他官家子弟辱骂他的母亲时,萧厉都狠狠地报复了回去。
一日他在五皇子的伴读杯中放蜜蜂时被沈瑾看到,“萧厉,你在做什么?”
这时的萧厉已经被沈怀玉教着识了不少字,于情于理他也不会让沈怀玉不要多管闲事,便只是沉默。
沈瑾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萧厉离开后将蜜蜂偷偷放走。
下午上课时,那伴读拿出书箱里的书本忽然摸到了一手滑腻,惊慌之下起身,差点将一旁五皇子的书案撞倒。
一条小黑蛇慢悠悠地从中爬出,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溜出了窗外。
这个插曲众人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之后沈瑾的书本间也出现了黑蛇,由此老师判断这应该是它们自己偷溜进来的。
课后沈怀玉照常教萧厉识字,萧厉看着他,“是你做的。“
“今天我们学习这一页。”
“为何帮我?”
“这个字不太好写,我先演示一遍。”沈怀玉话音刚落,萧厉上前合上书本,执拗地盯着他,非要一个答复。
沈怀玉叹口气,将衣袖挽起,白皙的手臂内侧赫然有两道枝干的划痕,红色的划痕在上面分外明显。
“这是今日抓蛇时被划到的,”沈怀玉放下衣袖,“自己能力不足却想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时,也许付出代价的会是身边的人。”
“这就是我帮你付出的代价,不过无事,这次是小伤。”
萧厉攥紧拳头,片刻后松开,墨绿色的眼睛像是幽狼,“我记住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跟萧厉说“凡事都有代价”。
沈怀玉关上房门,拿出柜子里的金疮药,他将萧厉胡乱缠绕的布解开。
伤口确实不深,沈怀玉给他上好药重新剪了一段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好。
“你能来就好,礼物都是外物,我也不是很在意。”
如果不是沈怀玉特意将木雕小人放在床头,萧厉还真会信了他的话。
萧厉摇摇头,“现在我只能送你木雕的,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可以送你金的。”
沈怀玉想象了一下和自己长相相似的金雕小人,笑出声,“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不过比起这个,我倒另有更喜欢的。”沈怀玉在他手心里扎了了个蝴蝶结。
萧厉看着他,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大有沈怀玉一说出来他就能办到的架势。
沈怀玉的手从伤口处挪开最后勾住他垂在桌沿旁的指尖,“这个。”
萧厉反手捉住他松松勾着自己的指尖,“哥哥,你又勾我。”
“这就叫勾?”萧厉总喜欢说自己勾他,分明是他自己定力不够,这些算得上什么手段。
沈怀玉将头上玉冠取下,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他拢住一边头发抬眸看向萧厉,那窗户没有关严实,溜进来的风吹动了桌上的烛台。
跳跃的火焰将两人的身影投到屏风上,人影晃动。人虽稳坐于此,但早已心荡神摇。
侧身露出的脖颈细腻得宛若美玉,衣领下是幽深的暗影,沈怀玉挑眉看着萧厉看直的眼,伸出指尖在他心口一戳。
“你心跳的好快。”
“啊,那里还有一架秋千!”沈怀玉拽着萧厉的手让他走快些。
萧厉和他并肩,“要坐吗?我来推你。”
也许以前的怀玉会觉得这秋千无聊,但此时只有少年时期记忆的沈怀玉兴致勃勃地坐上去,“我要推的很快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