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坐在木凳上的人被拽得向前倾倒,鼻子磕碰在了萧厉的腹部。
沈怀玉鼻尖一酸,小声“嘶”了一声,萧厉意识到他磕碰到了,连忙捧着他的脸看,鼻尖微红,眼角也被那一时的酸痛刺激出了泪花。
萧厉心疼地用指腹碰了碰,沈怀玉这些年被萧厉伺候得精细,堪称是“娇生惯养”,只是一点疼也委屈。
萧厉被这么一双含泪的眼睛望着,心都快化了。
“都怪我,让哥哥疼了。”萧厉摩挲着沈怀玉的眼角,这么一会儿功夫,沈怀玉早就不疼了,但他喜欢萧厉这副紧张的样子。
沈怀玉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带着一抹旁人无法窥视的娇怯情态。
扶着沈怀玉肩膀的手指倏地扣紧,手背青筋紧绷,但落在对方肩上的力道却是轻而柔的。
哪怕萧厉如今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也感觉到了沈怀玉是在勾他。
他遏制住疯长的心思,低首轻叹,“……哥哥,别玩我了。”
沈怀玉斜他一眼,推开他起身,“谁玩你了,分明是你粗鲁得很。”
见他起身,萧厉以为他要走,下意识拽住了沈怀玉的衣袖。
沈怀玉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袖子,笑着揶揄道,“几岁的孩童都不扯着袖子撒娇,你怎么比孩童还不如?”
萧厉沉默着不吭声,也不松手。
倔强又可怜的小狗,连“舍不得”这几个字也是不敢说的。
沈怀玉不再逗他,任他拽着,“过来,我还有些事没交代。”
萧厉不疑有他,只见沈怀玉伸手一探,从床边翻出来个木匣子。
“这是什么?”沈怀玉挑眉,萧厉知道他既然这么问,想必无意中已经看过了。
“是我的一些零碎玩意儿。”
“你的?”沈怀玉拨开木匣的暗扣,这匣子都快被装满了。
“我怎么觉得这些东西有点眼熟呢?”沈怀玉拾起里面的一条锦带,“这似乎是我的发带,怎么会落在你这?”
萧厉就像是犯了错被主人当场抓获的小偷,他看不出沈怀玉生气了没,迟疑道,“……都是我捡来的。”
沈怀玉闻言点点头,“你只捡我落下的东西是吗?”
“嗯。”萧厉不敢撒谎,诚实点头。
“捡这些东西做什么?”沈怀玉本想说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但看萧厉这么珍视地放在床头,又忍住了。
萧厉害怕沈怀玉会觉得他奇怪,头更低了些,“我只有这些东西了。”
你拥有的很多,我只有这些东西了。
沈怀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想自己原来这么让对方没有安全感吗?
明明自己给的,已经足够特别了。
沈怀玉拍了拍身旁的床铺,“坐过来。”
萧厉走过去坐下,双手拘束地放在膝上。
沈怀玉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虽是问句,但更像是叹息般的自言自语。
萧厉反手牵住他的手,“我不想要什么。”话说的无欲无求,手倒是一点没松。
沈怀玉闭眼轻笑一声,“那我可走了,你就守着这堆‘宝贝’吧。”
他说走就走,毫不留情地抽手起身,腰间忽然被一双手臂箍住,天旋地转间,沈怀玉已经被按倒在了床榻上。
青丝散开,身上伏着一个人的身影。
“我撒谎了,哥哥别走,”萧厉直直地盯着他,“我有的,我有一直想要的。”
他俯身低喃,“我想要沈怀玉,哥哥肯给吗?”
沈怀玉心尖泛软,“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萧厉眼神痴迷地凑近,鼻尖相抵,固执地重复,“哥哥肯给吗?”
他的手按在沈怀玉的肩侧,萧厉看着他状似苦恼地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随后眉眼微弯。
“我自小教导你的,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夺、去争,这样软弱的询问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不过。”
沈怀玉的屈指弹了弹萧厉的脸颊,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他错开相抵的鼻尖,在萧厉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沈怀玉说,他允了。”
第33章 只此一人,得神垂怜
事实证明,饿狼就是饿狼,哪怕一直装作乖巧温驯的样子,也依旧改变不了他狼的本性。
沈怀玉能感觉到,在自己凑上去的那一刻,萧厉明显还未回神。
但在自己后退时,后颈被一只手用力按住,不容许自己离开半分距离。
牙关被人撬开,长驱直入,入侵者急躁难耐地占领自己的领地。
沈怀玉安抚般地顺着他颈后的发,温柔地接纳他不安的欲望。
但哥哥的耐心却是有限的,萧厉在感觉到沈怀玉想扭头时,捏住他的下颚捉回将他钉在身下。
夏日多热啊,沈怀玉被他没轻没重地压着,鬓角都出了湿汗。
他实在怕热得紧,推上萧厉的肩膀就被他扣住手腕,手指细细摩挲,缓缓插入指缝,十指紧扣。
唇被舔咬得发麻,萧厉一点换气的机会也不给他,沈怀玉的急促地呼吸着,从相连的唇中溢出一点喘息。
这细微的声音宛如催情的药,让萧厉的动作更粗鲁起来。
夏日的衣衫轻薄,某处的变化被沈怀玉清晰的感知,他被吻得迷迷糊糊地想,在这么下去自己非得窒息不可。
沈怀玉支起膝盖,抵在某处,萧厉的身体一僵,沈怀玉终于得以喘息,他不满地抱怨,“......我被你亲的好痛。”
萧厉的吻技实在差劲,毫无章法,完全是凭着直觉与本能,有几次牙都磕疼了他。
萧厉听到沈怀玉说他疼,消散的理智终于回归,身下人狼狈的模样让他下腹更加灼热。
一向整洁得体的沈怀玉现在发丝与衣衫都凌乱地散开,唇红肿得不成样子,有着一丝往日没有的欲。清明的眼中也带着潮润的湿,蔓延出氤氲的情意。
萧厉依依不舍,将额头抵在沈怀玉的肩上,“抱歉,下次就不会疼了。”
沈怀玉的唇角估计破了,说话都疼,他没好气地拍拍赖在自己身上的脑袋,“学会不咬人再说。”
“起开,热。”平复好紊乱的呼吸后,沈怀玉推搡着他的肩,萧厉配合地往一旁滚去。
胳膊一伸拿到一把扇子,给沈怀玉轻轻扇风。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沈怀玉累的不想说话,萧厉是还没回过神来。
他摇着扇子的手猛地一顿,他刚刚亲了沈怀玉,沈怀玉没有制止,所以......
沈怀玉是他的了。
迟来的认知让萧厉忍不住傻笑起来,又凑过去亲沈怀玉的脸。
沈怀玉被他烦的不行又说不出什么重话,他从未见过萧厉如此开心的模样,只因自己应了他的心思,倒是好哄。
萧厉被沈怀玉推开脸颊也依旧笑眯眯的,他低头亲吻沈怀玉的手心。
手心痒痒的,沈怀玉闷笑几声,“亲不够还是怎么的?”
“不够,”得了宠爱的小狗恃宠而骄,一个翻滚又将沈怀玉笼罩在身下,“不够的。”
他的眼睛实在明亮,沈怀玉第一次见面就被萧厉的眼睛吸引。
沈怀玉伸手触碰萧厉的睫毛,萧厉下意识闭上眼,眼角传来柔软的触感。
萧厉愣住,沈怀玉吻了他的眼睛。
“哥哥好奇怪,”萧厉闭着眼,“旁人见到我的眼睛,只会露出厌恶、同情的神情,唯独哥哥是不讨厌。”
“不是不讨厌,”沈怀玉轻笑道,“是很喜欢。”
萧厉被他笑的心痒,凑近时被沈怀玉用食指抵住唇,“不准,你还要不要我出门见人了。”
萧厉不开心了,“那哥哥就不要出门见人,哥哥不是喜欢我的眼睛吗?我挖下来一只送给哥哥。”
“又说浑话。”沈怀玉顺势捏住他的鼻子,“不许伤害自己。”
萧厉被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嗯”了声,“哥哥晚些走好不好?”他好怕今日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沈怀玉瞧他可怜,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舍不得我呀?”
若是往常,萧厉只会拉着他的衣袖不吭声,现下萧厉将他抱在怀里撒娇,“嗯,舍不得。”
沈怀玉被他这么一抱,某处的存在感又强烈起来,敢情过了这么久就没消停过是吗?
“你,硌到我了。”沈怀玉不自在地动了动,磨蹭间让萧厉闷哼一声。
“哥哥别怕,它是喜欢你。”萧厉抱着沈怀玉不想撒手。
沈怀玉无奈地拍拍他的背,“没害怕,你不处理一下么?”
“已经习惯了,见到哥哥就会这样。”萧厉本就没什么羞耻心,沈怀玉问了他便坦然回答。
沈怀玉被他这回答弄得一噎,“那平素你是怎么……解决的?”
“想着哥哥解决的。”萧厉语气低落下来,可怜巴巴的。
沈怀玉抿唇,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帮你。”
萧厉忽然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后摇摇头,“会弄脏哥哥。”
他执起沈怀玉的手,纤细修长,萧厉最喜欢看他执笔书画的模样。他拢住沈怀玉的指尖放在唇边,万般珍惜的啄吻,“我舍不得的。”
傻子。沈怀玉心想。
“几日后是我的成人礼,你来参加吧。”沈怀玉轻声道。
成人礼只会邀请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以及亲人朋友,萧厉不是他的亲人亦不是他的友人,那该是什么呢?
在萧厉怔愣的目光中,沈怀玉展颜一笑。
“以我郎君的身份。”
边疆战事的筹备已过半。
萧厉在成人礼的当天翻墙而下,就被在席上提前溜走的沈怀玉逮了个正着。
沈怀玉将萧厉和他带来的木雕都领回了房中。
萧厉雕刻时右手受了伤,随意用布条缠了缠,沈怀玉拿出房中的金疮药,将他胡乱缠绕的布解开。
沈怀玉捧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伤口确实不深,沈怀玉给他上好药重新剪了段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好。
“你能来就好,礼物都是外物,我也不是很在意。”
如果不是沈怀玉特意将木雕小人放在床头,萧厉还真会信了他的话。
萧厉摇摇头,“现在我只能送你木雕的,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可以送你金的。”还是金玉更配哥哥。
沈怀玉想象了一下和自己长相相似的金雕小人,笑出声,“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不过比起这个,我倒另有更喜欢的。”沈怀玉在他手心里扎了了个蝴蝶结。
萧厉看着他,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大有沈怀玉一说出来他就能办到的架势。
沈怀玉的手从伤口处挪开最后勾住他垂在桌沿旁的指尖,“这个。”
萧厉反手捉住他松松勾着自己的指尖,“哥哥,你又勾我。”
“这就叫勾?”萧厉总喜欢说自己勾他,分明是他自己定力不够,这些算得上什么手段。
沈怀玉将头上玉冠取下,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他拢住一边头发抬眸看向萧厉,那窗户没有关严实,溜进来的风吹动了桌上的烛台。
今日沈怀玉身着华服,若是旁人穿着,萧厉只觉俗陋,但沈怀玉端坐着,萧厉一时竟不敢直视,仿若信徒跪见神袛。
跳跃的火焰将两人的身影投到屏风上,人影晃动。人虽稳坐于此,但早已心荡神摇。
拢头发时侧身露出的脖颈在烛火的映照下细腻得宛若美玉,让人想要伸手把玩。
衣领下是幽深的暗影,沈怀玉挑眉看着萧厉看直的眼,伸出指尖在他心口一戳。
“你心跳的好快。”
他的神袛,为他走下了凡尘,坠入了红尘的网。
萧厉捉住那指尖,也顾不上受伤的右手,只想凭借着本能靠近。
那猴急的样子逗笑了沈怀玉,但下一秒,笑声便被吞进了他们纠缠的唇舌。
沈怀玉偏头喘息,“你之前不是说,你舍不得弄脏我么?但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哥哥怕脏。”萧厉的手掌流连于沈怀玉的脖颈,沈怀玉眼角湿红,轻浅一笑。
他的手指勾着萧厉的衣带,轻轻一扯便被解开。
“那你不想吗?”沈怀玉看着萧厉幽深隐忍的眼,将他衣带的一端咬在唇边。
墨色的衣带含在红唇中,带着濡湿的痕迹。
萧厉忍无可忍地,将那碍眼的衣带扯下。
烛火摇啊晃啊,红泪沿着烛台一滴滴地滚落,流不尽似的带着灼人的热意。
神袛依旧神圣高洁,但在今晚,他赦免了信徒朝圣般的亵渎,在对方的掌下婉转淫放。
芙蓉帐暖,巫山云雨。
只此一人,得神垂怜。
无人知晓,沈家的大公子和久居冷宫的那位殿下成日厮混着。
沈怀玉趴在床榻上,半支着身子,薄被滑落到腰间,露出的脊背上红梅点点。
他懒懒得打了个哈欠,青丝从肩上滑落,又被一只手从后拢住。
“哥哥,累了吗?”萧厉低伏在他颈间,一边问着,一边将手滑入薄被。
沈怀玉闻言侧头斜他一眼,“你在下面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兔崽子激动起来不知轻重,他的腰都快散架了。
萧厉闷笑几声,老老实实地帮他按揉腰身,只是这按着按着,又意动起来。
往后挪的手被沈怀玉躲开,他实在是怕了这小子,严肃制止,“不要了。”
萧厉遗憾地收回手,“那我帮哥哥上药吧。”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个药盒,指腹碾磨。
那药膏有些凉,沈怀玉不自觉扭动了一瞬,下一秒便被按住了腰身,“哥哥别动,很快就好。”
探幽寻觅后,沈怀玉的腰身早已软了下去,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
萧厉最喜欢这样柔弱的等着自己为他穿衣的沈怀玉,他用胳膊将对方抱在怀中,沈怀玉的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萧厉拿起衣服一层层地为沈怀玉穿戴,暧昧的红痕遮掩在衣衫下,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隐晦秘密。
穿戴好后,萧厉又忍不住亲了亲怀中人,浅尝辄止,温柔啄吻。
“哥哥,我明早便走了。”萧厉将润嗓的茶水递到沈怀玉的手中。
军队已经整顿完毕,分外不想去的三皇子萧彻也在其中。原本任贵妃只是想着自家为这战事捐了那么多钱,干脆将面子功夫做到位,就让萧彻也去报了名。
谁承想,皇帝知道了此事,龙颜大悦,直言他有了个好儿子。
这话的分量任贵妃不敢不估量,当即一咬牙让萧彻随着军队一起前往前线。
萧彻十分不满,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能随着一群粗莽武将去打仗呢?这得多辛苦,还有可能丧命!
“我不去!”萧彻当即挥袖,茶案上的盛着水果的琉璃盏摔在地上,瓜果滚落一地。
左右的侍从习惯地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瓜果,任贵妃也动了气,呵斥他。
“不知是谁将你虐待下人的事传了出去,你父皇本来就对这事颇有微词,眼下正是个扭转形象的好时机。”
见萧彻依旧不为所动,任贵妃示意侍女们离开,大殿的门被关上。
“我儿,你怎么就看不懂如今这形势,你父皇年事已高,如今却还未立储君,我的母族本就受人诟病,为世家所不齿。你得争气啊。”
任贵妃拿出手帕垂泪,语气哀怨,“你怎么就不明白?”
萧彻起身,连忙安慰,“母亲别难过,我去就是了,只是这行兵打仗,我实在是一窍不通......”
任贵妃擦拭完不存在的眼泪,拍拍萧彻的胳膊,“不妨事,我自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你只管去便是。”
沈怀玉倚着窗户看着萧厉收拾行李,“此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放机灵点,可别被小人害了。”
萧厉将旧衣叠好,闻言点头,“萧彻那脑子也害不了我,倒是哥哥,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怎么?想我跟你一起走啊?”沈怀玉轻笑,萧彻没有否认,“可以吗?”
沈怀玉伸出食指晃了晃,“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本也就是玩笑,让沈怀玉跟着他去边疆受苦,他也是舍不得的。
临别前夕,萧厉只是用手抚了抚沈怀玉的脸颊,“我会回来的。”
“我信你。”沈怀玉眉眼带笑,纵使别离,也要笑着送别。
由于身份的原因,沈怀玉不便站在城墙上相送,他只是坐在街边的茶楼上,默默看着行人远去。
萧厉骑在马上,看着萧彻坐在豪华马车里,他目露一丝讥讽,伸手去够腰间的水壶时,有什么东西从腰封中滑落,他用指尖钩住。
是一块玉佩。
……这定是沈怀玉方才偷偷送给他的。
萧厉想起之前自己与沈怀玉坐在湖边烤鱼时,自己大着胆子莽撞的表露心意。
那时沈怀玉接过烤鱼,只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送我烤鱼,我又该回赠你什么呢?”
温润的白玉静静地躺在萧厉的手中。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不敢奢望的回应终究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哗!”萧彻嫌弃地放下帘子,这卑贱的人见了块玉都能笑成那样,真不想承认这人还是自己的弟弟。
想到他们身上还留着相同的血,萧彻就一阵恶心。
不过此行艰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倒也无伤大雅。
萧仲伯今日又犯了错,被陈皇后罚跪在太阳底下。
沈怀玉来的时候,萧仲伯正跪在地上头顶着本书冲着他挤眉弄眼,陈皇后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轻咳一声,“再加半个时辰。”
随后她温婉一笑,看向沈怀玉,“怀玉来啦,快坐,喝些凉茶解解暑气。”
沈怀玉给萧仲伯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接过陈皇后递来的茶杯,“谢谢皇后娘娘。”
“这又没有外人,跟我客气什么。”陈皇后嗔怪道。
沈怀玉无奈笑笑,并不接话。
陈皇后将石桌上的琉璃展推过去,“尝尝这新鲜玩意儿,水果里面加了些牛奶和碎冰。”
沈怀玉喝了一口,点头称赞,“甜而不腻,清凉可口,确实不错。”
“那个不争气的也就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感兴趣了。”陈皇后看了跪在地上额头直冒汗的萧仲伯一眼,嫌弃道。
沈怀玉又舀了一勺,还未饮下,便听坐在对面的皇后道,“今早仲伯去找你,沈府的人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不是问句,却等着沈怀玉回答。
沈怀玉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放下碗勺,“昨夜闷热,未曾睡好觉,是以清晨的时候想趁着太阳还未升起时出门走走散心,见街上人多,便随着一同看看热闹。”
他今晨坐在茶楼上的时候定是被人看到了,既如此,索性回答的半真半假。
“那热闹有什么好看的,”陈皇后笑着摇摇头,“百姓只知道此次战事随行的去了两位皇子,便觉得新奇,认为朝廷重视。殊不知只是两个对兵法一窍不通的‘普通人’罢了。”
沈怀玉低头,顺着陈皇后的话语笑了笑,低垂的眼睫掩住了不喜的目光。
陈皇后也并未多言,“时辰到了,起来吧。”
萧仲伯就等着这句话了,起身时腿一软又差点跪下去,他一瘸一拐地走来,拿起茶杯就一饮而尽。
“母后,下次可不能罚这么久了,我都要热晕过去了!”萧仲伯抱怨道。
陈皇后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你再也不犯错呢?”
萧仲伯擦着脑门上的汗,讪笑几声,“我努力。”
“行了,你不是有事找怀玉吗?人已经在这了,赶紧滚,别在我跟前碍我的眼。”陈皇后站起身,缓缓走进殿中。
沈怀玉挑眉看着他,“你找我做什么?”
萧仲伯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拉着沈怀玉的袖子示意他要说悄悄话。
沈怀玉耐着性子配合他侧耳,萧仲伯用手拢住耳边,小声道,“母后似乎...派了人,想要害他们。”
沈怀玉状似疑惑,“嗯?谁?”
萧仲伯“哎呀!”一声,“就是不在的那俩人。”
“是吗?”沈怀玉淡定地饮了口茶,“你跟我说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
萧仲伯叹了口气,也对,沈怀玉又跟他们不熟,“好吧,希望是我听错了。”
沈怀玉不认为陈皇后在密谋时会让萧仲伯听到此事,如果是故意为之,便是知道萧仲伯这个藏不住事的定会告诉自己。
她等的,就是自己的态度与反应。
沈怀玉没有自大到自己与萧厉的每次接触都无人察觉,但只要抓不住把柄,便没人能奈他何。
看来,陈皇后是对自己起疑了。
沈怀玉看着宫阙上飞过的雁,自己早有部署,随行的将士里,有沈家的人。
大雁盘旋于宫殿上,俯瞰这华丽的囚笼,随后振翅一飞,消失于长空中。
起风了。
此行千万里,惟愿君平安。
“荒唐!”皇帝将奏折扔在地上,随行的宫女太监皆跪伏在地上。
陈皇后端着一盏熬好的莲子羹进入殿中,“是什么惹得陛下这般动气?”
皇帝见到来人,长叹口气,“还不是这些个老臣,催促朕立储君。”
陈皇后将莲子羹放在案上,走到皇帝的身后熟练地为他按摩头部,“陛下别为这些事烦心,喝碗莲子清清火气。”
“还是皇后最关心朕。”皇帝感叹道。
他与陈皇后是少年夫妻,这些年来感情甚笃,从未因为某事急过眼。皇后贤良淑德,若是自己那大儿子有他母亲的一半稳重,自己都放心了。
陈皇后端着空碗走出大殿,眼神里再不见面对皇帝时的柔和笑意。
拖来拖去,无非就是觉得自己的仲伯不堪大任,他也不想想,当年他能坐稳这个位置,靠的是陈家的扶持。
现下想一脚将陈家踹开,陈皇后看着路边的落花,面无表情地将锦鞋从花瓣上碾过,痴人说梦。
陈皇后拢了拢衣袖,是时候联系下他们了。
一日,沈怀玉站在书房中作画,近日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盘算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放下笔,拿起画端详片刻,画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正在捉蝴蝶。
还未等他放下画纸再添上几笔,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公子!出事了!”
“剩下的事,你也知道了。陈皇后试图谋反,遭人泄露。此事被好面子的皇帝压下。沈家,则做了这个替罪羊。”
沈怀玉看着撒完酒疯冷静下来的萧厉,勉强提起嘴角,“沈家败落,大势已去。罪臣沈家,后人皆不得入仕。”
“沈家的仇敌太多,我身陷囹圄,谁都恨不得踩上我一脚。”
沈怀玉眼神放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陈皇后原是沈家养女,是陈氏想要借着选秀的机会攀附皇权,认了她当女儿,将她送入了深宫。”
“这是沈家和陈氏的交易,原就是,他们欠了她。”
得知真相的沈怀玉,知道沈父是甘愿赴死,用他的性命来平息皇帝的怒火,他以为如此可以保全沈陈两家。
但他忘了,帝心难测,皇帝早已忌惮沈、陈两大世家的势力,趁此机会又怎么会不斩草除根呢?
这是萧厉远在边疆不知道的那些往事,等他骑着千里马日夜兼程赶回来时,第一个见的也不是沈怀玉,而是皇帝。
他没想到,这会成为他终身后悔的选择。
萧厉与皇帝做了交易,可惜,他只保得了一人性命,再多,却是不能了。
而他也被“监禁”在皇宫中,身边都是皇帝的暗卫。
皇帝已经老了,但他坐在龙椅上时,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说来也好笑,他这几个儿子中,就只有最不像他的萧厉敢站着直视自己,可惜啊......萧氏的皇位不可能由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杂种来继承。
皇帝握紧龙椅的扶手,但再不堪,也是自己的血脉,他不容许萧厉与罪臣的后代往来。
“凯旋归来辛苦了,朕已经吩咐下去给你清扫出了一处宫殿,以往住的那处便留在那里吧。”皇帝看似关切,实则暗含威压且不容置疑。
那是他与母亲的屋子,萧厉低头,拱手谢恩。在他转身时,皇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
“以往你小的时候,朕政务繁忙,都没来得及多陪陪你,眼下你长大了,这几日就来乾坤宫和朕一起下下棋吧。”
萧厉的下颚猝然紧绷,他缓缓回身,“是。”
但他没有料到,他还未找到沈怀玉时,宫外便传来对方已毙命的消息,就连后事都无人敢出面,唯恐殃及池鱼。
只有身为昔日友人的萧仲伯,替他立了个无字碑,让这沈家公子,走了个体面。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萧厉正在殿中与皇帝对弈,匆匆进来的太监在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皇帝讶然地看了萧厉一眼,萧厉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了,不动声色地拾起一枚棋子。
“......也是可惜,”皇帝长叹口气,“厉儿,沈家的那位长子,于今晨在一场大火中去了。尸体已被仲伯收敛在棺中......”
“铮!”棋子坠落棋盘。
萧厉的指尖凝滞,连带着周身的血液,他甚至有些听不清皇帝忽远忽近的声音。
三魂七魄被固定在这凡躯之内,筋骨寸寸断裂,心脏爆裂化为血水,裹挟冲荡着困于身躯中的无声哀鸣。
不可能。“谁?”萧厉慢慢收回手,声音低哑到模糊。
“沈家的沈瑾,”皇帝此前与萧厉做了交易,自然是知道他们关系的不同,“我也是方才得知,你……”
皇帝所知的消息,必定是真的,无人敢欺君。
不可能。萧厉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是何原因?”
不可能的,这世上没人能要了沈怀玉的命。
他的声音分明是平静的,一滴血泪却突然从眼中滑落,滴在了的白玉棋盘上。
在皇帝惊愕的眼神中,萧厉起身,哑声道,“他在哪?”
他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皇帝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些许紧绷之意,“……他在仲伯的府中,算算时辰,应当已经快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