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元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转身看看谢三霄的遗像,上面的男人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哪里有问题了?谢知归怎么一副吓到了样子?
他和谢清元说看到遗像笑了的事, 谢清元也对着遗像探查过,但没发现任何问题。
谢清元觉得可能是他太累了导致出现了幻觉,就不让他晚上守在灵前了, 早点去休息。
但谢知归在接下来的几天总是心绪不宁, 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下葬前一晚, 大雨倾盆,闪电如剑划破层层夜幕,轰隆巨响紧随其后,他再次从噩梦中醒过来,房间里不知何时蔓延进来一股湿气。
他从被子里探出手,摸索床头柜上台灯的位置,却意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什么东西?他不记得在柜子上放了其他物品。
谢知归睡意朦胧坐起身,把东西拿过来, 放在手心里低头凑近了看, 下一秒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手掌颤抖, 轻细的铃铛声在房间内摇响,混着拍打在窗户上的凄凉雨声,一声声宛如对负心汉的控诉。
是……是那个长生锁!
它既然在这里, 那就说明……
轰隆——窗外白光炸亮,谢知归似有所感, 萦绕鼻尖的那股香气愈发清晰,他僵硬抬头看向右前方角落。
那里,立着一道颀长的红色影子。
整个人蛰伏在黑暗里不知多久了, 等待着他发现的那刻,扑过来将他压倒撕咬, 将怒气尽数发泄到他身上。
“是……”
甚至不用把“谁”字说出来, 他知道是他。
明匪玉从角落阴影里走出, 脸色苍白的吓人,雨水沿着头发、衣服滴答滴答落下,每一下都敲在了谢知归紧绷的心弦上。
他望着眼前的人,喉间滚动,却说不出一点话。
来了,他还是来找他算账了……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在这个大雨倾盆夜。
屋外呼啸的风雨像是要将这一小块压抑的空间吞噬。
明匪玉进一步,谢知归就退一步,很快背抵到了床头,他没办法退,只能蜷缩起身体。
宽袖下,明匪玉十指攥的死紧,用沁了寒气的声音问他:“躲什么?”
你在躲谁?!
谢知归不敢回答。
看出他的害怕,明匪玉换了更温柔的语调,有意收敛起怒意,缓步来到床边坐下,看着他微微一笑,“嗯?阿归,我问你躲什么?”
冰凉的指尖挑起他垂在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宛如蛇信舔过,他想给的是温柔的爱抚,殊不知,这样更加渗人。
什么时候毒蛇也会对猎物笑了?
明匪玉身上的寒气蔓延过来,谢知归抱臂向后缩了一下,他后知后觉这个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可能会更加激怒明匪玉。
但意外的是明匪玉没有直接动怒,而是拿起了被他甩到被子上的长生锁,掸了掸上面的雨水,坐近了点,亲手给他重新戴上。
谢知归有些诧异,却见他眼底温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那怎么可能。
“收了我的聘礼,应了我的婚,就不能还回来,也不能逃跑,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明匪玉的声音和轰隆的雷声齐响,谢知归耳边出现了恍如幻觉的嗡鸣。
窗外的风雨变大了,微弱的光芒飘摇不定。
明匪玉看着他的眼睛,就算谢知归躲着,他也要捧起他的脸,让他也看着自己,不许再右耳朵左耳朵出。
“阿归,你得认真听我说话,不要到时候我做出惹你不舒服的事,你又来怪我。”
明匪玉的掌心又湿又冷,谢知归脸颊冻的有些僵硬,更不想开口了。
随着明匪玉带着怨气凝视他的时间流逝,空气似乎停滞了,呼吸不上来,心口沉重得仿佛溺水。
看到他嘴唇发冷发白,明匪玉意识到什么,即使不甘心放过他,但还是松开了手。
明匪玉没有离开,指尖从他脸上沿着颈间线条滑落到锁骨,再勾起红线滑到他带着的长生锁上,一点一点摩挲着那些精细的图案。
都是他一刀一刀亲手刻出来的。
谢知归不懂他想做什么,就见他看着那锁,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不想说话那就听我说。”
“我惹了我爱人不高兴,他生我气了,摔坏了我送给他的长生锁,我跟他说不要离开家,我会修好它,等我回来,我以为他会听我的话,我想哄好他,和他好好过下去,可我回到家,家里却空了。”
“你说,我的情人呢?”
明匪玉抬眼看向他,冷光乍闪而过。
“……”谢知归忽然有些心虚。
“他、跑、了。”
明匪玉指尖在长生锁上敲了两下,铛铛——敲出的不是银质声音,更像是烧瓷化了的骨头。
心头骨。
“你猜猜他去哪里了?”明匪玉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无甚笑意。
谢知归不答。
明匪玉便继续一个人说下去,话里的自嘲意味越发明显,“他跑回娘家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张字条都不给我留,还是在婚礼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跑了。”
“他又欺骗我、抛弃我,一次又一次,以为我不会难过是吗?”明匪玉话锋沉入深潭底,看着这骗子又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眼中狠色迸发,“我是真想弄死他啊!”
什么?……
谢知归还没来得及反应,明匪玉突然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后颈压在床头,手臂爆起青色脉络逼的他不得不昂起头。
谢知归喉咙里发出“呃呃”断断续续抽气声,瞳孔锁紧在明匪玉沉郁苍白的脸色上,觉察到危险,双手抓住明匪玉的手腕往外推,指甲掐出几道浅浅的血痕,见无果后又拿脚试图踹他,想要挣脱出来。
明匪玉力道收的更紧,是让他说不出话,又不会真伤到他的那种,仿佛在折磨一条濒死的鱼,看着谢知归的脸迅速涨红,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快感,是痛苦,也是无奈。
“你帮我去问问他好不好?”
“呃,呃……呃、啊……”
问、问什么?……
可他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匪玉:“帮我问他,他还想要什么?”
“忠诚、长生、健康、偏爱、陪伴、信任……他要的我都能给他,他为什么还是要离开?到底还缺什么?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他情绪波动的厉害,他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也是顷刻间爆发,无形中又是一只手掐住了谢知归的脖子,湿热,闷窒。
谢知归很难受,眼前慢慢模糊,不停拍打他的手臂,磕磕巴巴道:“不是,你……呃……松,松开……”
明匪玉悲怒的目光宛如无数根针扎入他的眼底,不见血,却很疼。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想告诉他,可明匪玉已经认定了他不要他了。
听解释啊混蛋!
怪物和人类的思考方式经常不在一条线上。
就在谢知归以为会不会被他掐死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房间内,紧张昏热的气氛戛然而止。
两人默契噤声,对视一眼。
叩叩——
谢清元低沉的声音紧随着在门外响起,“小归,你在里面做什么?开门。”
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谢知归赶紧瞪明匪玉,眼神示意他快松开脖子。
明匪玉犹豫,他又不怕被人看到,但想起上次的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放了他。
谢知归压着想咳嗽的冲动,眼睛都逼红了,心里有火气,用力把他的手打开,对他无声做了个“滚”的口型。
明匪玉脸色愈发不好,谢知归没心情管他黑脸还是白脸,扭头对门外大声喊道:“我没事。”
可他的声音还没有恢复,闷哑的气音很重。
谢清元问:“你声音怎么了?”
“感冒了。”谢知归随口胡扯,手忙脚乱地把企图整个人压上来的明匪玉推走。
“混蛋!”他小声骂道。
明匪玉听见了,不过并不妨碍他的动作。
谢知归半个身体被压倒,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在明匪玉胸口拍了一下,让他走,用极小的音量警告道:“别胡来!”
明匪玉却开始大胆解他衣服扣子,还装作不懂的样子故意在他脖颈上吹气,“叫什么胡来。”
“……”
“开门!”谢清元又用力拍了几下门,听起来很急促。
“我已经睡了,明天再……”
“我说开门!!”
砰砰砰!——门被敲的剧烈摇晃。
谢清元愤怒咆哮:“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谢知归反应过来,立刻用全尽力把他从身上推起来。
“快走!别闹了。”
然而下一秒“哐!——”
房门被硬生生踹开。
谢清元提桃木剑怒冲冲进来,房间不大,环顾一圈没见到人,被子枕头凌乱地扔了满地,稍微一想就知道方才可能发生了什么,她忍着脾气,看向坐在床上沉默扣衣服的谢知归,见他侧颈上有红色的痕迹,神色微妙顿了顿。
谢知归提了提衣领,挡住谢清元的视线。
谢清元气出了冷笑:“藏什么藏?敢做不敢让人看了?”
谢知归不语。
“人呢!”
“跑了。”
谢知归抬起眼皮扫过敞开的窗户,谢清元随他看过去,外头是呼啸的黑夜,狂风裹着小雨滴直往屋内刮,水滴滴答答拍落在地板上,很快湿了一大片。
他穿好了衣服,起身踩在潮湿的地板上,走过去关窗户,身后谢清元讥讽的声音响起,“我还当他会等着我进来打一架抢人,没想到他就是个懦夫,扔下你一个人跑了。”
谢知归面不改色关上窗户,扣好反扣,停留几秒看着窗外夜色。
“他们那种东西,不受教化,狡诈无耻,你到底看上那只怪物什么了?”
见谢知归没动静,谢清元拔高音调:“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回话!”
“听见了。”
谢知归转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姐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以后别在我面前骂他。”
谢清元一愣,看着他,“……为什么……”
谢知归紧接着打断她想说的话,“我不想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打算和那个东西……”
谢知归难得表现出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想听到你骂他。”
“姐姐,我求你了”,谢知归看着她的眼睛,“不要说他了。”
谢清元张着嘴,没出声,不可置信怒目瞪着他,气势上却慢慢被他压了下去,他看着那么平静,眼里却透出一股坚定的力量,一种沉静的压迫感。
时间随着墙上的指针滴答滴答流逝。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谢清元却不安起来,有种他要永远离开自己,永远离开这个家的感觉。
谢清元主动转开视线,装作没注意到那些奇怪的感觉,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边拍灰边难得温柔一次说:“我今晚陪你睡吧,省的那怪物再回来缠着你。”
“不用了。”谢知归走过去,把枕头抽走,谢清元手上一顿,僵硬在那里。
谢知归背对她,没有其他的动作和话语,也没有多看谢清元一眼,把地上的东西拾捡起来,自顾自铺床。
他知道谢清元在看着他,也知道她有话想问,但沉默已经是一种温柔、含蓄的回答,谢清元会懂他的态度的。
不到不得已,他不愿意把话说绝。
这几分钟过的仿如几个小时那么久。
直到身后响起离开的脚步声,谢知归才转过身,看着她刚才站的地方,轻叹一声,走过去把房门关,反锁。
“出来吧。”
话音未落,身后迫不及待掀来一阵掺着香气的风,谢知归转身,即刻被拉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明匪玉抱的太紧了,冲过来的时候又凶,他被惯性带着后退几步,背撞到身后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明匪玉没管他,急着想把方才被打断的事做完,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就直接站着扣住谢知归的肩,把人摁在门上,急切地埋头入颈间,粗热的气息洒下,燎红一大片皮肤。
“别咬!”谢知归察觉他的意图,赶紧呵停他,“先听我说!”
“我不是躲回来逃避你, 是要彻底做个了断。”
明匪玉收起即将刺破皮肤的利齿,抬起头抵在他肩头,略歪着看了看他, 眸色淡薄, 眼神狐疑。
可谢知归看着不像在撒谎的样子, 由于激动出了汗,头发打湿了腻贴在额头上,他没忍住伸手给他弄干净,谢知归下意识缩了一下,瞥见明匪玉脸耷拉下去了,在他发火前,咬牙把脸主动贴进了他的掌心,又瞪着他看, 像是在问——“满意了吧, 混蛋。”
明匪玉看着他, 眉梢微挑,显然是满意的,毛顺好了也有心情多问几句:“和谁做了断?”
“你不都听到了。”
还明知故问。
明匪玉想起方才他维护自己时盛气凌人的气势, 凶吗?不,至少这次他觉得很可爱, 于是他笑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谢知归:“……”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要他亲口承认他在他心中的地位远高于其他人,以满足他的私心和占有欲。
小狗不高兴了要顺毛, 老怪物不高兴了也一个道理。
“真是幼稚。”谢知归这么评价明匪玉贴上来要爱抚的行为,嘴上嫌弃, 但是笑着说的, 没有躲开他请求亲昵的蹭磨。
侧颈上痒痒的, 落下很多细密温柔的吻。
“我回来是为了你。”
“我没有办法让你和我家人和解,我继续犹豫不决会让你们都难受,所以我必须在你们中间做一个选择。”
必须有个决断了。
他知道,做人不能贪心,不能既要、也要,到最后什么都守不住,两边人的心都伤透了,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最后再帮谢清元一次,以后再见,可能就是很多年后,生死离别的那一天。
他选了一只最不讲道理的怪物,要和共度余生,只能跟着他一起不讲道理,淡薄人情了。
颈间传来刺痛,明匪玉没控制好力道,但也可能是故意的,谢知归装模作样生气要动手,“都怪你,把我变成了这种样子。”
“好好,都是我的错。”
明匪玉心情颇为开朗,认点错哄他没什么。
不过他也不能平白背了污水,总要对得起他认下的错。
“阿归,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谢知归犹豫了会,昂起了头,明匪玉立刻抵着他额头,对视之间,互相明白了对方想要的,明匪玉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一下,看着温柔却很急猛,好像怎么都不够。
而谢知归也从无动于衷,但后面闭上双眼,踮起脚抬手搂紧明匪玉的脖子,将亲吻加深。
他给谢清元留了一封信,告诉她,他走了。
不敢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心里还是有点怵她的暴脾气。
谢清元会从那份信的字里行间看出他决绝的别意,但事后没有来找过他,一条信息都没有,就好像一夜之间想通了,默契地成全他。
他们回到雾山,过了一段热恋期。
像很多小情侣那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黏在对方身上。
谢知归不喜欢黏的太近太久,就把明匪玉轻轻推开,但下一秒他又跟磁铁似的黏上来了,然后他又得推,明匪玉又过来抱他,几次下来他也累了,无奈撒手妥协,由着他抱紧,头埋进颈间。
“你不热吗?”
“不热,我冷,不信你摸摸。”
明匪玉边笑着说边拉过谢知归的手往衣服里面贴。
“……”
他们又和好了,婚礼自然得继续,前些日子想看他们热闹的人失望了,尤其是阿六爷,有时候路过家门口,见到他们大白天坐屋檐下抱在一起,那脸色跟锅灰有的一比,谢知归尴尬地和他打招呼,阿六爷白眼一翻,傲气冷哼,抬脚就走,可走了没几步,他又会忍不住回头,打量狐狸精般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既探究又嫌弃。
谢知归猜测,阿六爷大概是在想他身上有什么魅力,让明匪玉迷了心失了神。
别说阿六爷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时候不喜欢明匪玉偏执的做派,但如果不是明匪玉对他的执拗,以他的个性,他们今天可能也走不到一起。
他想过自己对明匪玉的感情不全然是爱意,
腻歪了一阵子,有一天毫无预兆的早上,他刚醒,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摸发现枕边没人,坐起身,四周扫了下,看到明匪玉一脸正经坐在床边看他,开口就是:“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瞬间惊雷劈下,把他的睡意吓走了大半。
他意识还没完全回笼,想了一分钟,竟然呆愣愣问:“怎么要?”
明匪玉揉了揉他蓬松凌乱的头发,笑道:“不需要你操心,我有办法。”
谢知归下意识点点头,但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了,眼神眨眼间变得犀利,“不要!”
他严词拒绝,态度非常坚决,明匪玉明显失落地“哦”了声,像是被他强烈的反应伤到了。
谢知归不觉得他真会因为这事受伤,只不过是骗他心软答应的伪装而已。
同床共枕这么久了,经历过那么多事,明匪玉在想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明匪玉想的是,他让谢知归为他放弃了一份亲情,想补偿一份给他,同时也想以此把他绑的更牢一些。
谢知归喜欢小孩子,在乎血缘亲情,多一个娃娃就多一分留住他的把握。
谢知归动不动不打招呼就跑,没个定心,真的没办法让别人对他完全放心。
要想办法把他抓的更牢,一定要牢牢攥在手里!明匪玉疯狂地想,没日没夜地想。
不然即使晚上相拥而卧,贴的再近,因为心里的不安,始终有道屏障隔在他们中间。
而谢知归清楚他的心思还要拒绝则是有更深的担忧在里面。
一个不正常的家庭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一个和他一样,薄情寡淡、满口谎言的冰块?还是和明匪玉一样蛮不讲理,看到喜欢的人首先做的是把人抢回家,管别人喜不喜欢他。
在一个奇怪的环境内长大,根本无法想象那孩子未来会有多棘手。
所以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绝对不可以!
他怕明匪玉贼心不死,偷偷摸摸搞一个出来,多次揪着他的衣领,逼他看着自己,目露厉色,三令五申不可以背着他乱来,否则孩子他不会要,大人他更不要。
明匪玉“嗯”一声应下了,但那态度看着毫无诚意,谢知归恼他,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提神看紧了他,防着他做小动作。
又了一段时间,明匪玉安安静静,他也慢慢放下了警惕心,谢清元那边突然开始频繁联系他。
明匪玉在身边盯着,谢知归不想接起电话,他答应过余生都要陪他,如果接了这个电话,不知道会听到什么,他怕会食言。
但谢清元像是有什么急事,连着坚持不懈找了他一个星期,他犹豫着接不接,又看看身边的明匪玉。
“接吧。”
明匪玉从身后环住他,头抵在他肩头上,帮他点下接通键,抬眼和谢知归的目光对上,他想问为什么,明匪玉只是拿侧脸蹭了蹭他的脖颈,似叹非叹,“别看了,我看着都替你难受。”
谢知归微微笑起,偏头低下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如春风拂花,柔软温润,只有很轻的一下,他真心笑开了的时候,眉眼会勾起很漂亮的弧度,像冰楞愣的雪地里开了一地艳色。
明匪玉想亲上去,看看能不能开出更多的花,谢知归也一副期待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睛,勾引他,无声邀请他靠近自己点,一探究竟。
他快触碰到的时候,谢知归却笑了,一个缩头从他手臂下躲过去,跳下了床,鞋也来不及穿就跑到屋外去了。
“你……”
明匪玉想抓只抓了个空,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空荡的手心,摇着头,又气又笑道:“真是……”
美色误人。
耐不住诱惑,活该上当受骗。
第107章
谢清元电话轰炸他是因为谢母病了, 谢三霄一死,嘴上说恨透了他的谢母一下子就倒下了。
情况很不乐观,可能没几天了。
谢清元几乎是请求他回去一趟, 毕竟妈妈除了对他态度冷淡以外, 没有打骂苛待过他。
好歹见一面, 最后一面。
谢知归不是很想回去,但他听那边谢清元的声音快哭了,磨了三个小时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过他没瞒着明匪玉,把前因后果和想去的理由都坦白了。
明匪玉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想他去,不过耐不住他的坦诚和请求的眼神,叹气答应了。
“可以陪你出山回趟娘家,但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
谢知归重点落到前半句话上,“什么叫回娘家?”
他这一问, 明匪玉装出来的冰冷没撑住化了。
谢知归咀嚼这几个字, 眉头下意识皱起, “说的我像……”
后面那些话他没说出来——像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糊里糊涂嫁到山沟里的小媳妇。
虽然他们的情况确实是这样,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明匪玉猜到他在想什么, 搂着他的头把人抱进怀里,笑着揉揉。
“别瞎想。”
谢知归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明匪玉比他高一个头左右,所以两人每次拥抱,不管他主动还是不主动, 都显得是他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明匪玉怀里。
谢知归对谁占主动权这事一直有点耿耿于怀,当初糊涂, 无力反抗, 被明匪玉占了头次的便宜, 结果后面便宜莫名越占越多了。
他越想越不爽,就想推开明匪玉,“大白天抱什么抱,被人看到怎么办,放开!”
明匪玉却失笑,谢知归身体动不了,只能偏头睨他,见他笑的那么开心,眉头更紧,问:“你笑什么?”
明匪玉:“我抱我的爱人,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天经地义,哪里有问题了?你脸皮怎么越发的薄了?”
“……”
分明是你的脸皮厚!
谢知归想了想惩治他的办法,本想踩他脚,抬起一点又放下了,改而轻声骂道:“老怪物。”
“嗯。”明匪玉居然应下,还挺开心,拍拍他的背,头枕在他肩上,愉快勾起唇,哄小孩似的说:“是你的老怪物。”
明匪玉在他颈间磨蹭,“你要了我,得对我负责。”
谢知归故意说:“我要是不负呢?”
“嗯?”
明匪玉转过头,望着他,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很快化为一片柔软荡漾的海,深深把他浸在里面。
方才那瞬间的异样仿佛是错觉,被胡闹的话语囫囵混过去了。
“阿郎真无情,就这么对你的小媳妇,我可要哭了。”
“小媳妇”三个字激得谢知归额角一抽,再见明匪玉笑吟吟的样子哪里半点要哭的意思,他逗他呢。
谢知归看了看周围,幸好没人路过看见他们在这里腻歪,不然他脸都丢光了。
他揪起明匪玉衣服,瞪他,“你能闭嘴吗?”
明匪玉挑眉,说:“可以啊,把我娶了,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娶。”
谢知归冷漠回应,心里想,才不要这么粘人的家伙。
“不肯嫁也不肯娶,怎么,难道你喜欢玩强的?”
明匪玉眼里忽然亮起了不该有的光,紧盯他的眼睛,利齿又发痒了。
“……”
谢知归觉得他突然兴奋的有点危险。
————
明匪玉陪他回娘家,哦,不是,是回旧的家。
他在电话里和谢清元约定好了,她不能对明匪玉发难,就装作互相不认识,平和相处,好好送完谢母最后一程,不要让她临了还不得安生。
谢清元好像一夜之间变成熟了,见到他和明匪玉手牵着手,举止亲昵,表情没有丝毫的破绽,虽然憔悴,但还是笑着迎他们进门。
谢知归知道她笑的很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就没有住在家里,去住宾馆了。
因为某个人嫌狗厌的家伙抱着他死活不肯撒手,在他妈妈和姐姐面前拉拉扯扯,两道复杂的视线锁定在他身上,谢母还无法接受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脸色白了又白,谢知归脸上挂不住,只能拽着他一起出来住了。
他不开心,去宾馆的路上不吭一声,不过明匪玉很开心,很享受牵着他在夜空下散步,凉爽夜风吹到脸上的感觉。
他以前不喜欢夜晚,太过于漫长孤独,但今天除外。
或者说,他喜欢谢知归抓着他逃跑的感觉。
因为谢知归第一反应是选择和他站在一起,不管是住在家里,还是落荒而逃,能和他交握十指的只有他。
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吗?
这个时候明匪玉还很自信,对即将到来的变故毫不知情。
他们在这里待了近一个月。
谢知归拒绝了谢母的求和,不是他原谅了,过去的伤害就会一笔勾销,得到解脱的只有她而已,受到伤害的那个还要在痛苦中挣扎。
今天,明天,甚至未来很多年,他都要艰难地学着从泥泞里走出来。
“如果真想补偿我,就请带着愧疚到死。”
这话他没直说,留了最后一点善良,但意思谢母肯定感觉得到。
她除了叹气,也只剩叹气了。
谢知归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妈妈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已经躺床上没办法下来了,饭都需要喂到嘴里。
谢知归心里居然生出一种凉薄的解脱感,等她彻底咽气,结束她的葬礼,他就可以跟明匪玉回家去。
回他们的家。
他发现现在提起那座群山,那只怪物,那些纠缠的回忆,他不会再觉得压抑、抗拒,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无从细究,但心底期盼回那里去,那里有他种的花,他打理的整齐温馨的屋子……还有最重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