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直到刀尖抵在傅昀离心口,那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刺下去。”老鼠又命令着,连未榆好似有片刻的清明,却只能紧紧握着刀,不肯再往前半步。
老鼠眼睛更红,不断地催促着连未榆,然而下一刻傅昀离却骤然睁开了眼,连未榆好似受了刺激,脸色一变,短刀已经穿过了他的心口。
傅昀离满脸愕然,他狠狠握住了连未榆的手腕,极其震惊,“为什么?”
而此刻的连未榆眼神顿时清明,这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我……”
傅昀离却丝毫不肯听他的辩解,恶狠狠地将他推开,连未榆站不住,便是摔在了那老鼠身前。
小老鼠极其欢喜,“他要死了,小界碎片便会结束,你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了。”
“小界碎片?”
小老鼠得意道,“不过是九尾狐的幻术,原来仙宗楷模空有虚名,竟然连这种小世界都破不了,当真是我看错了。”
“哦,原来如此。”身旁的人轻笑一声,小老鼠怔了一下,好似察觉到有哪些不对劲。
而后它猛然看向傅昀离,本该被穿透心脏的人此时却好好坐在床边,哪里是重伤的模样,连带着世界毫无变化,分明弑杀并非真实。
然而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尾巴骤然一紧,整个身子已然被倒挂起来。
熟悉的支配恐惧袭来,小老鼠艰难地抬起眼,就撞入了那恶劣的笑容之中,“当真是妖界傻白甜,这都能上钩?”
“你,你们演戏骗我?”
连未榆晃了晃它的身体,笑了笑,“演戏倒是真累,我看这老鼠没用了,不如我们……”
鼠妖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你敢烤我试试!”
连未榆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要烤你?”
鼠妖随即装死不说话了。
连未榆似笑非笑,“看来你很了解这个世界,只要告诉我们如何离开这个世界,我发发好心,给你留个全尸。”
鼠妖身子微微发抖,气若悬丝,“你做梦,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
“哦,是吗?”连未榆晃得更厉害,那鼠妖胃部翻腾,差一些又要被晃吐了。
还没等它受尽折磨,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勾住了连未榆的指尖,接过了鼠妖的尾巴,随意用修为将它禁锢住。
连未榆挑眉,看向了走来的傅昀离,望见他嘴上那抹熟悉的笑意,连未榆突然福至心灵叫出了声,“师兄……”
傅昀离眼中笑意越深,俯身而来,眉眼之间却是无尽的宠溺和爱意,“我知道如何离开。”
连未榆只觉得自己要沉溺在那样的温柔之中,然而下一刻,他却被傅昀离抓住了手腕,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刀,朝着那人的心口刺入。
“别怕,已经结束了。”
鲜血溅起,滚烫得几近刺骨。
连未榆脸上难得染上了惊愕,他望着傅昀离,只觉得心口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抽走,疼到了极致。
可面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疼痛,反而顺势俯身而来,轻点着连未榆的唇。
只是触碰一点,却让连未榆猛然回过神,他露出狠戾的神色,凶狠地抓过傅昀离,手指却不自觉轻颤着,好似小心翼翼地想要捂住那人心口上的伤口。
“傅昀离,你找死吗?”连未榆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前杀人无数,即便是濒临死亡也不曾有过片刻的恐惧,可这一刻看到傅昀离的心口蔓延出的血,却是无比惊慌。
连未榆刚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到短刀穿过了傅昀离的心口,哪怕他修为再高,也未必能熬得住这般的重伤,甚至会因此丧命。
傅昀离心想这人当真是气坏了,才会这般愤怒,那般耀眼的人,本该是天地无惧,怎么会为了他连拿剑的手都在颤着?
“未榆……”
他刚抬起嘴角,想安抚些什么,可才出了声,就被连未榆狠狠地打断了,“闭嘴。”
连未榆双眼发红,紧紧地捂着他的伤口,可无论他如何做,那血液仍然透过指缝,不住地染红了手掌。
就好像,这人的性命要在自己手中流失一般。
连未榆似乎想要用灵力替他治疗伤口,但他忘了在这小世界之中,他并没有什么修为,向来狂妄不惧生死的他,此刻却显得无能为力。
他心口发疼,脸色越发凶狠,傅昀离见不到他这般,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人的脸颊,就得到对方更加狠戾的眼神。
却没有推开他。
傅昀离眼中染上了欢喜,即便是心口的剧痛传来,也不曾让他变了脸色。
他垂眸望向连未榆的心口,那处也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口,他甚至生出了些许荒谬的心思,好似如今他们两人才更加绝配了。
只是傅昀离没敢表露自己这个想法,他正想开口安抚些什么,四周的景色却不住晃动起来,好似一面精致的镜子在一瞬迸裂。
随即上千的碎片溅起,瞬息就落入了虚无之中。
“傅昀离!”
连未榆脸色一变,猛然抓向了傅昀离,声音溢满了怒意和慌乱,还有一抹不可见的惊慌。
可傅昀离像是一抹光,伸手却只能抓住虚无。
就在傅昀离即将消散前,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一瞬又恢复了肉体,穿过了空荡虚无的空间,握住了伸向他的手。
连未榆只觉得手掌一片滚烫。
他瞳孔紧缩,就看到傅昀离朝着他笑得十分温柔,“等我。”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幻境之中,带着空灵和缥缈,分明只是简单的两字,却能让连未榆得了片刻的安心。
只是他还没缓过神,傅昀离却已然消失在黑暗,只剩下手心未完全褪去的温热。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属于现世的记忆涌上了心头,脚下还是漫无边际的水面,仿佛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离开过此刻。
可连未榆手上沾了鲜血,直到此刻,短刀没入那人心口的感觉无比清晰,好似千万根银针刺入了心脏。
疼得让人窒息。
连未榆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指腹上的血,他身子微微颤着,不知在隐忍克制什么。
脚下水面涟漪缓缓而起,可随即波动得越发剧烈,连带着他的身子也颤得更厉害。
不过片刻,寂静的空间之中便响起了笑声,极其诡异和疯狂。
连未榆已经抬起头,脸上笑意张狂,可眼底却皆是冷意和阴鸷。
手中长剑不知何时而起,划破了水面和半空,周遭瞬间被劈开了两半,无数的阴气涌入,好似要将整个空间淹没一般。
连未榆嘴角仍然挂着笑,朝着破口处款步走去,无端剑所过之处都化作虚无,消散得迅速。
恍惚中还有何等东西惨叫的声音。
整个空间好似陷入了惊恐之中。
随即连未榆眸色微动,无端剑再起,几乎面无表情地朝着一旁刺去,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渗出了鲜血,血腥味蔓延而来,极其刺鼻。
他嗤笑一声,手腕微转,便是划破了面前,只听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面前画面一阵扭曲,露出了藏在虚无之后的身影。
血色之下,衍青面色惨白,幽怨地盯着连未榆,而他脚边是一截断了的狐狸尾巴。
连未榆歪着头,人畜无害地笑着,可声音满是冷意,“手滑。”
衍青脸色铁青,似乎心底满是愤懑,说出来的话也毫不留情,“没什么,不过是一条尾巴,刚好换你那情郎的命,也值……”
只是话音还没落,衍青余光又瞥见银光掠起,他甚至还没出手,身后又是一阵剧痛,熟悉的重物落地声音直叫他脸色灰败。
他低下头,两截沾血的狐尾毫无生气地落在脚边,昭示他将近百年的修为都化为了乌有。
“刚刚风太大,没听清。”连未榆谦逊地笑着,眉眼好似傅昀离,却多了一抹阴翳,“你可以再说一次。”
衍青眼神越冷,想他好歹几百年的修为,方才竟然无法挡住这人族的袭击,亦或者,他甚至都无法反应过来对方出了手。
顿时间衍青觉得背脊有些发冷,听着连未榆这几近威胁的话,竭力地压住心头的恐惧,“他没死。”
如果早知道这两人那般棘手,衍青就不该将他们卷入小界碎片,再不济第一个小世界被反坑一回,他就应该收手,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抹去他们的记忆,白白废掉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的尾巴。
听到他开口,连未榆还笑着,只是那笑意让一个几百年的狐妖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自然不会死。”连未榆眸色深沉,“我还要夸你一句,这小世界倒有趣得很,让我知道,原来我家师兄爱我如命,为了让我出阵,甘愿牺牲自己,可真感天动地,对吧?”
衍青面容僵硬,原本并不想回答他这句话,可对上那人如冰一般的眼神,衍青不自觉收起了剩余的尾巴。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连未榆从狐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满满的不乐意。
可他却毫不在意,心口那股怒意还未曾消散,甚至因着不见傅昀离身影而加剧。
“我还要谢谢你,小世界还能让我跟师兄拜堂成亲。”连未榆想到先前拜堂的画面,眼底这才有些许笑意。
“不如再用小界碎片制造个更有趣的世界,最好是能让我家师兄怀上我的骨肉,这样他就离不开我了,也算是废物利用。”
衍青,“……”这说的是人话吗?他是来害人的,哪里像是来送温暖的。
“两个小界碎片都被你们破了,我用什么再给你造一个?”
小界碎片本就难得,这一次衍青又直接造出了两个小世界,不仅困不住人,还耗费了他不少的修为,更不用说断了两根尾巴。
就人族派来的几个修士都能要了他的命。
“再说,我看那个人不像能生的。”衍青囔囔着,心想那人好歹是几百年前闻名的大人物,他实在无法想象出对方怀胎的画面。
哪怕是假的。
连未榆似笑非笑,“嗯?”
衍青下意识扯了扯嘴角,生怕连未榆察觉出什么,连忙转开了话题,“你那好师兄在进入最后小世界时,曾与我做了一个交易。”
连未榆摩挲着指腹,睥睨着狐妖,“哦,什么交易?”
“他同我打听一个人。”衍青拖长了尾音,好似高深莫测的模样,“如果他想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便要活着出来,如果选了你,就甘愿被你所杀,现在看来,在他心中,你比那个人更重要。”
“我就说他爱我爱惨了。”连未榆笑意未变,似乎对傅昀离最终的选择十分满意,却丝毫不关心他想打听的人究竟是何人。
见连未榆不上钩,衍青反倒有些不得劲,“你当真不想你的好师兄打听谁吗?他要脚踏两船。”
“没关系,男人嘛,最后能回家就好。”连未榆笑得十分乖巧,“至于他想找的人,杀了便是。”
“……”
衍青觉得自己尾巴伤口处隐隐作痛,“你们人族,当真有病。”
喊打喊杀的,都比他们这些妖族更恐怖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衍青眼底掠过些许不甘,但随即又转回了话题,“他想要跟我打听鬼族鬼王的事。”
这下连未榆才有了些许反应,他眼底掠过些许冷光,却看不透在想些什么,“鬼王?一个只知睡觉,连家都要被偷的废物有什么好打听的?”
听到连未榆这样抹黑鬼王,衍青不免多看了他一眼,一想起几百年前狐族备受迫害,他不禁生出了好感,“的确,作为一个鬼族,还跟人族厮混,简直要丢尽鬼界的脸面。”
连未榆幽幽地看着他,按紧了自己的剑柄,不知为何听见这狐妖诋毁鬼王时,他有种想砍断对方尾巴的冲动。
他随口问道,“鬼王长什么样?”
“鬼知道。”衍青说完,就瞥见连未榆露出了和蔼的笑意,他轻咳了一声,“传言鬼王以白骨化形,天地阴气为魂,并无模样可言,当年我所见不过的是藏在披风之下的人形,后来他沉眠,更无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连未榆漫不经心地听着,分明是极其陌生的描述,可他脑海之中却不自觉掠过了一副画面,好似在千百年前,有一个藏于黑雾中的人坐在无际的白骨之上,周遭只有黑暗和冷意。
可不知在何时,有一个人类走入了黑暗,白衣如仙,好似坠入地狱深渊的星光,轰烈而无声,在时光的洪流之中,驱散了孤寂。
连未榆眼中染上一抹他未曾察觉过的落寞和缱绻,还没再细想下去,那狐妖又开了口,“倒是他身边那个人族,我还见过一次。”
连未榆这才堪堪回神,手指下意识紧握,“谁?”
“在两百多年前,人族称他为仙,虽是荒谬,但能以其凡人之躯抵抗鬼妖魔三界的人族,几百年来也仅有他一个。”
衍青眯起眼,回想当年狐妖的惨烈,神色意味不明,“可惜这般能让三界为之震撼的人,终究还是敌不过人族身躯的脆弱。”
连未榆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在不久前傅昀离重伤之时,他也这般屏住了气息,“他叫什么名字?”
“江闻序。”衍青顿了顿,又轻笑一声,“如果我没活太久,你那好师兄倒是与他有七八成相像。”
“江闻序?”
连未榆并没有对衍青的后半句所感到意外,他满腹心思都落在那陌生的名字上,只是初次听见,但也好似无比的熟稔,但在他所有的记忆之中,都不曾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连妖族都念念不忘的人,仙宗却又没有只字片语,好像在两百多年前,他随着那一时代的人与事都消失在时间流河之中,被人彻底遗忘。
可不过片刻连未榆已然收回了深思,他看向衍青,像是对往事没有太大的兴致,“傅昀离呢?”
到底是小界碎片,即便衍青所说傅昀离没死,但那一刀实实在在是刺入了那人心口,如今隔了这么久,连未榆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这一对小情人好生奇怪,他满腹心思都在那什么鬼王上,你倒好,反而问起鬼王的姘头。”衍青一脸新奇,“这关系可真错综复杂。”
连未榆冷笑着,别有深意,“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他们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衍青没能捋清逻辑,只觉得越发接不下话,他正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骤然变了脸色,掠过连未榆看向了远方的虚空。
“有人闯入了我的结界。”
狐妖的声音还没落下,一道狠戾的剑气已然划破虚空,朝着连未榆后背袭来。
还没近身,连未榆已然返身抽剑,几乎用尽全力挡下了那一剑。
虚空破开,跌入了荒僻的寺庙之中,长剑所掠过的墙壁轰然倾塌,震出了迷雾的浓烟,模糊了周遭的视线。
一个白衣身影踏入枯叶之上,长剑泛着银光,将他那张俊秀的面孔衬托得越发阴郁。
“鬼王。”
傅昀离再睁开眼,心口上的疼痛还没有彻底褪去。
他伸手按了按心脏处,可惜幻境消散,连那处伤疤都没了痕迹,不免心中掠过些可惜。
只是一想到不久前连未榆眼中的怒意和紧张,这心思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抹去。
傅昀离弯了弯嘴角,这才扫了一眼四周,此时他已然不在魔族宫殿,而是寺庙深处。
四周积满枯叶,极其荒凉。
傅昀离微微一顿,察觉到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妖气,他偏头看去,便见一个略微熟悉的灰色影子迅速从阴影处窜过,踏入了落日余晖中。
一双黑色鞋子踩在枯叶上,停在不远处,那影子跑到脚边,又化作孩童的模样,被来人弯腰抱起。
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面容儒雅,那双眼睛像是看尽了百年繁华和沧桑,不悲不喜,但在对上傅昀离时,才露出些许明光,还有一抹释然。
分明是当朝国师楚容州。
“在下楚容州,有幸能见仙人。”楚容州抚摸着怀中鼠妖的头,笑得十分谦逊,“不久前我家孩子在鬼市冒犯了仙人,还请仙人莫怪。”
他刚说完,鼠妖顿时露出恶狠狠的模样,似乎很不满他的话,但被对方摸着头,也不敢造次。
傅昀离看了那鼠妖一眼,也笑了笑,“国师言重,傅某不过是山间修炼之人,担不起国师这一声‘仙人’。”
楚容州微微抬起下颚,别有深意,“但能受得起仙人称道的,世间唯有您。”
“想来国师与九尾狐一般,都知过往。”傅昀离顿了顿,又看向鼠妖,“天知者能知前尘往事,预测未来,傅某能到此,应当还有国师的手笔。”
楚容州也没否认,“玄宗府的冯品心思歹毒,还想试探设计仙人,这本该是他的下场,我不过是假借他之手,得见您一面。”
傅昀离说得笃定,“九尾狐的小界碎片也与你有关。”
楚容州看着傅昀离的目光越发高深,“的确,那孩子向来纯真,从前在族中只知道修炼,仗着看了些人间话本,就真以为人妖之恋可贵,也才闹出这等事来。”
傅昀离但笑不语,楚容州话锋一转,“不过,我之所以敢邀仙人入局,还是受仙人从前所托。”
傅昀离摩挲着剑身,这又抬起眼帘,只是眸色却与方才好似有些许不同,“从前……是指前世的我?”
楚容州没急着回答,他打量着傅昀离的模样,无论面容如何变化,岁月多年,这人身上的气质都不曾变过。
他像是与生俱来便是天仙,哪怕无尽轮回,被世俗所沾染,都无法抹去仙人的风华。
楚容州轻叹一声,“若是当年您没死,或许如今已然成了真正的天仙。”
“既然死了,便是命数,天道如此,又有何可惜?”
傅昀离不急不缓,仿佛谈论的人与自己无关,“既然前世能所托,想必是他预料了今世之势,可惜我忘了前尘,如今行事艰难,若是国师能告知一二,傅某定然感激。”
他说得谦逊有礼,但楚容州多少还是有些折煞自己的感觉,心想当年那人大限将至,还能神色不变算计了自己,害得他这些年来只能藏在黑暗,不敢被人所知,就为了活命。
但倘若没有对方,楚容州怕早已死在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大乱之中。
“仙人聪慧,恐怕查到的事也已然不少,那就应该知道,仙门当中的诡异。”楚容州收起了笑意,“整个仙宗,不曾有一个修士能活过两百年。”
傅昀离应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看了楚容州一眼,“国师虽然与鼠妖一道,可身上仍有人族气息,修为深厚,有两三百年之久。”
他话音刚落,楚容州怀中的鼠妖骤然僵直了尾巴,戒备和惊恐地盯着傅昀离,“他知道了。”
楚容州摸了摸鼠妖的头,安抚着,“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连那人费尽心思,杀害无数的人,也无法彻底隐瞒。”
傅昀离听见楚容州的话,只是眼神动了动,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楚容州也没太过高深莫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眼睛的光散去些许,此时染上见不到底的沧桑。
好一会,他才收回了目光,再看向傅昀离时,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我等了你两百六十年了。”楚容州开了口,声音不复最初的儒雅,“但我不是人族唯一一个活这么久的人,除了我,还有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脸色深沉,“那是你前世唯一的徒弟元长赢,当年便是他偷袭了你,才叫你散了灵魂。”
楚容州缓缓说起他所知的记忆。
三百多年前,人间有仙人降世,叫人族得以从低微之中挣扎而出,成了其他种族不敢随意招惹的存在。
而这个人便是江闻序,当年的玉泽仙门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门派,因着他的出现,才得以在仙宗闻名。
江闻序修为极高,不到二十岁,便入了凝神期,没多久聚了金丹,离成仙只差半步之遥。
只是他遥遥不成仙,而是在人族驱邪降魔,去救那个破败腐烂的仙门,他也试图寻找方法,让其他的修士能寻道成仙。
等江闻序成了玉泽的新掌门,这才收了唯一的入门弟子元长赢,他尽心教导此人,元长赢也不负期望,继江闻序之后,成了仙宗楷模。
整个仙门都知,当年的元长赢无比敬畏江闻序,将他当成神明一般虔诚信奉,在外人看来是师徒情深。
只是江闻序一心在苍生之上,时常外出游历,后来有人见过他身边曾带着一个黑衣少年,本以为是新收弟子,只是多年过去,都不曾听过此事。
没多久,妖魔两族联手对付人族,人间生灵涂炭,江闻序也受了重伤,才勉强阻拦了两族迫害。
后来仙门才知,是江闻序寻了鬼王合作,才得以对付妖魔两族。
谁也不知江闻序如何做到,只将他奉为神明,期望人族彻底得胜。
第110章 落跑甜心小恶魔26
哪知在妖魔两族大伤之时,鬼王骤然叛变,打伤了江闻序和众多修士,逃回鬼族。
后来江闻序失了踪迹,没多久元长赢便带着他的尸身出现,整个仙门才知道他死在了鬼王手中。
没了主心骨,人族差一点又散去,最后还是元长赢带着其他人出手,费尽了心思,才彻底让妖魔两族从人族领土之上褪去,几百年来不敢再犯。
也正是那场大战,当年的修士死伤无数,哪怕能活下来,也命数不长,不过几十年,几乎全数死去。
“你敢信能在大战之中活下来的修士,会因重病而死?”楚容州看着傅昀离,幽幽问了一句,“只能说,你那个徒弟歹毒得很,当真一个不留,连我们算命的门派,也难逃一劫。”
傅昀离似笑非笑,“但你活下来了。”
“确实。”楚容州冷嗤一声,“若不是靠着这些老鼠,我还真活不下来。”
傅昀离看了一眼那鼠妖,才缓缓道,“天知者虽是妖族,但能驱使它们的,也只有身为术师的你。”
楚容州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童,用手指捻着它的耳朵,“它们喜暗,最爱藏于角落之中偷窥人族,仗着种族数量多,当真把人族的阴暗面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知道他们的秘密。”
被楚容州夸了几句,鼠妖露出自豪的模样,“鼠鼠我啊,当然什么都知道,我还看到鬼市那什么夫人是被谁所杀。”
它一副‘求我’的模样,让傅昀离露出些许笑意,语气平淡,“元长赢。”
鼠妖一听,顿时满脸惊愕,似乎没有想到傅昀离竟然能猜出这些。
不过傅昀离却没有在意它,而是摩挲着指腹,想到了当时在鬼族对连未榆出手的人,后来又跟着去了医谷,分明他失去修为,却不曾对他下手。
而傅昀离在恢复修为之后,对付那人的灵力却并非这一世所修,而是另一道灵力,但那人却能轻易辨别,甚至还因此惊愕。
傅昀离便猜到那人认识自己,还有可能是这一世他所熟悉的人。
“不愧是仙人,这般敏锐。”楚容州感慨了一句,“可惜你当年还是因为他而死,简直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傅昀离不在意楚容州的话,而是若有所思,“他既能偷袭,便有心思,不过如今看来,当年的我散了灵魂,他未能找全,才让我魂魄不全转世。”
楚容州沉着脸,望着傅昀离的神色,分明记忆不全,却能凭借他方才的话推断出那么多,着实有些可怕。
难怪江闻序当年能提前找来了自己,要他设下这局,将真相告知转世的傅昀离。
“您来找我那年,我算出了仙门劫乱和我结局,无论我如何做,都难逃一死。”
楚容州皱眉,“但您来之后,轻易破了我的局,透露我在时机合适时与您相见,说实话,在此之前,我确实想过去见你,可惜无一次能成功。”
“国师身负天道重责,自然要遵循天命。”傅昀离浅笑着,“何况重聚灵魂并非易事,他又想抹去前世的存在,自然要费尽心思清洗整个仙门。”
楚容州沉声着,好似有些想不通,“元长赢既然敬畏您,就该让世人跪拜于你,为何不肯让世间留下半点记载?”
傅昀离垂眸,想起了九尾狐口中的鬼王,眼底掠过些许温柔,“对他来说,江闻序已然不是那个一心只有苍生的神明,他动了心,就被世俗沾污。”
更何况如仙一般的江闻序所动心之人,怕也是那地狱深渊的鬼王,在他心中,哪里能配得上江闻序,才会叫元长赢如此怨恨。
而抹去江闻序的存在,傅昀离便成了独一无二,他本该是仙门楷模,或许能如当年一般备受敬仰,这般的他,哪里也能动心?
楚容州那不悲不喜的眼中难得染上了好奇,“动心?”
傅昀离直接漠视他这句话,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国师可否能算出,我那仅剩的魂魄如今在何处?”
楚容州面色又恢复如常,闻言只是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抱歉,以我的修为,还无法算得出你的一切。”
就连这次想见,还是楚容州费了几十年的修为,才勉强得以所见。
“无碍。”傅昀离也不着急,他顿了顿,觉得心口有些许疼痛,只是眼底却溢满了笑意,“那你可知,与我同来的那人……”
傅昀离还没说完,反倒是鼠妖先急着开口,“他不算姻缘,你们都拜过堂,洞过房,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儿孙满堂?”
楚容州默默地捂住了鼠妖的嘴巴,一脸歉意,“孩子没读过几年书,不懂礼仪,还望仙人莫怪。”
傅昀离笑意越深,好似被鼠妖这话取悦,楚容州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好似发觉了什么惊天秘密,不自觉加重了力度,却没发现怀里的鼠妖被他捂得脸色发青。
傅昀离还想再问什么,可下一刻眸色微动,抬头看向了另一处,语气冷漠,“有人来了。”
楚容州怔了一下,还没开口,眼前却是一晃,再等他看去时,面前哪还有傅昀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