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未愉舔了舔嘴角,满眼都是激动,甚至连身上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握紧无端,睥睨着元长赢,那人分明知道他要有何等的下场,却被傅昀离禁锢了灵魂,就连死亡解脱都成了妄想。
灵魂撕裂却永不消亡,或许要在人世间千百年,无论人间繁荣祸乱,都不再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死不灭,却永世疼痛孤独。
只是元长赢再抗拒,连未愉丝毫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掐着指诀便有灵力袭来,彻底封住了他的魂魄,再一点点撕碎,散落在世间各处。
云雾已散,世间剩下一片清明。
连未愉望着远处,入眼便是血海,却落下日光,红色余晖波光粼粼,却见光明。
他还没想出什么,手心就被人捏了捏。
连未愉看去,抬头时,却对上了傅昀离那浓烈得掩盖不住的爱意,仿佛要将他吞入腹中。
耳边是厮杀之后的吵闹声。
连未愉下意识眯起眼,语气幽幽古怪,“原本还想等搞完这些破事,要与师兄做上几场的。”
傅昀离握紧他的手,只觉得一片滚烫,“如今呢?”
连未榆已然抓过他衣领,倾身而来,蛮横而浓烈地咬住傅昀离的吞,无比急迫,“现在老子就想当着三界众生,在这里强了你。”
傅昀离扶住了连未愉的腰,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眸光澄澈无比,要比天际明光温柔几分、
他放纵着这人的一切,语气温柔,却又无比坚定,“好啊。”
连未榆只觉有根弦瞬间崩裂,叫瞬间他失了理智。
要命了。
他这般想着,又用上了力度,狠狠地抓紧了傅昀离,加重了吻。
无论当场放肆,还是大肝几天几夜,都不算什么,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玩。
前世未尽,只当重逢。
这场三界混乱厮杀最终结束地仓促和潦草。
以人魔鬼三族之间的恩怨在各自派系利用之下残杀凶狠,死伤无数,哪怕局面大部分掌控在傅昀离等人手中,但无论如何这场厮杀丝毫不能避免。
人族为一己私欲而搅乱仙门风气,而魔族和鬼族天生嗜血残杀,在此等邪念之下便越发猖狂,才会引起天道混乱,必然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好在魔族有闵止鸣坐镇,又有连未愉从前设下的计谋,哪怕再过残忍嗜血,也不过是替他们除去一些不受控的魔族。
而仙门再有私心,但修炼者自有各自坚守本心,哪怕被元长赢潜移默化摧毁心思,可在人族危难之前,几乎所有修士都会放下彼此成见,共守人间。
除此之外,身为妖族的楚容州早与傅昀离联手,借用朝廷和妖族之力,想要对付鬼族,也不会丝毫没有胜算。
唯独被当作杀人刀的鬼族无知无觉,本以为能沉浸杀戮之中,却不知到最后成了几族讨伐的对象,哪怕他们再凶狠,也难以抵挡几番力量,最终修罗被杀死在人间,成了白骨灰尘,扬散天际。
修罗死后,原本还满心嗜血的鬼族好似瞬间失去了禁锢,不再与最初那般残忍弑杀。
原本其他族想趁势除去它们,却又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拦,再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些鬼族早已混入漫天黑雾之中,消失在人间。
这场厮杀就这般落下帷幕。
但无人去追究鬼族去向,毕竟各族厮杀,死伤无数,当真要分辨胜负,必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更何况众人早在厮杀之中窥见了天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人间当真有仙格眷顾,若真闹到最后,对彼此都不会有好处。
如魔族这般的存在,也知取舍,哪怕有大部分魔族并不愿屈服闵止鸣势力,却仍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停战之后,便带着各自的势力回归魔族地界,至少会有几百年的时间不再主动祸害人间。
而闵止鸣没急着离开,掠过尸海,望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仙门,如今连他师门的存在也逐渐被遗忘。
那些对魔族恨之入骨的仙宗向来对闵止鸣喊打喊杀,不曾想在最终却受于这人相助,才避免更多的伤亡。
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年被他们亲手推到血渊,无人护他,他只能独身坠落深渊,到头来却护住他们这些自私自利之人。
而如今的仙门,哪里能配得上闵止鸣?
手上的玉牌被阴风吹荡,属于流岚宗的印记已逐渐模糊,可哪怕闵止鸣闭上眼,也能清楚地记起印记所写,好像只要他还活着,流岚宗就会永世存在。
他眸色微动,再也不会去看那些仙宗,反而平淡地收回了玉牌,看了一眼远处的人,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便带着属下离开了。
仙门如何,从此与他毫无相干。
而厮杀之后,便是人间安抚。
仙门受损虽说不少,到底于黑暗中得见光明,更懂真正为苍生而忧,比起从前自然更加用心。
更何况所有修士几乎心知肚明,傅昀离得有仙格,本该是能成仙,却为苍生而留,哪里是他们这些人能比得上的。
因此在大乱之后,整个仙门都以玉泽为首,事事过问,将傅昀离奉于天神那般,几乎卑微到了尘埃。
哪知还因此被连未愉逮着嘲讽了好一顿,几个年过百岁的长者不免十分尴尬,但难得被连未愉几句阴阳怪气点醒,自此才发现,傅昀离一如从前那般谦逊有礼,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反倒是他们心思狭隘,到头来还叫小辈看了笑话。
这些掌门才后知后觉,也不像从前那样固执己见,倒能开始反省起来,心底仍然敬畏傅昀离,可面上也能将傅昀离当成小辈一般爱护。
后来傅昀离成玉泽新任掌门时,也是这几个长者一手操劳,倒真有几分长辈的姿态。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人对待连未愉的偏见丝毫没有减少半点,反倒愈发加重,连平日他们对待寻常的魔族还能和颜悦色,可一遇上连未愉,心底的火气不自觉浓烈好几分。
原本这些掌门只当是从前有所成见,还想看在傅昀离的面上与连未愉交好些许,哪知他们才开口,总能被连未愉三言两语激得满腹无语。
说也说不过,想要回骂,愣是没有找出连未愉嘲讽他们的证据,只能憋着一口气,每每见到连未愉,总能叫他们先前所修功法都没了用处,最终只能黑着脸甩袖走了。
只觉得连未愉比如今的魔族还叫人更加可气。
可惜这些人还没找出治连未愉的办法,就不知从哪处听见了传闻,说是连未愉要将傅昀离娶回魔族当道侣,还设下整整为期一月的婚宴邀请三界众人前来参加。
这个消息一出,又叫仙门上下十分震撼,偏偏当事人傅昀离也没有反驳半字,反倒坐实了谣言,叫几个掌门心口那股气越发膨胀,最终还得吃下好些仙丹才勉强缓过气来。
再等他们回神时,婚宴日期也已经定下,仙门再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为了让仙宗在三界之中更显有面子,这些掌门更耗费不少心思,连夜收集不少珍宝送往魔族充当门面,试图胜过魔族一筹。
谁知婚宴之日到来时,哪里还有见到当事人的身影,任凭三界众人苦等好几个时辰,才发觉他们当众被放了鸽子。
一场婚事闹得轰轰烈烈,结果却好似成了闹剧,枉费各族送来不少好礼,全当便宜了魔族。
作为魔族之首的闵止鸣对这场婚宴几乎毫无意外,更是毫无负担地收下这些珍宝,倒也没太过冷情,还好心叫人摆了几桌盛宴,当作谢礼。
来的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能小心眼计较什么,也颇有心照不宣,几杯酒下肚,就暂时摒弃从前恩怨,只当成真正的婚宴,尽兴罢了。
而本该成为众人焦点的新婚夫夫两人此时正在鬼族的某处之中尝着蜜月之甜。
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好似有粘稠的喘息声溢出,落于阴森,硬生生能将这满是鬼气的荒僻之处映照着涩气之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悠长的叹息声落下,空气中又似是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而此时连未愉坐在傅昀离身前,三千青丝散落,在那如谪仙的男人心口轻轻荡漾,勾魂摄魄一般。
连未愉半阖着眼,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好似在回味着什么,傅昀离伸出手替他擦拭去眉间的薄汗,眼中满是爱意,几乎要将人沉溺当中。
连未愉弯着嘴角,微微偏头,就将吻落在了傅昀离还没收回的手腕上,轻笑起来,“好哥哥,你可喜欢这份新婚之礼?”
傅昀离捧住他的脸,听着连未愉这般叫唤自己,只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他也笑了笑,“只要是你,我便喜欢。”
连未愉十分满意,微微收紧了力度,就看到傅昀离倒吸着气息,不自觉又在他脸上落下了些许印痕。
连未愉却笑得满是引诱,“果然,偷情对男人来说,当真够刺激。”
更不用说撇下一众庆贺的人千里迢迢跑来鬼族偷欢,哪能不带感?
这倒不是连未愉临时起意,自大战之后,鬼族有脑子的人在被元长赢利用之后,也开始缓过神来,察觉到了连未愉十有八九就是鬼王的转世。
先前鬼王沉睡时,逐溪夫人和修罗两派互为对立夺权,到底也有个主,才不至于叫鬼族成为乌合之众。
但如今逐溪夫人和修罗都死了,鬼族也散成一盘沙,也不是没人试图出头,但最终还是被其他不服的鬼族制压,内部混乱,迟迟找不到首领。
后来还是有几个修为好的鬼族想起了连未愉,对天生的屈服,他们便动了心思想要连未愉重归成为他们的鬼无,以此恢复实力。
但连未愉对此毫无感觉,这些鬼族也不知是没了其他办法,还是认了死理,不时找上门,就想接回连未愉。
甚至在两人感觉来时,正想做些什么,总能冷不丁被突然出现的鬼族闹得无语,哪怕两人修为再高,也不能无时无刻防着。
连未愉甚至都怀疑哪一天他们当中有一人会被搞得痿了。
傅昀离也曾问过连未愉是否要重回鬼族,但连未愉却无情拒绝,毕竟这等阴森森没有半点刺激的鬼地方,只要脑子有问题才会想待。
说是这般说,但连未愉当真不想他们被扰了兴致,便借着所谓婚宴,带着傅昀离来了此处偷偷情,周遭是刺骨的冷,可包裹着他的却是无尽的灼热,哪里叫他不喜欢?
但这种至多偶尔来上那么一回,要真日日如此,饶是连未愉也不一定能熬得住。
而鬼族这种地方,哪怕没有鬼王,也能存活个几百几千年,更何况当年鬼王转世,总不能什么都没准备,要真如此,还不如把鬼族毁了,省得糟心。
因此连未愉带着傅昀离来了此处,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贪图享乐,待两人从暗处离开时,也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
等出来时,连未愉已然神清气爽不少,连眉眼都满是餍足之色,他轻车熟路地走过了黑暗,来了漫地尸骨的荒僻,四周无比寂静,却又似夹杂着万鬼哀嚎。
连未愉神色不变,抬步踏入尸骨潮海之中,傅昀离便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身影,眸色无比温柔和缱绻。
而后连未愉在某处停下脚步,只见面前一堆尸骨之中,有一个如孩童身量大小的尸骨乖巧地蜷缩在角落中,那头颅之上空荡荡的眼眶之中好似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神色,一晃当年。
连未愉弯了弯眉眼,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孩童的头颅,语气洒脱而散漫,“以后,鬼族就是你的,你要如何,便如何。”
话音穿过了冷风,飘落在那尸骨之上,恍惚间,那眼眶之中好似有白亮而起,似是欢喜,又像是眷念。
但连未愉并不在意,他收回手,也不管那尸骨造化,转身就朝着傅昀离走来,仿佛间,他看到了几百年前,有个白衣青年背着脸,穿过了如海尸骨,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朝着他伸出了手。
那人莞尔一笑,整个鬼族便散了黑暗,落入了光明。
连未愉眸色微动,再看去时,就见傅昀离已然伸出了手,他丝毫没有半点犹豫,便朝着他而去,没入了指缝,与这人十指相扣。
牵住了,便再也不会松开。
他们朝着尸骨相反之处走去,那万鬼哀嚎的声音好似在这一刻淡下,冷风掠过,只见骨海中心有两道身影浮现,一黑一白,衣裳飘浮,如坠仙境。
不过片刻,那曾被连未愉抚摸过头颅的尸骨上有白光凝聚,随之便有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赤脚走出,那张稚嫩的脸上还能见出绝色风华。
她轻踮足尖,踩在那白骨之上,抬头看着远去的两人,又十分懵懂地摸了摸额间,好似直到此时,还能感受到方才那人手心的温度。
女童笑了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她好似听到有谁叫了她一声,女童倾慕地看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而后便跳着轻快的脚步,朝着那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走去。
他们与那两人背对而驰,直到身影化作了白点,如漫天的星辰,飘散于世间。
至此鬼族安分,三界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