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 by日暮为安
日暮为安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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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却没有派人去追自己,甚至做好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
想到这儿, 祝卿梧的气瞬间消了一半。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祝卿梧继续问道。
堂溪涧闻言, 眼中似乎有什么被勾起,许久才回道:“很久很久之前。”
“有多久?”
“上一世我在外戍边,但又见不到你, 所以便让人日日记录, 隔一个月送来一次。”
堂溪涧说着笑了一下, “似乎这样便能离你近一些。”
原来那么久之前他的行踪便被人日日关注, 明明是该生气的事,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却突然有些心酸。
原来一直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在他遥望西北的时候,千里之外的边关也有人正思念着自己。
“我离开那些年,阿梧想过我吗?”
祝卿梧没想到他会突然问道这个,自然不好意思承认,于是立刻回道:“不想。”
然而堂溪涧却好似不信,“那阿梧为何常常爬到后院的屋顶上遥望西北?”
“我……”
祝卿梧这才反应过来被他套住,霎时哑了声。
许久,才道:“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堂溪涧问道。
“你日日都知道我的行踪,可我却不知道你的。”
窥探帝王的行踪是大忌,然而堂溪涧却是一副好似求之不得的神情。
“那我明日便差人送来我的日程。”
祝卿梧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然而堂溪涧说到做到,第二日傍晚他的桌上便真的多了一个信封。
祝卿梧打开,里面装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堂溪涧今日的日程。
祝卿梧没想到他真的会送来,本不想看,可却还是架不住好奇,将纸取了出来。
“寅时起,这么勤勉。”祝卿梧说着继续看了下去。
“卯时上朝,辰时吃饭,巳时到午时批阅奏折,召见大臣,下发御旨。”①
“未时吃饭,申时到酉时,批阅奏折,召见大臣,下发御旨。”
祝卿梧看完后,心中只有一个评价,好无聊的一天。
虽然堂溪涧每日的日程都差不多,但还是坚持日日让人给他送来。
后来信中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有时是堂溪涧似乎随意写下的一句话,有时是他自己临摹的字或诗。
【之前差人于温泉流经的山谷种了甜瓜,竟真的结出了果实,我差了人带了过去,你与孩子们同吃。】
【最近风雪不断,太医给开的药要按时吃,注意保暖。】
【阿梧,今日冬至,可有吃饺子?】
堂溪涧似乎怕他嫌烦,每次留的话并不多,至多几句。
祝卿梧也开始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联系方式,只是从未回应过一次。
直到新年那日。
从除夕起,外面的雪便没有停过。
这几日堂溪涧格外忙碌,既要祭祀祖先,又要宴请百官,忙的一点也抽不出身,因此许久都没有来过。
祝卿梧和玉珠同样忙碌,采买年货,布置善堂,准备年夜饭,准备每个小孩子的压岁钱和新衣服。
但记录着堂溪涧日程的信封每日依旧会准时出现。
只是最近祝卿梧太忙,实在没有功夫看,便全部收到了一起先攒着。
直到大年初一的夜晚,所有的忙碌似乎终于告一段落。
祝卿梧照顾孩子们睡下后,这才洗漱完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还在大雪,哪怕只是院子里这短短一截的路,身上还是落满了雪。
因此祝卿梧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拍落身上的雪。
身体已经累极,然而刚一进房间祝卿梧便看到了桌上新放上去的信封,他瞬间想起还有那么多攒起来的日程还未看。
于是暂且压下睡意,将这些日子所有还没来得及拆开的信封全部取了出来。
伴着屋内的油灯,一封封读了起来。
祝卿梧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忙乱,然而没想到堂溪涧比他还要忙得多。
尤其是大年初一那一日,从除夕夜的“子时”起便要开始起床,然后洗漱打扮,先要到钦安殿拜真武大帝,再到天穹殿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到奉先殿祭祀列祖列宗……②
祝卿梧只是看着便觉得头晕眼花,不由感慨原来当皇帝也是一件这么不容易的事。
看完后祝卿梧本想睡下,却发现日程后还有一张纸。
这是一张宣纸,不知是临帖还是堂溪涧自己作的,上面是短短的两行诗。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③
这句诗实在浅白,因此祝卿梧几乎立刻便明白这两句诗的意思。
原本的困意倏然散去,祝卿梧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方才身上的雪并未拍净,屋内炭火旺盛,很快便随着热意化成点点水迹晕进了衣服里。
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祝卿梧却没有去换,而是转身走到门口,轻轻打推开了门。
此时外面风雪依旧,万籁俱寂。
他不知道堂溪涧此时正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正和他望着同一片天地?
大概是外面太冷的缘故,刚才的困意彻底退去。
祝卿梧抬步走到院中。
望着漫天的大雪,祝卿梧不想承认他似乎有些想堂溪涧,于是试图催眠自己,他只是突然想堆一个雪人,所以这才走进了雪里。
临近春闱,齐三说他紧张,想要搬到善堂复习。
祝卿梧担心小孩子吵闹,然而齐三却说:“阿梧,看到你我觉得安心。”
毕竟从古至今都是考生最大,因此祝卿梧自然同意。
还特意把后院比较僻静的那个地方收拾好给他。
齐三到了这儿似乎终于没那么焦虑,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苦读。
祝卿梧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绞尽脑汁地做各种好吃的给他。
然而这日祝卿梧去给他送晚饭,却见中午送过来的饭菜还摆在桌上,一点也没吃。
祝卿梧见状,一边将手中的饭菜放下,一边道:“虽然科考重要,但也不能这样慢待身体。”
齐三这才回过神一般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茫然道:“竟已经是天黑了。”
“是啊,不饿吗?”
齐三看着桌上的饭菜,笑了一下,“饿,中午本想着写完就吃,竟然忘了。”
“可见真是废寝忘食。”
齐三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伸了个懒腰,“毕竟是春闱,还是要重视,会试人才云集,估计不会再有上次的好运。”
其实祝卿梧知道他这不过是谦词,毕竟哪有考试只凭运气。
齐三只是表面随性,其实比谁都努力。
“吃完早些休息。”祝卿梧叮嘱道。
然而正准备离开,却被齐三叫住,“阿梧。”
祝卿梧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似乎在齐三眼中看见一丝忧虑,但很快便转瞬即逝,重新恢复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做的饭菜真好吃。”
“只是这个?”祝卿梧似乎有些不信他只想说这个。
然而齐三却只是冲他笑了笑,“快去吧,晚饭我会好好吃。”
祝卿梧闻言点了点头,正准备继续向外走,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重新走回来在他旁边坐下。
“嗯?”齐三见状眉头微挑。
祝卿梧知道他心中的紧张与担忧,但没有戳破,只是说道:“我陪陪你。”
齐三闻言眼中立刻漾起一丝笑意,却还是故作矜持道:“不必。”
“是我想陪你行不行?”祝卿梧知道他的性子,故意说道。
果然,齐三这才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也不是不行。”
齐三简单吃了几口便又开始学习。
祝卿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做着自己的事情。
夜色渐暗,烛火闪闪,祝卿梧困得不行,却还是陪他到深夜。
一直等到齐三也困得受不了准备休息时才起身准备离开。
“我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祝卿梧说着站起身来。
“好。”齐三应道。
看着他困得神游天外的模样,齐三拍了拍他的肩,“阿梧,我这次若是中了,一定带你玩遍大凉。”
“好啊。”祝卿梧随口应道,“那就提前祝你高中。”
虽然两个人都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对于即将到来的春闱其实都紧张不已。
考试前一日,齐三去考场前祝卿梧还特意给他煮了几个粽子。
考完后齐三便被接回了齐府,据说他回到家后便大睡了三天。
考试成绩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因此祝卿梧也没去问,而是静静地等着出成绩。
春闱成绩出的很快,四月便放了榜。
祝卿梧亲自去看了一眼,齐三的名字就在其中。
会试后便是最后一关殿试,齐三依旧顺利,位列二甲第三名,授进士出身,任宁州知州,即刻上任。
祝卿梧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是惊讶,“这么着急?”
“是啊,听说我是二甲三甲里第一个定官的,还要我即刻上任,你说这是不是代表陛下对我格外器重?”
祝卿梧虽然也不明白堂溪涧为什么会对齐三这么特殊,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或许吧。”
“只是这任命下的实在太过突然,我没办法带你去游山玩水了。”齐三歉意道。
“那便待来日吧,有机会我去宁州看你。”
“好,一言为定。”
齐三的任命实在太过匆忙,只匆匆见了他一眼便离开了,祝卿梧甚至没来得及去送他。
祝卿梧实在不明白,于是第一次叫出来了堂溪涧从前留在他身边的暗卫。
堂溪涧说过,若是想给他送些什么,便喊一声,“十七。”
祝卿梧从前只是听听,从来没真叫过。
可齐三这件事总觉得奇怪,于是还是没忍住写了封信,然后喊了声,“十七。”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窗户微动。
他转过身,然后就见窗户半开,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夜行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梳着高高的马尾,神色清冷,对着他行了个礼。
祝卿梧不知他从哪里出来?也不知道他一直守在哪里?
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也不好多问,只是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托他交给堂溪涧。
十七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十七的效率极高,祝卿梧很快便收到了堂溪涧的回信。
祝卿梧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祝卿梧写了满满两页纸问堂溪涧为什么对齐三这么特殊?
而堂溪涧只回了一行字。
【怕他又把你拐了去。】
作者有话说:
①资料来源于浏览器雍正的一天
②来源于浏览器
③出自龚自珍的《已亥杂诗》

刚过立夏, 便到了祝卿梧的生辰。
祝卿梧活了好几世,对于年龄已经不太在意,所以并没有有刻意记过, 因此连自己都忘了。
直到傍晚时分, 祝卿梧在院子里辟了一块菜地, 正在里面种菜,却见门外突然停了一架熟悉的马车。
祝卿梧刚认出这是当初送他出宫的那一辆, 就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对他说道:“祝公子,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祝卿梧闻言有些茫然,距离他离开皇宫已经快一年,堂溪涧知道他不喜欢那里,所以每次想见他都是趁着夜色自己出宫, 这还是第一次接他回去。
因此祝卿梧心中立刻闪过不好的预感。
“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吗?”祝卿梧立刻问道。
“没有,陛下只是找您有事, 您别多想。”
祝卿梧闻言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点头应道:“好, 我收拾一下就去。”
虽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但堂溪涧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让他进宫,因此祝卿梧梳洗了一下, 又换了身衣服便上了马车。
车马摇摇晃晃, 很快便进了宫里。
他在这里呆了太久,因此哪怕一年没有回来过也不觉得陌生。
祝卿梧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乾明殿,海恩正守在门口, 看见他来了, 笑眯眯地喊了句, “祝公子, 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
祝卿梧闻言冲他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乾明殿依旧是熟悉的模样,一切都没变,这让祝卿梧不禁有些恍惚。
因此停了片刻,这才继续走到里间,然后就见堂溪涧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正在书桌前看折子。
他已经许久没有对堂溪涧行过礼,在宫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然而如今重新回到皇宫,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悄无声息地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差距。
身上仿佛突然就多了一道无形的压力,想要将他的背压下去,祝卿梧正准备行礼,然而堂溪涧听见动静已经先一步起身走过来把他扶住。
“阿梧。”堂溪涧唤他。
祝卿梧望着他,似乎这才找到了几分平日里相处的感觉,开口问道:“怎么突然宣我进宫?”
堂溪涧没说话,而是和他一起向外走去,到外间坐下。
外间黄花梨的八仙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东西,祝卿梧打眼看去,有糕点、水果和熏肉,每种各摆了三样,每样各摆了三盒。
“用晚膳了吗?”堂溪涧问道。
祝卿梧摇了摇头,“还没有。”
他们面前各摆了一副银制的碗筷,于是堂溪涧道:“那先吃些东西。”
“好。”祝卿梧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些年托玉珠的福,小张公公经常给他们送各种各样的糕点。
因此桌上三种糕点祝卿梧一下子便认出了两个,一个是福寿酥,一个是如意酥,只有最后一种他没见过。
桌上的东西摆得太多,祝卿梧只吃了几样就饱了,宫里的东西味道都是一流的,吃起来确实不错。
吃完后,祝卿梧放下筷子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堂溪涧闻言笑了一下,却没答,而是反问道:“你不记得吗?”
祝卿梧试图回想一下,然而这才发现宫外的日子流水一般滑过,他连今天几号都忘了。
“今天是……”
“三月二十一。”他刚一开口,堂溪涧便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慢悠悠地回道。
祝卿梧这才想起,今日竟然是他的生日。
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竟然是我的生辰,我都忘了。”
祝卿梧看着满桌的东西,“所以这是我的寿礼?”
“是也不是。”堂溪涧道。
“嗯?”
祝卿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然后就听堂溪涧道:“你想不想见……堂溪靖和小豆子?”
祝卿梧闻言一愣,没想到堂溪涧竟会主动提出来这件事。
五皇子当初犯了大错,而小豆子一路追随,堂溪涧没有杀他们已是手下留情。
因此虽然堂溪涧允诺过自己可以去看他们,但祝卿梧其实从未去过。
但私心里,他确实很想见一见小豆子。
无论如何,他们毕竟相伴两世,彼此都真心以待过。
“我只想见见小豆子,可以吗?”祝卿梧知道这件事敏感,因此虽然堂溪涧是允许的态度,但祝卿梧也不敢要求太多。
堂溪涧似乎有些意外,“只见小豆子吗?”
“嗯。”祝卿梧点了点头。
“好,我让海恩带你去。”堂溪涧立刻允诺。
祝卿梧随着海恩一起来到了宗人府,这里是负责管理皇家的一切事宜,包括囚禁犯了事的皇家子弟。
因为关的都是皇亲国戚,所以看起来要比他上一世去过的诏狱要好上许多。
祝卿梧随着海恩和看管的狱卒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尽头,才看见了一座狭小破旧的院落。
如果不是外面挂着一把厚重的锁,面前这座小院看起来和外面村落里的房屋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
“祝公子,您自己进去,我们在外面等着。”海恩说道。
祝卿梧闻言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半都用来种了菜,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石桌,而小豆子就坐在石桌前,背对着他正忙着什么。
听见推门的声音,小豆子立刻习以为常地起身跪下,头抵着地面,一边重重磕头一边说道:“多谢大人们送来吃食,多谢大人们送来吃食……”
祝卿梧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愣,一时间只觉得嗓子又干又涩,怎么也发不出声。
小豆子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趁着磕头的间隙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继续低头磕了起来,他似乎没有认出祝卿梧,继续一边磕头一边机械地喊着,“多谢大人。”
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磕头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嗓子像是突然被人塞了棉花,说话的声音也卡顿了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豆子。”祝卿梧终于再也忍不住,俯身止住了他的动作,想要将他扶起来。
小豆子闻言浑身一颤,跪在原地愣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阿梧?”小豆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叫道。”
“小豆子。”
祝卿梧说着将他扶了起来,然后俯身替他拍干净腿上的土。
“真的是你。”小豆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眼中立刻布满了焦急,“你怎么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会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祝卿梧没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得了圣旨才过来。”
“圣旨?圣旨……”小豆子喃喃着这两个字,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快坐。”
小豆子说着用袖子将院中的石凳擦干净,这才请他坐下。
祝卿梧看得难过,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他一起坐下。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院中的环境,问道:“你……还好吗?”
小豆子笑了笑,“谋逆是死罪,如今还能有一条命活着便已经是很好了。”
“五……”祝卿梧差点下意识喊了五皇子,可刚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对,可又不好直呼他的姓名,因此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卡在了这里。
小豆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向屋内侧了侧头,“他如今不怎么愿意见人,只是日日呆在屋子里。”
祝卿梧自然没有见他的意思,毕竟五皇子做下的那些事确实骇人听闻,他只是感慨于小豆子。
古代便是这样,奴才和主子从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主子富贵时不一定会获得荣宠,可落难时一定先一步顶罪。
“你呢?”小豆子似乎像从前那样拉他的手,可还未碰到,看着自己手上皲裂的伤口和茧子,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很快又收了回去。
“很好。”祝卿梧回道,“别担心。”
“那就好。”小豆子道,“六……陛下一定待你很好。”
祝卿梧闻言一愣,“什么?”
小豆子望着他,道:“谋逆是‘瓜蔓抄’的大罪,陛下不是顾及亲情之人,所以这些日子我想过很多为什么陛下会放过五……的原因,原本还不敢确定,直到你今日过来,阿梧,他是因为你,对吗?”
祝卿梧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又想起刚从江南被堂溪涧带回来时的情景。
这一世他确实对每一个自己在乎的人都留了情。
李公公还活着,甚至放过了五皇子和小豆子。
“从前你还在花房时我便觉得陛下待你不一般,但我没想到他会待你至此,但阿梧,我们终究是奴。”
这句话上一世小豆子也同样和他说过,然而不知为何,这一世听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所以别再来了,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祝卿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堂溪涧为他让步,他也不可太得寸进尺。
他们毕竟身份悬殊。
祝卿梧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千万种情绪,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知何时,他和小豆子之间也已经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
因此满腹的话终究只融合成了一句,“我明白。”
祝卿梧没有呆太久,只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
小豆子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门口,虽然谁也没有言明,但他们都明白,这应该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还没走到门口小豆子的眼就已经红了,却还是先一步松开了他,对他摆手道:“阿梧,再见。”
祝卿梧望着他身上的麻衣,粗糙干燥的手指和身后破旧的小院,阴沉沉的天。
许多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祝卿梧也想和他说再见,然而开口却成了问句,“值得吗?”
不用再说更多,他们都明白祝卿梧问的是什么?
小豆子似乎被问住,沉默地想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阿梧……”
小豆子抬头望着他,苦涩一笑,“若今日落得这样境地的是六殿下,你会怎么办?”
祝卿梧没想到小豆子竟会这样问他,一时竟被问得愣住。
还没来得及回答,大门便被打开,狱卒进来对他道:“祝公子,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祝卿梧点了点头,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小豆子,这才走了出去。
走出宗人府的一路祝卿梧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小豆子刚才问他的问题。
如果今日被圈禁的是堂溪涧,他也会如此义无反顾吗?
主动套上锁链和他一起被关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住所简陋,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日日看他人的脸色,未来的每一日都能一眼看到头。
从进去的那一刻起人生便只剩下一种模样,一日又一日地重复。
再无任何希望,近乎决绝地陪他一起埋葬在这里。
他愿意吗?
“祝公子,您小心。”
旁边有人提醒,祝卿梧这才发现已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宗人府的大门口。
明明只隔了几米远,然而门内门外却好似两方不同的天地。
门内昏暗阴沉,空气粘稠而压抑,门外皓月当空,处处都可通往不同的天地。
祝卿梧几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这里。
刚才小豆子的那个问题几乎霎时间便在心中隐隐约约有了雏形。
可当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却发现堂溪涧竟站在宗人府门口。
他换了一身浅金色的常服站在不远处,那衣服不知什么料子制成,浅浅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有水轻轻在流动。
他似乎正在想着什么,眸色微凝,可当他看到祝卿梧的那一刻,原本暗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进去了无数碎掉的星星。
“阿梧。”堂溪涧说着向他走了过来。
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却停下了脚步,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望着不远处正向他走来的堂溪涧。
心似乎空了一瞬,又很快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所填满,刚才那个刚有了雏形的答案很快便被击散。
脑海中再次想起了小豆子刚才的问题。
“若今日落得这样境地的是六殿下,你会怎么办?”
他会怎么办?
祝卿梧抬头看了一眼浩远的天,又看了一眼向他走过来的堂溪涧,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他想,他大概也会愿意。

第47章 三九盒 我希望你永远明亮
祝卿梧和堂溪涧一起慢悠悠地向回走着, 夜色深沉而宁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却又都好似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堂溪涧先开了口, “堂溪靖伏罪时, 我给过小豆子一次机会, 可他和上一世一样,执意陪着堂溪靖。”
祝卿梧知道堂溪涧的意思, 停下了脚步,抬头向他望去,道:“我知道你已经手下留情,多谢。”
堂溪涧摇了摇头,“从前是我从没有好好在意过你的感受。”
祝卿梧闻言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复杂,有些事已经没有办法那么严格地去划分谁对谁错, 上一世他和堂溪涧生出的那些嫌隙,许多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
只是他还有一个疑问。
“五……堂溪靖这一世确实罪无可恕, 关在宗人府一辈子也不足惜, 但上一世是为什么?”
祝卿梧如今也明白, 堂溪涧做的一切定然有他的理由。
但这件事他确实好奇原因。
堂溪涧闻言垂眸望向他,眸中不知怎么,竟透着几分委屈,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堂溪靖?”
祝卿梧一听便知道他又开始小心眼, 连忙解释道:“不是,只是五皇子帮过我几次,他待下人也很友善, 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堂溪涧听到这儿, 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一边和他继续往回走, 一边慢慢和他解释道:“景妃和颖妃两家是亲戚,所以关系一直较其他嫔妃近一些,后来景妃娘家因事没落,处处需要颖妃提携,所以对她格外巴结,她的孩子对颖妃的孩子也是如此。”
说到这儿,堂溪涧似有不屑,“他从小就喜欢装模作样,跟在堂溪瑜身后出各种点子,坏事全让堂溪瑜做,自己倒在后面博一个温和不争的名声。”
“离桧宫时……”
祝卿梧说到这儿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避着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你应当已经知道我母亲的事。”
祝卿梧点了点头,之前堂溪涧为水家翻案,已将当年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
祝卿梧知道后瞬间明白上一世为什么堂溪涧会那么残忍地杀了大巫,并毒杀李公公,一时间只觉得造化弄人,令人唏嘘。
“我母亲和余先生是青梅竹马,他们差一点就成亲了,但后来我母亲进了宫,先生也被逼着娶了颖妃的妹妹,但先生心中只有我母亲,因此成亲十年也未和她同过房,最后她受不住自己提了和离,和离后先生也没有再娶。”
从前祝卿梧也听说过余至,但也只知道他是堂溪涧的人,至于这些辛秘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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