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对昨晚的一切印象太过深刻, 祝卿梧还以为是做了一场梦。
思及此,祝卿梧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他鲜少在堂溪涧的脸上看到如此失意的神情。只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可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因此只能逼着自己尽量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于是醒来后便让自己忙了起来,先是和玉珠一起打扫好善堂, 然后将孩子们从齐府接了回来。
小孩儿们几日不见,纷纷抱着他让他讲岫州灯会的趣闻。
祝卿梧看着他们一个个好奇的眼神, 突然想到等开春暖和些, 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出去游玩。
孩子们听完后果然十分开心, 拉着他一起笑闹到深夜。
祝卿梧本以为因为昨晚的事,堂溪涧有一段时日都不会再来。
然而没想到等他将所有孩子哄睡,洗漱完回到房间时却见堂溪涧竟然坐在屋内。
祝卿梧愣了一下, 放下手中的东西, 对着他说道:“虽然您是天子,但是这样随随便便进别人的房间是不是也不太好?”
“我是来道歉的。”堂溪涧闻言,连忙说道。
“哦?”祝卿梧没有进来, 而是立在门口望着他。
堂溪涧被他这样看着, 似乎有些赧然, “我昨晚喝醉了。”
“这几日你常常睡在这里吗?”祝卿梧没有顺着他的话, 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
堂溪涧摇了摇头,“只有昨日。”
“为什么?”祝卿梧不解地问道。
“因为……”堂溪涧说着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祝卿梧听得可笑,这才走到他旁边坐下,“孩子们都还在这儿,我能去哪儿?”
堂溪涧闻言沉默了片刻,半是庆幸半是苦涩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要了,善堂也不能把你留下。”
“只是齐家三公子邀我出游几日,我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
“我知道。”堂溪涧说着,抬头看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一涩,“可却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会想我是不是还是做得不够好?给的不够多?想着你到底还会不会会来?若是回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留下?哪怕只是留在郢都,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便只能借酒浇愁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抱歉。”
“已经过去了。”祝卿梧撇过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冷淡些。
“我知道。”堂溪涧闻言笑了笑,“是我放不下。”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你离不开我,总觉得你需要我保护,所以我那时想着只要再往上爬一爬,只要坐拥天下,便什么都有了,我可以给你富裕安稳的生活,给你地位,让你在宫中自由地活着,可是后来我全都食言了,直到观星台那夜我才明白,什么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但一切都已经晚了,阿梧,原来是我离不开你,而不是你离不开我。”
祝卿梧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人用针在细细密密地戳着,酸酸麻麻。
“上一世的事便让他过去吧。”祝卿梧努力作出一副释然的样子,“这一世你依旧是天子,娶一个喜欢的人生儿育女,别再执着于过去的那些事了。”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堂溪涧望着他答道。
祝卿梧想起上一世他大婚的事,问道:“那你置纳兰小姐于何地?”
“我从没有喜欢过她。”堂溪涧一听,立刻解释道。
祝卿梧闻言抬起头来,“那你为何要娶她?”
堂溪涧似不愿再提起这些事,因此简略道:“只是政治联姻,以及纳兰氏当年给你下了毒,大婚那日,她会以解药为贺礼。”
虽然堂溪涧说得简单,但祝卿梧还是很快把这几件事串联在了一起,闻言不由愣在原地,他曾经想过许多中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所以你并不喜欢纳兰小姐吗?”祝卿梧颤声问道。
堂溪涧闻言立刻摇了摇头,“大婚之前我从未见过她,我娶她是为了解药,她嫁我是为了权柄,我们各有图谋,皆无真心。”
“各有图谋,皆无真心……”祝卿梧喃喃念着这几个字。
明明堂溪涧解释得那么清楚,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却还是觉得脑中纷乱一片。
许久,脑海中重生以来的一切才慢慢串联,逐渐清晰。
为什么堂溪涧这一世的时间线和轨迹与上一世完全不同?为什么堂溪涧登基后没有尊纳兰氏为太后?堂溪涧也没有立纳兰小姐为后?而是想要立他一个小太监为君后。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因为上一世的事而封闭自己,一味地选择视而不见,不愿去听。
“那……”祝卿梧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更多的事。
堂溪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重生的?
这一世似乎从祝卿梧和堂溪涧第一次见面便觉得他不对劲。
但他明明还那么年轻,又贵为天子,又为什么会和自己一起重生?
所以堂溪涧上一世在他死后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祝卿梧抬头问道。
祝卿梧似乎有些犹豫,但他也明白终究隐瞒不过,因此还是说道:“离桧宫你来看我那日。”
“看你那日?”祝卿梧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刚重生的时候,本来只是想去离桧宫看玉珠,却听玉珠说堂溪涧伤势过重,他只能帮忙照顾。
可是那时的自己明明也是刚重生,所以……
祝卿梧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相信,因此只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他,“我从观星台上跳下去后发生了什么?”
堂溪涧闻言似乎怕他难过,并不想说,只道:“都过去了。”
“告诉我。”祝卿梧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阿梧……”
“堂溪涧,告诉我。”
堂溪涧避不过,这才回道:“我随你一起跳了下去。”
“你说什么?”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祝卿梧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中可能,堂溪涧生了重病?或是被人算计?甚至是有人谋反,但祝卿梧偏偏没有想过他会和自己一起跳了下去。
因此话音刚落,眼眶便红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堂溪涧确实曾说过没有自己会活不下去。
可那时的他一点也不相信,甚至讥讽他福薄。
可那时的堂溪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嘲道:“我确实福薄。”
思及此,祝卿梧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闷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
“你疯了!”
祝卿梧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站起身来便要将堂溪涧推出去,“你怎么敢!你用了那么久才爬上那个位置,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伤,你好不容易才如愿以偿,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死?你怎么敢和我一起死?堂溪涧,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天子!”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为了一个太监而殉情,史书会怎么写?你简直是这天下最大的傻子!”
祝卿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难过到想让眼前的人立刻消失,似乎这样就还能骗自己,刚才他说的都是假的,自己什么也没听过。
他明明已经接受了上一世堂溪涧不爱他的事实。
可这个时候他却偏偏又说一切都是错的,他爱自己,爱到可以陪自己一起去死。
明明祝卿梧都已经放下了。
明明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
一时间祝卿梧只觉得身心巨创,恨不得立刻把他推出去。
然而面前的人明明比他还小上两岁,却如同山一般挡在他面前,怎么也推不出去。
“别哭。”堂溪涧说着抬手抹去他脸上的眼泪,祝卿梧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我没哭,滚出去!”祝卿梧骂道。
然而堂溪涧不仅没听,反而抱住了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祝卿梧拼命挣扎,然而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能靠在他怀里继续骂,“蠢死了,愚蠢至极!”
“阿梧说得是。”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情你?可怜你?我只会觉得你傻!我要是你一个小太监死就死了,宫里有三千个太监呢,死了这一个,还有两千九百九十九个,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可是两千九百九十个里,没有一个是你。”
“没有就没有,没有一个小太监算什么,你有天下,还刚娶亲,再生上几个孩子人生就圆满了,你死什么呀?蠢死了,愚蠢至极!”
“可我只想要那一个小太监怎么办?”堂溪涧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笑,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的颈侧却湿了。
“你!你……”
祝卿梧被他气得失语,“你”了半天,最后只能无奈地吐出一句,“没救了你。”
“是啊,没救了。”
堂溪涧明明一切话都在顺着他说,然而祝卿梧却只觉得更加憋气。
但他被堂溪涧紧紧抱在怀里,手脚都动弹不得,只能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当作出气。
堂溪涧一动不动,任由他咬着。
等他松了口,这才问道:“气消了吗?”
“没!”
“那阿梧继续骂,我听着。”
“你是不是有病!”
“是,有病。”
祝卿梧挣又挣不脱,骂又骂不过,没一会儿便累了,这才彻底偃旗息鼓,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可是……为什么?”许久,祝卿梧才继续问道。
“什么为什么?”
“以你的能力,你会安平天下,你说过那会是一个盛世。”
“对不起,我食言了。”
“所以说你蠢。”
堂溪涧闻言笑了笑,“可是没有你的盛世,于我而言便是末日。”
祝卿梧说不过他,干脆不说,只是沉默了下去。
许久,才终于缓过来一般,又气又无奈地对着他骂了一句,“傻子。”
第44章 观婚礼 我还是希望那个人是你
自从那夜祝卿梧知道了上一世的真相, 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之前和缓了些许。
至少祝卿梧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堂溪涧,决绝地想要和他断绝一切关系。
堂溪涧依旧有空便会过来,只是他毕竟是天子, 不能常来, 因此更多的时候只是托人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
很快, 善堂的库房便被堂溪涧送来的东西堆的满满当当。
玉珠看着库房里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吃不完的东西,道:“祝哥哥, 我觉得善堂再多养活十个孩子也没问题。”
祝卿梧闻言抬头看向窗外。
此时已是深秋,百木凋零,空气中已经能感觉到森冷的寒意。
堂溪涧想起上一世梨白村时的经历,叹息道:“马上就要入冬了,善堂确实会再多一些人。”
祝卿梧所言没错,这几年大凉连年逢灾, 又屡遭战火,因此百姓的生活艰难。
郢都毕竟是天子脚下, 比别处要好上许多, 但第一场大雪后, 街上还是出现了许多衣着单薄的孩童,甚至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祝卿梧也知自己不可能庇护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但力所能及之内的还是全都带了回去。
善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虽然开销一下子大了不少, 但好在孩子们都十分懂事, 每日除了读书,都会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因此日子也不算难捱。
这日祝卿梧正在教他们认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孩子注意力差, 一听见敲门声, 立刻有人起身去开了门, 然后飞快跑了回来。
“谁啊?”祝卿梧问道。
“不认识。”小孩儿摇了摇头,“是一个老爷爷。”
“老爷爷?”祝卿梧本以为是这里的村民,但这里的人善堂里的孩子基本都认识,因此他也有些好奇地起身向外走去。
掀开冬日厚重的门帘,果然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棉服的老人,老人的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祝卿梧第一眼便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等老人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李公公。
“李……”祝卿梧差点叫出了声。
但很快便想起这一世的李公公根本不认识自己,因此连忙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李公公怎么会来这里?
祝卿梧看向他怀中小小的包裹,只觉得心中更加疑惑,难道是替堂溪涧来给他送东西的?
可李公公不是司苑局的总领?况且他还曾参与过堂溪涧母亲的事,堂溪涧这一世没有杀他已经是手下留情,怎么可能还会把他留在身边用?
与此同时,李公公听见动静也跟着抬起头来,看见他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祝卿梧见状,也收拾好情绪走了过去。
“请问您是?”祝卿梧把他当成陌生人一般客套道。
“你便是这善堂的主人?”李公公反问道。
“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李公公这才继续说道:“我最近新搬来这里,听说这里有个善堂,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觉得这是大善之举,所以想要捐一些银子。”
李公公说着,将怀里小小的包裹递给了他,“希望这里的孩子能过得好一些,为他们添些吃食和冬衣。”
祝卿梧望着他递过来的包裹,犹豫了片刻,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堂溪涧这一世彻彻底底地放过了李公公,不仅没有杀他,还允许他到了年龄按时出宫。
一般出了宫的太监只有三种去处。
一是太监出宫后聚集的“中官屯”,那里生活的大部分都是太监,可以相互照应。①
二是皈依佛门,他们认为只有这样,下一世才可再转世为人。②
最后一种便是回到故土,但因为不完整的人不能入祖坟,所以他们死后只能埋到祖坟附近,但叶落归根,因此哪怕会遭受流言蜚语,还是有许多太监出宫后选择回到故里。③
想到这儿,祝卿梧试探着问道:“您为什么会搬到这儿?”
李公公闻言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带着经年的苦涩和无奈,“不瞒你说,我家就在这里,只是太久没回来了,这里的人我已经不太认识,他们也不太认识我。”
“这样啊。”祝卿梧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包裹,里面沉甸甸的,想必装了不少银子。
李公公虽是司苑局的掌事太监,这一生的积蓄不会少,但这些银子也差不多是他的半副身家了。
“这也太多了。”祝卿梧连忙说道,“您再拿回去些吧。”
“不了。”李公公拒绝道,“我一个孤老头子花不了这么多,不如给孩子们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祝卿梧也不好再拒绝,“多谢。”
李公公冲他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却又突然想起些什么似地转过头,看向他道:“小郎君,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我们见过吗?”
祝卿梧闻言愣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李公公道,“我家在最东头,有空可以来找我喝酒。”
祝卿梧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应。
李公公也没有在意,抬步走了出去。
祝卿梧抱着怀里的银子,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李公公都对离桧宫颇为照顾,如今又是捐了这么多银子,只怕因为堂溪涧母亲的事,这些年他也一直无法安心。
但无论是被迫也好,主动也好。
这件事他确确实实做了,也因此而得了这么多年的利。
所以祝卿梧没有资格替堂溪涧和他的母亲原谅些什么。
甚至也做不到再向上一世一样和他亲近。
或许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祝哥哥。”小孩儿们见他久久没有回来,纷纷跑了出来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祝卿梧闻言抬头看向门外,但那里早已经没了李公公的身影。
祝卿梧好似被问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许久,才回道:“是……一个陌生的好心人。”
最近一连下了好几场雪。
外面冷极了,因此最近大家都不怎么出去。
祝卿梧几乎日日都和孩子们缩在屋子里围着炭火取暖。
总是呆在屋中也是无聊,于是他们便缠着祝卿梧讲故事。
祝卿梧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各种童话寓言,给他们讲正合适,于是也不推辞。
“好,我给你们讲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的故事。”
“好!”他们年纪小,立刻便被祝卿梧所吸引,一个个捧着头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恰好今日也在下雪,这个故事可谓十分应景。
小家伙们一个个听得入神,只有玉珠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一直到祝卿梧讲到结尾时,她才回过神一般,收回目光听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这个小女孩坐在墙角里,她死了,在旧年的大年夜冻死了。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小女孩坐在那儿,手里还捏着一把烧过了的火柴。”④
祝卿梧讲完,屋内安静了许久。
小孩儿们听的一脸难过,“如果我碰到过她就好了,我一定买她的火柴。”
“我也是。”
“她好可怜。”
更感性一点的,听得直掉眼泪。
祝卿梧见状,连忙想要换一个故事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这时却见玉珠突然站起身来,掀开门帘向外走去。
祝卿梧见状也跟着起身,然后就见小张公公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
祝卿梧走了出去,然后就见小张公公的衣服上落满了雪,腿上还脏了一大片。
“小张公公,你这是怎么了?”祝卿梧连忙问道。
小张公公看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路上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快进来我帮你上点药。”祝卿梧说道。
“不了,马上要过年了,采买的东西多,我和其他人一起来的,他还在等我,我不能耽搁太久。”
小张公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好的点心,在祝卿梧和玉珠面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递给了他,“这是御前房最新研制的团圆蛋香酥,我想着你们应该爱吃,就带了一点。”
说完,又转头看了玉珠一眼,便准备离开。
“等等。”玉珠突然叫住他,然后跑回去拿了一把伞,“雪这么大,你撑把伞。”
小张公公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对着她回道:“多谢玉珠姑娘。”
“路上小心。”
“嗯。”小张公公点了点头,这才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玉珠则一直送到门外,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
祝卿梧也陪她一起站着,见小张公公走了,这才把怀中的糕点递给她。
玉珠见状,有些发愣。
祝卿梧解释道:“御膳房刚研制出来的糕点一般只供给皇上和宫里的各位贵人,他能弄出来这点也不容易,应该都是给你的。”
玉珠闻言,缓缓打开油纸,看着里面的糕点,这次她倒是没有急着吃,而是沉默地发着呆。
许久,才说道:“上次他走时说今日会来,可是今日下了这样大的雪,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小张公公对你从不食言,一场大雪算什么。”
玉珠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块蛋香酥吃了起来,因为一直贴身收着,糕点还是热的。
“祝哥哥,你说小张公公是不是喜欢我?”玉珠似乎纠结许久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祝卿梧闻言欣慰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感慨,傻姑娘终于开窍了,但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玉珠一边低头吃着手中的糕点,一边回道:“感觉好像有一点。”
祝卿梧闻言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不由想起上一世玉珠死后小张公公一个人独守离桧宫时落寞的身影。
只是那都是上一世的事,祝卿梧什么也不能告诉说。
“何止是有一点。”
“什么?”
“不是有一点,玉珠,他喜欢极了。”
最近王伯家的老二娶亲,安静的村落难得热闹了起来。
祝卿梧来到大凉这么久,也只见过一次婚礼。
因此祝卿梧对于古代的婚礼很是好奇。
正好王伯也给他送来了请柬,于是祝卿梧便去观了礼。
古代成亲的环节和现在差不多,只是更繁琐一些,先是男方去迎亲,回来后新娘新郎一起拜天地,然后闹洞房,喝合卺酒……
热闹而温馨。
虽并不算熟识,但祝卿梧也真切地为他们感到开心。
观礼时旁边还有人问他,“祝郎君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祝卿梧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发愣。
他这样的身体自然不可能娶妻。
而且不知为何,一提起成亲,他的脑海中竟会浮现出上一世观星台上堂溪涧穿着婚服的身影。
待他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祝卿梧立刻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在想什么?后一个比前一个更不可能。
祝卿梧不胜酒力,本来只打算认真吃席,然而村里的人都对他格外有好感,轮番过来敬他的酒。
祝卿梧拼命推辞,却还是免不了喝了几杯。
好在宴席上都是自家酿的葡萄酒,倒没有那么容易醉。
只是脸还是不由红了起来。
婚宴散去,祝卿梧踩着地上还未化的积雪慢悠悠地走了回家,婚宴是在傍晚开始,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一般这个时候玉珠和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
因此开门时祝卿梧放轻了声音,果然,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祝卿梧怕吵醒他们,简单洗漱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推开门,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堂溪涧。
因为身份原因,堂溪涧每次出宫都是深夜,因此祝卿梧已经习惯了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所以并没有多问。
反而是堂溪涧看着他的脸色,先一步开口道:“你喝酒了?”
“嗯。”祝卿梧点了点头,“今日王伯的二儿子娶亲,我去参加了婚宴。”
祝卿梧喝了酒,话比平日里多了些,“仪式倒是都挺有趣的,比我们那里要复杂一点,我还瞧见了新娘子,真是美若天仙。”
堂溪涧听到这儿,神色立刻一变,皮笑肉不笑道:“哦?有多美?”
祝卿梧听出了他话中的醋意,于是笑吟吟地在他旁边坐下,故意说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说完,果然见堂溪涧沉默了下去。
祝卿梧知道他是个小心眼,怕他生闷气气死,正准备说两句好听的补救一下,却听堂溪涧突然问道:“你想娶妻吗?”
祝卿梧闻言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太监?”
堂溪涧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今日格外想知道一个答案,因此还是继续问道:“若你不是呢?你是不是也希望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祝卿梧想说些什么,然而堂溪涧却打断了他。
“算了,就当我胡言。”
若是平日里祝卿梧也就罢了,可今日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偏偏想要说清楚,于是回道:“是也不是。”
“什么?”
“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那你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吗?”堂溪涧听到这儿立刻问道。
虽然只是一句话,然而却包含了两个问题。
因此祝卿梧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明晰,然而却又似乎没有答案。
他承认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是堂溪涧。
但他们是否真的抛开过往的一切,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更何况他们身份悬殊,将来又会面对什么考验,能否一直走下去?
他不确定。
因此祝卿梧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堂溪涧闻言,眼中的神色瞬间黯了下去,但还是习惯性地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内心。
正准备扯开这个话题,然而却见祝卿梧低着头继续说道:“但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的话,我还是希望那个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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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卖火柴的小女孩》安徒生
第45章 堆雪人 怕他又把你拐了去
堂溪涧闻言一愣, 正想继续问下去,然而祝卿梧却好似后悔了一般,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
堂溪涧还没来的及回答, 祝卿梧突然想起他刚才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这么快?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
堂溪涧闻言, 瞬间语塞。
祝卿梧看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立刻站起身来向头顶上看去,然而头顶只有房梁和屋顶, 除此之外并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屋内没有那肯定是在屋外,于是祝卿梧大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然而还没来得及向外看,便被外面迎面吹进来的冷风激得咳嗽了起来。
堂溪涧见状,连忙走过来关上了窗户,轻轻拍着他的背。
祝卿梧一边努力想要抑制住喉间的痒意,一边拍开他的手, “咳……你怎么能派人……咳咳监视我?”
“不是监视。”堂溪涧连忙解释道。
白日里威严无限的帝王如今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处处透露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是因为不能日日见到你, 便让人将你每日的行程记录下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今日都做了什么事?仅此而已。”
祝卿梧听着他的话,瞬间明白了之前他和齐三出去游玩回来时堂溪涧为何会在自己的房间醉酒?
应该也是通过这个方式得知他离开了郢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