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by忘了下鹽
忘了下鹽  发于:2023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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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经过一家早营业的快餐时装店,全炁让余有年在外面等著,没一会儿他提着一顶毛线帽出来。那帽子顶部有两只毛球,像一对熊崽的耳朵。全炁把帽子扣在余有年头上,挡住上半张脸。余有年原本就不敢抬头走路,有了帽子后脸和耳朵更红了,把帽子拉下挡住眼睛,低头小幅度地踢裙子。
两人刻意等播放厅的灯暗下去后才进场,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偌大的影厅只有十个观众,两个形单影只的,剩下的都两两坐一起。
余有年小声问:“今天正日不用跑宣传吗?”
全炁说:“前两天首映跑了今天就不跑了,杨姐替我安排了‘非公开’活动。”
余有年看着屏幕莫名地说一句:“这假发戴着还挺保暖的。”
全炁不拆穿他,只是抬手搂住他脖子让他耳朵凑近唇边:“今天好好看电影,全程都不能闭眼睛或者转头捂耳朵。”
余有年从见到人起就没问过看的是哪一部电影,听全炁这么说感觉是恐怖片,全炁是知道他不敢看恐怖片的。如果这是惩罚余有年认了,瞪着黑暗中一双幽幽的眼睛点了点头。全炁缩回手,专心当起观众。
大屏幕上出现一片荒野,近看全是狗尾巴草。余有年隐隐皱起眉头,挪了挪屁股。当小夏迎风吹散头发的样子映入眼帘,他才知道真正的惩罚是什么。余有年刷地转过头去看全炁,只见那人直视前方可恶地勾起嘴角,抬手把他的脸推回去。
电影演到年幼时的男女主角在福利院后面的一片荒野里玩捉迷藏,比小孩还高的狗尾巴草草丛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但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藏在里面的人一动,顶上的“尾巴”就会通知“鬼”来抓人。男女主角每次都会比赛谁忍着不动的时间长。小孩天真玩耍的画面让大家会心微笑,直到小孩又一次扑进草丛里,再冒头时是长大后的样子,余有年瞬间拉下脸。
纯情故事太多,要掳获观众的心得靠细节,这部戏的细节做得越好,余有年的脸越黑。全炁以前的感情戏不是演纯情得像白纸的少年,就是演痴情郎,总之是现实中很稀有的物种。这些年全炁接触的商业片多了,演技添了“人气”,还有令余有年狠不得把幕布给烧了的“欲望”。
男主角看向女主角的眼神里有各种各样的渴望,心理上的生理上的。这种演技最直接的反馈是前排的一个女生忍不住喊:“全炁!上我!”她旁边的男生立马喝道:“喂!”
三三两两的观众笑了起来,给电影添了不一样的回响。余有年没在氛围里,一声不吭抬起屁股挪到隔壁一张空座椅上,物理上远离身旁的人。全炁得逞地笑,隔着一个座位去拉余有年的手,意料中被甩开。最后一排没有人,他们拉拉扯扯没引来侧目。
但很快全炁便笑不出来。
《狗尾巴草》其中一个卖点是男女主演并不裸露的大尺度亲热戏。在两人竭力又甜密共存的出租屋里,男主角热吻女主角,把女主角如获瑰宝一样锁在怀里。男主角的手从裙子后背探进去摸索一阵,随后把解下来的女主角的内衣扔到角落。女主角穿着裙子攀在他身上起起落落。气氛旖旎又缱绻,戏院里也传来情侣观众亲吻的声音。
全炁想拉余有年过来,却发现那张被长发遮住一半的脸全是水痕。余有年忙着用手抹眼泪,没空理会周遭的人和事,无声无息地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经打起哭嗝。全炁赶紧坐过去把人搂到怀里,不仅没起到安抚作用,还激得对方奋力推搡,脚上也被狠狠踩了几下。余有年的手肘在混乱中撞上全炁的脸和胸膛。两人分离一寸,全炁便靠近两寸。原本余有年还能忍住哭声,用力挣扎期间牙关没咬紧,泄露了两声,惹得全炁抱得更紧。余有年低头张嘴咬上勒着他的手臂,无奈天气冷人衣服穿得多,肉没咬到反倒吃了一嘴毛。他松嘴的时候听见全炁趴在他耳边惊惶失措道:“不看了,我们走吧。”不说这句话还好,余有年一听便倔起来,一边母鸡下蛋似地掉眼泪,一边睁大眼睛直视屏幕。“不看了好不好?不逗你了,我错了。”全炁越是道歉,余有年的泪珠子窜得越快。
电影演到男主角在工地向女主角求婚。全炁迅速起身半蹲在狭窄的座椅过道上,挡住余有年的视线,又捂住余有年的耳朵。余有年看过剧本知道也记得这一幕,终是没忍住,缩起脚踩在椅子上逃脱全炁的禁锢。裙子长,他踩住绊倒好几次才跳到阶梯边,抓起裙摆往门口走。
其它影厅还没结束播放,走廊上没人,安静又闷。全炁追出来拽住余有年。
余有年一把摘下帽子和假发扔到全炁身上,哭着,断断续续地骂道:“我他妈三、三个多月没见你,一见面就、就看你跟别人上床!结婚!操!难受死了……别碰我!滚!”
全炁被惹得也红了眼眶,抱住人说:“我们回家。”
余有年抬起膝盖击中全炁的腹部,趁对方弯腰抱住发疼的肚子,动作迅捷地捞起地上的假发和帽子戴好,大步大步朝出口走。全炁顾不上肚子疼,白著脸红着眼跟上余有年。商场里人流多了起来,全炁怕拉扯会引人注意,不敢牵住余有年的手。
余有年走是走得快,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后缩在后排另一边车门上,还是有等全炁上车。司机问目的地,余有年没吭声,全炁报了余有年目前住处的地址。一路上余有年看着车窗外打哭嗝,全炁揣紧余有年的手没放开过。

114.2
回到小套间,全炁摸进厨房给余有年倒了杯水。没有人说话,只有余有年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地热烫,余有年脱掉长及小腿的呢子大衣,挂在沙包旁的树型衣架上,露出底下穿着的吊带长裙。大树当初帮他买不知道他要用来做什么,又是大夏天,看见哪条凉爽买哪条。余有年撇开脸朝全炁摊手,全炁利索脱下抓毛外套递过去。余有年挂好外套,拽过地上的沙包扔到全炁脚边。全炁坐下,整个身子陷进流动的颗粒泡沫堆里,眼见余有年要往地上坐,赶紧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余有年坐不是坐,躺不是躺,调整好姿势后靠在全炁身上,闭着嘴巴玩裙子上腰胸之间的束绳。全炁替他拿掉帽子和假发,白皙的一段脖子和一片肩背展现在眼前。
“我们扯平了?”全炁问。
怀里的人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全炁亲了一下余有年脖子和肩膀之间的拐弯处,而后把下巴搁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他俩上一次见面是跟余有年的爷爷奶奶吃饭,并不愉快。之后是一堆兵荒马乱的事情,在实体感观上不觉得这三个月有多长,但此时坐下来细想,却漫长得出奇,难怪有科学家研究到最后认为时间并不存在。
余有年把绳子解了束,束了解。全炁的手搭在他肚子上,感受到一阵咕噜声。日头已经西斜。全炁收紧手臂问:“饿吗?”
余有年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
余有年摇了摇头。两秒后他站起来转了个身,薄纱裙子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一朵花,然后急煞停坠在地上。余有年面对面坐在全炁腿上。他眼睛透著亮光,张嘴咬了一口全炁的颈侧后退开,腮颊鼓起,认真地嚼著空气。
全炁也想吃一口肉,伸长脖子凑到余有年的嘴前,可余有年动作极快地躲开,又侧头咬了全炁的另一侧脖子。全炁不气馁,咬不到嘴唇转攻耳朵、肩膀、手臂,可惜动作有些笨拙,每次都吃不上,只有被吃的份。余有年不高兴吃到衣服的毛,抬手卷起全炁的毛衣从头顶脱掉,盯着温热的肌肉,还真像饿狼一样舔了舔嘴唇。全炁本可以箝制住腿上的人饱餐一顿,却没这么做,反而放任野狼随处啃食。
余有年闹够了直起身子,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全炁抬手给他擦了擦,问:“饱了?”余有年摇头。全炁像在给幼儿园的孩子讲“互助互利”的道理:“还记得奶奶怎么跟你说吗?”
余有年疑惑此时怎么跳出老人的事情。
全炁露出一个儒雅至极的笑容,给懵懂的人善意的提示:“她说,你‘跪’也要把我‘跪’回来。”
全炁稍微架起余有年,忽而张开双腿,余有年从腿缝中陷下去,正好呈现跪坐的姿势。全炁一只手五指张开包住余有年的后脑勾,直视对方逐渐会意过来既错愕又羞臊的眼神,轻缓地把那脑袋往下摁。
全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心理学资料,“橡胶手错觉”实验,人在适当的刺激下是会产生短暂感官上的错觉。这次实验对象是全炁,主导者是演技高超的余有年。主导者提供了一场绝妙的视觉盛宴,令没有橡胶手辅助的实验者也产生了正在被舔舐的错觉。虽然没有如愿,但全炁也满足了,闭上眼睛放任错觉横行。
人类大脑的潜能无可限量,只要想像足够真实,许多生理上的感觉是可以被蒙骗的,例如那个靠想像进食而达至饱腹感的减肥方法。全炁感觉自己摸到了窍门,一头扎进想像的深海里。生理上的错觉越来越真实,甚至有被牙齿咬的痛觉。他忍不住睁开眼──不,那不是错觉,那是货真价实的触觉。
余有年松口,用手臂粗鲁地擦拭嘴上的水光。脚跪坐得有点麻,他起来时像商场门口的鼓风玩偶歪了一下。裙子被他提起来一小截,然后手指贴上腰侧摸索著什么,他的拇指指尖浅浅地插进一条缝隙里,再并起食指捏住,猛地弯腰往下拉,大腿左蹭右蹭像打滚的蛇。全炁看见了,一块布料掉落在余有年两腿间的地板上。余有年扑上前打算又坐下,却被全炁拦住托起站好。
下一秒,余有年的裙摆被撩起,质地轻薄,飘散成一只降落伞。一阵风迅速钻进伞下。裙摆很宽,容纳空间很大。余有年看着裙子下的腹部像个孕妇一样隆起,不过他的“胎动”有些诡异,一耸一耸的,像西方电影里讲的魔胎。这仍在腹中的魔鬼如同所有典型故事中的一样可恶,令母体十分痛苦难耐。看,余有年仰著头闭着眼张著嘴,汗从脸上流淌进发间,双眉像地狱里的怪石异流,喉咙因过度呼吸而发出咕嘟声,两腿立在狂风暴雨巨浪中哆嗦。他在无法承受更多痛苦之前使劲推开胎儿。胎儿落地他无暇顾及,跌跌撞撞走进睡房坐在床尾上喘气。
全炁从地上爬起,步伐稳健地跟随余有年的脚印走进睡房,在床头坐下。这狭小的空间,缺乏弹力的床垫,那飘逸的吊带裙,淌著汗的脸,一切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全炁爬向余有年,勾起那不足一指宽的肩带,刹那间回到电影里,许多画面重叠在一起,如梦如幻,不过这次相依为命的是全炁和余有年。
余有年拨开全炁的手,护住身上的布料。全炁双手潜入碎花布下,摸上一条条吊出去倒贴送人也不会有人要的肋骨。早上一开门见到人,全炁就觉得余有年瘦了,现在一路摸过去,感觉回到了拍摄《活到死》的程度,全炁怜惜得心脏疼。
“好好吃饭。”全炁半命令半哀求道。
余有年皱了皱鼻子没答应。全炁也不急在一时,先处理好目前的状况才是正事。
他俩有个怪毛病,就是总喜欢在床上开高峰会议,但他们没有议程,谈到哪儿是哪儿。余有年问全炁拍床戏什么感觉。全炁说很难,现场有很多工作人员,要专注投入感情像在菜市场里听音乐一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方向。全炁问余有年,现在这样退圈是不是真的没有遗憾。余有年回答得很干脆:“你在这儿,有什么好遗憾的?”
两人面对面腿根交叠盘坐在一起,全炁搂上余有年瘦骨嶙峋的背又问:“你那时候让我拒绝爷爷奶奶的邀请,是怕我被他们成功劝退吗?”
余有年原本像蒸气火车一样哈嘶哈嘶喘气,听见问话后一口气吸进肺里忘了吐出来,不自觉屏住呼吸憋红了一双眼。
全炁的手掌覆蓋上余有年半边脸颊:“还是觉得我会不要你吗?”
余有年的眼神在全炁的脸上打转。他从不曾在全炁面前哭,今天早上在戏院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一开始只是掉眼泪,后来像是要把在戏院里憋的哭声补回来,嗓子嚎得一声比一声大。全炁给余有年扫背,擦眼泪,还抹掉鼻涕泡,想抽身去拿纸巾却被余有年牢牢抱住。
“我去拿纸巾。”
余有年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两下脸:“我不哭了!”憋了两秒,哭声比刚才还震耳欲聋。
房子隔音差,很快就招来邻居的斥责和漫骂:“你爹娘死了啊!哭丧呐!懂不懂扰民啊!以为整栋楼就住你一个傻逼玩意儿啊!”
房间里开了窗散热,余有年的哭声攻了出去,邻居的咒骂还击过来。全炁搂着余有年起身,把窗边那条缝合上。
余有年这两顿哭短则憋了几个月,长则憋了三十余年。全炁任人哭个够,没有丝毫不耐烦。两人身体分离了,余有年边哭边蹭上前,全炁把人摁住:“不做了,今天不做了。”余有年听了哭得更凶,打着哭嗝说:“做!就要做!”说完立即把全炁推倒在只比木板软一些些的床垫上,长腿一跨成了那只自动犁地的牛。
只是这只牛话有点多,把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一一报出,小到把奶奶的鞋子剪破好让她不再抽人,大到搞传销差点进局子捡肥皂都说了。全炁比较忙,要哄,要忍笑,还要干体力活,一场劳力活动下来可能瘦两斤。
在全炁看来余有年不再演戏是很可惜的,但有一个好处,之前因为演艺工作,两人身上都不能留下可疑的痕迹,现在全炁可以把余有年当作一块画布,想画哪里画哪里,想画什么画什么。余有年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任人摆布。
那张廉价又劣质的单人床,没能透过痛苦的呻吟引起房内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就算下一秒要散架也独自承受着折磨。最终床单成了一件不堪入目的证物,被余有年拽下来扔到浴室的洗手池里。全炁这才察觉整个房子没有洗衣机。
“你怎么洗衣服?”
余有年倒回只有床垫的床上,床垫硌人不舒服,他当人肉垫子,把全炁揽在身上,像抱海豚那样。显然,海豚得与滚烫的地板共枕。
“用手洗啊,我不出门,衣服不怎么需要换,用手洗洗睡衣就好,省水省电。”
全炁摸上余有年的手,难怪粗糙了这么多。他刚想要说什么,耳边传来一阵鼾声。或许是因为今天情绪动荡得厉害,余有年睡了一会儿哭着醒过来,摸到全炁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仿佛回到了失语期。如此来回两次才踏实沉睡。
今天两人的时间都错乱了,傍晚空着肚子入睡,半夜醒来瞪着天花板发呆。余有年忽然起了个话头:“说不定我爸妈真的死了,不然肯定会来找我要钱,勒索我,曝光我以前做过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邻居下午的咒骂却成了最好的祝福。
全炁问他:“你的违约金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之后找办法还钱给姚遥,范导和你就行了。”
全炁撑起身子到客厅取来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夹,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一张大白纸,上面由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文字没多少。全炁开了灯,余有年坐起来接过去看,登时愣住。
“这是卖身契吗?”
全炁并不否认,又从背包里掏出笔。余有年想也没想地接过,边签字边说:“不知道是你亏了还是我亏了。”
一个笔墨未干的签名令全炁笑了,他奖励地亲了余有年一下。余有年被他美滋滋的样子感染,也笑了。
“傻子。”
“那你愿意跟傻子一起住一起生活吗?”
余有年捧住全炁的脸,上下左右地晃。“我愿意。”

115.
狗仔蹲了几个月没能蹲到余有年,全炁倒是正常工作,休息时呆在家不出门。他们万万没想到,曾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的长发长裙就是余有年,光明正大进入全炁所住的小区。上一次他们没猜到,这次同样错失在工作上立功的机会。
余有年搬进全炁家后,当起了姚遥服装品牌的网上客服。姚遥没有优待他,其他客服领的什么工资,他就领相同的,不多一分一毫。他从全炁那儿再借了一笔钱,还了外人的债,而全炁成了他唯一的债主。有天晚上,余有年在计算打工每个月能存多少钱分期还给债主,这时间得花上好几十年。全炁在一旁看着觉得有趣,以为余有年会哭丧著脸为清还债务之日遥遥无期而苦恼,没想到余有年开心得手舞足蹈,说:“这样我就可以赖着你一辈子啦!”
现在全炁跟余有年的关系明朗了,全炁还是想向余有年的爷爷奶奶争取一下,认同两人的交往。前两次见面不是鸡飞狗跳,就是不明不白,两人应该正式地明确地向老人表达在一起的决心。
余有年不敢瞧全炁,一边喂鱼一边说:“他们知道了我造谣你的事情,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全炁诧异:“他们怎么知道的?”
“邻居告诉他们的……”
“这样啊,那这次由我带你回去吧。”全炁说。
余有年又向全炁借了钱,给老人买了很多慰问品,因为是请罪用的,全炁没有免去他这一笔债务。出发那天余有年贴上假胡子和眉毛,简单乔装了一下,打死也不再穿上那件长裙。
为了不给老人赶出门的机会,余有年先斩后奏,没事先通知老人他和全炁会回去。一下车,余有年的腿就忍不住发抖,全炁替他拎一些健康食品和食材,他提着给老人买的衣服。
大门的钥匙余有年还留着,他比小偷还畏首畏尾,光插钥匙就花了半分钟,怕发出声响惹来老人。结果老人在午睡,打雷也听不见。两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四眼相瞪了一会儿,老人便醒了。
老人从睡房出来看见客厅有人吓得差点晕过去。余有年记起脸上还贴著胡子和眉毛,赶紧撕下。老人看清楚是谁后转头就去找扫帚和拖鞋。全炁担心地握住余有年的手,后者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滑落跪在地上,姿势标准动作纯熟,看到了小时候挨打的影子。
奶奶的鞋子抽得像打松棉被一样响,嘴巴不骂人,但脸憋得通红。余有年怕她又要进医院,被打疼了也不敢挪动,他要是躲,奶奶就打得更厉害更久,还是乖乖让奶奶打够了,警报就解除了。爷爷提着扫帚赶来,刚挥动木棍便被心惊胆跳的全炁拦下。
“爷爷!哥哥他知道错了,这次是来道歉的!”
全炁忽然出声又把俩老人吓一跳。
“你怎么也在这儿?”
原来刚才老人急着家法侍候孙子,压根儿没注意到屋里还有第四个人。见老人顿住,全炁趁机插足于老人和余有年之间,把人护在身后:“我是来跟你们解释的,先坐下吧。”
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匀气,全炁烧水泡茶,给余有年使了个眼色。余有年得令,提起两个跪到发疼的膝盖,一脚深一脚浅地去洗水果。
客厅里剩下老人和全炁,老人气息仍有些急促,但没耽误他们向全炁道歉:“孩子,是我们余家对不起你。”
老人颤抖著腿看似要跪下,全炁连忙制止他们这么做。“不是的,哥哥其实是在帮我。”
整件事情过程长又复杂,老人也不懂商业操作更不懂网络,全炁只简单交代一下自己被诬蔑了,余有年这么做是让大家不要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全炁着重谈了为了帮助他余有年的损失有多大,原本都拿了影帝了,现在因为这事被官方摘除了奖项,也不能再演戏了。老人暗暗“哎呀”一声,对视一瞬。
全炁加大力度说:“哥哥对我很好,是我连累了他。”
奶奶不乐意听见全炁这么说:“呸呸呸,什么你连累了他,是外面那些狗屎玩意儿嫌米饭不香要吃狗屎。”
这时余有年做好了水果盘端进来,用牙签给老人各挑了一块清甜的雪梨。奶奶咳了一声接过。
“你是嫌自己皮太厚还是肉太结实?刚抽你的时候自己不会解释吗?上次给你挂电话也是屁都不放一个。”
余有年莫名看向全炁,后者说已经跟老人解释清楚事情了。余有年这才露出委屈的表情,扁著嘴嘟哝:“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解释不清。”
这话惹得奶奶又脱下鞋子,被全炁拦下。奶奶中气十足道:“人家小全就解释得挺好的,简单易懂。你书不知道读哪儿去了,还好意思反过来怪我们?”
余有年换上平日嬉皮笑脸的态度蹭过去贴著奶奶坐。“哎呀,小全就是什么都好嘛,那你到底同不同意他当孙媳妇啊?”
两次余有年提起这事都杀一屋子人措手不及。
爷爷一直没说话,倏然抬头问全炁:“你真的没被欺负?刚刚告诉我们的不是编的?”
全炁从小到大处事态度真诚,那种令人信服的魔力悠然而生。“哥哥帮助我的事情请你们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他受的苦全白受了。”
老人谨记,闭紧嘴巴默默点头。
余有年探著脖子想张嘴,却被全炁拉了一下胳膊,他回过头见全炁说:“我和哥哥买了些菜过来,今晚我俩做饭,大家一起吃好吗?”
奶奶惊讶全炁会做饭,三人渐渐聊了起来。余有年见自己多余了,便到以前的睡房里倒在床板上阖眼。昨晚太紧张他没睡好,现在警报解除了他被困意入侵。睡梦中他觉得有些凉,空中刮来一块布盖到他身上,只是这布有点重又会诡异地动,像阿拉丁那块飞毡。幸好这布有他喜欢的味道,他嗅着嗅着就醒了。原来是全炁合著大衣把他裹在怀里,这大衣还是他穿去戏院的那一件。
“醒了?”全炁揉着余有年下午被抽打过的地方说:“醒了我们去做饭吧。”
晚饭吃得融洽,除了爷爷奶奶拼命夸赞全炁做饭的手艺,把余有年的功劳剔除在外这件小事,大家有说有笑有喝酒。
走的时候余有年觉得有些不真实,坐在车里问全炁:“你现在是我媳妇了吧?”
全炁要开车没喝酒,但车厢里全是余有年散发出来的酒香。“他们不是让我下次来别带那么多东西吗?”
虽然余有年的心意被老人误以为是全炁的,但他高兴。他傻兮兮地在玻璃窗上哈气,画了一间小房子,房前有四个人手牵手,两个高大的站两边,两个矮小的站中间,头上还有个大太阳。余有年用手机拍了下来,做屏保,又发给全炁,全炁做了桌布。
余有年一直担心《初生》的制作和上映情况,他每个月都会厚著脸皮联络制片方,他愿意以金钱解决制作团队工资的问题,反正他跟全炁借的钱已经够多了,不怕把下辈子也抵押了还债。制片那边显然在找路子让片子能顺产,但没跟余有年细说。
全炁一天比一天忙,余有年感觉同居前见面的次数比同居后多。他有时候戏瘾发作就会给在外地的全炁打电话,拧着声音发著嗲说:“老板,你好久没过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哦。”
全炁差点笑岔气了,赶紧安抚道:“别急,我忙着给你准备礼物。”
“啊?”余有年愣了,忘了做作声音,“什么礼物?我生日不是过了吗?”
全炁并不记仇,但故意语气恶劣道:“儿童节礼物啊,哥哥。”
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余有年经提醒才记起。礼物无非是一些幼稚的玩具或者让人啼笑皆非的小东西,余有年没太在意。
说是儿童节礼物,但在五月底的时候余有年就到手了。那天全炁还在外地,余有年接到电话让看微博,热搜上有一条在讨论网络辟谣平台发布的年度辟谣优秀作品,其中一个“作品”是余有年那条揭露造谣全炁抄袭的微博。
余有年傻了,等到全炁回家抓住人不放,硬要对方给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余有年把演艺圈闹个底朝天后,全炁找上杨媛,两人托关系联系到网信相关部门的人,咨询官方能否发表一些承认余有年在网络信息方面做到打击虚假信息的影响。经过多次来回拜访和探讨,对方给出的回应是,如果就单一人单一事件作出官方发表是不合适的,甚至造成二次动荡,但余有年的事情可以透过一些宣传网络信息安全的平台扭转负面的信息传递。官方再引用,那就能缓冲中间的力度,不过猛也不失效。
年度辟谣优秀作品都是由单位以及各种平台推荐,再经过官方审核评选而出。杨媛和全炁为了找平台推荐奔波不断,拿到推荐机会后又跟审核部门的人吃饭喝茶,谈余有年这么做对于娱乐圈乃至网络的发展都起到作用。其实彼此都懂得,有放任,才有现状,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和利益,只是如果在棋盘上失衡了,不抓住一个扳回平衡的点,崩塌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谁都捞不到好处。
这个辟谣优秀作品的事情早在三月中旬就出来了,只是杨媛让缓一缓,两个月后再找水军演一出戏把事情托上水面。工作室也让合作的律师事务所发布起诉营销公司,和调解结果的法律文件,低调配合水军的动作。
余有年在跟全炁和好后就变得有些黏人,现在知道对方在背后为他做的事情,巴不得天天挂在全炁身上。全炁的嘴角像被两个吊烤鸭的勾子吊了起来,压也压不平。
只是余有年没想到,全炁做的远不只这些。
娱乐圈从古至今都是擅于遗忘的,不到一年就已经没有人提起余有年了,直到第二年暑假《初生》上映。《初生》最终定名为《盘古》,演员阵容不变,只在戏份上稍微删减了余有年的部分,并没有把他完全删去,否则故事也不完整。
原本《盘古》是不可能上映的,里面有一个站在犯罪边缘的演员,但有了网信部门的变相“撑腰”,并且过去一年使用黑公关手法的现象也稍微减少了,加之本土电影一直想发展科幻片的市场,输出文化,难得有一部成熟的作品,电影审核部门也就没把牙咬得那么紧。杨媛勤勤恳恳和审核部门跑关系,人家问她明明是死对头的事情,她这么上心做什么。她张嘴就编故事,说她的一个朋友投了很多钱进去,要是收不回来,可能会拖家带口沉到海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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