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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每一个职黑都是当影帝的好苗子
《鱼落圈》出广播剧啦!!!
播出平台在【漫播】,每周五19:00更新。
余有年是一个**职业黑子**。全炁是一名**专业演员**。
余有年黑过全炁,全炁说:演戏吧,你有潜质。
先从个良,再拐个祖宗,最后当个影帝。
莫名回头是岸,棒!
余某:人精,极撩,但就是不给吃
全某:直球,撩不自知,奶中带狼
半養成,前期相爱相杀,中后期双向暗恋一个字:宠
忍过前面组队杀余某的冲动就是胜利!你可以的!
有沒有谁可以教我取一個响当当的作品名字。坚强,微笑。
每到冬天,余有年就特别爱装模作样地捧著一杯热可可,带着鱼缸里的鱼站在自家阳台上,看室外的海面上大雪纷飞。直到被人大骂:“这是热带鱼……你看!开始翻肚皮了!”
余有年踹一脚来人的屁股说:“我呢!”
来人一手抱起脸盆一样大的鱼缸,另一只手牵过余有年带到室内,然后把鱼安顿在暖气能吹到的地方。余有年看那人这么宝贝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吐泡泡的生物,忍不住每年一问:“如果我当初没有遇到你,现在会怎么样?”
往年那人都会带有安抚性质地说一句“没有‘如果’”,今年估计是被白发来不及染的余有年给问烦了,眼睛看也不看问话的人一眼,嘴上不留余地地说:
“在牢里。”
余有年瞪大眼睛把热可可砸到桌上,拽过人就往沙发上压,有力量有速度的拳头一下一下捶到那人的手臂上。那人扯过搁在沙发上的毯子盖到两人身上,像哄婴儿睡觉一样拍著余有年的后背,发出没有意义又奇怪的声音。余有年打累了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换一身衣服准备出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了,满屋子找也没找到钥匙。
“你给我回来。”余有年拨通那人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市场的叫卖声,一家菜贩比一家喊得激烈,仿佛光靠扯破喉咙叫就能吸引人光顾。余有年听得耳朵疼,那人却低声轻笑不说话。
余有年急了:“我约了人!我得出门了!”
那人笑够了才搭理余有年:“刚才不是说了嘛,‘在牢里’啊。”
两人初见那会儿余有年还没有长一根白发,是一个职业黑子,披皮的,混了三四年资历不低,收钱搞过好些明星都没被识破,于是又接单去搞一个年轻男演员。搞了大概半年他就马有失蹄地被揭穿了。丢饭碗的事情接二连三,任务失败后金主不但不付一分钱,还在行内到处放话说他业务能力不行,导致平日里接单接到跟跳上岸的鱼一样不停动弹的手机,变成了一条晾在绳上的咸鱼。没有了新单,旧单不是做完了就是被撤销了,余有年嘴上唸著“报应来了”,两眼一翻倒在床上。
在装死两天后,他决定重操旧业,当起招摇撞骗的占卜师,在冷到连气都不愿意往外哈的街头摆摊。没有客人,倒是有一条流浪狗为了取暖蹲在他脚边。他两只手各握住一个暖包,又掏出一个放在狗肚子底下。
余有年艰难地伸出几根手指数着:“房子的钱清了,装修的钱清了,夹娃娃机的钱清了,店里的租金也给了。户口剩下一万,店里每个月能赚──”
“你好。”
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停在余有年的摊位前。价钱就写在地上,只收现金。
余有年迅速打量两位潜在客人。一位眼睛呈现哭过后的红肿,手里的手机裹着一个特制的情侣照硬壳。另一位则纯粹陪朋友在大冬天里夜游街头的模样。街上唯一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是不远处的一家自带暖气的便利店。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青年好奇地看着那个在枯树下的摊子。
只见树下的男人张嘴说了两句话,刚上门的客人便难以自制地抓住他的手。他微睁著一双慵懒至极的桃花眼,在地上摊开塔罗牌让客人抽。三张牌被递到他手上后他煞有介事地阖起双眼,再次睁开时像换了一个人,一扫慵懒之色,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透出洞察世事的凛光,嘴巴翕动,像唸经又像泄密一样跟客人说了好些话。一只任女巫差使的黑猫大概就是他这模样,虽不情愿但一丝不苟地完成传讯的任务。他眼睛里的碎光不像是在反射路灯或明月,倒像是面前放著一把散发银光的刀,碎光带着刀上的寒气。
语毕男人又恢复慵懒的作风,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客人摊开手掌──收费。
客人沉浸在情绪里没空掏钱。男人被冻出一个响亮的喷嚏后赶紧把手缩回兜里,可能兜里有暖包,他脸上的懒散又浓了几分,舒展的眉目显得更加好看。
最后客人付款消失在街头。男人双手各捏住纸币的两个短边,高举过头怼到路灯底下,细细检查。他的眼神有一瞬间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做何事。末了,还是一个喷嚏唤回了他的神智。
余有年刚把钱收到兜里,眼前停下一双从便利店走到摊子前的脚。看来今晚的生意没有预想中差。他抬起头看客人,那人生了一张极其白净的脸,一看就会联想到一片白茫茫没有尽头的雪地,而那人是杵在雪地里的一个雪娃娃,让人忍不住想摸摸那胡萝卜做的鼻子。
余有年来不及打量客人随身物品的细节,便听见那人埋在围巾底下的嘴巴传来清脆的说话声:“为什么只收现金?不用微信或者支付宝?”
那人认真求学的样子,好比在课堂上问老师为什么会出现电子货币。
余有年下意识回答:“不能留下证据。”
这话一脱口而出,余有年就准备收拾摊子逃跑,必要时那些工具不要也罢。
雪娃娃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我见过真正的占卜师,不是这样的,也不这么便宜。”
余有年脸上哪还有什么慵懒之色,哪怕把眼睛睁破了也无法尽然表达震惊的心情。
难不成钱骗得少了是一项不专业的表现?
神棍长手一伸,把摊在地上的四方布裹成一团。他站起身准备开跑才发现,雪娃娃比他矮起码半个头。
雪娃娃一把抓住余有年的手,原本平平无奇的声音多了一分迫切:“你去演戏吧!”
那人眼里的偏执和狂热有点吓人。什么时候星探骗子开始走神棍的路线了?
余有年用打量同行的目光审视眼前的人,越看他眉头皱得越紧,因为他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半年前,他还是一个有专业素养的职业黑子,接单搞一个年轻的男演员。他擅长的领域是在微博带风向。在自己的地盘上,他披了一张妈妈粉的皮,熟练地以“儿砸”“崽”“妈妈的小心肝”等暱称称呼该演员。他说话风趣幽默,占了好几次的热评第一,渐渐吸引了一群粉丝。在粉丝人数差不多的时候,金主下命令可以开始带风向了,他便时而说话夹杂一些有意为之的内容。
例如,狗仔拍到该演员在片场老是缩在角落不看剧本看别的东西。营销号发出照片,余有年先点评路透剧透这件事不妥,然后用妈妈粉的语气把演员夸一遍,再见缝插针地掺一句“儿子还小,爱玩,躲在角落不看剧本难不成是在看小黄书嘿嘿嘿”。
余有年看准这演员的粉丝在辨别黑子和反黑方面能力的不足,风向从暗地里吹,上升到明面上刮。只是没想到他手上的这股风肆虐了一个月后,就被拖出去挂在城门上示众了。之后便是财路断了,工作黄了的事情。
余有年两道乌黑的平直眉打了十几个结。
雪娃娃见他这样的表情连忙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一名演员!我可以把你推荐给制片方和导演。真的!我不骗人!”
余有年当然知道这是真的了,因为这雪娃娃正是他黑到自断财路的那个年轻男演员。一个真正的演员在给一个骗子自证不是骗子,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余有年拂开对方的手问:“你不报警?”
雪娃娃一般只做眼睛嘴巴和手,耳朵是欠缺的,可能因为这样,面前这演员的听力也不太好。那人说:“你可以改过自新,当一名演员。”怕余有年不答应,还补了一句:“虽然演员赚得不多,但比你现在这样多,只要有知名度后。”
不知道那人是笨还是聪明,正好往烧得余有年有些烫脚的火堆上淋了一瓢水。几个月前余有年买了房子,他不爱让银行赚贷款利息,于是咬牙一次过付清房款。之后又砸钱开了夹娃娃店。看着银行余款的那些个零像雪花一样飘一飘就没了,职黑饭碗也丢了,余有年开始每天睡觉都做一个被火堆围起来烤的恶梦。
雪娃娃明明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圆溜溜的感觉。“演戏吧,你有潜质。”
这话真的跟那些星探骗子嘴巴里吐出来的如出一辙。
余有年眼珠一转,左眉一挑,说:“行吧。”
演不演戏无所谓,反正只要进了那个圈子,余有年自有生财之路。他问雪娃娃要电话,在看到对方掏出一部彩屏的功能型手机时,暗道这人出奇有趣。
雪娃娃在自己的手机上拨出余有年的电话后,取过对方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名字。“我叫全炁,跟‘天气’的‘气’同音。”
余有年拿回自己的手机,说:“余有年,‘年年有余’的‘余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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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黑子会有报应的,像很久之后的余有年
临近春节,天气依然冷得让人只想呆在室内,然而余有年坐在街头猛哆嗦,身上几件薄衣起不了什么保暖作用。四周是灯光师,摄影师,场记等等工作人员,当然少不了导演。他此时在等候导演喊开拍,赶紧把那句对白唸完就跑到室内取暖。
一周前余有年接到全炁的来电,说是有一个角色适合他演,原本演这角色的演员因突发的身体情况而退了。全炁兴奋地告诉余有年机不可失。一周后,余有年攀山涉水跑到电影的拍摄场地。
各种器材,各路人员把街头堵得死死的,余有年尽管长得高也只能踮起脚往里瞧。就在他要被工作人员当作围观路人赶走时,一个身型娇小的女生从人群中钻出来跑到他跟前,一边咳嗽一边打量了他一下。
“你是余先生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正经地称呼他。余有年应了声后被带到化妆师那里。化妆师看着他的脸说了句“这我怎么下得去手啊”。余有年感觉脸上被扑了好些东西,又被粉刷又被划拉了几下。副导演走过来看见他,抱怨他“穿得这么光鲜亮丽干什么”,然后大手一挥叫来一个蹲在旁边的群演:“你俩衣服对换一下。”余有年换完衣服,借着街边店铺的玻璃,看见自己被打扮成一个假正经真流氓的样子。
“你词背好了吗?”
一道声音在余有年背后响起。他回过头瞧见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全炁,比起那天在树下见到时还显小。高中生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上衣塞在裤头里,两边袖子齐平,围巾伏贴绕一圈。
“对白没问题吧?”全炁微微仰著脸又问了一遍。
这戏里也有全炁,但戏份如何余有年不清楚,全炁没说。余有年随意地点点头。一共就一句对白,十个字。服装师过来把全炁的衣服打乱,上衣弄得皱巴巴一半塞裤子里一半露在外头,袖子一边卷起一边垂著,围巾的尾巴也弄得一长一短。刚刚接余有年进来的女生拿着羽绒服盖到全炁身上,又递了个保温水壸,看起来是个助理。
全炁轻声跟助理说:“你赶紧去趟医院吧,等会儿的戏我自己来没问题的。”
余有年坐在街头等了一会儿,终于有助理导演带他走位,接着就开拍了。
他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看手相的算命摊子。难怪全炁会说这角色适合他。不过这一次余有年不再摆出懒洋洋的姿态,他那一双被阳光照射得通透的眼珠子不断积极地打量街上的行人,手上夹着的香烟被吸嘬得频频闪烁橙黄的光芒。蓦地,他眼前一亮,朝不远处走来的女主角说:“美女,看手吗?不准不要钱。”他吸进一口烟,再吐出时白雾缭绕,遮挡住他那比起想赚钱更想撩拨人心的笑容,若隐若现的模样更勾人。
这个镜头一条就过了。余有年刚想说自己还没演过瘾,手上便被塞进一个装着热水的纸杯子。全炁跑开的背影看得余有年一愣。那人站到导演身边认真听戏,脚上止不住地跺步,还没开拍就已经进入状态,活脱脱一个不安分的中学生。
摄影机的红点亮起。
全炁扯下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举到头顶挥动,似乎要引起镜头外某人的注意。见对方没有回应,全炁急得收起一半的笑容,焦急地跳了两下。在得到期待中的关注后,他的眼角染上太阳的光晖,看得人心头一暖。
导演喊停,让全炁又演了几遍,最后脸掩埋在监控器后叹了口气:“还是太公式化了。”
余有年就站在一旁,听见后打了个冷颤,想起自己还穿着群演大哥的衣服,赶紧找对方换回来。
作为一个专业的网络黑子,为了一击即中目标,自然得对攻击对象有较全面的了解。余有年也不敢不“做功课”。对于带有点名气的艺人,在网络上扒拉两下,就能把对方想展示的和不想展示的资料全数扒光,更何况像全炁这种出身于演艺世家的。
他的祖父母和父母都是演员,演过挥动红旗上山下海的作品,也演过只在小众圈子里被追捧却不被大众广而传之的作品。在长辈的薰陶下,全炁逃脱不了当童星的命运,自此便跟演戏脱不了关系。大家对他的演技的评价始终如一:小时候他演戏,大家都夸他演得真好;现在他演戏,大家还是夸他小时候演得好。网络上都说全炁在镜头前又自然又入戏,就是没有令人眼前一亮。
亮不亮余有年不知道,黑子对目标的正面业务能力一向不关注,只留意花边或是一些可以钻缝的消息。
余有年换好衣服后去排队打饭,剧组里唯一承包的一顿饭。去的途中看见呆在角落休息的全炁,如同狗仔拍到的照片一样,在看剧本以外的东西。余有年吃着仅能果腹,谈不上有什么味道的午饭,想像著全炁那样的演员会吃什么东西。身边全是蹲著坐着站着的临时演员,别说对白,能在画面上找到自己的身影就不错了。比起在芝麻堆里找蚂蚁的他们,余有年一个门外汉可以说是起点异常高了。
──不对,全炁的助理跑去看病了还没回来,那全炁吃什么?
思及至此,余有年看了一下打饭的队伍,人没多少了,饭菜也没多少了。余有年没叫人留一点给全炁,也没有让全炁来打饭,更没有为全炁打饭。他哪里知道人家吃不吃这种东西,对吧。
余有年吃饭后去找全炁,打算打个招呼后走人。全炁还是坐在那个角落里,没有进食过的迹象。余有年凑上前说:“我结束了,先走了。”
全炁一张白脸陷在黑色羽绒服的帽子里,从阅读中抽离,有点恍神地抬头颔首。余有年瞥了一眼全炁摊在膝盖上的纸本,那是文字排得跟蚂蚁建窝一样密密麻麻的教科书,不是他瞎编的小黄书。
是了,那人是一个前程似锦的大一学生,而他是一个路走歪了的半五十人间渣滓。
演一个只有一句对白的骗子,余有年赚了两百块钱,不到夹娃娃店一天营业额的四分之一。这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他当职黑的时候就知道全炁接触的是文艺圈。演骗子的那一部叫《流年似岁》,虽然是贺岁片,但也是一部记录时代变迁的文艺片。这次全炁替余有年接的是《一城一梦》,光看名字就知道是讲城市奋斗的。
全炁带人去见导演时交代余有年谦虚应对就好,角色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余有年要演的是一个外卖员,穿插在主要角色的故事里,也是在城市中奋斗的一员。
见导演的时候余有年被问道对角色有什么理解,余有年只回了一句:“我以前是个外卖员。”
离开的时候全炁悄悄问道:“你真的送过外卖?”
余有年从回复手机信息的空档中朝全炁点了点头。
“那你后来怎么去摆摊了?”
余有年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那眼睛黑不溜秋的雪娃娃:“可能因为我喜欢骗人?”
全炁的浏海在眉毛之上,瞪大的双眼一览无遗。
余有年又埋头按手机,嘴里嘟嚷道:“就当我体验生活吧。”
余有年的角色有三场戏,剧组当然没有给他完整的全戏剧本,只给了他印有相关场次的几张纸。第三场有淋雨的戏,余有年还挺好奇撒水车的。那几张纸他看了两次就扔到一边没再碰过。进剧组前一星期,全炁给余有年打电话问准备得怎么样。余有年差点没能把那几张纸找出来。
“戏里的角色大概十七八岁,你可能把头发剪短一点更贴合角色的形象。”
全炁说话的语气与平时无异,余有年硬要歪曲对方是在说他老的意思。“需要染成金毛吗?更加青春洋溢。”
全炁顿了一下:“你有好好看剧本吗?那角色不是小混混。”
余有年反倒好奇了:“你怎么知道剧本的事情?你不是不参演吗?”
全炁说:“我问导演要了你那一部分的剧本。因为你是我推荐去的,我要负责任。”话题再次绕回来,“你剧本看得怎么样了?我来跟你对一下戏吧。”
余有年不小心打翻水杯,那几张纸泡在水里。他一边找纸巾一边问电话里的人:“现在?在电话里?”
全炁略带愧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我最近都很忙,只能在电话里跟你对戏。”
实在无处可逃,余有年只好拿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开始唸对白。唸到一句“我想上大学”时被全炁喊停。
“这里要多一点期盼感,你这么辛苦开车送餐就是为了存钱上大学的。”
全炁毫不留情面地指出余有年的不足之处,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将军教一个老兵怎么打仗。老兵手里提着指向将军的利刃,自我压低头颅听着。
“我想上大学!”雀跃的。
“不对,太过了,你还没被录取呢。”
“我想上大学。”俏皮的。
“你是跟客户说话,不是跟老朋友谈笑。”
“我想上大学……”犹豫的。
“不要吞吐的,你对这个目标是很确定的。”
“操。”余有年低骂了一声。
他带着各种情感一唸再唸那句对白,来回几遍都被全炁挑剔著:“想想你当年高考时填志愿的心情。”
将军用脚挑落老兵手里的利刃。
余有年失去耐心,拔高声音冲电话吼道:“我他妈就是没上过大学也不想上大学,还要我怎么期待?”全炁那头一下子安静下来。余有年乘胜追击:“我就一路人甲,谁理我是想舔还是想炸大学的门。”
全炁的反击追尾而来:“路人甲的演技也很重要,一部好的作品就是在每个细节里呈现出来的,你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你就放他妈狗屁吧。戏我就那么演,你也管不著。”
“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全炁的声量突增,让人不禁想像,雪娃娃的胡萝卜鼻子是不是变得更红了。
余有年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老子不跟用2G手机的古董逼逼”便挂断电话。后来全炁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发信息,余有年都没再理会过。
进剧组那一天,导演过来拍了一下余有年的肩膀,问他剪短的头发是不是为电影做的准备,余有年不要脸地把功劳领下了。
他那三场戏是有情绪递增的,每一场都离追梦更进一步,心情越发澎湃。所幸他的拍摄顺序顺着剧本来,他也好调动情绪。最后一场恰巧是余有年好奇的淋雨戏,一个长镜头拍摄他淋雨骑车送餐到女二家。撒水车哗啦拉工作中,余有年一边控制小电驴行驶,一边护着外卖。这会儿春节早过了,学生都上学了,但天气还是偏凉,被水淋湿一身自然更凉了,导致余有年下车后抖得忘了对白。
再来一遍的时候,余有年下车的瞬间脚一哆嗦,绊了一下,对白又从脑子里飞了出去。他机灵地做了一个抹掉脸上汗水雨水的动作,合理又自然,在这争取到的一秒半里把飞了半路的对白拽回来,顺利完成了这一条的拍摄。
这场戏最后一幕,是他要笑着对因梦想落空而哭泣的女二说“我想上大学”。拍完第一条,他被导演叫到监控器前,指著屏幕上他的脸说:“你要对大学有更多的期许,这是你日晒雨淋,被人投诉到哭也不放弃送外卖的原因。”
“被投诉到哭”这一项是导演自己凭空想像的,没在剧本上,但点评的内容跟全炁说的本质上一样。余有年又拍了一条,还是没达到导演的要求。导演又拉他到一旁耐心地说道:“你不想着大学也没关系,就想着曾经达到过的。”
开夹娃娃店,余有年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这是他从几岁起就揣在兜里的想法。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拿着圆圆的硬币能玩好几回,而自己一旦跟父母提起一定少不了一顿打。有一次父母被他缠得烦了,就把他往机器的出货口里塞,让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十分瘦小的余有年,钻到机器里去取娃娃。父亲说:“这不用钱就能拿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花钱?”钻进去后余有年还是觉得用夹的,感受那爪子晃动一惊一乍的才好玩。他没拿玩偶便又钻了出去。
第三条拍摄顺利通过。
全炁要是早这么引导不就完事了,余有年想。
一个留着稀疏胡子的跑龙套走过来,轻轻撞了撞余有年,语气轻浮地调侃道:“哎哟不错哦。”
余有年眼睛一眨,脸上立刻换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变色龙似的找到最适当又最安全的情绪:“妈的陈强你别搞我。快,又搞到谁的料了?”
后半句余有年是压低声音说的。这几天呆在剧组里他认识了一些猪朋狗友,一有空就凑到一起分享打探到哪个明星的消息。他以前当职黑的时候还算不上跑消息的第一线,现在半只脚踏进圈子里,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当然要发挥到极致。把收集到的消息攒一攒,哪天接到适合的黑子单了就能一单翻身。余有年黑透的心脏还是脱不掉那层职业黑子的紧身衣。
除了胡子,余有年还认识了群演里必不可少的胖子,还有长期营养不良但不知道怎么长到一米九的竹竿。两周前竹竿跟余有年说,有一部网剧在找一个演员演杀人犯的角色,“我跟胖子和胡子都去试过了,不行。你要不要试试?”
余有年要了地址就去了,没有准备履历表,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冒失得连导演助理都不想搭理他。可那个负责选人的制片方伸指一点,就定下了余有年,说:“就算做人跟演技都不行,起码还有张脸可以刷一下热度。”余有年全当对方在称赞自己,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在拍摄日程出来后,他第一时间从手机的联络人里,把发配到边疆的全炁给捞起来。全炁听余有年简述了拍摄工作,以及希望替他新接的戏避免撞期的请求后,全炁安静了好一会儿,问了他是哪一个剧组。余有年报了剧名《破晓》和制作公司。全炁又沉默了片刻才说:“新人没有挑戏的道理,但能避免的就不要主动撞上去。”
余有年正巧在吃生煎包,一个不注意被包子里滚烫的汤汁喷了一嘴,张著嘴巴不知道该骂脏话好还是呼气好。
全炁的电话不长眼睛,只负责传达那比说书的老夫子还沉闷的声音:“现在网剧的确发展得不错,但制作环境良莠不齐,不一定能锻炼到演技,攒到好的作品。”
余有年最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连带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你这些屁话哪儿来的?你爸妈教的?”
全炁自上大学便从家里搬出来。因为平时的拍摄工作不好打扰到同学的作息,所以没有住校,是独居的状态。他看了一下小巧的客厅,说:“他们只教导我要拍好的作品。”
“你别瞧不起网剧,最近好几部都火到日本韩国去了。”
全炁的声音虽然带有稚嫩感但依旧沉稳:“火不代表质量好。”
“啧,不跟你扯了,反正你给我接戏把时间错开。”
全炁没回应他的要求,只道:“刚说的环境问题还有一点,就是拍完了不一定能拿到片酬。”
余有年呼吸一滞,“操!”
“剧组那边我会帮你推掉的。”全炁说。
被余有年粗鲁挂断通话的手机,差点砸进反著油光的生煎包堆里。
余有年曾经把赚到的百元大钞贴在床头,既有安神作用又起到激励效果。就算所有人跟钱过不去,也不会是他余有年。网剧接了就没有不去拍的道理。全炁前脚替他推掉工作,他后脚就联系制作方,说是跟朋友在沟通上出了错误,又把角色讨了回来。
《破晓》是单元侦探剧,余有年是其中一个单元里的一个预谋杀人犯,因为太恨人生过于顺坦且勾走了他恋人的好朋友,而在一步步计划下杀了对方。
进了剧组后余有年没感觉出全炁嘴里说的制作环境差异,该有的工作岗位一个不少,分工也清晰。比较不同的是拍摄环境有点不一样,灯光师没有那么多,机位却稍微比拍电影时多一两个,方便一次过捕捉不同方位的画面。
另一个比较直观的感受是对白量,余有年有了人生中第一份纸本剧本。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的角色挺重要的才有这么多白,可看完剧本后发现可有可无的话占据了大比例,加起来的力度还及不上一句“我想上大学”。
拍摄跟好朋友鬼混的情境余有年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只是导演时不时提醒他情绪要更加外放,简单来说就是表情和动作要戏剧夸张一点。这就让余有年有点困惑了,拍《一城一梦》的时候导演提了他几次眉眼嘴角要收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