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落圈—— by忘了下鹽
忘了下鹽  发于:2023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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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媛得悉情况后让工作室的人按兵不动。对方没明著来,他们不能一头撞上去,给自己安一个对号入座的罪名。她挂断电话后用一只脚支撑著身体的重量,另一只脚一下一下地提起落下踩着脚跟。须臾,她转身回去继续谈剧本的工作。
十一月末,百花奖颁奖礼如期举行。决定出席的人早在几个月前准备“战衣”,势必在红毡上掠夺眼球。全炁找品牌订做了一套西装,在临出席典礼前一天晚上试穿衣服饰品和鞋子,作最后的确认。他接到余有年的电话时刚好完成试穿。
“你那边有点吵。”全炁说。
“在忙。”余有年问:“你明天戴的饰品多不多?”
“不多。”
“那你把我送你的那个胸针戴上好不好?”
颁奖礼举行的地点和试衣地点都不在他们居住的城市,全炁说让小乔去取一下。“你明天穿什么?”
余有年那边安静了一下,又续起声响:“我明天有事去不了。”
全炁原本轻扬的嘴角登时扯平。
“如果我拿奖了你替我拿一下。”
出席人员不会在典礼前一天晚上才确定,余有年已经不是那个随着性子乱来的人。全炁找不到一个适当的情绪去回应余有年。
“你答应过跟我一起出席的。”
余有年那头终于安静下来:“对不起。”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比拿奖重要。”
“比跟我一起出席重要?”
“可以这么说。”
全炁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我知道了。”
110.
网上流传的颁奖礼出席艺人名单里没有余有年,大家要么不信,要么以为主办方漏了写余有年,毕竟人为错误不是没有过也不是不可能。粉丝跑去问主办方没有得到回应,又跑去余有年微博底下问,除了黄牛在那儿为了卖票什么都说之外,没有半点确切可信的消息。
等到了当天,只有全炁和制作团队走红毡,大家才死了能见到余有年的心。不过余有年去年有过不出席颁奖礼的情况,今年便没有特别令人惊讶,甚至在颁奖礼开始前,有人在直播平台上赞赏他这种得失心不重的心态。
高骜今天穿了一套中西风格揉合而成的服装,既有西装的笔挺简约,又有汉服的仙意,令人为之惊叹。他在后台大厅见到全炁,主动上前打招呼。
“余老师今天没来吗?”
全炁直视高骜,似乎对方问了一个特别难回答的问题。“你为什么喊他‘老师’?”
高骜一时语塞,讪笑道:“大家都这么喊。”
全炁点了点头,却说:“我不这么喊。”
在高骜的脸色变换之前,全炁侧了侧身说:“不好意思,我要去补一补妆。”
很多人觉得百花奖的公信力每届愈下,其实不止这一个奖项,全球各地各个奖项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原本评赏艺术创作的一个活动变成一种工具,公信力也就参杂了别的东西。
颁奖礼上扫过全炁的镜头不少,但他不苟言笑,看似在紧张。蓦地他低头看手机,露出一个既无奈又禁不住的笑容。现场和场外的观众一愣,直播平台、社交平台都在讨论他手机上到底有什么。
那个被扣在手里,发光的屏幕上,是余有年给他发的一条微信:“一百零花钱,笑一下嘛。”
对话框里果真弹出一个一百块钱的红包,全炁收下了,抬头后挂上浅浅的笑容。
典礼上表演不断,奖项陆续揭晓,氛围越来越浓厚。当宣布要颁发最佳男配角的奖项时,场内的欢呼声卷起一阵热浪。被提名的演员分别有入围作品短片播出。大屏幕上,几个现场镜头同时捕捉这几名演员的动态。全炁旁边坐着导演,导演比他还紧张,紧紧抓住他的手,惹得其他人发笑。
现场一百零一位最终的评审作出现场投票,历时数分钟。
当司仪喊出得奖者名字后,其他提名者的镜头被切掉,只留下全炁一个人的半身画面。导演激动得一把抱住这个新鲜出炉的最佳男配角。全炁短短地回抱了一下导演,恐怕没镜头在导演都要亲上来了。
全炁上台前理了理衣角,随后从容不迫地走过通道,踏上那个被灯光照耀着的颁奖台。话筒低了些,他稍微俯身,左手拿着奖杯和证书,右手盖在左胸的银河胸针上。原来真实的奖杯是这样重,但没有到令人耿耿于怀的程度。他的发言很简短,却深深地鞠了一躬,长达半分钟。
下了台回到座位上,他又收到一条微信,也很简短:“琪琪最棒!”
他看着文字出神。
整个颁奖礼的高潮在万众期待下到来,颁完最佳女主角便到最佳男主角。余有年没出席,现场屏幕只放了他一张照片,在他照片旁边的是淡定的高骜,一脸与世无争的样子。其他被提名的演员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现场投票顺利进行,司仪旋即大声宣布得奖者名字。全炁在座位上站起,先向观众鞠躬,抬头时往高骜所在的方向再鞠一躬,然后气定神闲地踏上颁奖台。
他自己领奖时看也没看奖杯,拿到余有年的却打量了好几眼,默默把奖杯轻靠在胸针上。
全场笑容淡薄的全炁此时嘴角肆意地翘著。他说:“阿强没交代我要替他说什么,估计他除了想感谢导演和制作团队,应该还想感谢我吧。”他看向正拍着他脸的镜头,用标准的粤语说:“阿强,记得请食饭。”
最佳故事片和最佳导演的奖项都没有落到《困兽》的头上,但导演觉得能入围和提名已经很难得了。颁奖礼结束,一群人吵着要去吃饭庆祝,全炁原本打算去,在接到杨媛递来的一只手机和一只U盘后,脸色骤变,连推拒的话也来不及说就跳上了车,留下杨媛收拾摊子。
那只手机是余有年用来接职黑单子的。
杨媛说手机和U盘都是余有年给的,全炁翻开了里面的微信,帐号是他之前在余有年电脑上见过的那个。U盘用作储存资料,至于余有年存了什么资料,全炁只有一个猜测,但这猜测令他万分不安。
今晚因为颁奖礼,微博上的热搜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刷新出各奖项的得奖者,还有表演内容。典礼结束后完整的得奖名单引起大家的讨论,绝大部分是在恭喜得奖者,但有人在发问:涉嫌抄袭的全炁为什么能拿奖?大会难道不应该取消他的资格吗?这样的发问越来越多,讨论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和谐。
就在全炁去机场的路上,微博热搜出现了两个标著“爆”的标题:
“余有年退圈”
“余有年自爆是职黑”
余有年清空了所有微博,只留下一条配了许多图和长文字的微博。第一句他便表明自己要退出演艺圈的决定。第二句坦露他除了是演员,还是一名职业黑粉的身份。关于成为职黑的前后经历他写得不多,但用了一个事例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从文字到图片,余有年列举出自己参与了造谣全炁抄袭的过程和证据。
在谣言满天飞之前,马芹的事情就是为了造谣全炁而铺下的线。官司是真的,但原本关注度并没有太高,是幕后指使者把热度炒上来引起大家的注意。这里余有年附上了马芹事件的相关操作证据,这是他从同行那里挖过来的。之后他本人接到了制作全炁抄袭的调色盘的单子,有明确的工作内容和交易细节。指使者用的是微信支付,付款渠道跟银行卡挂勾,要查起来不是什么难的事情,就算推个人出来顶罪,往下挖还是能挖出真正下手的人。
马芹事件估计没有人能预测到她的死亡,令风向有所改变。之后蹦出来的那个编剧目的不明,余有年没直接说明,只提了一句风向都是人为的。他前面的证据已经足够令人震惊,多说一句话都令人揣测不已。
最后余有年表达了自己背叛全炁的愧疚,已将所有证据交给了对方,由对方决定如何处理这次的事件,他本人愿意承担所有法律责任和刑罚。这么看下来,他退圈的决定便不难理解了。
余有年这一招不得不说有些绝。他选择在拿到影帝,事业的一个高峰期揭露事情,达到了名人效应的最大化,就差拿着大喇叭跟每家每户说全炁没抄袭。他一个职黑跳出来承认了造谣,其它的负面言论自然受到质疑。他没指名道姓揭露指使者,使他既在明又在暗,对方不得不成为极其被动的一方。再者他已经坦露自己职黑的身份,手上的把柄肯定不只一家,基本上整个圈子的人都觉得屁股下长了钉子。抓一条鱼不厉害,因为海里还有千千万万条,他现在等同在海里埋了一枚威力无法估计的炸弹,惊得所有鱼不敢翻腾,起码在一段时间内都摆直尾巴游泳。
余有年走这一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全炁撕破脸。以后谁再拿他俩往绯闻靠边,都不会有人相信。
余有年一直爱财,惜命,自私自利,会给自己留很多退路,但这一次跟买房子时一样,把退路堵死了。
全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余有年的长篇大论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飞机,他问陪同在他身边的小乔:“你知道这事儿吗?”
小乔一开始不知道微博上的事情,她是看全炁煞白著脸看手机才去翻的微博。她问大树,大树一问三不知。全炁问她,她也一问三不知。她悄悄问杨媛需不需要拦住全炁,杨媛说现在风向往全炁这边倒,他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在全炁坐飞机的期间,大批狗仔已经在余有年家楼下布了阵,原本是想逮退圈影帝,没想到逮到了全炁。好些人扛着相机上前追问全炁的心情,全炁驻足,冷眼横扫一圈。
“你们希望我高兴还是难过?”他问。
全炁以往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是因为清雅,此时却真正用冰锥筑起防线。狗仔被问傻了,目送全炁走进小区里。
一路上全炁抱着余有年的奖杯和证书,直到掏钥匙开门才把东西交给小乔拿着。那门锁像是在跟他作对,怎么插也插不进去。他干脆抬手拍门,怕吵到邻居又不敢太大声。他把手掌拍红了门还是不动。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往门上捶了一拳,才拿出手机给余有年拨电话。
“开门。”他命令道。
余有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你在我家?”
“我不该来找你?”
余有年坐在一个狭小的客厅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地暖热到想开窗散热都不行。他抱着鱼缸降温,听见全炁冰窟里吹出来的话,顿时觉得凉快多了。
余有年说:“我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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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別打了,之后都是糖了

111.
余有年这两天醒来总是记不起自己在哪里,再翻个身就摔下床。以前的床有一米八宽,现在的只有一半,否则他那开门就踢到床脚的睡房会打不开门。即使小时候跟父母住,青少年时期和爷爷奶奶住,余有年也没试过把自己挤进这么小的空间。他的个人物品再少,一起放进小套间里也霸占空间。
那套他住了将近八年的房子让杨媛找能信任的房介放出去了,暂时还没找到满意的买家。他要价有点高,不再是因为贪财,而是各方面的违约金不少。进圈以来赚的钱没有被公司抽成,杨媛拿的酬劳并不多,因此他比一般艺人赚得多,一直好好存著没怎么花;之前杨媛替他谈妥一部分的合约,但没谈妥的还是有一些;电影《初生》的损失也大,基本上不可能上映,或是把余有年的部分重拍,无论怎么看,余有年这次都得赔得只剩下一条裤叉了。此外他还得花钱让营销公司澄清全炁没有抄袭的事情,虽然工作室也会花这笔钱,但多一分钱多一分效果。
余有年在新家屯了些食物,最近一两周都不出门。他和完面粉做好馒头,边吃边用小号看网上的反应。大部分人还是很震惊,余有年的事情再次证明这个圈子果然很乱。有人认为他太过分了,自己身为艺人却吃同行的血馒头;有些对他比较有了解的人觉得他知错能改就好,但圈还是得退;有不少人斥责他这是在炒作,不知道他背后的大阴谋是什么。最伤心不过的是他的粉丝,不管是个人的还是他和全炁的的双人粉丝,跑掉了一大堆,反过来骂他的也一大堆。
这些反应都在余有年的意料之中。他躺在客厅的沙包沙发上,嚼著嘴里的馒头盘算著违约金要是付不起该去哪里生财,明天的馒头配什么小菜,地热再这么烫下去他该不该在室内裸奔,房子连窗户都没几扇,天然的环境怂恿着他解放自我。退圈后的生活没有他想像中那么清闲。
当大家以为全炁会拿着证据起诉一堆人时,圈内却一片风平浪静。他把U盘里的资料都看了,相关的娱乐公司和营销公司竟然有这么多,和抄袭事件相关的不相关的,牵扯到的艺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一箩筐。真的要告,花费的金钱和时间过于庞大和漫长。从杨媛没主动跟他谈及任何相关事务就知道这个行动虽然有必要但不切实际,最不切实际的是,这草拔了表面那一层,春风吹又生。就像余有年说的那样,无法铲除这样的产业链,因为它用对了是一种工具,用错了是一种武器,而工具和武器都是人的必须品。
全炁什么也没做,连微博也没发,工作室只发了一条祝贺他获奖的微博。他还有电影要拍摄,回到剧组里如常工作。大家怕打扰到他,纷纷减少和他的互动。他没什么反应,该看剧本的看剧本,该对戏的对戏,平静得小乔十分担心他,整天欲言又止。
有天他吃着小乔买回来的晚饭问小乔:“你有找过他吗?”
“谁?”小乔边问边让全炁多吃点。
“小余。”
小乔搅著自己那碗面条说:“找他干嘛,他现在估计电话和微信都爆了吧,忙着呢,过段时间再找。”
“不生气吗?”
小乔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怎么可能!他瞒着我们搞这么多事情!”
全炁笑了:“那你还找他?”
小乔翻了个白眼:“当然要找啊,不把他臭骂一顿再揍一顿气怎么消!然后让他请我吃一顿海底捞,不,十顿!”
全炁笑得更深了,“还以为你要跟他绝交呢。”
小乔愤慨过后难掩疼惜,“我难过,他现在肯定也难过。等我难过完了就去安慰他。”
全炁像翻开了《十万个为什么》,问题一个接一个:“他是个坏人,不怕?”
小乔幽幽说:“谁不坏呢。”
112.
借着忙碌的工作和断绝与余有年的联系,全炁总算琢磨出余有年设的局。
余有年当职黑时黑过的艺人绝不仅有全炁一个,但他向公众只坦白了全炁的部分。别的艺人想告他既没证据又忌惮着他手上的料,只能牙痒痒。而全炁知道,余有年在赌自己不会告他。之前全炁还责怪余有年不够信任自己,看穿这布局后,全炁想笑,却觉得余有年可恨,哭,又庆幸余有年没真的把路堵死。小乔说要对人臭骂和揍一顿是对的。
阿强在戏里为了赎罪付出了性命,余有年则是断了在演艺圈的命。
就算想明白了,全炁也没有主动联络余有年。目前先专心完成拍摄,一是气还没消,二是不能浪费大家的努力。小乔也想安心工作,但她天天被大树烦得不得了。
“我怀疑余哥给大树下了蛊。”她说。
全炁从剧本中抬头,四周没有其他人。“大树怎么了?”
“他一天三百遍跟我说他很担心余哥,不知道余哥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联系不上小余?”
小乔双手抓住扎得精致的辫子:“呃啊──他最烦的就是叨叨完一堆然后告诉我他不敢找余哥!”
全炁开玩笑道:“让杨姐多分配点工作给他。”
穹炁工作室成立后杨媛便寻找有潜质的新人签约,借全炁买一送一地搭路演戏,像当初带余有年一样。目前工作室有两个新人,一男一女,一个已经开始演戏了,另一个还在上表演课,由全仲焉教导。
被小乔这么一说,全炁也想知道余有年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惜余有年无论是微信朋友圈还是微博都没有发表任何动态。灵光闪现,他打开手机里的微博,登入了余有年之前留存下的小号。看着看着,全炁又笑了。
那个小号自余有年坦白罪行以来,每天发一条微博:想全炁的第一天;想全炁的第二天;想全炁的第三天……外人看还以为是一个粉丝在挂念久久不出现的偶像,只有全炁知道这个号的主人是谁。余有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为了确定一段感情花了好几年时间;以为他是个胡作非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结果连主动联系全炁都不敢。全炁觉得牙关痒得很,真想把人抓来狠狠咬两口。
基本上所有人以为余有年和全炁的关系就这么绝裂了,只有聪明的人看出来全炁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意味着什么。
113.
由于余有年近期不方便出门,各方面的违约事项都在电话上谈初步的处理。
《初生》如他所料,制片方想找人重拍,但人造实景已拆,还有国外取景的部分,这些重来一次不是余有年负担得起的,制片方同样负担不起,基本上只能宣布胎死腹中。
第一次和制片谈完后,余有年开始想申请破产的事情。他资料看了一堆,每日开销算了几张纸,准备回爷爷奶奶家啃老的时候,制片方给他打来电话。对方团队经过商议后,确定了余有年需要退还全额片酬,此外再付一笔违约金。余有年以为自己听错了,违约金的数额比预想中低太多,以至于他问了对方三次确认金额。
对方说:“我们这边尽力找办法解决问题,争取片子最后能上映。”
余有年没好意思问对方是不是还没睡醒,至少他看不出来还有抢救的机会。不过商人总有扭转乾坤的秘法,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参透的。
积蓄很快就赔见底了,虽然不是所有违约金要立即付清,但他现在除了卖身没有别的办法在短时间内生出那么大一笔钱。
那天他吃着已经连续两周不变的菜单──馒头,范空给他打来电话。
“我只是在国外待几天,你是要跟你演的角色比拼谁的人生更戏剧吗?”
余有年被逗笑了,“来落井下石?”
“不,来征求你的同意,以你为原型写个故事。”
那余有年可高兴坏了:“可以收取费用吗?”
范空在那头哈哈大笑,随后正色道:“我想我只能在金钱上帮助你。”
余有年顿时百感交集:“我可能很久都还不上。”
范空说:“我也没多少钱,是考虑清楚了才帮你这个忙。”
余有年道谢后没扭捏作态,直接跟对方报了个数。
“这就够了?”范空问。
“其它的我再想办法。”余有年说。
范空量力而为,没多借余有年几千几百。
第二个伸出援手的是姚遥。这人打来电话第一句就问:“你没黑过我吧?”
余有年认真地回想过后说:“应该没有。”
姚遥给自己找理由:“也是,你认识我之前我糊成那个样子,黑来浪费钱。我火的时候你对我掏心挖肺的,要是趁这个时候黑我那你太可怕了。”
姚遥那张嘴仍然只有一个“开”的按钮。
余有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姚遥用鼻子喷气:“有那我就不借你钱了。”
“大哥!”余有年一声吼差点把姚遥给整聋了。“你还记得我们的革命情谊吗?在许多个漆黑的夜晚,我们──”
“您的狗屁等会儿再放,先给爷报个数,看我需不需要再回去啃老。”
最后余有年没给姚遥二次啃老的机会。姚遥挂电话前让余有年要是真的没别的工作了,就去当他服装品牌的推销员或者客服,让余有年别浪费了那三寸不烂之舌。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夹娃娃店虽然没被他本人亲口认证,但大家都当是他的店,最近生意颇受影响。
有了两人的帮助,余有年暂时松一口气,连喂鱼都多喂了两粒饲料。鱼吃东西时张开圆圆的嘴巴,像微型吸尘器一样,所到之处颗料不留。
接到全炁的来电时余有年正在看鱼“吸尘”。
“你的违约金还差多少?”全炁单刀直入道。
余有年讲出的数字是范空和姚遥的总和。
“我给你凑个整零吧。”全炁说著多借了几万,完了问余有年要住址。
“怎么?”余有年问。
“我怕你逃跑不还钱。”全炁说。
有了地址一样能逃,但余有年没敢说,乖顺地发了地址过去。
余有年偷偷想过全炁突然出现的情景,可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现实的情况是人没到,但一堆日常小礼物被快递上门。全炁依然保持着给余有年送小礼物的习惯,之前找不着人只能屯著,现在有住址了便一股脑地打包送过去。
余有年看着越来越小的生存空间,忍不住给全炁发一条信息:“我现在得站着睡觉。”

全炁和余有年没想过两人再次联络起来会是因为快递的问题。
余有年住的套间老旧,很多地方需要维修,例如那个零件老化而滴水的水龙头。他跑去看过水表没有因为滴水而走动,才决定不维修。每次拿个碗在底下盛着这免费的自来水,其实一天也没滴多少,就像他和全炁的来往。
那天他说自己住的地方没位置了,暗示全炁该停止送礼物的行为,对方第二天才回复问:“以前送你的那些搬家时都扔了吗?”
余有年决定完新的一周只吃清汤挂面后回复道:“没有,所以没地方放脚了。”
过两天全炁问他润唇膏用完没,再过两天他收到润唇膏的快递。他拍下仓鼠抱着尾指那么大的唇膏的样子发给全炁。全炁问鱼呢,于是余有年又拍下两条小鱼,全景一张,特写两张。
一开始,稀稀疏疏的文字信息,到互相问对方起床了没,吃饭了没,吃的什么,再到全炁收工后给余有年打电话,余有年早上喊全炁起床。似乎两人都享受当下不提明天的状态。
“没想到仓鼠可以活这么久。”全炁躺在酒店的床上说。
余有年也缩在被窝里:“其实这是第二只啦。”
“第二只?”
“原本那只两三年前就死了,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跑了很多家店才找到一只这么像的。”全炁还在愣怔,余有年接着说:“感觉这一只也快了。”
全炁有些难过地说:“我们以后养水獭吧,不养仓鼠了。水獭寿命长吗?”
余有年笑话对方:“水獭不能随便养的,是保护动物。”
这段时间余有年看了很多奇怪的资料,其中一个就是水獭。
“那我们养鸭子吧。”
全炁的话就像这房子的地热,开了烫人,不开又活不了。
余有年把脚探出被子外凉快,头却埋在被子里,小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嘛。”
以前余有年看见银行帐户里头的数字往上涨会高兴,现在看着数字变化越小越高兴,除去房租和出门谈事情的路费,余有年基本上没用什么钱。春节到了,他把省下来的钱封了三个大红包,爷爷奶奶各一个,全炁一个。全炁杀青的时候余有年又订了一束假的山楂花,和好几百串冰糖葫芦请剧组人员吃。
小乔一边臭骂余有年送假花,一边咬开冰糖葫芦黏牙又脆的红糖衣。
全炁说:“山楂花花期在五、六月份。”
小乔用纸巾盛着果核,问:“你俩和好啦?”
全炁捧着花笑:“还没。”
《狗尾巴草》是商业爱情片,定档在情人节上映,在此之前主演们要跑路演。这片子成本不高,电影方往死里安排路演行程,一天跑几个城市,大家睁眼笑闭眼睡,十分钟吃个快餐,血液不知道该先跑胃,四肢,还是脑子。小乔聪明,备了很多健康的零食,一有空档就让全炁吃一些,还分享给别的演员和导演。
小夏拍戏时是中短的头发,现在电了一头长波浪,看起来十分温柔。她和全炁是主演,整个路演时常呆在一起。每个活动被问及的问题都大同小异。一次休息,她趁四下没人跟全炁说:“我有一个问题挺好奇的。”
全炁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刚刚主持人问你拍戏尺度的问题,如果你的另一半不喜欢你拍尺度大的戏,你会拒绝吗?”
全炁思考了一下说:“我会先看剧本的质量,如果没必要,会建议去掉,以别的方式呈现。如果是难得的好作品,”全炁短促地笑了一下,“他估计会鼓励我去拍。”
小夏有些惊讶:“如果是爱情戏她不会吃醋吗?”
“可能会吧。”全炁笑着,不像是会担心的样子。
小夏看了跟着一起笑,“你会邀请她看《狗尾巴草》吗?”
“会的。”
全炁回答完才发现透露太多私事。小夏笑得释怀,晃动长发说:“真好。”
余有年想出门看《狗尾巴草》,可苦恼于在公共场所露脸会造成的困扰。他想来想去直到上映了还没找到办法。
二月十四号这天他一早被敲门声吵醒,以为是哪个快递不打电话直接上门了,从猫眼看出去却看到一个卷发青年。
门外,青年晃了晃手里的两张电影票问:“看电影吗?”
余有年努力睁开眼睛看对方的星空手表:“现在才八点。”
“早场人少。”
像被提醒了一样,余有年困苦地说:“我出不了门……”
青年笑得不怀好意:“你的长裙和假发呢?”
余有年觉得自己在做梦,不是因为见到全炁,而是因为穿着裙子披着长发走在商场里。他身旁的人倒好,一头卷毛,一副眼镜,一顶帽子。
余有年腹诽一轮只能拿裙子撒气,腿踢得老高跟走正步似的,把长长的裙摆踢得一起一落,波浪翻飞。全炁拍了拍他大腿侧,他敢怒不敢言,恢复正常走路姿势。全炁取下鸭舌帽戴到余有年头上,余有年慌张地把帽子移回原位。幸好商场刚开门没什么人,他们动静大也没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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