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条清晰后老师让他唸诗,意思他不懂,只能一个音一个音去背去学。老师款款地看着他唸了一段诗,余有年仿佛在那双碧蓝的眼睛里看见一片翻腾的海。下课后全炁打电话问他今天课堂如何,余有年说:“老师唸诗好有感情哦。”然后把能记住的头一句背给全炁听。
那一句很短,全炁听了没说话,余有年问是不是他唸得不标准很难听明白。全炁说话的语气很少会直接显露不高兴,然而此刻愠怒和醋意奔腾而来:“你换一个老师。”
“啊?那句诗是在骂我吗?”
仓鼠被喂得胖了一圈,最近被节食,还要跑圈。
全炁憋了半天才吭声:“那是情诗。”
余有年愣了愣,“外国人的感情都来得这么快吗?”
“她没跟你解释中文吗?”
“没有,说完就走了。问她她就笑笑不说话。”
“你让她以后别教些有意图的东西。她不翻译你就别学,或者自己上网找一下翻译。”
余有年一一应下,然后嘿嘿地笑,“琪琪,那要不你也给我唸一下情诗啊。”
全炁刚才还燃烧得猛烈的气焰咻一下消散不见了。不一会儿,同一句情诗逗得余有年耳朵发软。
“‘I loved you first, but afterwards your love outsoaring mine.’(1)”
100.
进入五月后余有年只有一种感觉,脚后跟不着地。
《独善其身》新一季开始拍摄,《幻影长河》一直在拍,进入《初生》的剧组后,连大树都感觉吃力。余有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跑没了,大树天天想着怎么给老板搭配营养餐。杨媛没给余有年再接别的通告,这三个都异常费脑力,哪个搞砸了都不好。也就是说,全炁想见上余有年一面都难。余有年忙得有多久没回家了都不知道,但充实的感觉他很喜欢。
《初生》的背景设定虽然是在瑞士,但很多时候是室内的景,把剧组搬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实际也没必要。只有少数室外镜头需要到日内瓦取景,顶多一周。
余有年第一次走进搭出来的实验室实景时,嘴巴惊讶得合不上,绕着场景走,一路拍照拍影片,一路像只青蛙“哇”个不停。实景有好几处,最令余有年感到不真实的是那个质子束对撞仪器,几层楼高,呈放射型的管道排列整齐,机件精细。虽然他演一名科研人员,但这些实景没有一部分他能懂。明明空间很大,他却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第一次看到实景那天晚上他梦到了世界末日,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还有从两者中萌芽的新奇。他梦见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分解成细沙那样发光的物质,缓缓飘向那些管道中心,消失不见,可他又能感觉到自己仍然存在,甚至是无处不在。渐渐地在梦里他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没有爱的人没有留恋的事物。
醒来后,他顾不上时间是几点,给全炁打了个电话,漫长的通话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直到喉咙隐隐作痛才去看时间,凌晨五点。
“会不会承受不了?要不要联系林医生?”全炁的鼻音有点重,余有年想起对方这两天生病了。
“没事,就是科幻题材接触得太少,被刺激到了。你快点睡,还能睡一会儿。”
全炁吸了吸鼻子:“我去见见你?”
“你又想被拍到是吧?”
全炁因为困,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我想你了。”
后来余有年唱了好一会儿儿歌才把人哄睡着。跟他住同一个酒店房间的大树倒是被吵醒了。
六月的瑞士早晚温差大,余有年收拾衣服有点头疼,但兴奋还是占了上风。他从小就困在一个城市里生活,走远了又怕家里的老人出事,即使他们打起人来身手矫健,但年纪就摆在那里。进了圈子有时候要到国外拍照片,余有年都当自己去旅游,会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
去到瑞士的第一天没工作,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时差,大家都需要休息。余有年跟同房的大树吩咐几句后溜出了房间,鬼鬼祟祟来到下两层的另一个房间前。他还没敲门,门就开了,里面伸出一只白嫩的胳膊一把拽他进门。
“有偷情的感觉了!”余有年微微踮脚抱住眼前的人。
剧组来瑞士取景时间不长,全炁拿不准会不会提前结束,干脆比余有年早一天来“守株待兔”。这样余有年刚好不用自掏腰包请口语老师过来,有问题可以找全炁。
全炁订的房间可以看到一座雪山,山脚绿意盎然,山峰的雪常年不化,披了糖霜。地广人少,窗户外都是自然景色,心旷神怡。余有年将一个装了少量换洗衣服的行李包随手一扔,站在窗前看起景色来。
全炁立在一旁侧着脸问:“你这几晚都睡我这儿?”
余有年搂上全炁的肩膀,顺着肩线勒住对方的脖子:“高兴吗?”
全炁亲在余有年脸上,发出响声。
两人没试过在异国有独处的时间,都被窗外宁静的黄昏吸引住了。谁也没说话,眺望着绿林碧湖。
晚饭是大树送过来的。全炁这一次是私人行程没带上小乔。大树送完餐赶回房里和地球另一边的小乔通话。全炁吃完晚饭刷起手机,余有年站在窗边等太阳下山。六月份的瑞士日照时间长,将近晚上九点多头顶上的星星才探出脸来。
“你知道‘马芹’这个作者吗?”
全炁的眉心在微弱的灯光投射下陷进去一个窝。
“不知道,怎么了?”余有年转过身背靠窗户,面朝全炁。
“她最近被官司缠上了,说是抄袭。”
说起来也不是最近,几年前她控告一个作者,高空,抄袭她的作品。两人都是网络作家,马芹的一部作品先在网上连载,高空晚几个月也开始连载新作品。有人发现两个作品相似度颇高。马芹找高空理论,高空不承认,扬言没看过马芹的作品。马芹只好采取法律措施,无奈高空的知名度和人气比马芹高太多,还有成熟的公关和律师团队。几年间案件走向发展成马芹事先偷取了高空的文章资料,贼喊捉贼诬蔑高空。
“我看过马芹的作品,从文笔和情节铺排来说,绝不是她抄袭高空的情况。可是网上那些营销号,职黑,真真假假的爆料,令马芹的处景很艰难。”全炁像一个第一次仰望夜空,不知道月亮为何物的孩子:“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
余有年原本虚靠在窗沿上,他僵直的手肘被铝窗窗框硌得疼了,目光闪躲片刻。
要问月亮它为什么挂在那儿,估计它自己也不知道原因。要是余有年没当过职黑,说不定就遇不上全炁了,谁知道呢。
“过来。”余有年朝沙发上的人伸出双手,讨一个拥抱。
全炁放下手机走过来轻轻环住余有年。
“我人在这儿,你看了半天手机,像话吗?”余有年的手绕到全炁背后拍了一下。
全炁把身体的重量压到余有年身上,“疼。”
余有年抱着人晃动,“给你呼一下?”
“嗯。”
余有年说到做到,稍微推开全炁,捧著那张漂亮的脸对着眼睛就是一吹,趁对方防备不及闭上眼睛,他倾身上前含住全炁的下唇。短短的触碰,余有年退开,凝视眼前这个微微俯身他才能亲到的男人。“我们好像很少接吻?”
全炁亲了亲他的额头。“嗯。”
“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吗?”
全炁啄了一下余有年的鼻子。“嗯。”
“拍戏那次不算吧?”
全炁一路往下,顺利到达目的地。“嗯。”
余有年微启齿关迎接对方。
瑞士的空气干净,能毫无负担地进行深呼吸。余有年半个身子被压出窗框,腰被兜著,头上就是繁星点缀的夜空,他顺着星路的指引在全炁身上寻找双手的栖息之处。先经过的是两大平缓的山脉,山脉之间有一条干涸的窄溪。溪与山脉的尽头是两个浅浅的,同样水分被蒸腾一空的水坑。纵使留恋,这些都不是双手的栖息处,得再向下行,揭开盖住两座高耸的山峰的幕布,目标地点尽在掌下。直到山峰上留下十指的痕迹,余有年才往后仰头逃脱嘴上的恶战。全炁意料不及,牙齿磕在他下巴上。他把嘴上的水渍蹭到全炁衣服上擦干净。
“你有准备东西过来吗?”余有年压下喘息声问。全炁有些懵然。余有年冷下脸来瞪人,少顷,抓住全炁在他裤子里的手带往重点。全炁瞬间明白过来,又瞬间偃旗息鼓,“我没想着会……没准备……”
余有年不留情面地“啧”了一声,想把人推开没成功,于是转过身面向一片漆黑的窗外。“少林寺招人,你去吧。”他拍掉身后缠上来的手,“滚去浴室洗你的澡修你的心。”
看来余有年真的是气著了,半天不理人,全炁只好悻悻然去浴室。听见身后的人离开,余有年才垂下绷了半晌的肩。他搓了搓指尖,戒了许久的烟,心瘾猛地噬髓归来。小时候课文学过北斗七星,余有年看着天空中那几颗星星,觉得怎么看怎么像烟斗。在他的烟瘾达至阈值,全炁从浴室出来了。一眼扫去,全炁身上已经放下了兵刃,余有年差点就说一句“阿弥陀佛”。他急步走进浴室,留下全炁颓废地坐在床上。
这里说是酒店,其实就是环境干净的宾馆,设施都很简陋。全炁用只有热风和冷风,没有档数可调的酒店附带的吹风机吹头发。关掉后轰隆声停止,浴室传来余有年的声音。
“帮我拿一下内裤。”
全炁蹲在地上的袋子前拉开拉链,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余有年又喊了一次内裤才送到。他围着浴巾出来,一瞥就瞥到床上有两样东西陷在被子里。旁边坐着一个一脸期待又小心翼翼的人,像只狼崽第一次逮到猎物不知道从哪下口。余有年晾着床上的人,慢悠悠吹完头发才爬上床。他捏了捏全炁的脸,终于露出成功作弄人后的笑容。
“你老实告诉我,”他指着床上的东西问全炁:“‘开荒油’,‘小雨衣’,你有没有在家里备着?”
全炁每次脸红都像桃花落在雪地里,好看得不得了,点头时那桃花被风吹起翻飞。
“真乖。”
余有年在全炁脸上亲了一记,然后从浴巾扎起的边沿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沙发上,全炁转过头去看,是刚刚送去浴室的那条内裤。再回头一看,余有年嚣张地挑着眉。全炁咽下骤然分泌的唾液。
此时不开荒待何时?
全炁欺身上前,一手撑床,一手游走到掩盖风光的浴巾底下,指尖探往那片荒田。
在国内的家里,白天或者有开灯的时候余有年和全炁都不怎么开窗帘,要杜绝被拍到的风险。现在窗外只有一动不动的树和山,窗帘敞开着,灯明亮着。余有年清晰看见全炁脸上汗水流走的路线,有一滴汗珠悬挂在全炁的下巴上,他禁不住探出食指刮走那滴汗,再含进嘴里,皱起鼻子说:“咸。”全炁低头伸出舌头重重舔走余有年喉结上的汗:“嗯,咸。”余有年笑得肆无忌惮。
窗外下起了雨,稀稀沥沥。他盯着坐直身的乖小孩穿好小雨衣,在对方俯身的时候托住对方的脸,嬉笑道:“你说‘叩叩’。”
全炁陪他玩游戏:“‘叩叩。’”
“‘谁啊?’”
“‘你男朋友。’”
“‘找谁啊?’”
“‘找你。’”
余有年双腿盘上全炁的腰,勾下全炁的脖子在耳边道:“‘请进。’”
雨时大时小,余有年机灵地随雨声调整音量,实在忍不住他便求在默默耕耘的农夫。农夫有时候会把锄头埋在地里让余有年歇息,要是农扶也控制不住了便会放出软蛇让余有年含着堵住嘴。
整个房间简单得说不出设计得好不好看,唯一让余有年多看两眼的是那盏圆圆的床头灯。全炁忽然抽身下床,把房间里其它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灯。经过调整位置后,灯射出的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打在素白的墙上。他俩侧着头看那不停变化的影子,如入魔障。余有年竖起两根手指借影子在全炁身上探险,一会儿到山上,一会儿到平地,最后走到连接两人的那座桥上。全炁顿住。
“我们这样好像两头野兽哦。”余有年气息凌乱,语气却很平淡。
谁说不是呢,一墙之外是郊野,一皮之隔是人兽。
余有年的指尖摸著小雨衣那像戒环的一圈,倏地笑了:“戴戒指不能防止离婚,但戴这个起码能不惹病。”
全炁把桥深深埋进地里,捏了捏余有年还停留在桥根上的手指。“会让你戴上的。”
“嗯?”余有年转过脸看全炁。
“戒指。”
在瑞士就戴不了啊。
余有年倒是无所谓。他捏住全炁的下巴左右摆了摆,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东西用不完你就别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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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onna Innominata》Christina Rossetti
101.
百花奖公布入围名单,《困兽》如愿在名单上。竞争对手不容忽视,高骜主演的《雾色》和王蕊主演的《石头记》都在名单上。还有好些成熟的制作团队与老戏骨的作品都入选了。
很快进入大众投票阶段,原本应该粉丝拼力的时刻,纷争来了。
一部电影在报创作成员时,男主角只能报一个。《困兽》里两个主演都是男的,男主角落到了余有年头上,男配角落到了全炁头上。两个主演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可粉丝的意见大了。全炁的粉丝不服阿龙这个角色的反转如此多,演员又资深,怎么落得配角的头衔。一气之下全起攻入能够由大众纂写的网络平台,把《困兽》资料上的男主角改为全炁。这无疑激起了余有年粉丝的愤怒,在网络上声讨全炁粉丝的暴行,不妥对方不服从电影方的安排,无理取闹。双方为了资料上的角色定位抢来抢去,原本应该忙活的投票工作被落下,情况不明朗。其他演员的粉丝隔岸观火的同时埋头奋力投票,角色奖项很大程度握在粉丝的手里,别人窝里斗的时候就是自己把别人甩尾的时机。
电影官方迫于形势出面解释,虽然阿龙的故事线反转多,但作品整体刻画阿强的部分比较多,而阿强的性格设定更符合普通群体的面貌,阿龙那样的是少数,阿强反而更能引起共鸣。结果官方有官方的解释,粉丝有粉丝的乱斗,谁也没注意到离开网络,太阳还是那个要把人晒成人干的太阳,隔壁便宜但难吃的早餐店还是那么难吃。
全炁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视讯通话画面上的余有年问:“他们不累吗?”
余有年在背词,打了个哈欠:“就跟你说别参加了,这种奖只有挨骂的份。”
“但好歹是国内的大奖。”
余有年笑了,戳了戳屏幕上全炁的脑门:“奖杯大的意思吗?你要是喜欢我上网给你买一个。”
全炁眉眼愉悦,“就是想跟你一起站上颁奖台。”
余有年做了个弹脑门的动作。“我男主你男配,怎么站一起。”
“那走红毡的时候,坐台下的时候。”
“你干脆把我背在身上吧。”
全炁哼哼地笑。余有年把剧本放床上问屏幕上的人:“一定要去吗我?我不习惯那种场合。”
全炁学鸭子扁起了嘴:“你不想跟我一起吗?”
余有年捧着手机倒在床上,吐出一口气,亲了亲屏幕:“哎哟,一起一起。”
现实生活尚算平静,网络上却又掀起一阵风雨。一只装着余有年过往的麻布袋被人从底部割了一刀,瓜果正哗哗滚落散布到网络各处。
他红起来之后,一些自称是他同学的人在网络上谈起他的学生时代。一开始只说他虽然长得好看,但在学校里没有存在感,不会抢风头,在学习上也不出色,连被女生告白也只是平淡地拒绝掉,久而久之女生对他的兴趣都转移到体育特长生身上去了,和现在搞怪的样子不太一样。
渐渐说到没有人见过余有年的父母,每次家长会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参加,结束后还要被叫去训话,批评父母不出席。这原本听上去是件挺可怜的事情,后来有人说以前跟余有年住同一个小区,他父母不是正经人,整个小区都防着他们一家。
人都是有记忆也长了嘴巴的。这些细碎的发言初时不为人注意,毕竟人红了谁都要跳出来说两句。最近像被用扫帚赶作一团,截图满天飞,还有新的发言,说余有年在学生时代霸凌过同学,用颜料糊前桌的脸,把人给搞哭了。又有说余有年爱作弄人,老玩邻居家的门。他爷爷奶奶爱打小孩,难怪他爹妈是那个样子。
余有年要是有时间留意这堆真真假假的流言,笑也能笑上半天。让他挑一个最想解释的“过往”,他可能会选校园霸凌那个。那时他在课室角落专心分配辣椒酱,前桌是体育委员,忽然回头问他运动会参加哪一项比赛。他被吓著,手里的辣椒酱挤了一小坨飞到前桌脸上靠近眼睛的地方,前桌顺手一擦,立刻辣得怪叫又被刺激得落泪。余有年赶紧把人扶去洗手间洗脸。没想到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成了霸凌事件。
这股风有人掌舵,已经吹到他入行前工作不明,学历不明(大部分的流言只有中小学时期,没有大学的);此外口齿不清唸台词剧本对白不够专业;靠全炁及其经纪人上位等等。一时间,余有年的私人情况比电视机上播放的电视剧还好看,知情的不知情的都爱说上一嘴。
训练有素的粉丝已分配工作,像是校园霸凌那样有负面影响的流言,他们找当时人了解情况,做出澄情文章;造假的图也一一列举证据。至于家庭情况,粉丝组织称那是个人隐私,粉丝以及任何旁人都没有立场批判。这一系列应对大方得体,不愧以前余有年偷偷传授过秘笈。事情其实和以往每一次艺人遭受的“洗礼”是一样的,暂时没有闹大的迹象,杨媛便没有更多的动作。
《初生》里余有年的戏份不是十分多,八月左右便杀青。
杀青那天大树不知怎的有点焦虑,余有年开玩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杀青了。”
“没有没有,就是……”大树支支吾吾的。
所有的花他都放到车里了,每一束都艳丽怒放,饱含送花人的心意。他一会儿瞟一眼花,一会儿瞟一眼心情不俗的老板。
余有年催他开车,得赶飞机回家。“你这心虚的样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大树急忙否认。
“那看来是对不起小乔了。”
“也不是!”
“你有屁快放。”
大树斟酌了半天言辞:“怎么不见小炁送的花?”
余有年被问得一愣,似乎没思考过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大树说:“没有见你抱着哪束花不放。”
余有年眨了眨眼睛,做作地叹了口气。“感情嘛,不都是那么一回事。”
大树越是强作镇定,就越明显地坐立不安,登机后趁起飞前问单亲母亲最近孩子的情况,明明在瑞士时还同房了几天,怎么回来了连花都不送。余有年用余光一直关注大树,只有那笨拙的人没察觉到他难以压平的嘴角。
夜深,楼道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余有年拉行李走过的声响。他停在家门前看着拇指大小的猫眼,里面透著光。他驻足来回思考是不是出门前忘了关灯,那得亮足好些天,电费跟他眼皮一样在跳。钥匙叮叮当当插入锁孔旋转,门内的光偷偷溜到通道上。
玄关处盘坐着个人,圈起的腿间放著鱼缸,鱼不怎么游动停顿在水间;那人手上握著一只仓鼠,毛团正酣睡着,如同握著它的人一样。一屋子的活物都在这儿了,迎接屋子主人的归来。在瑞士分别的那个下午,全炁郁郁不振,不管余有年怎么承诺之后会减少工作预留见面的时间,都没办法把人哄高兴。最后一刻,余有年掏出家里的备份钥匙放到全炁的手心里,才讨到雪娃娃一个动容又灿烂的笑容。
余有年蹲在玄关借着不太明亮的小灯欣赏全炁的睡颜,仿佛外头炮火轰炸也憾动不了这一隅的平静。余有年把鱼缸搬到鞋柜上,捏起仓鼠卧到鞋子里。处理好碍手碍脚的活物,他爬到全炁跟前,双手撑在全炁臀后的地板上,把整个人拢在怀里,低头舔上近咫的双唇。全炁皱着眉头醒来时嘴唇已经被吮得淋漓不堪。余有年倏然松嘴──啵──又响又脆。他抬手一推相贴的胸膛,如狼似虎地把人压到身下,又像一头蛮牛,迫不择路地碾蹭身下的人。全炁轻轻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拉开两寸,又困又情动的双眼迷离地半启半阖:“想上我吗?”余有年艰难地吞咽唇齿间的惊讶,估计身下的人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怎样的话,和平日一派清雅的作风迥然不同。
“不要。”余有年断然道。“跟头牛一样犁地,累死了。”
全炁算是笑醒了,撑起身子坐直,压下身上人的屁股坐到自己腿上。余有年看着鞋柜被全炁打开,探着手摸索一阵,开荒油和小雨衣好整以暇地躺在全炁掌心上。余有年全然不知家里早已被埋好作法的宝物。
看着全炁穿小雨衣,余有年舔著嘴唇说:“大树问我你今天为什么不送花。”
全炁手掌贴在余有年后腰处,把人往胯上压时取过一直放在身旁的花:“杀青快乐。”
余有年像往常那样,抽出一枝白色玛蹄莲别到全炁耳后,“好看。”
明明才刚结束拍摄,又舟车劳顿地回到家,余有年却不知疲倦地跟全炁分享工作趣事。科幻片基本上离不开使用绿屏,虽然后期制作能做出美轮美奂的特效,但实际拍摄是很蠢的一件事情。
“我原本以为演神经病已经够难了,但一群人瞪着一片绿景,真的,比疯子更难演。幸好导演有给分镜示意图我们看。”
“会很难想像那画面吗?”
余有年被颠得下巴磕到全炁肩上:“第一次演还挺难的,不过我之前不是做过恶梦吗?我就想像梦里的画面。”
两人从《初生》谈到中国神话,再到末日,话题断断续续。汗津潺潺一场,全炁问余有年:“回家看到我开心吗?”
倦意终于爬上余有年的四肢,他抬手绕到全炁背后写字:“开心。”
全炁拉过他的手掌,学他在掌心上写道:“那我们住一起?”
余有年的睡意像被惊扰到的蝴蝶,拍拍翅膀逃走了。
“我刚到家看见屋里有灯,以为没关灯就出门了。”
“一起住我就可以帮你关灯啊。”
“不要,”余有年起身踢开地上的衣服走向浴室。脚下明明是木地板却让他有种踩在沼泽烂泥上的感觉。“跟你住一起我那窗帘永远都不用打开了。”
102.
替余有年管理夹娃娃店的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小男生,感觉不到二十岁,急于出社会赚钱养家。今天小员工致电老板请病假,实在病得起不了床,但又约了维修师傅到店里修机器,只能让老板亲自出动了。余有年拿出有一段时间没戴的假发和牙套,乔装一番到店里。
听小员工说是约了一位师傅,来却来了两位,一老一少。老李解释说今天带徒弟小李走走客户实练一下。余有年换上《活到死》里男主角那副嘴脸,随意得很。老李熟练地查看夹娃娃机里的机件,逐一排查问题,详细给徒弟讲解。小李听着听着眼睛飘到余有年身上。余有年刚到商场去买了一支眉笔,在脸上画出一些皱纹沟壑。难不成画太夸张了?他眼神似瞪似瞥地扫过小李,小李立马回头听讲。
机器问题不大,应该是平时有些控制不住手脚的顾客对着机子又踹又推,导致一些机件线路松了。小李技巧不赖,没一会儿就修好,关上门板试玩了一次,运作正常。老李欣慰地捏了捏小李的肩膀。两人收拾工具准备离开,小李又分出心思去偷瞧余有年。在老李收好维修费后小李实在忍不住了,腆著脸小声问:“你是余有年吗?”
余有年咋舌,他这鬼样子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余有年?谁?”他装疯卖傻道。
老李拉了下自己的徒弟,徒弟这下敢直视余有年了:“你是余有年吧。你演的《活到死》我看了很多次。戏里你就长这样子的。”
弄巧成拙了,余有年用门牙吮了一下嘴唇:“我什么时候演戏了我不知道?”
小李还要说,被红了老脸的师傅拉着胳膊往外走。
“可以跟你合照吗?”
老李一掌拍到小李脑瓜上,“你还说!”
店里有其他顾客在,注意到小骚动,余有年不多作逗留,嘴里嘀咕著“神经病”,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小李一眼,带着一身冷汗迅速逃离。
这事后来经由小李与他人微信上的闲聊被截图传到网上,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不妨碍大家讨论那家夹娃娃店。很多人去过,表示以前有段时间可以夹明星周边,还可以做明星应援活动,现在没有了。时过半天,有艺人粉丝称曾经参与过应援活动,当时因为来玩的人太多了,机器出现过故障。也有人说在店里见过跟余有年相似的人。
一张聊天截图引发的讨论未停息,有营销号借此完成年度的指标工作,断章取义,言词间暗示余有年做黑心生意,不仅用劣质机器,还在未火的时候跟粉丝做应援活动骗钱。相差无几的文字在几十个营销号间传来传去,阅读量高得吓人。
余有年的粉丝不慌不忙地找人确认事实。说遇到疑似余有年的人,疑似就是疑似,最没有力量;说机器坏的人,根本没影响到玩耍的心情,而且有负责的保安即时到场把钱退给顾客,还立刻联系了维修师傅。以前在别的夹娃娃店,机子坏了就坏了,损失的金钱只能自己承受,绝没有这种服务。粉丝澄清到最后,店是不是余有年的不清楚,但服务是真的好。
杨媛没让余有年发言。否认了,被查出商业登记那些资料会被扣撒谎的帽子;承认了,话题将一直滚下去。因此不作出任何反应是最好的反应。可是她考虑到了余有年,没考虑到护人心切的全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