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杨媛悄悄跟全炁说:“以后合作愉快,全老板。”
全炁的眼里闪著难以掩盖的光芒,这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很新鲜。
全炁养的鱼体型就那么小,再怎么喂也不会长大。鱼缸里没有砂石没有水草珊瑚,就一条鱼游来游去。有时候全炁能盯着鱼摆尾巴盯一个下午,鱼游著游著停下来跟他对视,不知道谁消遗谁。
最近全炁没空盯鱼,抱着电脑工作没停下来过。屏幕上满满的字,还有特殊三角形符号。他时而滚动文档到一个地方停下来修改文字,时而对着一大片文字沉思。这是他的毕业剧本,时长是一部正规电影的长度。像其他学生一样,全炁也不想浪费了在学期间努力写下的作品。他打算修改好,找办法搬上大萤幕。
他正要把新的想法在文档上实施修改,杨媛打电话叫他下楼。他抱起电脑背上背包窜到停车场。
“等会儿签完租约就去机场,明天去核准名字和登记。证件都带上了吗?”杨媛坐在驾驶座上报出行程,再三检查证件。
办公室选址原本让全炁和杨媛有点头痛,商业区的租金贵,况且目前只需要一个地址和一份租约而已,很多时候谈事情直接在全炁家进行。那天全炁一路低头烦这个问题,没注意到自己走错了路,拐进楼下一个小胡同里。他抬头一看,在胡同最靠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间空荡荡的店铺在招租。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走了进来,估计不会有人留意到这里有商店。全炁立刻跟杨媛联系。这地点对其他商家来说可能送也不要,但对全炁他们来说却是一块宝,胜在隐密度高。二人果断与出租人联系。不出他们所料,出租人为这怎么也租不出去的店铺困苦了很久,现在有人承租,赶忙又降低租金把地给甩出去。
签租约不费什么时间,全炁和杨媛及时赶到机场,乘飞机到另一个城市。两人商量过,他们这事情一旦办好了,之后的支出不会少,以前是公司承担所有开销,现在很大一部分压到了全炁身上,能省则省。他们前往的城市是一个有税务优惠政策的地方,合法减少税收很大程度上省下一笔钱。全炁明白后也就同意了。
这俩人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连快过春节了也毫无知觉,还是余有年问全炁要不要一起包饺子,才突然感觉到年味。
全炁躺在酒店床上想着明天要处理登记的事情,之后又得安排办公室的装修,刻章,办税务登记,招人,一箩筐的事务,只好咬牙拒绝了余有年。全炁虽然不爱新科技产品,但使用了微信之后发现有一个好处,就是那个叫表情包的东西让信息传递更直观。像现在余有年得知全炁春节不会见面后,发了一只小狗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表情。
全炁赶紧说:“我给你买了点东西,明天应该能到。”
“是什么?”
“玩的。”
结果余有年收到后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骂人:“你以为我是小孩儿吗!”
人骂完了,余有年又拨来视讯通话,全炁就看着屏幕上的人在地板上摊开一大张垫底的纸,然后放上一块大石头,用工具叮叮当当地敲,没一会儿挖出一小块恐龙“化石”。余有年一开始还埋怨一两句,后面“考古”考上瘾了连全炁都忘了。全炁得赶飞机,只好中断视讯。下飞机的时候,收到余有年发来一只拼好的恐龙化石模型的照片。
“你到底在忙什么啊?”余有年终于忍不住问。
“剧本,之前跟你提过的。”全炁这么说也不算撒谎,还给余有年发去修改的最新版本。
他送的那个考古玩具虽然被骂了,但看余有年玩得挺开心,又上网下单了几个挖其它种类恐龙的和宝石的送过去。余有年每次挖完都会发照片过来。
挖到剩下最后一个石块,余有年说:“这个留着,等你来我们一起挖。”
全炁说好,然后去找别的小礼物,费尽心思但乐此不疲。
全炁忙到脚不着地的时候余有年也没有闲著。之前余有年心意未定时进的黑子群,早因为他一直不工作被踢出了群组。那个微信号没有引起别人注意,还可以用。
前些天他瞄准了一个微博上全炁的黑粉,他随便用一个养著的微博号跟对方沟通,最后几乎同仇敌忾地说要搞垮全炁那个小白脸。余有年证实这不是职黑同行后,又以别的号跟对方沟通,顺利用金钱击垮对方的防线,把号买了下来。
骂人哪有钱好玩呢?
这些天他在等一个机会,恰巧看到前同行发了一条朋友圈说人员流失严重,他赶紧顺着话题找前同行聊。
“怎么,又走了几个人?”
前同行在微信上发来一个悲伤的表情包:“别提了,都白养了,这么好赚的钱都不赚。”
“可能赚够了就走呗。”
“谁还嫌钱多了?不是,你是赚够了还是有别的大买卖才这么久都不接单啊?”
余有年眉头一动,上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事情,上次那个谁不是因为我被挂了就到处跟人说我不行。”
“他傻你也傻啊!你换个号回来不就行了,他怎么知道还是你。我上回也这么搞定的。”
余有年的笑意渐深:“不了,被那傻逼搞怕了。我去天桥底下贴膜发家致富。”
“真不干了啊?”
“还能有假的?”余有年到微博复制了几个黑粉号的帐户名,粘贴到微信对话框里。“看你可怜,走之前给你几个有潜质的号。你之前不是说有人要搞全炁吗?这些号里面有一个就是他的黑粉。不谢。”
余有年推测过可能对全炁下黑手的人,跟全炁同类型的小生有两三个,大家都是半红不火的,能踩下去一个是一个。趁全炁还没有火就弄下去,成本也低些。至于全炁得罪过的人,以那人的性格必然不会做这种事,很有可能是在工作竞争上把谁的角色无意间夺走了。其它那些因为别的原因波及到全炁把人拉下水的,余有年暂时思考不来。
公司,艺人之间这些斗争似乎没有一家不这么做,谁下的手在职黑圈里稍微高层一点的互相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可不巧的是,那个当初让余有年去黑全炁,后来又因为他被挂了就到处说他不行的人,还真问不出来是谁。既然这样,余有年就换个身份蛰伏其中,他不信那个急起来乱回头咬人的人只弄全炁一次。那个把他拉黑删除的微信号还躺在他的通讯录里。
余有年生日在愚人节当天,小时候没少被同学作弄。有告诉他当天不用上学的,有告诉他下一节课要突击测验的,每一次他都记不起来是自己的生日和节日,一次又一次被骗。他曾经很认真地查过这个节日的资料,发现就是大家闲著没事做弄出来的一个日子后,就再也不过正日生日了,反正爷爷奶奶不记得,也没有春节包饺子有趣。
现在苦了一堆粉丝,时不时去看一下网络资料有没有更新余有年的生日。没有,除了作品有新增,别的个人资料还是少得不像个活人。也不见合作过的人替余有年公开庆祝生日,更不见本人透露任何线索。
余有年不知道粉丝的小心思,正在用腐皮、木耳、胡萝卜丝炒粉丝,等会儿全炁就要上门了。仓鼠原本巴在小碗边吃东西,乍然被余有年提出笼子,幸好有一堆瓜子果实伴随着,否则仓鼠又要咬人了。全炁特别喜欢这只脾气暴躁的毛团,一进门便被余有年塞进手里。余有年收礼物收习惯了,看见空手而来只背着个背包的全炁,猜想礼物应该在背包里。
他没猜错,吃过午饭后全炁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躺着一份合约。
“哥哥,生日快乐!”
全炁很少有情绪这么表露于面喜形于色的时候。余有年突然害怕那是一份海景大房的买楼文件。他颤抖着手去接那一叠纸,在瞥见标题的刹那,上飘的心没有一丝准备地往深渊下坠,速度快得他有点犯晕。
没有海景大房,那是一份艺人签属工作室的合约。细则很正常,甚至是偏向艺人的,没有太多的规条束缚,比余有年之前看过的任何合约都吸引人。他久久不说话,感觉对面的人要起身走过来,他赶紧抬脚踩住那人的脚背不让人动,手里的纸竖高几寸挡住脸。
“你之前就是在忙这个?开工作室?”
“对。”全炁急忙解释:“改剧本也是真的,我不算骗你……”
余有年哭笑不得,挡在纸后的眼神明明是喜悦的,却又控制不住地黯淡下来。他倒是想这份合约只是一个愚人节玩笑或是骗局。
“要跑来跑去忙很多事情,很累吧?”余有年问。
“不累,还挺有意思的。”全炁掏出一支笔放在桌上,“啪搭”一响。“哥哥,签字吧。”
合约上工作室一方的签署和盖章早办好了,只需要余有年签下自己的名字就生效。合约被放到桌上,笔没有人提起。
“干嘛取名‘穹炁’啊?不就‘穷气’‘穷气’一直穷的意思吗?”
“会吗?‘穹’字挺霸气的啊。”
“工作室是完全独立的吗?还是挂在公司名字下的?”
全炁端坐着,像个邻国来谈结盟条件的官臣。“现在我的合约还没结束,工作室是以子公司状态签在公司名下。等我个人合约结束后我想独立出去,公司只会投资工作室,只当股东。”
余有年又问:“你还剩几年合约?”
“三年。”
“你上一部戏也一年之前了,打算什么时候再接戏?”
“不急,我有在挑剧本。”
“想拍什么类型的?”
对话到这里全炁发现不妥。“哥哥,先签名吧。签了我们再聊。”
余有年用食指敲桌面,每敲一下全炁眼里的光便殒灭几分。余有年在光芒完全消散之前把合约推回给全炁。在短短的时间里余有年想了很多,最终两个最大的理由,又或者说是一个,阻止了他拿起那支笔。
“我之前的事情如果被人查起,会连累到你。”
全炁听了先消化一会儿,合约碰到手便缩了回去。“那些可以解释,这跟你的成长经历有关,错不全在你。”
余有年料到这回答,笑着问全炁:“谁会听我解释?姚遥那么清白还不是人人都骂一句踩一脚?”
全炁明显在憋气,两腮咬得棱角分明。“我会有团队处理,这个你不用担心。”
“歪了,”余有年摇摇头,揉了揉眉心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你受到牵连。”
更何况已经有人把他俩扯到一起了。余有年本是路边一颗小石子,阴差阳错之下才会跟一块宝玉放到一起。他摔得粉碎那就随风飘散,可宝石不能有瑕疵,更不能因为他而有瑕疵。
可是全炁用身披战袍手持剑盾的眼神直视余有年说:“我不怕,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
余有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了解眼前这人,对方的每一个回答都和他预料的近乎一字不差。
他本不想说狠话。
“那如果连累到你不能演戏呢?”余有年试着放软声音和语气,尽量令设想听起来没那么糟糕:“没有人找你拍戏,也没有人愿意出演你写的剧本呢?你可以跟你最热爱的东西分割开来吗?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能停止吗?”
全炁果然没想过这种情况。余有年虽然往重了说,但谁能保证到时候事情怎么发展?娱乐圈就像一部人体扫瞄机,有利用价值的迟早被扒得什么也不剩。余有年之前就是做帮忙扒皮的工作,怎么会不清楚?所以他一直保持简单,要溜走的时候也轻松容易。如果要牵扯到全炁,那他宁可现在就走人,去开夹娃娃店也好,开扭蛋机店也好。
两个人在饭桌上面对面坐着,似乎桌子一天不崩塌,两人各为一方的情形就不会改变。
余有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搬过那张因为全炁上门才买的椅子坐到那人身边。看着对方自两人熟悉后就没再冷峻过的脸此时寒冬过境,余有年忍了半天没忍住,轻轻把那人的手握在掌心里。全炁的手很大,但软软肉肉的,指甲盖是修长漂亮的形状,边沿修剪得整齐不藏污垢。
余有年捏著捏著差点忘了要说的话:“你别不高兴。你送的礼物我都很喜欢也很感动。我知道你费了很多精力和心思,除了爷爷奶奶,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被握在手里的五指猛地攥紧余有年的手,他把那五指扳直,在那白嫩的掌心上戳戳点点,当作白纸玩弄。“是我对不起你。合约我真的不能签。我自己做错的事情就我一个人承担,这是对我的惩罚,你别掺合进来,不然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恨自己了。”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停下来后,屋里只剩下从睡房传来仓鼠跑圈的声响。爪子磕在塑料圈上,圈轱轳轱轳转,特别清晰。
一阵风吹来掀起桌上的合约。
余有年的手里忽然一轻,全炁抽走了自己的手。再抬眼一看,那人背起包转身往门外走。余有年嗓子被堵住了,没能叫出声。
大门一开一阖。全炁走了多久,余有年便维持那个姿势坐了多久。他开始想,午饭的菜剩了很多,晚饭不用做了,热一热就可以吃。全是全炁爱吃的,一下子做多了。仓鼠的饲料快吃完了。得去买了。全炁送的玩具也被玩烂了。窗帘该拆下来洗一洗了。幸好回家住之前替全炁洗了窗帘。昨天隔壁屋的小孩又被骂了。当全炁的小孩应该很幸福,不会被骂。
余有年盯着自己的手掌,一条一条的掌纹之间藏着一道小小的疤痕,是小时候偷完东西逃跑时摔倒在地上划出来的一道口子,小得跟掌纹融合在一起。有些事情就是摆在那儿,余有年可以当作没看见,假装没察觉。可当全炁满心欢喜地把礼物奉到他面前,他才意识到有些东西在他故意忽略的期间膨胀了,胀大到他开始惧怕的地步。眼尖的人总会发现有情况不妥,余有年不得不退两步。
房间里的仓鼠终于消停了,大门却突然传来门铃声。余有年像个腿脚不灵活的大老爷,拖着脚步去看防盗眼。
是全炁,拿着个盒子站在门外。余有年的心被颠了一下。
全炁进门不说话,把盒子放到饭桌上,取出一个雪白得没有任何装饰的蛋糕,小心插上蜡烛,点燃。余有年没能反应过来,细细的蜡烛很快就要烧完。全炁催促道:“快许愿。”
余有年阖上眼了就不敢张开,他憋了又憋,气喘匀后才微微裂开一条缝,眼底的水光清晰可见。
蛋糕切出两小块,两个人安静地吃着。蛋糕估计是用很好的奶制品做的,奶香特别浓特别纯,难怪整个蛋糕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全炁鲜有地吃得快,碟子叉子放到桌上便起身准备走。余有年放下还没吃完的蛋糕送人出门。全炁蛋糕买得急,额头上冒出一层汗。余有年抬手想擦却不料全炁后退两步躲过了他的手。
“合约我不拿走。蛋糕那店员说可以放两三天。”全炁顿了顿,“不要的话就都扔了吧。”
蛋糕没被扔掉,余有年当天就吃完了,导致积食,最后吃消食片才没闹出大问题。合约就放在卧室衣柜里一个上锁的抽屉内。
夜晚,余有年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全炁退开的那一幕。
“已经比我高了啊,还会再长吧?”
《他她他》原定快要上映,但宣传和首映迟迟没有通知。余有年找杨媛了解才知道是发行过程出了问题。
发行商和制片商原本签署的是百分比抽成合约,电影票房高,发行商就赚得多,相反就亏本。行内知道近期会有很多大片上映,美国的科幻片,韩国的社会剧情片,日本的漫画改编喜剧片,来势汹汹,眼看《他她他》一部本土小成本制作的爱情片将要面对无人问津的情况。
听杨媛说这次的电影公司自身没有发行的业务,谈好的发行商突然反口,觉得《他她他》可能杀不出一条血路,会亏,想把版权由百分比抽成改成一次性买断,提前及时止损。
看上去有道理,但实际上市场情况如何大家都不能百分百预测到。近年来不少不起眼的电影突出重围,像是连宣发都没有的《一城一梦》让多少人跌破眼镜。如果改签一次性买断的发行合约,后期真的票房不行,损失是止住了,但万一票房好,制片商就亏得卖车卖房子都来不及。况且,这家发行商眼光一直独到,凡是签下的电影都大卖了。制片商是一万个不同意改合约。
事情一直谈不拢拖着,电影宣传工作也一直晾著,发行方的宣传部像挤牙膏那样,时不时放一些花絮出来吊著观众的瘾。余有年原以为可以借宣传活动跟全炁见个面,现在他后期片酬没到帐,人也见不著。
他有全炁家钥匙,但也不好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跑到别人家里。全炁还是每天跟他早安晚安问好,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话了。余有年痛恨自己许生日愿望时怎么没留一个给电影。
他正趴在房间的飘窗上看仓鼠喝水,小乔打电话来。
她的声音刻意收小又有点责问的意味:“今天小炁工作室开张吃饭,你怎么不来?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说。”
吃饭这件事余有年真的不知道。“我去凑什么热闹。”
“你就别装了,小炁订的餐厅是你之前老喊着要去的。”
这个余有年就更加不知道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乔有时候跟全炁很像,想说的想问的不会拐弯抹角:“最近小炁都不怎么开心,你俩怎么了?”
余有年戳了一下仓鼠屁股。“也没怎么样,有些事情没谈妥。”
“吵架了啊?”
余有年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气氛情绪也不到吵架的程度。
小乔忽而来一句:“不对,小炁怎么可能会跟你吵。”
这小姑娘也是聪明。
余有年转身滚到床尾,侧头靠着。“是我错了,惹他不高兴了。”
小乔像个老母亲一样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可能真的生气,你快哄哄他他就又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了。”
余有年不是第一次哄人,可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全炁开了工作室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即使杨媛替他扛下了一部分,但他也没能闲下来。如果真的有一点点空隙,杨媛也塞了好些剧本让他挑。有一两个他有些心动,不是原创剧本,他又找了原著来看。
到了五月初,他惊觉自己已经和余有年有一个月没见面了。以前不是没有过长时间不见面的情况,但各怀心事憋著话都不说的情况比较少。最近天气开始热起来,家里的鱼倒是游得很欢快。
全炁瘫在沙发上翻看和余有年的微信聊天记录,翻著翻著翻到了春节那会儿,余有年给他发的红包。微信除了有生动的表情包,还能收红包,那时候全炁觉得神奇得不得了。红包上还有一句话,全炁来回在心里默念。
“小祖宗,快高长大”。
上一次余有年要揉他头的时候他发现了,以前仰望对方的视角已经不存在了。
鱼缸放在茶几上,小鱼忽然停止游动,定定地朝全炁看过去。沙发上的人就这么跟鱼对视了一分钟。最后鱼毫不留恋地摆尾游走。全炁差点伸手进缸里捉鱼。他按捺不住,回房间抓起随身包就冲下楼打车去一家快打烊的商场。
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会抽空到夹娃娃店里逛一逛。货品增添了表示余有年来补过货。他会夹一只玩偶带回家,技巧越练越熟,只是一直碰不到余有年。可当他亲眼看到对方出现在店里时,却又躲在柱子后面不敢上前。
余有年还是一颦眉一抬眸都勾人得很,不过好像瘦了一些。全炁挺庆幸自己视力好,能看见正在补货的余有年手上戴着一只卡通手表,是《冰雪奇缘》里的雪怪棉花糖。
当初全炁满城找才找到这手表的扭蛋机,可惜怎扭也扭不到。最后在网上二手店看到有人放全新的货,立刻买了下来。余有年收到的时候笑着戴上,说两人是超龄儿童,可以过儿童节了。
店里的人补完货站在一台机子前一动不动,额头抵在玻璃上。机子里放了什么货全炁看不清,但他记得那个位置是放了他周边的机子。
全炁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点进对话框,像之前每晚那样发出一条信息,“哥哥晚安。”
原本木然站在机子前的人抖了一下,摸出兜里的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须臾,慢慢捧着手机蹲下来,嘴唇翕动不知道说了什么,末了把头埋进圈起来的臂弯里。
距离拍完《活到死》已经过去了半年,余有年也休息够了。虽然他有在微博上发生活状态,但在粉丝眼里他这个大活人消失了差不多有一年那么久。当有综艺找上门来,他爽快地答应了。
节目《独善其身》是个一锅炖,把侦探游戏和密室逃脱混到一起。每个出演成员每一期都会获派一个身份角色,每个角色握有逃离密室的部分线索。成员得利用演技尽可能套到最多线索逃出密室,逃出的名额只有一个,因此每个人互为竞争对手,在套料的同时避免被套料。整个节目既需要演技又需要头脑,难度异常大。
每一次的密室逃脱主题都和社会议题有关,节目组会以最终成功逃出密室的成员的名义做善事,既有娱乐性,又有社会教育意义。跟制作组接洽后余有年得知每一集都是一次过录完,可想而知体力和脑力的消耗,但因为实在太有趣他就接下了。
节目组弄了一个很精小的热身赛,让被邀请的嘉宾浅尝一下,顺便拍个预告片炒炒热度。节目组的执行力和协调力特别强,一个月之内就开始抖预告片和固定出演艺人名单。余有年的粉丝一见到他在名单内,就哭天抢地地说要追看节目。上一次他逮人去派出所的事情没让他有什么粉丝上的损失,反而吸引了一批喜欢他这种强硬性格的人。那事情过去快半年了,又被人翻出来顶上了微博热搜。很多人都好奇余有年在节目里会担任什么角色,怎么使办法逃出密室,算是变相给节目加了热度。
热度余有年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职黑群里的讨论。之前他给前同行“自我引荐”,没多久便被招到群里开始接单。这一次他不像以往那样真的下手去做。群里认证的方法是靠截图,于是他每回打开的除了有任务目标平台,还有修图软件。他截好平台的图,然后把自己的帐号,和低端恶劣的留言移花接木拼到截图上。图修好了发群里,谁也没发现问题。不过这种手段只能用在简单的单子上。
余有年演得特别像个“奋发向上”的新手,天天让群主给他发难度高,重点是钱多的单子。没多久群主就让他去微博上当披皮黑,这简直是余有年的拿手绝活,可是他不能只靠制造假图蒙混过关了。于是在开搞之前他会偷偷用其它小号放料给粉丝,告诉他们喜欢的艺人即将遭受怎样的网络攻击,打预防针,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每次他都不忘说:“记得给我打码!厚码!”
或者直接假装粉丝发表预警言论,使出各样的奇招令职黑的攻击效果大大降低。往往粉丝回头想表达感谢时都查无此人。
他做得很小心,一有曝露的可能就先发制人向群主发难,不是说粉丝太聪明了,就是说肯定有人放料给粉丝,反正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截断一切被深究的可能性。他一度怀疑自己的演技又见增长。
余有年的活越做越大,新号也开始接触一些比较大头的职黑。见他们讨论最近自己的热度,可能又触及某些资本的蛋糕或是粉丝心头的刺,或许会接到相关的工作。他转头就用小号,跟自己的粉丝商量加强反黑小组的能力。
余有年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过得刺激又充实。
《独善其身》借鉴了很多大型节目,因此其制作也是往大了玩,光是把录影场地每一个角落都跑遍至少花一个小时,更别说配上故事设定,艺人之间的套料和解谜时间。
余有年在热身赛里靠装傻套了所有人的料,解谜又简单,轻松地成为首位逃脱者。其他人知道他实际上精得很,在录影正式节目时个个都防着他。无奈余有年早在热身赛里摸清了每个固定成员的性格,加上他顶着一张好看的脸,时不时玩逼供的戏码,或者放个套撒个娇,基本上他想套的料没有套不到的。
原以为他会成为王者,节目组正烦恼每次都是他赢不是办法,不料遇到正式的高难度解谜环节,余有年就笨得引人频频发笑。余有年也发现了自己的弱点,所以他会跟对手交换条件。他给出线索,对手给出破解机关的办法,但这当中谁给出了真实的筹码便成了很大的变量,节目组没规定大家都得说真话。别说播出时观众会看得捏一把汗,光是跟拍的工作人员就觉得十分过瘾。
余有年最近一次的录影,解谜比对手慢了半拍,对手早他十几秒往斜坡上的出口跑,他紧随其后。节目组在斜坡上设了机关,只要有人第一个登上斜坡便可以触发中途的机关,往斜坡上倒油剂,将后来者阻隔开来。
余有年斜坡跑了三分之一,看见半路开始灌入大量油剂,地面闪闪发光异常顺滑。他怎么奋力蹬腿也没用。一个失神他没抓住脚上的节奏,膝盖磕到地面上,整个人直直滑下斜坡。底下蓄满油剂,他站起来时不小心崴了左脚。对手站在出口处笑得猖狂,余有年在底下气得伸手指着人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余有年这一摔没事,等录制完结尾人就走不动了。经过跟随节目组的医护人员初步判断,应该是伤了韧带,得上医院做更精细一点的检查和处理伤患处。这节目事故半夜上了微博热搜,余有年不知道,整晚在医院里折腾,最后把脚綑得像猪蹄子,由节目组安排好的司机送回家。
他困得澡也不洗了就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原本累到极至一夜无梦,临近清醒时余有年梦见自己被装在一个金属盒子里,有人拿槌子叮叮当当地敲,敲一下停一下,敲一下停一下,绝不罢休。他实在忍不住就醒了,眼看天还是黑的,门铃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