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异能者？”
温劲风以挑剔的目光，审视躲在温辛背后的那群异能者，语气冷漠尖刻到了无情的程度。
“赌他们在获得强大能力后，在进化的得意中摇摇欲坠的那点人性？还是赌在异能者一方逐渐占据战场优势的情况下，他们不会临阵倒戈反咬一口？”
“你应该在看到这些异能者的第一时间就杀了他们，而不是任由他们活下来，成为不定时炸/弹。”
话音未落，温劲风已经把枪拿了出来，温辛一步上前挡住。
温劲风面色冷厉：“温辛！现在情况紧急，没有那么多容错的机会，你更无法保证异能者的忠诚度！”
温辛抓住温劲风青筋紧绷的手背，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不保证，不去考虑什么人性。”
“这些人现在是虚弱状态，原组织为了控制住他们，没有给食水，就算他们能反击，也快不过控制器，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留在原地，有异动者就地格杀。”
温劲风眸色微动，似乎是被说动了。
但作为一个军团的指挥官，他的意志不会因个人私念动容，嘴里的话依旧冷到不留情面：“我只允许他们留在废弃营地，如果靠近，护卫队会立马将他们击毙，以及你必须为他们的一切行为负责。”
温辛：“已经足够了。”
简单几句话，似乎决定了这群异能者的命运。
他们跟着温辛快步来到废弃营地，也就是之前的老小区。
眼下大多数人已经撤走了，但因为还在护卫军的警戒范围内，所以相对比较安全。
到地方之后，温辛看见了这些异能者眼中的忌惮，想必刚才那番话让他们有了不小的芥蒂。
有人很不解他如此矛盾的行为：“既然你想要救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放我们走？”
他真心实意提起这件事，毕竟在救下他们的时候，温辛就可以直接放他们走，省心又省力，还不用立什么军令状。
其他人没有吭声，但从他们埋下脑袋的微表情来看，大部分应该和这人是一样的想法。
温辛一哂：“我看起来像那么烂好心的人？把你们关在这里，当然是不希望你们捣乱。阿绿。”
小绿蛇缠在青年的手腕上，闻言哼哼唧唧地抱怨了两声：“知道了，又让我来看着他们，对吧？”
“谁叫我们家阿绿长得这样威武不凡，一看就是能够镇得住人的将军。”
鳞树蝰学过将军的意思，多少有点被夸之后的飘飘然。
事实上，就算温辛不夸它，小蛇也不会拒绝青年的请求。它佯作勉强地哼了一声：“行，就依你的。”
一条巨大的鳞树蝰蛇出现在客厅里，雄壮不凡的蛇躯至少比水桶还粗，张嘴吐出殷红的蛇信。
见到这条大蛇，异能者们差点被吓厥了过去，一时间再也没人敢有怨言。
人群中的小个子，今天不满十五岁，看看他叔又看看大家，用力地抿了下嘴角。
他突然扬声：“您现在离开，是不是打算去对付那些异能者？”
温辛回过头。
小个子对上他淡然的眼睛，心头立时更加忐忑，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祝您旗开得胜！”
他刚说完，就有个同样热血朝气的少年附和：“祝您马到成功！”
“百战百胜！”“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风华绝代！！”
不知是谁激动地嚎了这么一嗓子，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出声的是个小混混，以前没好好听过课，现在也没什么机会学习了，他还记得这词语在电视上出现过，是个好词，就喊了出来。
对上大家古怪的目光，小混混缩了缩脑袋，弱气地问：“……难道这词不是拿来夸人的？”
小个子他叔反应过来了，对被关在这里，倒没什么怨言，毕竟被火系异能者一行人威胁过，眼睛也更敞亮。
“刚才那帮鳖孙逼着我们入伙，没把我们当人看，估计到时候不是被当成挡箭牌就是他们弄死。不管你救我们的时候怎么想，有什么目的，还是要谢谢您。”
温辛看着这些灰头土面的人，似乎有些意外。
半晌，自这一场战争开始就从未有过的笑容，终于在他那张沉重的脸上缓缓展现。
如被乌云遮盖的皎月突然露出刹那芳华，漂亮得令人心惊动魄。
始终未吭声的荆棘异能者，心跳好像倏然漏了一拍。
原先他对温辛饱含怨怼，直至刚才听完两人的谈话后，他的念头一点点地变了。
那不是临时编排出来的剧本，温劲风的铁血作风声名在外，对方拿出枪来，是真真切切想要杀了他们，而温辛也是实实在在地拦住了温劲风的枪口。
许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情，又或许是短短半天时间，情绪大起大落，让脑子变得恍惚。
温辛坚毅笔直的身姿，到底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烙印。
温辛从来没有高估过人性。
就如同他刚才在帐篷外观察情况，听到那名火系异能者对囚徒们的异能等级了如指掌的时候，就知道这一次的袭击，绝不单纯是异能者的疯狂报复。
被囚禁的异能者有什么能力，是什么等级，除了本人之外，就只有囚禁他们的势力组织能够拿到精准的数据。
对信息差的精准把控，对动乱风向的敏锐考量，对其他各势力组织的分布情况有大概了解……
若非有极大能量的势力组织，能在短时间内掀起这么迅猛的反扑？
要知道现在距离小黑失控，也就不到两天的时间而已！
温辛在掌心掐出深深的指印。
又是第一基地的人在搞鬼？
难道说安齐没有死，他那天把人打成筛子还不够，必须将人给剁成肉泥？
战场现在乱成一片。
分不出是谁的惨叫声在周围响起，时时刻刻都有人丧命，高温烧灼空气，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宛如地狱重现人间。
“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什么？抓不到？一个炮轰下去我不信他还能活！”
终于有势力组织的首领，忍受不了异能者单枪匹马的挑衅，宣告使用重火力。
滔天火光直冲云霄，浓浓黑烟覆盖苍穹，无数人骤然回头，血肉在轰鸣中绽成了漫天飞花。
温辛逮到一名异能者，枪抵在人脑袋上，逼他说出幕后主使占领G市的目的。
“谁不想进化？谁不想变得更强？”
异能者恐惧到眼流鼻涕横流，吐露的是幕后主使的贪念，也是处于这个战场之中所有人的贪念：“G市是进化者的起源，留在G市就能获得强大的异能，谁不想拥有！？”
“不然前两天出现一头那么可怕的变异体，它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为什么你们不走，为什么大家都不走？不都是想要获得进化的能力吗！！”
一句话，像是一双巨手撕破幕布，将幕后所有的腐烂和恶臭，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温辛双眼通红，攥着异能者衣领的手抖个不停。
他无法反驳这一句话，因为他在此时陡然明白，哪怕再怎么荒谬惨淡，这就是真相，就是苍白无力的现实。
温辛再度回头，看向眼前的战场。
明明已经打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却没有一个势力组织撤退，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马从后方增援。
那些增援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方势力在其中搅动风雨？一个、两个……还是所有？
温辛告诉自己，要解决这事，必须先找到幕后主使……如果有很多人，那就找到话语权最大的那一个！
小黑却突然在此时拽住他的手：“温辛，你为什么不愿意用我？”
温辛回头看他。
男人对上他的视线，目若深潭：“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做，还是你在顾虑第一基地会再度向我出手？但就算没有你，第一基地也不会放过我，我更不会放过他们。”
温辛脸上其实没有多大的波澜起伏，可这一瞬间，他紧紧地捏住了小黑的手腕，指尖因大力泛白。
就像是抵抗着塞壬歌声的船员，明明知道前方的诱惑将伴随着汹涌可怖的海浪，塞壬的利爪会将他撕成碎片，仍旧无法控制地想往前踏出一步。
暴龙从不单纯。
他细细地捕捉着青年瞳孔中的轻颤，内心的渴望撕破平和的假象，像是等待猎物上钩的猎手，早已预料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反应。
——纠结、渴望、忌惮。
七号也能化解这次危机，且远比他好说话得多，一句“阿绿真棒”，就能让那条蠢蛇高兴得忘乎所以。
可温辛只会叫七号守着获救的异能者，不会让小蛇参战。
或许是因为不想逼迫小蛇向仇恨的人类伸出援手，但更多的，是因为变异体和人类，终究是敌对的关系。
如同天使内战，找恶魔帮忙。帝国内战，找联邦插/手。
甚至小黑都想象得到，如果温辛动用它的力量，肃清此时的战场，那些人会给青年打上什么标签，温辛或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甚至成为种群的公敌。
听着就很讽刺，想要救人，就要成为被千夫所指的对象。
……还是算了。
想到青年会为此难过，蠢蠢欲动的劣根本性就被暴龙死死按捺了下去。
他开始假想，自己要不要上演一次二度狂暴的戏码，把所有的一切伪装成和青年无关的巧合。
却听温辛倏然吐出一口气：“这样也好。”
短短四个字，是从B市唯心教到现在长达几个月的心理抗争，是见过了一幕幕人间惨剧后、一步步加深的坚持。
是一个热爱鲜花和阳光的少年，终于下定决心，握紧面前沾满鲜血的屠刀。
“以我的情况，没人会比我更适合做这种事，我们需要签下一个协议，但时间紧迫，就先让我占你一个便宜吧。”
温辛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却陡然多了一分比烈日还要炙热的气势：“一号，这不是请求，是我作为人类，作为过去、现在以至于未来的一方守望人，衷心地向你提出合作。”
“——请助我终止战火！”
扑通、扑通……
刹那间，小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胸腔之间横冲直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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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起, 人们发现天色渐而昏暗。
此时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炮火，硝烟弥漫，螺旋升至天际——视野被黑烟挡住, 当然会看不清楚。
没人当回事，直至他们发现这股黑暗超乎寻常的猛烈, 也超乎寻常的快速。
只是眨一眨眼睛的功夫, 天上阴云密布，沉沉欲坠。浓郁的黑暗在高空咆哮奔涌, 将最后一抹光亮吞噬殆尽。
轰隆隆——
粗壮的银白闪电自乌云之中闪现，直坠地面, 轰然劈开这密不透风的黑暗。
所有人猝然停手, 紧跟着强大到恐怖的威压扑面而来，部分虚弱体疲的人双腿体软，直接倒地。
等到视野终于清晰一点，人们的瞳孔急剧放大。
在无数人的视线聚集之处，一头漆黑巨兽倏然现身，庞大的体型仿佛能遮天蔽日。
“它, 是它！那头怪物果然出现了！”
对暴龙的恐惧早已刻在普通人的灵魂深处，他们根本无从抵抗, 在见到正主的第一时间，心里只有逃跑的念头。
可局已经做了，仗也已经打了，耗费这么多心力，损失这么多人, 谁能甘心！
尤其是那些异能者, 强大的能力让他们拥有自信, 却也催化出自命不凡的傲气。
面对几日前差点毁掉整个G市的暴龙, 他们已经忘记自己曾经瑟瑟发抖的模样，也不去想暴龙为什么会收敛S级变异体的气息。
“退吗？”
“退个屁，这头怪物要是想搅局，我们就让它尝尝苦头！”
“等一下，你们都别吵。”
不经意间望见暴龙头顶上一道削瘦的身影，远视异能者惊讶道：“那头怪物的脑袋上居然有个人！”
“什么？”
不止异能者一方看到了，普通人势力组织中也有不少侦察兵观察到温辛的存在，这个发无疑叫他们大惊失色。
“下午好，各位女士先生们。”
清亮的嗓音通过扩音喇叭徐徐传开，不免有些失真。
但那声音极富个人独特的气质，只要是听习惯的亲近之人，第一时间就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长官，那个人不就是……”
李永明不是很确定地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迟疑地看向身旁的长官。
温劲风捏紧手里的望远镜，如阴云密布的脸色吓得他连忙闭嘴。
哪怕温劲风算到了这次战场中百分之九十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都不会预料到——温辛会在这如火如荼的时间点，驾驭着暴龙骤然现身。
人们习惯于惧怕强大的未知生物，惧怕一切无法理解的非人种族，但要是这种生物或种族，早已和人类建立联系，那么与之对应的恐惧也会跟着消减。
于是大家的目光开始变化，这种变化难免带上对温辛的探究和狐疑，却不再是纯粹的惧怕。
一名觉醒飞行能力的异能者倏然飞上高空，大呼小叫地质问：“前两天是你指使这头怪物袭击G市？你现在出来又想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温辛面容如静水般毫无波澜起伏，甚至没有错眼看向近在眼前的飞行异能者。
“很抱歉打扰大家相互切磋的兴致，我来只通知一件事——”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立马离开G市的范围内，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
此话一出，四面八方一片安静。
“噗呲。”
大概是心里觉得太荒谬了，良久才有人哈哈哈地笑出声。战场上传开一阵嘈杂的骚动，大抵谁也没预料到会有这么狂妄至极的人。
“不是，我没听错吧？你想要一个人占领G市？”
飞行异能者对温辛的忽视感到非常不满，听见这一句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底带着讥诮和狠辣，掏出一把锋利的砍刀直冲过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给我死吧！”
异能者不止能拥有非凡的能力，身体素质也会随等级得到提高，眼下这个距离，飞行异能者有十成的把握将温辛一击斩杀。
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空气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飞行异能者腾空的间隙抓住他的身体。
后者只来得及露出恐惧的表情，骨头咯吱咯吱地响，直至某一个节点，他好像被捏爆的气球，砰然炸开。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偌大的身影瞬间化为细碎的血雾，从高空中如雨而下。
众人好似被震慑了，也有人怒不可遏，约莫是死去的只有一个人，不足以威慑几千几万人的群体，异能者一方有小队指挥放声怒吼：“一起上，杀了他！”
数名异能者聚集在一起，凝结精神力。
却见高空乌云翻涌，漫天雷霆毫无征兆地降落下来。
整个世界掀开闪电与雷光的浪潮，自上而下，淹没了所有打算冲上来的异能者。
和上一次攻击相比，这一场杀戮堪称寂寥无声。远在战场四方的其他势力组织，只听得见噼里啪啦一阵轰然雷响。
雷响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不可一世的异能者，什么装甲车、迫击炮、战斗飞机，什么堡垒营地，在闪耀的雷光中被烧灼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的渣滓都没有剩下。
只有荒芜土地上被雷光烧灼出来的大片焦痕，见证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才是真正的碾压。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死亡发生在即使害怕都来不及撤退的一瞬间。
战场之上噤若寒蝉。
所有人仿佛失声一般，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紧紧盯住那人迹灭绝的地带。
唯有温辛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改变。
他垂睫目视这一幕，睫毛微微一颤，继而将喇叭的扩音声响调到最高。
人群的注意力再度被温辛吸引。
温辛平静开口。
“诸位，告诉我——”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立马离开G市的范围内，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
“这一句话，到底有哪一个字你们听不懂？”
不怒自威。
刹那间，不管是挑起这场战火的几位幕后主使，还是趁机搅动风云意图将事情越闹越大的好事者，拿着望远镜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生死存亡之际，人们总能爆发出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力量。
就比如各大不同甚至是敌对组织同时撤离，本来应该是一件非常繁琐、耗时费力的事情：要暂时化解势力组织的矛盾，要调整好撤退的顺序，还要规范好各个队伍行进过程的行为。
但在漫天雷暴无声无息的监视下，居然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
中途不是没有人试图折返。
他们想着G市这么大，温辛一个人不可能监测到每一个角落。
对付这些不信邪的人，温辛让小黑再度降下雷霆。
雷光之后，人群中隐隐约约的交头接耳声，瞬间消弭无影。
直至最后一个势力组织也成功退出G市的范围内，温辛才让小黑将他放回地面。
偌大的城市没有一个人影，只剩下疮痍的土地，和几乎已经变成废墟的建筑群。
远处夕阳在地平线渐渐落下，黄昏的余晖照射到尸骨遍野的焦土，像极一场没有声音的祭奠。
温辛背对身后的半轮红日，一动也不动，表情令人琢磨不清。
而后他蹲下身，目光触及面前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伸手为人合目。
漆黑巨兽消失，男人出现在青年的背后，看着这一道瘦削的身影：“把他们赶出G市就行了吗？”
“能将自己的势力做大做强，参与到这场战斗中的组织头领没有一个是蠢货。现在G市明面上被我占领，他们少掉需要斗争的利益，大概率会选择明哲保身，及时收手。”
温辛站起身，随手两下拍掉膝盖上的尘土：“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去调查我的身份，以免温劲风和A市被我牵连，我得找他们上演一出决裂的戏码。”
这样一件沉重的事，被青年用轻巧的语气说了出来，小黑知道，对方不想让人替他担心。
陡然接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责任，温辛心中的茫然一定不会少，但青年神色淡淡，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在他的脸上，只能看到磐石般的坚定，与不曾退缩的自信。
谁也不知道，小黑的心脏一直在为温辛激烈地起舞。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更是充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燥热，代表真实的黄金瞳再度浮现。
男人什么也没劝，只是柔和地凝视着温辛：“我随时随地为你所用，你只需要放心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都没有人的关系，亦或者是因为这一片颓败荒芜的景象，将世界渲染成真正的末日。
温辛对上男人如黄金一般璀璨的眼睛，好似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扑通的震响，经不住有些恍惚。
等一下，我在想什么？
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温辛骤然回神，笑着说道：“嗯，现在可以商量我们之前需要签订的协议了。”
他们齐心协力，从某个残破的营地中，捞来一张还算干净的毯子平铺在地面上，相对而坐，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就温辛和它的关系而言，小黑不觉得他们有需要商讨的必要。
然而温辛非常坚决，笑着摇了摇头。
“小黑，不要低估你自己的力量。如果现在告诉世人你能为他们所用，我相信世界各地的人都会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就算这雷电铺天盖地，也不能将他们吓走。”
温辛以从容淡然的姿态，提出一个堪称尖锐刻薄的假想：“既然这样大的诱惑力，谁保证我能从头到尾一直坚定下去？”
他笑了一声，眼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豁达：“我自己都不相信。”
第一基地非常清楚一号的价值，只要一号能够成功进化，它将成为全世界最接近神的存在。
届时，就连安齐手里掌握的银白晶石，都不一定能再威胁到一号的安危。
让一个人类拥有称霸世界的力量，这是温辛稍微一想，都会觉得非常可怕的事情，哪怕这个拥有力量的人类是他自己。
“人有劣根性，我也是人，不能免俗。”
温辛拾掇语气，一脸肃容，以一种请求的姿态看着男人：“所以小黑，如果有哪一天你发现我变了，变成利欲熏心、枉顾人命、不择手段的人，我希望能请你来制裁我。”
男人沉浸在温辛的假设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脸色霎时一变。
“你说什么？”
温辛没有重复自己的话，摸向腰间，拿出自己的配枪。
在这片疮痍的大地，总是不会缺少生死搏斗的机会，他的弹夹总是填满后又打空，打空后又填满，来来回回重复无数次。
有的战士会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避免在走投无路之后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
温辛则宁愿将它们喂进敌人的身体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何曾不是另类的决绝？
但这一次和小黑达成合作协议之后，温辛给自己的枪里留下了一枚子/弹。
他用手掌扣着枪身，轻巧一扳，将弹夹中坚硬圆头的子/弹，展现在男人那双颤动的瞳孔中。
又啪的一下合起枪身，拉出小黑的手，用手指捋平那五根紧攥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将放在眼前摊开的掌心。
“小黑，我想将自己的命交给你，你愿意接住它吗？”
男人却几乎要接不住它。
小黑耐得住焚化炉中几千度的高温，却觉得这把枪身上淡淡的热意将他烧得疼痛无比，暴戾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内心深处滋生。
他想将这把枪砸在地上，用脚碾成碎片，再用雷霆轰它上万遍，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但最后，他对上青年清澈的双眸，那里面溢着清亮的光辉，饱含没有说出口的信赖。
是暴龙此生此世都绝对不会辜负的信赖。
空气凝固了很长一段时间，男人终于伸出手，却是将枪和青年的手掌一起用力握紧。
温辛猝然一愣，只听到小黑用喑哑深沉的嗓音说：“那你知不知道，提出让我亲手处决你，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
手背上传来一阵钝痛，男人将温辛的手捏得太紧，甚至捏出了一道红痕。
温辛的注意力全落在小黑刚才的那句话上。
半晌他皱紧眉头，似乎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拿着枪的手往回缩：“抱歉，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我愿意。”
温辛一顿，倏然回头，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和小黑刚才相差无几。
男人便就笑了，重复一遍向青年强调：“我愿意。”
他将枪接到手中，枪口往上，一下一下敲打着温辛的心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厚重的情绪：“如果你未来真变成连自己也深恶痛绝的人，我会将这最后一颗子/弹，打入你的心脏。”
“让它完完全全归我所有，作为你如此狠心对待我的惩罚。”
温辛眼睫一颤。
男人那几下，仿佛敲打的不是他的胸口，而是透过皮肤，敲击到那颗忍不住紧缩了两下的心脏。
他从小到大沉默寡言，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努力去做，在同学老师的眼中，就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乖乖仔，极少受到来自亲人以外的训斥或指责。
小黑所说的惩罚两个字，莫名叫他有了羞耻的想法。
也不能说是羞耻。羞赧？不好意思？或是其他的什么，温辛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在男人灼灼目光中，状似平静地移开眼睛，当自己是块木头。
重新谈回正事。
将最有威胁的后患说了出来，其他问题倒也算不上什么难题。
温辛占领G市，避免人们一时头脑发热，将这里当成利益争斗的战场，制造不可挽回的灾难。
等到这阵子风头过去，他会逐渐放开限制，让一部分人进入G市。
众人能够获得异能，是因为小黑处于进化阶段时会不自觉地溢散能量。
如今小黑进化中断，进入G市的这部分人就会慢慢发现，哪怕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如愿进化。
消息传出去，潜移默化下，就不会有人再为此逐利。
温辛喝止众人离开，无疑争取到了这一段难得的冷静期。
对温辛本人而言，他本就有建立幸存者基地的想法，如今得到了一块地盘，倒是免去将基地建在哪里的烦恼。
只不过这件事情一出，外面不知道会将他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会有多少幸存者愿意来投奔，也是鬼才知道的事情了。
温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黑这边的诉求比温辛还要直截了当。
他只有两个想要达成的意愿，一是被中断需要重新准备的进化，二是消灭第一基地。
听小黑提起第一基地，温辛这才想起来，自己杀了安齐博士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对方。
他将安齐的死讯说出来，小黑却没有第一时间露出欣喜的模样，温辛也没有任何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