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此荒诞离奇的一幕,暴龙的目光凝固了。
如果温辛或是其他游历过西部地区的幸存者在这,立马就能认出来,这是变异体二次异化后的现象。
但暴龙长达一年的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从未离开过这方地界。
它口腔中满是二号的血,那些血顺着唾沫滑入身体内部。
仿佛点燃炸/药桶的引线,暴龙脑子响起轰鸣,猛地一晕,用尽力气才没能倒下去。
暴躁、嗜杀、仇恨……
在不可抵抗的影响下,诸多负面情绪化为狂风暴雨,顷刻间席卷了暴龙摇摇欲坠的理智。
暴龙仿佛看到二号化作魂灵的模样,重新站回它的眼前,朝它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你必将失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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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龙涣散的瞳孔缓缓下移。
二号的尸体横倒在地上, 发生在它身上的畸变反应就像是开闸的洪水,形似眼球的暗红色肉瘤不断冒出,细密的牙齿颗颗耸立。
眨眼时间, 它变成了烂如泥泞的一团,死得不能再死。
再看向眼前一脸嫉恨的阴魂, 暴龙知道, 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不是个好现象,正如它发现心里的负面情绪完全得不到抑制。
想要撕碎一切, 想要摧毁一切。
来自基因里最浓烈的杀戮欲望不断滋生,愈演愈烈。
暴龙眼中的建筑物不再是静态的, 它们像扭曲的瘦长黑影, 伸出利爪朝它靠近。与此同时,噪音即远即近,感知模糊不清,无数景象重叠在一起,真实的,虚幻的, 密密匝匝。
当眼前的世界混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暴龙脑子里仅存的一丝清明, 终于朝它发出一则命中既定的讣告。
【你将会失控。】
漆黑巨兽张开满是鲜血的嘴,绝望破碎的嘶吼从喉咙中迸发而出,宛若悲鸣。
它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安齐博士,璀璨耀眼的黄金瞳早已被发狂的猩红取代,疯狂震颤。
杀了他。
暴龙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一步步朝着老人的方向靠近。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漆黑巨兽看似步履蹒跚, 实则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一举一动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护卫军和研究团队的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劝安齐博士赶快离开,可是老人不动。感受到那压迫力,所有人顿时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博士,它要过来了!”
这个时候,老人终于笑着动了动手指,轻敲拇指上的铅铸扳指。
扳指上的铅壳一敲既碎,露出里面纯净透明的晶体,散着幽幽银光。
十几辆装甲车开着大功率探照灯,这这片临时驻扎的营地照得灯火通明。与那浩大的光辉比起来,这一缕银光过于微小。
然而,看到它的一瞬间,暴龙就像被利箭穿透了心脏,猛地刹住脚步,紧跟着身体各处经脉传来爆炸般的响动。
它喉头一滚,吐出一口滚烫无比的血液。
形势陡然倒转,以为自己绝对活不过明天的助理放下捂住脑袋的手,惊诧地看向戴在老人扳指上的晶体:“博士,这是什么?”
老人看他一眼,笑而不答。
助理对上老人深黑的眼睛,下意识吞咽唾沫,好奇的想法一瞬间全没了,只感觉一股凉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跟在安齐博士的身边差不多快两年,日日接触,知道老人有每天换着戴扳指的习惯。
但这种完全能够克死变异体的铅铸扳指,助理也是第一次见!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和团队里的其他研究人员比起来,自己算比较了解安齐博士。
如今,助理恐惧地看着老人笑意盈盈的脸,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安齐博士不管身边人是什么想法,朝着暴龙走过去。
他每前进一步,巨兽的身体就痉挛震颤一下,呕出大片的鲜血。
泥土几乎被血液浸润,盘踞成片片赤红的水洼。
安齐博士走到暴龙的面前,顺着它充斥着凶戾的视线,看向手中嵌着银白晶石的扳指,笑了一下:“你不认识它,很正常,当初发现它的那批考古探险学家,除我以外基本上都离世了。”
提起过去,老人不免絮絮叨叨,语气平和,似乎在怀念那段过往。
“在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我们为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惊叹不已,翻遍所有文献资料,也找不到和它相关的记载,这意味着它将成为一项崭新的发现。”
“所有人都为此亢奋激动,毕竟在这个天然能源急剧消耗的时代,如果能够找到一个新能源,对整个世界来说都将成为划时代的成就!”
说到这里,安齐博士顿了一下,遗憾地闭了闭眼:“可惜,不是所有人能够坦然接受新事物。”
“他们要么走了,要么死了,我的年纪太大,只靠我一个人,无法完成对它深入分析,研究因此被迫暂停……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东西最强大的用途,不在它是天然能源,而是完完全全克制你们。”
“但你们承受不了它的影响,所以我再次剖析它的成分,勉强制造出一种拥有相似功能的仿品。”
老人伸出手指,从暴龙被腐蚀的伤口上,抹下来一点沾血的灰白色晶尘:“就是这东西,稍微劣质了一点,造价还高,不经用,让你见笑。”
“安、齐……”暴龙不断用獠牙咀嚼着这痛恨万分的字眼。
老人浑不在意,伸出戴着晶石的手掌,拍了它两下,像是在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该失控了,一号。”
他的声音轻柔得宛如恶魔呓语:“如果你不失控,又怎能让世人了解你的可怕,进而跪伏于可以降服你的第一基地呢?”
暴龙竭力抵抗,意志却像被蚁群蛀空的大坝,在洪水来临的一刻轰然决堤。
它颤抖着,挣扎着,在某一个呼之欲出的节点,嘴里猛然发出一声咆哮。
那声音再没有一丝柔软的情感,像是一头挣脱枷锁的野兽,朝世间宣示最原始的欲望!
安齐挺起身,朝后边退边张开双臂,为这头失控的怪物让出舞台。
晶石的影响随着安齐的远去而消减,漆黑巨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夜空之上,最后一点月光被急速聚拢的乌云遮盖,阴翳吞吃着地面的光亮,不消片刻,整个G市都笼罩在黑暗里,又在乍现的雷霆中,显出苍白疮痍的一面。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
真正的末日到来了。
第一基地的人纷纷围聚在安齐博士的身边,不管脑子里有多么恐惧,脸上都带着统一的敬佩和谄媚。
经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老人虽没有得意到忘乎所以,但也确实放松了不少。
他回过头来,用看着一件完美作品的眼神,眺望那头横行肆虐的漆黑巨兽,嘴角扬起:“好了,我们该走了——”
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子/弹,打断了第一基地众人热烈激动的气氛。
老人平和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可他胸口淌着鲜血的窟窿,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第一基地的人噤如寒蝉,紧跟着,他们惨白着脸回神,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放声尖叫。
“敌袭!有敌袭!!”
安齐没有立刻死去。
他的嘴唇不停颤动着,吐出汩汩鲜血,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众人六神无主,连忙来搀扶他。
老人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满是褶皱的手背上暴起青紫色的血管,嘴里混合着血和唾沫,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眼珠子激动得快从眼眶中突出来,可怖而狰狞。
再然后。
砰!砰!砰!
一颗颗子/弹精准无误地打在安齐博士的脑袋上,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绽出,溅了搀扶的人一身。
他们怔愣,惨叫,下意识松手,老人的尸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护卫军的团长怒吼:“到底是谁在开枪!”
兵荒马乱中,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神,望向声源处。
他们看到枝叶繁茂的高处树干,站着一道削瘦的身影。
青年注视着他们,眼中一时间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在护卫军退开的刹那间,又是两枪精准点射,爆了安齐的心脏和咽喉。
老人身上的致命部位,无一缺漏,让青年的枪打了个遍,即便是头有数颗心脏或是脑袋的怪物,此时,也该死得透透的。
人们连忙举枪,结果一眨眼,青年的身影唰的一下,消失了。
团长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消失,在左边,射击,都给我集火射击!”
第一基地的人慌张回头,终于注意到了那道穿梭在阴翳中的黑影,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可是黑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如同鬼魅一般,激烈的枪响被他遥遥甩在身后。
“打不中,他是异能者,快想想办法!”
“他在朝我们靠近!”
这么近的距离,迫击炮根本用不了。
第一基地事先清空了周遭的幸存者,外面有巡逻的卫队,他们从未想过,还能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破封锁接近营地,并杀死安齐博士!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装甲车的车灯爆开,碎玻璃落在地上,整个驻扎营地陷入混乱与黑暗。
所有人都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温辛趁着这功夫,混入了嘈杂的人群。
杵在安齐尸体旁边的助理狼狈起身,想要跟着其他研究人员逃跑,倏然,一双手臂从后箍住他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温辛移目朝下,盯着老人拇指上的银白扳指,伸手想拿。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很重要。
藏在他衣服里的鳞树蝰突然挣动,爆出无法忍受的痛叫:“温辛,离开这里,快!我好痛苦!好痛啊!”
温辛动作一停,跟着毫不犹豫地开枪。
三次枪响,扳指上的晶石终于被打碎了,和老人烂成一团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第一基地的护卫军也因此发现温辛的位置,转头疯狂集火。
温辛拖着助理快速奔逃。
护卫军中没有异能者,他们根本跟不上温辛的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面前逃走,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声。
就在这时。
“安齐博士?!”
第一基地的人心里一咯噔,惊诧回头。
早已凉透的尸体,竟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挺起上半身,动作迟钝,像生锈后强行运作的机械。
那件代表体面和身份的白大褂,在遭遇几次射击之后,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数次手术和试验后的缝合伤口,若隐若现的从缝隙中透露了出来。
紫红色,搏动跳跃,像寄生虫催促着宿主快点进食。
“……博、博士?”
“吼!”
老人突然发出丧尸般的吼叫,冲到二号的尸体旁,手掌撕扯那些血肉,大快朵颐。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传开,护卫军完全失声,如同看见一头发了失心疯的怪物,握住枪的手不停发抖。
第一基地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辛本以为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甩掉追兵,没想到,居然没有几个人追上来。
他将安齐博士的助理丢在地上,蹲下身来,开口直奔主题:“抑制剂在哪?”
助理头晕目眩,结结巴巴:“什么抑制剂?”
刚才接近银白晶石,鳞树蝰的感觉很不好,浑身血液异常沸腾,脑瓜子嗡嗡地响。
听到对话,它艰难地从温辛怀里露出个脑袋,蛇瞳森冷,吐出殷红的蛇信。
丁平乐的权限不够高,没几次参与过S级的试验,但助理不一样。
他一眼就认出青年衣服里的小蛇是七号,战战兢兢的表情被不敢置信所取代。
温辛接着开口。
“变异体试验失控的时候,你们为了让它们快速平静下来,会给它们注/射一种具备安抚功效的抑制剂,这种抑制剂放在哪里?”
助理无从抵抗温辛的威胁。
没用几分钟,温辛就根据助理的提示,在两公里外的观测站中找到了对应的药剂。
莹蓝色液体在管壁中来回激荡,带着一股绚丽的色彩。
没来由的,温辛对这种药剂有种说不出的感念。
鳞树蝰忍着难受,出来帮忙鉴定抑制剂的真伪,点头表示是真货。
鉴于助理还算老实,温辛双臂卡着人的脑袋,咔嚓一声,让他走得很痛快。
鳞树蝰气喘吁吁,虚弱地看向青年:“温辛,就算有抑制剂,也不一定能帮一号恢复理智,你确定要去吗?”
温辛没有迟疑:“去。”
鳞树蝰咧了咧嘴巴,想笑,想蹭他,但银白晶石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它整条蛇都蔫了吧唧,实在没什么力气。
温辛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小蛇重新放回衣服夹层,又拿出箱子里总计二十支抑制剂,通通装进战术背心的口袋里。
观测站外,几架没有启动的战斗飞机停在坝子上,护卫军要么死,要么残,但凡能动的都去了前线。
趁机坐上战斗飞机的温辛,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操作表盘,无比庆幸自己在南部地区军械厂里,短暂地上手实操过如何驾驶。
哪怕还不熟练,至少也能飞上天。
苍穹被渲染成暗沉的红色,阴云在天空仓惶地翻涌。
漆黑巨兽厉声咆哮,声音震彻百里内所有的角落,每走到一处,就有雷霆朝着那方地带轰然砸下,一道道犹如粗壮的长蛇,撕咬着残败的大地。
大地裂开,从地壳之下喷出浓烟和岩浆。飓风呼啸,周遭的树木建筑全部摧折倒塌。
任何处于威势之下的生物,变异体、丧尸、动物野兽、幸存者,心中都生出了无法遏止的惊恐。
暴龙的心底亦是传出接二连三的悲鸣。
【不要……】
【控制住你自己,不要被本性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小黑——!”
那呼唤声在漫天雷暴之中,本该微小像是虫豸的呼吸,难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暴龙却像是听到了,猝然回头,猩红的眼瞳盯住远处的天空。
战斗飞机打出两道灼目的白光,宛如清晨第一抹璀璨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破开漆黑如墨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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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恍惚只有一瞬。
听到飞机发动机保持的刺耳嗡鸣,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浮现脑海,暴龙眸色渐冷, 利爪撕裂夜空,朝飞机狠狠地抽打过去。
那攻击似乎有禁锢空间的效力, 疾驰中的战斗飞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猝然定格在半空中。
飓风掀起强大的气压,不堪重负的机翼咔吱作响, 舷窗应声而碎——眼看着飞机就要解体!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绿色小蛇从破碎的窗口里蹿了出来。
它紧紧缠住暴龙的利爪, 身体在绞动的过程中不断变大。
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条体态雄壮的巨蛇赫然出现在漫天雷暴之下,蛇躯嶙峋,宛如遮天巨兽。
然而鳞树蝰的状态很不好,失控后的一号对任何变异体——不,对世间任何生物而言,都不亚于一场无法抵抗的灾难。
暴龙回神, 张嘴就是一声充斥着愠怒的嘶吼。
凶戾气息如层层翻涌的海啸,将鳞树蝰冲得血液倒涌。
“温辛快, 我支撑不了多久!”
应着这声呼喊,一道清隽的身影竭力扳开被毁坏的舱门,没有带任何降落设备,毅然决然地从高空跳下。
凌厉的狂风呼啸着穿过耳畔,温辛一把抓住暴龙还未舒展的翅翼, 大半个身体垂落在外。
和暴龙庞大的身体比起来, 温辛渺小得就像是一颗沙粒。
但就像他一经出现就引起了暴龙的注意一样, 漆黑巨兽几乎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温辛的触碰, 短暂的僵硬之后,立时躁动地咆哮起来。
温辛就像是锅里被颠起来的菜,要用力地抓紧翅翼才不至于被甩飞,气压作用下,他的脉搏频次瞬间飙上220,几乎达到了人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小黑没事,不要怕!不怕啊!”
晕眩中,温辛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爬上去,双腿夹住翅翼稳住身形,接着掏出一支抑制剂。
暴龙全身被鳞片覆盖,坚不可摧,只有这对新生的翅翼还带着皮肉的柔软,这也是温辛为什么选择落在这里的原因。
一针下去,暴龙用力一挣,被它爪子打中的鳞树蝰胸口剧痛,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温辛坐在翅翼上,视野一阵颠簸摇晃,脑浆差点被晃匀。
他艰难地注射完管内的莹蓝液体,怀着期颐等待,却发现底下的巨兽依旧狂暴躁动,没有一点要平静下来的样子。
难道抑制剂真的没用?
温辛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可他不是会轻易言败的性子,心里也从未有过放弃小黑的想法,当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抑制剂。
两支、三支、四支……
二十支抑制剂,如果是其他人,恐怕在第三支的时候就会打起退堂鼓,并在第七支的时候落荒而逃。
但青年就像屹立在风雨中的磐石,手掌攀住翅翼边沿,再剧烈的颠簸都没有让他放松。
十支、十一支、十二支……!
S级威压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温辛的身躯,他的耳膜传来爆炸般的嗡鸣,震得意识模糊不清。
缺氧、气血不足、寒冷、局部毛细血管破裂……
顶着这诸多难受,温辛只有将自己当成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才不会叫注意力松懈。
他以为自己已经浑然忘我,没有多余的心神去关注其他东西了。
可当第十九支抑制剂注射完之后,温辛发现,自己探入口袋中的手在发抖。
指尖沾上血,容易打滑,一连两次,他都没能成功将最后一支抑制剂取出。
【温辛。】
青年突然听到了一声充满柔情的呼唤,他立时低头,看向身下的漆黑巨兽,激动回应:“小黑,是不是你?”
【是我,抑制剂对我无效,你快走,让七号带你走。】
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温辛心里的庆幸和喜悦一扫而空,当即问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暴龙静默了一瞬。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的心脏就在……】
温辛似乎知道它是个什么想法,在惊怒中骤然打断它的话:“别想,我不记得!”
【那也不用担心,第一基地会来制服我。】
这话亦是让温辛勃然大怒:“什么叫不用担心?你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再让第一基地来对付你,还能有什么活路,这和让我看你去死有什么两样!”
暴龙发出喑哑的低吼,似乎明白,自己糊弄不了敏锐的青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飓风停止了。树木和建筑群不再受强压摧残,成片倒伏。岩浆退回地壳,在大地表面留下深红的印记,黑烟滚滚飘散。
抑制剂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或许一支的剂量不太够,但十九支扎下来,就算理性已经丢到十八层地狱,也能给它硬生生地拽回来。
暴龙得以恢复片刻清明。
但夜空之上,厚重的黑云依旧翻涌不止,雷霆穿梭其间,犹如蓄势待发的恶兽。
雷暴并未停止,危机也没有解除。
温辛刚才注射的抑制剂,就像在暴龙的脖子系上一根细长的绳索,或许能起到牵制的作用,却脆得不堪一击,轻易就能崩断。
无论是青年为救它而死,还是它在发狂之后杀了青年,都是暴龙无法接受的结局。
它试图用平和的语气劝解温辛。
【温辛,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并不排斥死亡。】
这并非无病呻吟。
当年被当成死胎丢进焚烧炉,暴龙拼着一股意志力破壳而出。
高温扭曲空气,烧干眼睑上的黏液,它在剧痛中睁眼,看到的就是炉子里一具具焦化发黑的尸体。
它还未认识这个世间,却先一步认识了死亡。
更别提研究基地对才出生就有A级的它赋予“厚望”,体现在后来一次次的试验中,其他变异体都是从最轻量的环节开始,而它一开始就是极刑。
【从出生到现在,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早就失去继续活下来的意志,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可能会找一个活火山跳下去,让岩浆吞噬我的身体。温辛,让我去吧,这对我来说只会是解脱。】
温辛听着它心存死志的话,磨牙凿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屁。”
青年似乎气急,连脏字都蹦出来了,用力拍打暴龙的翅翼:“如果你想死,为什么异空间里的你还要跑?浑身都是铁器尖刺,抑制器离心脏不到二十厘米,那样的痛苦你都不在乎,迈开腿就是一顿疯跑,还要带上我一起,你那是找死的样子?”
暴龙哑口无言,只有沉默。
温辛被它这么一激,反而逐渐镇定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小黑,我风尘仆仆地赶路一个月,跑坏三双鞋,废掉七辆车,不是跑过来看你送死的。”
暴龙因这话浑身一颤。
温辛拿出最后一支抑制剂。
雷光乍现,映衬得管内的莹蓝色液体更加清澈透亮,仿佛阳光下潮起潮涌的海水。
温辛一手拿着抑制剂,一手怜惜地抚摸了两下遍是针孔的翅翼,语气带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最后一支,要是没有效果,我会另外想办法。”
【温辛……】
“我在。”温辛回应道,“小黑,你说如果没有我,你会寻死,但现在我还在。”
“既然我还在,你就要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说话间,温辛将最后一支抑制剂注射到了暴龙的身体里。
无人看到青年专注的瞳孔中,陡然掠过一抹耀眼的微光,那光芒深邃绚丽,犹如聚集了万千星晨的银河,透着浩瀚宏大的力量。
抑制剂扩散到血液里的那一瞬间,暴龙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咆哮。
体内仿佛要将它烧灼殆尽的疼痛得到缓解,旧伤未愈的病灶被强力拔除,它不再看到二号的幻影,也再没有安齐恶魔呓语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然而就在此时,趴坐在翅翼上的温辛不稳地晃动了两下。
长时间不得好眠,忙于作战,连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以及毫无来由、精力被抽空般的困乏,让他在暴龙发出快意吼声的一刻忍不住神态一松,从翅翼上脱力跌落下去。
“温辛!”
昏迷前,温辛听到了鳞树蝰心急如焚的呼唤,可最终是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迎着呼啸的寒风,将他稳稳地接了下来。
那人摸着他的脸,手掌微颤,肌肤触感是光滑的鳞片,却有着滚烫的温度。似乎念着什么话,又克制地闭上了嘴。
他低下头,黄金瞳里充斥着无处宣泄的情绪,像守着宝藏的恶龙,将青年用力地按进了怀里。
温辛这一睡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太累,灵魂陡然变得轻盈无比,晃晃悠悠地坠入一场场陈旧泛黄的梦境。
在那几场梦境里,他看到了早已逝去的父亲。
在温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父亲一直都很忙,常年板着脸,神情冰冷,对他和温劲风亦是不苟言笑。
可这场梦中,刚毅的父亲看到嚎啕大哭的他,表情一变,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将他抱起,不太熟练地哄着:“怎么了辛儿,怎么哭成这样?”
梦里的温辛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哭了,就只记得自己似乎很委屈,又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胸口憋闷到难以呼吸,只能靠放声大哭来宣泄。
直到醒来,他似乎还能听见中年男人笨拙的安慰:“辛儿乖……”
温辛睁开了眼睛。
他耳畔萦绕着一阵嘈杂的声响,准确来说是脚步声,整齐划一,很有规律。
显然,守在外面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作战部队。
温辛刚醒,不清楚状况,试探性地动了动,突然感觉自己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好像……也是一只手?
“终于醒了。”
身旁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
温辛动作僵住,转头,冷不丁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男人和他一样侧躺在床上,那双黄金瞳凝视着他,熠熠生辉,像是要将他深刻地烙印在骨子里。
他状似松了一口气:“你这一次睡了快两天。”
温辛没有说话,盯着男人的脸,怀疑自己没睡醒,并试图冷静。
对方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朝他的额头伸出了另一只手。
温辛终于没忍住,一下子甩开男人的手,飞一般蹿了起来。
情急之下,他没注意到床脚还蜷着个毛茸茸的绿团子,险些被绊倒。
男人想也不想地垫在了温辛的身下。
正和副官谈事情的温劲风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动静,脸色一变,拍门而入。
“温辛?”
等到看清楚现场的情况,温劲风的一脸着急,顿时化为冷漠无情的麻木。
温辛这阵儿总算清醒了一点,撑起身体,感觉手底下的触感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