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by陈隐
陈隐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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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车后,许峰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表弟,承诺给他一百万顶包费,表弟毫不犹豫就接了这门差事,因为他有驾驶证,只要表哥积极赔偿,他就不用坐牢。
许峰进了派出所,死活不承认汽车是自己开的,但交警调出来的监控摆在他面前,他无话可说。
唐蕴听完他犯罪经过,也是无话可说,从许峰决定酒驾那一刻开始,棋局就走向死亡,他还一错再错。
“你知道你的行为,连你表弟也一起害了吗?如果你最后被判刑,他也要跟着坐牢的,你们是共同犯罪。”
许峰张着嘴巴,一脸茫然,唐蕴就知道他是个自以为是的愚蠢法盲。
“那你说,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我应该怎么办吗?”许峰说,“我又没学过法,除了找我表弟,我也没别的辙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但凡他学点法,就知道该用什么方法逃逸了。
唐蕴气得不行:“你搞搞清楚,真正危急的是被你撞到的那个大伯!无证、酒驾、撞车、顶包、耽误病人抢救时间,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你做错了吗?”
“我知道错了啊,真错了。”许峰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以后肯定再也不敢开车了,你得想办法把我保释出去先,不然明天开盘,公司股票又要跌了。”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想着股票,而不关心伤者如何。
唐蕴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满腔怒意,分析道:“你先搞搞清楚,你之后能不能出去,全看伤者能不能苏醒过来,如果他能醒过来,你还有出去的希望,但要是醒不过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是跑不掉的,你无证驾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我可以赔钱啊!”许峰有一套自己的理论,硬气地说,“我上次撞了人,赔了两百多万,对方就和解了,你帮我去和家属协商一下,你看他要多少钱,两百万不行就三百万,钱我有的是。”
唐蕴觉得他简直无药可救,最后一次强调:“我说过了,你要不要坐牢,全看患者能不能清醒,看最后的伤情鉴定报告,你最好祈祷他老人家没事儿,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许峰仿佛一根被雨水浇灭的炮仗,彻底哑了火,连眼神都从无理变得无助起来:“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唐律师,你得救我,不就是伤情鉴定报告吗,我医院有的是人,你帮我给院长打个电话可以吗?”
民警在外面敲了一下门,提醒唐蕴,会见时间差不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许峰和表弟应该还会进入下一轮审讯,民警们都不是傻子,唐蕴能猜到的醉酒驾驶,他们也肯定能猜到。
接下来一定会用尽办法套话,让许峰自己把醉酒驾驶的情形交代出来。
那样的话,许峰罪加一等,出去就更遥遥无望了。
“你听着,”唐蕴看着他说,“交警那边没有测出你酒驾,但民警不一定会放弃,待会儿进来很可能会套你的话,你可以说‘不清楚’‘不记得’,如果他们严刑逼供,就是违反了程序法,你可以告知我。”
许峰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明白了。”
唐蕴离开会见室,回到车里,向江峋汇报了一下进展。
江峋冷冷淡淡地应了几声,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说接下来的事情,由他亲自来处理就好了,他定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南城。
“你先回家休息吧。”江峋说,“今天辛苦你了。”
他的“亲自处理”,想必是为许峰的事情善后。
唐蕴其实很想说,这样的人就非救不可吗,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浑身带刺的实习生了,他的正义感被人情世故裹挟,除了配合,别无他法。
“好。”撂了电话,他驱车回家。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找个人吃吃东西解解闷,唐蕴躺在沙发里,一边撸猫,一边下单五斤香辣小龙虾。
完事儿之后打电话催梁颂早点回家,但没想到梁颂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喝喜酒了,明天才回来。
唐蕴忽然想起小哑巴,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要不约出来吃顿小龙虾?
可是他今天好疲惫,一点儿也不想做爱。光是吃龙虾的话,小哑巴能乐意吗?
他们并不是恋人和朋友关系。
手指比脑子快,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然而小哑巴好久才回复他。
Test102:【我现在在很远的地方创业,没办法去找你了。】
快乐小法师:【好远是多远啊?】
Test102:【南非,短期内,应该是回不去了。】
唐蕴呆呆地盯着屏幕上的字,脑袋空了足足半分钟。
他其实知道小哑巴不是真的去南非工作,这是网恋分开惯用的伎俩了——遇到新的喜欢的人,或者单纯地想要散伙,就说自己要去外地,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体面分手,只是唐蕴没想到这话是小哑巴先提出来,而且这么突然。
唐蕴一抬眼,又对着电视机发愣,要说一点悲伤的情愫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Gay圈漂亮的男人多的是,可活好的猛一万里挑一,唐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他一直都是个运气不太好的人。
唐蕴自我消化了一会儿,没有拆穿他:【那祝你的新生活一切顺利。】
Test102:【以后还是朋友。】
唐蕴翻了一眼,心说谁他妈要跟你做朋友,但为了维持住纯良的人设,体体面面地回复道:【那是当然,有机会再一起吃小龙虾吧。】
Test102:【好。】
唐蕴退出软件,知道他们这辈子都不会一起吃小龙虾了。
好兄弟没在身边,好床伴远走高飞,有好感的对象又不能告白,翻了翻朋友圈,全他妈在晒520花束和晚餐。
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是一个人。
孤独感像一张紧密的网,囚困脆弱的神经,尽管唐蕴知道,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转,他有很多事情要忙,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被失落的潮水淹没。
心情郁闷,小龙虾进嘴也是没滋没味的,唐蕴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准备上线直播,和网友唠唠嗑。
闫楚忽然打来电话。
“怎么了闫总?”
“你那边的工作忙完了吗?”
“暂时没什么事了。”唐蕴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张雨薇又发什么新动态了?”
“哦不是不是……”闫楚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顿了一下说,“是匡总,他让我转告你,忙完了就赶紧回来。”
唐蕴愣了一下——忙了一天,他已经全然忘记答应匡延赫像孙悟空那样快去快回的事情了。
电话那段响起匡延赫略带不满的声音:“我没有让你那么说。”
闫楚直接当唐蕴不存在,回敬匡延赫:“那你刚才不是让我问问他怎么还不回来吗?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是你过度解读了。”
匡延赫的嗓音冷淡,隔着屏幕,唐蕴都能想象出他面无表情批评别人的样子。
闫楚对此好像很无语,语气有点敷衍:“是是是,我理解有误,那你自己跟他讲啊。”
“不要,我正在吃饭呢。”

第四十章 震撼
大概是上初三的时候,唐蕴跟着老妈去爬山,中途遇上算命先生,老妈忍痛花十块钱替他算了一卦。
那先生看完面相看手相,说唐蕴这辈子注定要和两道的人结缘,要他处事多加小心谨慎。唐蕴当时问他,自己是不是去当卧底,做个光荣的缉毒警察,算命先生说天机不可泄露。
唐蕴寻思这十块钱是白花了,净说一堆没用的屁话。
但时隔这么些年,忽然回想起来,那算命先生说的话竟一句不差。
他现在可不是为两道的人服务吗?哪天不是小心翼翼?
记得当年临走前,先生特意叮嘱他:“人做了错事要坦诚,要想办法弥补,如果是迫不得已犯了错,也不能将错误视为理所当然,更不能归咎于旁人,否则良心会慢慢泯灭,迎来灾祸。若要避免灾祸,则需多行善事,广结善缘。”
当晚直播上线,唐蕴将连麦咨询设置成了免费,并且宣布以后在直播间将为大家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服务,先前以及将来的收益一律捐助给公益机构。每个月的捐款流水会发布在微博上,由大家一起监督。
这一举动引得网友们齐声叫好,疯狂点赞,刷礼物的也不少,直播间的热度突然飙升,平台给的流量也越来越多,大批陌生访客涌入直播间。
在线人数从一千五百人突破到前所未有的一万人,弄得唐蕴倒是有点儿紧张了,坐姿也从跷二郎腿到正襟危坐,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弄个造型。
在结束一段连麦后,他慌忙冲回卧室,把略显幼稚的睡衣换成了端庄的白衬衫,搭一条藏青色暗纹领带,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
难得那么多人围观,律师的形象可不能丢。
一些老粉见他裹成这副样子,不愿意买账了。
【唐律,你这就见外了啊。(doge)】
【穿得这么保守,怎么留得住人?】
【你这样会导致我取关。】
【骚男,你快勾引我啊骚男!你怎么了骚男!我的信息素这么浓你是一点闻不到啊?】
【怎么说呢,唐老师这个突如其来的变装,给我一种渣男变人妻的感觉。】
【所以今天是是穿正装跳舞吗?】
【西装跳舞?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传下去,唐律今晚要跳脱衣舞。】
唐蕴笑得不行,脸都跑出屏幕,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好意思啊,舞今天就不跳了,就给大家解答下法律问题好吧,直播间人太多了,我怕被我的同行,还有那些检察官啊法官什么的刷到,很丢人的,唐律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而且我下边穿的是短裤,还没来得及换呢。”
直播间被“哈哈哈”刷屏,人气也越来越高,到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竟然突破了三万五千人,礼物榜刷到了全平台第八。
不过百分之八十的礼物都是由榜一打赏的,这位网友唐蕴之前没见过,但已经有老粉的标识了,名叫“小狗才没烦恼”,头像是只缅因猫,没有个人动态,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开始唐蕴以为ta是想连麦咨询,因为直播间申请连麦的人太多,ta一直连不上,所以才用打赏的方式来吸引主播注意。
唐蕴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想咨询的。
这位网友这才发送一句:【没有,但是也想看主播穿正装跳舞。】
唐蕴大跌眼镜,心想这一定是哪个误以为他是直男的大龄富婆。
他能是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他是的。
唐蕴果断回屋换上西裤,面对直播间三万多网友,跳了一首比较擅长的男团舞。
【这样的男人究竟是谁在谈啊!】
【救命,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帅和可爱是可以同时用来形容一个人的。】
【不懂就问,这是律师必须学会的技能吗,我已经看到不下三个律师在直播间整活了,还有个在表演口技。】
【婀娜多姿(认真脸)】
【新粉报到,请问这是律师的胜诉动画吗?】
【这就录屏,发进南城法官群,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doge)】
【我要是法官的话,开庭前会想要看唐律跳一段助兴。】
唐蕴跳完才看到这帮人的评论,气吐了:“谁说的要给我发到法官群的?你不如一刀给我来个痛快。”
“要是我胜诉的话,一般都是对方辩护律师来一段,胜诉律师是不跳舞的。”
【哈哈哈哈哈哈听你放屁】
【都这么大幅度了裤子竟然没崩,质量真好啊。】
【三二一,上链接!】
唐蕴祈祷今晚这群人里没有公检法的人,要不然以后上庭前,有人拿出手机放一段他的舞蹈,他可能当场厥过去,还辩护个屁。
榜一的富婆大概是对他的舞蹈挺满意,又刷了点礼物,到凌晨两点,直播间人数慢慢变少,唐蕴实在困得不行,才跟大家道别。
睡前定了第二天早上七点的闹钟,没能醒过来,再次睁眼已经九点多了,他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好在匡延赫没有在微信上催促他。
唐蕴又带了几身衣服来到燕州。
推开酒店门,里面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和他昨天上午离开时一样。
唐蕴朝楼上喊了一声,没人应,就知道匡延赫已经出门了。
他点了杯咖啡,把带来的衣服和日用品简单收拾了一下,在一楼敞亮的客厅里办公。
其实套间里有专门的办公室,甚至还有多人会议室,但唐蕴还是更喜欢坐在落地窗边,享受被阳光包裹的感觉。
关于张雨薇的案子,警方刚结束侦查,移交给检察院审核。
唐蕴接到通知后登陆软件,他的阅卷权限已经开通,可以看到警方提交的全部证据材料。
电脑看费劲,他把案卷和证据材料一并打印。边看边用红笔圈出重点,把它们整理到草稿纸上,再用鱼骨时间线串起来。
李晓博和张雨薇的口供里都交代,俩人是在十一号晚上七点钟左右碰面的,是张雨薇给李晓博打了通电话。
张雨薇的口供材料里说,她打电话是跟李晓博提分手,让他把金毛牵回去。
然而李晓博则声称张雨薇给他打电话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还让他带半个西瓜过去,他买完瓜,张雨薇让他再顺便带一把水果刀,家里的刀坏掉了,于是他就照做了。
警方二次询问张雨薇,问她有没有这回事,张雨薇说完全没有,水果刀是李晓博自己带过去的,和她没有关系。
在张雨薇的视角里,李晓博进门后先是好声好气地求复合,还说要给她买套别墅,以后会花更多的时间陪她,但张雨薇对介入别人婚姻这件事很自责,要跟李晓博一刀两断。
李晓博让她把两百万还了,张雨薇说:“你可以向法院起诉,法院让赔多少我就赔多少,但如果你要闹到这样的地步,我也会让你身败名裂。”
看到这里,唐蕴理解了张雨薇之后发微博控诉李晓博的举动,因为李晓博不在乎婚姻和家庭,但在乎事业,在乎名誉。
但是回到李晓博的视角,画面又不一样了,他说他进门后,张雨薇很主动地和他亲吻拥抱,张雨薇再次提出让他和妻子离婚。(先前张雨薇也向他提出过类似的想法,但李晓博总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然后把话题转移。)
李晓博也不是没有过离婚的念头,但念头只是念头,权衡利弊过后就放弃了。
当初结婚前,李晓博曾和妻子许诺过永远不会离婚,并且签定一份婚前协议,上面有一条内容是:如果将来李晓博先提出离婚,那么名下所有财产都将归女方所有。
这是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另外,李晓博对妻子是有愧疚感的,毕竟董慧给他生了两个小孩儿。
他敷衍地对张雨薇说:“再过段时间吧,等手头这个项目的奖金发下来,我给你买套别墅好不好?再一起出去旅个游。”
张雨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但后来俩人又吻到了一起去,回到卧室,李晓博就脱掉衣服和裤子,张雨薇让他先去洗个澡,李晓博照做了。
出来以后,张雨薇主动给他口,大腿分开坐在他身上,李晓博快要高潮的时候,张雨薇颤栗地让他射里面,说是生理期刚过,很安全。
这是李晓博认为和她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因为张雨薇以前无论如何都让他戴套——张雨薇是有明星梦的,偶尔还要接一些戏拍,她不想那么快怀孕生孩子。
李晓博正在兴头上,也没想太多,两次都射里面,过程中还用了一些捆绑道具,狠狠掐过张雨薇的脖子。
而到了张雨薇这边,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强制的,被捆绑,被性虐,被恐吓,李晓博为了羞辱她,才射在她体内,她害怕得不行,当晚还去药店买了特效避孕药。
她的生理期刚过去半个月,是最最容易怀孕的时候,她不可能让李晓博射里面的。
张雨薇报警后,警方带她做了体检,检测报告显示她体内有精液残留,口腔内壁有李晓博的DNA痕迹,身上多处捆绑勒痕,甚至还有刀具造成的皮外伤。
张雨薇称,李晓博当时把刀抵在她脖子上,强迫她张嘴,因为两个人都比较激动,不小心划破的。
双方分明各执一词,却都能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又是该死的罗生门事件。
但要说证据的证明力,还是张雨薇这边更强一些,因为刀具上只有李晓博和水果店老板的指纹。张雨薇在被强迫的中途进行过短暂的呼救。
警方在公寓四楼一位阿姨那边获得了证词,阿姨说十一号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到楼上有吵架的声音,有个女人在喊救命,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她也没放在心上。
李晓博对此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他坚持张雨薇是自愿且主动和他发生关系的,中间他没有威胁过她,更没有听到呼救。
不过唐蕴翻了两遍证据材料,也没看到张雨薇所说的性爱录像。
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李晓博事后删掉了视频,要么是李晓博根本就没有录。
哪种可能性更高一些呢?
唐蕴一时间真看不出来,他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一口气灌下半杯冰咖啡,起身在客厅里绕圈思考。
最后坐回椅子上,把警方所提交的证据材料,按照证明力列在草稿纸上:
1、精液——性关系成立
2、勒痕、刀伤
3、李晓博身上的抓痕(被认定为张雨薇反抗痕迹)
4、呼救声
5、做爱那天接近张雨薇的排卵日,药店有张雨薇购买避孕药的记录。
如果此刻他的身份不是李晓博的辩护律师,他是绝对相信张雨薇的,她的供述并没有什么破绽,甚至他很同情她的遭遇。
而他接了这份委托代理,就得和李晓博站在同一阵营,在法院判决书出来以前,坚信李晓博是无罪的。
这种绝对的坚持其实与他的良心背道而驰,在他逐字逐句地寻找破绽时,就好像在往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扎针,内心很是矛盾。
唐蕴有个小习惯,每当被案件困住时,会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一遍当事人口供,尝试用角色扮演的方式再现事发现场,寻找突破口。
因为只有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才能更好地体会当事人的心境,找到不合理的地方。
就像演员拍戏前,需要熟读剧本入戏一样。
于是在卧室里结束办公的匡延赫,刚推开房门,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
“我答应了会给你,就肯定会做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末咱就一起去看房子。”
是唐律师的声音。
看房子?看什么房子?唐蕴又要跟谁同居?
匡延赫没听懂什么意思,迷惑地探了探脑袋,越过栏杆望向楼下客厅。
唐律师半趴在沙发上,风情万种地撅着屁股,夹着嗓音:“我生理期刚过,很安全,你射里面好了。”
匡延赫:“………………………………”

唐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从二楼走下来了。
他继续一人分饰两角,念打印好的台词:“我们换个姿势。”
说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朝向天花板。
一道身影越过沙发,闯入他的视线。
“卧槽啊!——”唐蕴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声音都在发抖,等他慢慢冷静下来,对上了匡延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你、你怎么在楼上啊?”
“笑话,我为什么不能在楼上?”匡延赫双手支在沙发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你在做什么法呢?还要不停换姿势?”
唐蕴的小心脏还没完全平静下来,也不确定他究竟听到了些什么,一阵羞赧,小声埋怨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匡延赫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大概从你生理期过去的时候下来的。”
“什么!——”
唐蕴的脸瞬间热了,感觉自己的衣服好像被匡延赫扒了下来,属于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那是张雨薇的口供,不是我说的,我正在梳理案件的时间线呢。”
匡延赫挑了一下眉毛,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唐蕴没办法再继续这么尴尬地待下去了,好想回房间。
可是刚坐起来,头顶又响起匡延赫沉沉的嗓音。
“我生理期刚过,很安全,你射里面好了~”
他在模仿他说话。
明明是那么悦耳的声音,结合了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就变得很欠揍了。
啊啊啊啊!——
三十一岁的人了!还是集团总裁!怎么能这么幼稚!
唐蕴气得耳朵都红了,他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正憋着劲准备骂人,一抬头,看见匡延赫咧着嘴巴笑,白净的牙齿露在外边,还有很轻的笑音。
他很少看到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很可恶,可又实在勾人。
唐蕴满肚子的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全都被放跑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确认自己的恋爱脑长出来了,丢脸或是被误解都没关系,他更想要看到匡延赫大大方方的笑容。
如果这个笑,是因他而起,那就更好了。
唐蕴拿眼前的人没办法,破罐破摔地指着沙发说:“来啊,你趴着,我射里面!”
他能看到匡延赫顶了顶后槽牙,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惊讶和兴味盎然,但可能是碍于甲方这个身份,他终究没有将这个带颜色的话题进行下去。
匡延赫从地上捡起掉了的几页A4纸,理了理,还给唐蕴,正儿八经地问:“理出什么头绪来了吗?”
唐蕴摇摇头:“你和李晓博熟吗?”
“不算太熟。”
其实李晓博是匡家的远房亲戚,很远很远的那种关系,李晓博爷爷的老婆是匡继冲小时候认的干妈,但匡继冲后来创立向恒,远离老家之后,两家的联络就少了。
要不是有一次李晓博在微信上给匡延赫发了一张他们小学时候的合影,匡延赫是真没认出来他。
在李晓博入职向恒以前,他们大约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除了工作以外,我们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唐蕴一阵失望,又问:“那公司里有熟悉他的人吗?最好是和他还有张雨薇一起吃过饭的,能证明他们是情人关系的。”
匡延赫也摇摇头。
这两天他在公司内部打听过了,李晓博这个人性格很古怪,像人格分裂似的,上班时脾气很急躁,经常辱骂惩罚员工,下了班又迎合大家的喜好搞一些团建活动,典型的给一个巴掌再赏颗枣式的管理模式。
员工们对他颇有微词,也不愿意接近他,别说是私底下攒局约饭了,连李晓博组织的团建活动大家都会找理由推脱,所以在热搜爆出来以前,没有人知道他和张雨薇还有这层关系。
“哎呦。”唐蕴愁得直叹气。
匡延赫也预感到这案子很难弄了,问:“那以前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协商调解啊……”唐蕴没有细说下去,“你懂得。”
饶是小朋友都知道要用糖果笼络同学去竞选班干部,精明睿智的商人不可能听不懂他在暗示什么。
果不其然,匡延赫很快问:“那大概要准备多少钱?”
“这得看对方的意思了,少说几万块,上不封顶。”唐蕴曾经办理过一起强奸案,是以两千万的金额私下和解的,“像李晓博这种年入百万的总经理,至少得搭套房子进去吧。”
匡延赫困惑道:“那张雨薇不是已经报警录口供了吗?如果她再翻供,撤回起诉,岂不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捏造事实诬陷他人?这样她自己是不是也要承担刑事责任?”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强奸案它的性质很特殊,发生性关系这件事情是客观存在的,两边各说各的,其实外人是很难判断李晓博他究竟强奸没强奸的,即使后来俩人和解了,是否违背妇女意愿,这仍然是个迷,不好随便给她扣上诬陷的罪名。
再加上情节轻微,俩人和解,皆大欢喜,警方大概率是不会立案追究的,谁没事儿尽给自己找麻烦呢是不是?
这也算是一种人情世故吧。反正我之前办过的强奸案,调解完了就结束了。
除非是那些阴狠一点的老滑头,可能会反告女方敲诈勒索,这种案子娱乐圈也不少,你应该听过的。”
“嗯,听过,但没怎么在意。”
匡延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空的玻璃杯,往里倒了点凉白开。
等唐蕴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制止了,只见匡延赫微微仰颈,用他的杯子在喝水。
“你拿的那是我的……”唐蕴小声嘟哝了一句。
匡延赫听在耳朵里,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面还有另外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小半杯水,但它离唐蕴更近一些,所以他才拿错了。
“啊,不好意思,跟你间接接吻了。”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匡延赫并无任何愧意,天知道他们都交换多少次口水了,再过分的事情也都做了个遍,怎么会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唐律师要是嫌弃的话,可以去洗洗嘴。”
他的话音带有几分玩味,唐蕴的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又酥又麻。
利用美色乱撩人,这也太犯规了!
他心中腹诽,嘴上逞强:“我不介意,反正大家都是男的。”
匡延赫极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戏剧,他又往杯子里倒了点水说:“那就好,因为我还得再接一次。”
“……”唐蕴的脸简直要热炸了,收拾东西赶紧跑路。
由于案件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唐蕴在匡延赫的授意下,决定带着成年人的诚意,去见一见张雨薇,看看能不能让她松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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