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唱片—— by点火
点火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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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
“哎!”李文卉耳尖,停下脚步来,回头:“怎么了?”
白色人影向她招招手,有点神秘。
李文卉看看材料,并不是很急,于是走过去,又问一遍:“怎么了?”
身边几个白色人影呼呼笑起来。
“你跟刘工怎么样了?”
马尾辫的李文卉脸噌一下红了个透,别过脸去,有些尴尬:“怎,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还能怎么样。”
“哦……”一个白色人影说:“话说回来,昨天小刘还问我能不能去F组帮忙来着。”
“你同意了没,你这不同意可不厚道啊。”另一个白色人影说:“好不容易小刘打算迈出一步,你再给人打回去。”
“你这话说的,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还能害他不成?!”
李文卉脚尖已经冲向离开方向,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他来了,稍微帮我整理了一下材料。”
“除了整理材料呢?”
“还……吃了顿饭……真没什么,我得去交材料了!”李文卉悄悄把嘴埋在纸下。
白色人影又是好一阵笑声。
“差不多该求婚了吧,他上周不还请假外出一趟吗?戒指什么的应该都买齐了。”
李文卉快哭了:“我真的不知道!”
白色人影这才放过她。
十年,白驹过隙。目送着已经不再算是小姑娘,却依然是荣升组长中最年轻的一位女性研究者离开,白色人影们悠悠嘬上一口茶。
“好了,继续工作吧。”他们说:“反正我们也活不到人类毁灭的那一刻……就算真的做不出成果,那也算是尽力了。”
“至少为了他们。”
【2042.5.18 第二个十年计划目标仍未达成,但各组已有初步成果,其中,D组刘■■带领全组,成功发明极长距离通讯装置,B组张■■带领全组,成功制造出第一台与人类拥有70%相似度仿生人。旧十年计划暂时搁置,人类开启新计划。】
“之前你问过我,我是怎么想要去当一名指挥官的。”
白色人影忙忙碌碌,他们好像已经有了新的计划,打算找到挞责使者进行商议。岚开口说道:“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李乐正在研究电脑上一堆数据,回答道:“你说你忘了。”
对方提起这个话题,就说明这堆数据很可能真的没什么值得去看的。话题转变太快,仿生人反应几秒,才支起身来,看向其他地方:“您现在想起来了吗?”
等了一会儿,岚没有回答。
李乐便转过头去,报之以疑惑的目光。
他们就这么诡异地互相看着,岚既没说话,也没走开,就那么深深地看着自己。在这种专注的目光下,仿生人从疑惑,慢慢开始有些受不住,移开目光。
岚的目光里好像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盯得他感觉风扇又要开始转。他看看四周,眨眨眼睛,心里还有一个巨大的问号,最后只好小声问:“怎么了呀。”
对方这才好像开心了不少似的,开口说道:“刚刚看到那些人……突然想起来不少。”
李乐震惊地看着对方。
太恶劣了,一台机器本来就因为情感原因而不断发愁,结果这位指挥官居然还要消耗他为数不多的有效情感,用一种无意义的、只因对方一时兴起方式。
然而岚的下一句话是:“你想听听吗?”
李乐狠狠抿着嘴唇,几次想开口,又几次想扭头不理对方,但最后还是说出一个字:“……想。”
浅蓝色瞳孔里笑意更深。他走到仿生人身边,为他指了个方向。
平静的、没有记录在册的时间如翻页般过去,人类篇章掀开崭新一页,而它的开始——
是一个白色人影正单膝跪地。
人影手里举起一大捧写满字的A4纸,用丝带笨拙地打个结。
他在求爱,人类处境似乎已经容不得他们进行甜蜜地恋情,但是在这一刻,他觉得无所谓。
周围安静而期待地看着女方的白色人影们也觉得无所谓。
只有李文卉瞪大眼睛,一边气得快哭了,一边又轻轻笑着。
“多大年纪了?”她说:“还整这一套。”
白色人影认真道:“你之前说过的,说我只是被压抑久了,一时兴起。我现在证明不是了。”
周围人发出一声长长的、怪腔怪调的:“哦——!”
于是李文卉接过那一大捧A4演算图纸花,捂着脸,轻轻点了一下头。
半跪地上的白色人影如脱缰野犬,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他一个猛扑,抱住还羞恼得不想见人的李文卉。
此情此景,围观的白色人影也是几乎要跳起来。有的吹口哨,有的欢呼,有的不知从何处抱来一瓶香槟,嘶啦一声开了,呲到身边人一身,又带着气泡高举双手鼓掌。
他们讨论这边哪里可以空出来一片区域,哪个人以前当过司仪,讨论自己随多少份子钱。
坐在轮椅上的人直呼:“我终于在死前看到你小子成功了!”
白色人影傻呵呵的,摸着脑袋:“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
李乐看不见除了李文卉外其他人的模样,但是在这样近乎末日狂欢的氛围中,感染力非同寻常,让他也不自觉微笑起来。
不过指挥官给他指这个做什么?
他看向岚,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思来想去只有一种离谱的答案。仿生人缓缓眨眨眼睛:“您……是为了结婚才当指挥官的吗。”
他好像听到有谁在笑。
这种声音不是指挥官,指挥官还在为他清奇的思路而沉默。他左右找了找,这个声音很快又消失掉。
“不是。”对方的声音有点无奈。
不过李乐觉得指挥官先生并不感觉到难受。
岚看向窗外,在这方人类的世界里,他看到阳光,同样看到乌云,他闻到存在于仿生人记忆中的奶茶的香甜、也有咖啡的微苦。他回忆起在他成为现在这样以前的事,不是忘记了,只是不愿意反复去想。
但是当他被那黑褐色的安静眼眸注视着时,他感觉自己应当去回忆起来。
因为仿生人的内心里有一个永不凋谢的花园。
“成年期的前一天……基本等于你们时间里的前一‘星期’吧,我们被要求去思考决定自己一生都不会后悔的职业。那天我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坐了一整天……从早到晚,一动不动。”
最后他想到了。
“为了那些幼年期的笑脸,为了感受每家每户的安静祥和,也为了微风,为了灯火……最初我就是为了这些而选择将自己的一生与战争捆绑的。”
就和坐在轮椅上的人类一样。
战斗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后面的人不再会遭受自己所经历的苦难。
可是岚随后移开目光,看向乐融融的白色人类影子。
他现在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工作结束以后你要做什么?”
李乐突然想起之前指挥官问过他这句话。
仿生人记忆很好,他记得那是在他决定前往地球寻找人类线索的时候。当时他曾困惑于一个指挥官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也迷茫于自己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而现在,他感到了一种相同的困惑。
站在巨大的时间轴上,他们一起向后看,又向前看。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了脚下踩着的线外,空茫世界一无所有。这根细长钢丝连接着被浓雾掩盖的将来,他们走得很稳,但随时可能踩空。
李乐知道指挥官在困惑什么。
“之前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就是因为这个。”
岚缓慢地说着,好像每个字都需要深思熟虑:“我总在想,如果有一天,胜利与我的初心相悖,如果理智和冷静告诉我,需要牺牲我所为之战争的理由,才能获得胜利——那么我是否会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所以他的感情实则是那样纯粹。他单纯地疑惑着,单纯地找不到方向。
岚看向陷入混乱的李乐,他能很轻易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一个并不熟练运用情绪的仿生人既学不会隐藏,也容易被自己的话搅乱到不知所措。他知道这位来自地球的小仿生人在可怜他,同时在还因无法给自己解答而愧疚。
而这种同情,让来自宇宙的指挥官微妙地感受到一种平衡。
他轻轻转动手腕,勒紧那根握在他掌心的、看不见的牵引绳:“过来。”
李乐懵懵抬起头,下意识走去两步,随后才感觉他们之间距离好像有些过近了。
“你能给我找一个理由吗?”对方的轻声几乎就响在耳边。
“什么?”
指挥官微眯双眼,浅蓝色的瞳孔微竖:“你似乎很想帮忙……我可以拜托你吗?帮我寻找一个新的,继续战斗的理由。”
仿生人感觉事情再次向着他不理解的方向狂奔而去,每一步走向都在他掌控之外,而自己正不知不觉中被牵着走。他看向那双眼眸,像是看向茫茫宇宙中一团星云。
对,像一团星云。
恒星的尸体,却又如此盛大,如此绚烂。
可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岚又后退一步,为他们留出一个足够呼吸的空间。
“抱歉,一时没克制住。”在指挥官系统的强制冷静下,他的眼眸重新散发平静的微光:“算了,不用多想。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会动摇我们的胜利。”
他看向散去的白色人影:“继续吧,还没完全揭开线索。”
“……我可以帮忙。”明明压迫感消失,但仿生人还是追上前一步。
他的声音急促又轻。
李乐下意识伸手,拉住对方规整袖口旁的一小块布料,喉结轻轻滚动一下,他认真道:“您救过我很多次。如果这件事让您感到困惑——那么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我都一定会尽力替您解决。”
这是一个仿生人的诺言。
仿生人永远不会忘记。

不过说是这么说。
李乐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指挥官先生找到新的战斗理由。或者说他觉得旧理由已经足够好了,完全没必要抛弃初心。
但指挥官心意已决。
与人类通常的想法不同,岚认为初心已经会在精神层面上阻碍他获得胜利,那么他就干脆舍弃掉,寻找一个新的战斗目标。
尽管李乐完全不能理解,不过他愿意帮忙。
【2042.07.08 新计划敲定结束,由A组成员负责与使者进行沟通,其他组同步开始推进。】
【人类没有散步的时间了。】
“这些计划我都在你们来说之前就看过了。”挞责使者没等人类说话,便自顾自地翻一页书,说道:“第一个是你们的地下世界计划,第二个是你们的外星移居计划。嗯,可以啊,我觉得可以。”
对于挞责使者的偷窥监视,A组人类一致表现出习以为常。
在这相处的二十年里,他们双方都已经完全接受这种互不理解的状态,却因此变得更加宽容。
“就当这是来自通讯功能发育不是很好的人类文明的一点请求。”
A组成员说:“如果有任何您想要叫停的项目,都请尽快告诉我们……不,请现在就告诉我们。您的每次中途叫停都让我们非常伤脑筋。”
“……过于谨慎了,人类。”挞责使者露出一口尖牙,像是嘲笑。
可人类知道这不是嘲笑,这只是挞责单纯在为人类疑神疑鬼而感到好笑。
“如果您没问题的话,我们之后会严格按照计划上去做,希望您不要再阻拦我们。”人类小心翼翼地试探。
而挞责使者意外地一口答应下来。
这是有史以来最短一次交涉。
最短,且最符合人类心意的一次。
“电视”那边,没有喋喋不休的宇宙理论,没有再指手画脚判定某某为危险项目。这让A组成员同时提起一口气,将一份文件捏紧。
“欺骗,人类离不开欺骗。”
使者轻飘飘地看向那几本档案袋,缓慢说:“看你们的反应,似乎也知道什么是有可能被我叫停的东西。”
此刻,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大而尖锐的声音,让位于二楼的所有F组的成员不由望向窗外。他们是最靠近窗的一侧,能清晰听到橡胶轮胎与地面飞速摩擦,像是两股力……甚至是三股力在不断对抗。
这里近乎与世隔绝,很久没有发出过那么大的声音。
终于车辆还是失控,狠狠撞上建筑物。
使者说:“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双方都来回忆一下初心。”
【2042.07.08 D组刘■■确认死亡。死因为自动驾驶车辆失控,无他杀嫌疑,判定为一场意外事故。】
这件事没人告诉李文卉。
是她自己看见的。
消息在两分钟后传到一楼,A组成员先是看向站在门口的女性,沉默了很久,随后才愤怒地面向使者。
然而使者只是轻飘飘道:
“只是一次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警告。”
二十年来,这是使者在初次登场后,在初次叫停人类计划后,第三次真正带给人类以恐惧。
“我看过了,那个长距离通讯设备你们也并不是特别需要,而且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不是吗?”
挞责使者没有掉价去抵赖。
人类法律在它身上不起作用,人类的道德观也无法约束它。
所以当A组成员选择正面质问时,他就已经决定诚实一点了,这又没什么损失:“我觉得你们的计划很好,但不代表支持你们的一切行为……这次是从私心的角度来说,那个人类让我很不爽。”
纸片身体正面转向屏幕,显得比以往大出整整一倍。
他大声道:“那个该死的、卑劣的、肮脏的老鼠——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研究挞责,他怎么敢研究挞责的通讯来制造那台东西,你们所有人类都应该为他的行为感到后悔的愧疚!”
站在门口李文卉冷漠地注视着他。
A组成员只负责交流,并不清楚长距离通讯设备是以挞责为理论原型制造出的机器。
“多余的话不用讲了。”她看着这位,真的算是看她长大变老的外星文明,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消除沙哑:“你不会再干扰这台机器,对吧。”
使者并不高兴。
但他决定至少不在现在发脾气:“对,我的怒火已经消失了一多半,你们应该感到庆幸。”
李文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肌肉拉扯起嘴角微微抽搐。这样很难看,但她一时竟不知道除此以外,嘴角应该放在哪。
A组成员互相使了个眼色,继续将谈判问题向有利人类的方向拉扯。
正如使者所言,对于人类计划而言,长距离通讯设备只是锦上添花,即使失去了最初的研究者,也并没有扼住人类咽喉的紧迫。在漫长二十多年里,人类早已学会了从仅剩的喘息里寻找出路。
回到F组时,整间办公室的气氛都是死寂的。
李文卉在桌面上看到一杯调好的热可可——虽然她很少会喝这玩意,但是在组员若有似无的目光暂留中,她还是领情地小抿一口。
没有味道,没有温度。
抱着陶瓷杯发了一小会儿呆,她转头催促起来:“加快速度!”
人类喘息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离午休时间还有挺长一会儿。
李文卉坐下来,她们组目前在研究地下世界的进一步可行性,进而把问题拆分成小块,分往各个小组进行统一攻破。但是连续发了好几次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或者知道,只是不想深想。
坏消息如同插翅膀,等到下午时,再也没有人来问有关婚礼的事情。
“和以前一样。”
在医务室输液的蒋春意看向窗外,低声道:“和以前一样,所有资料销毁。”
一位研究人员的所有资料,将随着他的殒命而删除。这是三年前由蒋春意亲自立下的守则。
在接连经历了老一辈研究者逝去,资料通过大脑被挞责使者复制,从而泄露人类计划的事件后,任何人都无法以情感理由拒绝这个守则。
“一个人真的很容易分析。”挞责使者微笑着说:“只要能结合他的基因和成长经历,再怎么厉害的人类欺诈师也能被精准把握。”
工作人员驱车前往D组刘某某的家,将死讯告知家属。
好在死者家属都是相关人员,虽然情感上难以接受,但理智依然让他们选择帮助工作人员进行资料销毁。
一名研究人员的身上包含着太多不可被他人探知的秘密。
以前经常遇到难以理解从而大吵大闹的家属,这次遇上如此温和却又如此悲哀的眼神,工作人员的心情没有丝毫轻松。
一个有名有姓,曾为人类反抗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将在死亡的那一刻,化为一个简单的“刘某某”。
“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压低帽子,向家属表示衷心的哀悼。
任何离别都是悄无声息的,不可张扬,不可被探知。
刘姓的研究者去世后,另一个明显发展起来的仿生人计划,则继续稳步实现着。
在生死存亡的命运面前,伦理问题和社会问题暂时搁置一旁。
人类需要一大批不畏死亡、尽职尽责的劳动力,同时不能引起大范围关注——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只出现在艺术作品中的“仿生人”诞生了。
【2044.12.25 第一批仿生人正式投入使用,为人类挖掘与布置地下世界。】
李乐看向坦然走过他面前的一批仿生人同胞,他们一排跟一排,每次眨眼、迈步都是相同的时间幅度。
一时竟有种跨越时光的错觉。
他们的眼睛与自己当年一样平静,没有真正的智慧,有的只是在程序之间设立的、看起来像是在不断学习的大数据,以及对完成工作这件事非比寻常的执着。
一个个坐标点输入进去。
仿生人运动起来。
“仿生人的出现居然是为了代替人类进行重体力劳动。”李乐说完后,又眨眨眼,心想那不然呢,建造出来给人类找个男朋友吗。
反而岚表现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兴趣,他凑近过去,保持在一个人鼻尖险些碰在一起的距离,又撤开:“你当时也是这种状态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仿生人都是一样的。”李乐道。
岚看向他:“你不一样。”
“错觉吧。”
李乐看向自己的双手,缓缓攥紧:“因为我被赋予了你们文明的智慧。”
那他还算是一台仿生人吗?
这样的认知让他不自觉开始混乱起来,他想到船上的人对他说的话——恐龙们认为他是人类,他认为他不是,而现在,仿生人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是仿生人了。
那他是什么?
他看向迈出工厂的仿生人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在指令下打乱,他们分批分次地行走,很快融入进人类社会里。
仿生人计划开始了。
李文卉被分去地下世界组,二十年的积极学习,让她稳坐F组的组长之位,她将带着她的小组一起为地下世界的建造而出力。
按理说,她应该去宇宙移民组。
李文卉的专业是天体物理,她所带领的F组自然全部是以此为研究基础的。
仿生人程序也好、地下世界的建筑结构也好,都不在她的专业范围内。
但是她同样知道各个分组间的重要性与秘密性,因此在调令下达时,没有任何异议。
跟随仿生人一起迈向城市时,她像是被阳光狠狠抽了一耳光。在这二十年间,许多事情改变了,她不知道外界变成什么样子,那是政客们的事情。他们呆在这座看似光明正大,其实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建筑物里,见证太多学术大拿去世,看见太多年轻人进来,然后再也出不去。
【2046.7.24 第一个地下世界完成。李■■带领其组员完成低温休眠装置的基本建成,第一个动物实验体成功存活一年。】
接连碰壁后,人类终于展现出独一无二的发展速度。
“这不在你们最一开始的申请上。”使者翻看着图纸,语气捉摸不定。
A组成员的语气非常可怜:“我们一开始并不想研究这个的。”
他们调出来狭小逼仄的地下世界雏形,将图片放到使者面前:“但是不难发现,以我们的科技实力,所能制造出来的避难场所也只有这么一点点,如果让人类全都竖着进去的话,很快就会装满。”
使者仔细看了看图片上没有阳光,土块噗噗下掉的场景,面色这才好一些。
A组成员趁热打铁:“如果不让我们休眠,人类可能真的会灭绝……恳求您,我们的休眠并不会影响搬运者伟大的计划,如果您能帮助我们共同抵御难关的话……”
“你们还没死心吗。”挞责使者扭过身子去:“我不会帮助你们,不过你们说得对。”
在人类努力的劝说下,它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向人类倾注来自高等级文明使者的怒火,允许人类继续研究。

人类发展太顺利了。
不管是身处哪个分组的成员,看到人类在这短短五年间做出的一切,都不约而同感叹:如果没有那个挞责,或许一切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2049.7.24 第一名人类在低温休眠技术中成功存活一年,象征着人类休眠技术正式走向成熟,地下世界计划再次取得重大突破】
【2050.8.25 第一个地下世界正式运行一年,自愿参与试运行的43名各国志愿者全部存活,其中5名重伤,6名轻伤,23名精神出现巨大波动。】
尽管结果并不圆满,但全部存活的消息依然让人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蒋春意带领的外星移居计划也有所成果,路过大楼时,总能听见其中传来欢呼声。
在计划私密性的规定下,李文卉并不知道母亲那边的一切。
蒋春意已经年近80,长期疲劳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长时间与高辐射呆在一起,每次研究都是一场消耗生命的战斗。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人类不能失去蒋春意。正如同先前14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老科学家一样,现如今,外敌入侵,任何一位拥有周密计划与渊博学识的人都是人类财富。
可人类也无法在她身边安插专门的健康管理人员——身为小组的首领,每一个讯号泄露都是致命的,即使是她的女儿李文卉。
因此她拥有享受最高医疗设备与医疗技术的待遇,独自坐在专为她而运作的医务室里,听机器随时监控她的生命周期。
只是合上双眸,想她该想的事。
“这就是‘平衡’吧。”挞责使者说:“人类的发展速度很快,基数众多,于是在恶劣的传播环境下,不得不时刻发展大脑来维持高速发展。但是相应的,人类缺少传承,每一代能够接替死者的新人都需要付出至少二十年的成长期,即使是天才,经验的差距也让你们难以迅速补充后备人才。”
而这就是交流能力缺陷的后果。
李文卉上次见到母亲还是在两个月前,建筑物的地下医院里。
拿点安眠药时,她从门口经过,看见蒋春意正在她专用的房间里输液。皮肤上因为辐射已经开始起浅褐色的斑点,脖颈上皱皱巴巴。
她经过时,两人视线交错那么几秒,蒋春意趁机向她笑了笑,张开嘴巴,像是下意识想问些什么。
譬如早上好、最近顺不顺利、你的结婚计划怎样了、有没有生孩子打算、你来做什么的。
但是还什么都没说出口,蒋春意就反应过来,随即闭上嘴巴,回到那副常见的、睿智的平静姿态去,只向她点点头。
而李文卉也笑着向对方点头致意,就好像是真真正正面对一个学术上的前辈、人类未来的掌舵人。
她们的交集从二十六组计划开始执行之时,就只剩下了“传闻”。
李文卉知道,她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付出自己的全部。
李文卉再次进入人类社会时,是混入一批仿生人中间,出发去新建造的唯一独特地下世界观察情况。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坐上设定好的自动驾驶车辆,在专用通道上秘密进行研究所—本国区域地下世界的两点一线穿梭。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稍显怪异,但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发现一切依然较为稳定地运行着,还是不由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阳光的感觉。
必须要保持快节奏的生活——这点无论是研究所内还是研究所外,只要是人类想要稳定发展,就必须要保证。
但是她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找了片空地坐下来。
仿生人们继续向目的地进发,略显焦急的动作既不会过于引人注目,也能够最大程度上提高工作效率。在这五十台机器里面,只有一台仿生人回头看了一眼李文卉。而让他如此去做的目的也很简单:模仿人类。在他发现这种动作如果持续太久,会显得自己不像个人类时,便马上收回了目光。
“来旅游的?”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李文卉仰起头,看到一个拄拐的老大爷,胡子上黏着几粒米,套件白色大汗衫。
“嗯,算是吧。”她说。
老大爷拐杖在地上捣出几声,将身体歪到一条腿上,站她旁边:“最近来旅游的人真不少,不知道是哪里有了什么新景点?问那群人也没个回答我的。”
李文卉笑了笑:“我也不清楚。”
“哦,这么个样。”老大爷偏过头,打一个很响的喷嚏,又伸手捏着擤鼻涕,往树下甩了甩:“来散心,就认真看看。我们这啥都有,山美、水美,你要是不知道往哪去,尽管路边上找个人问问,哪都能给你指出来。”
“好,谢谢。”李文卉向他点点头。
大爷从兜里掏出块布,像是旧衣服上裁下来的,抹抹鼻子:“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你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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