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火
简介:2076年4月,超新星爆炸带来地球生物大灭绝。人类在反抗,外星文明在战争,始作俑者在跑路。地球最后的希望交在唯一幸存者的李乐手上。
但问题在于,李乐只是一台家政型仿生机器人。最拿手的事情是:
扫拖一体。
以及洗烘一体。
为了完成最后的工作,他不得不顶着压力站到宇宙舰队的总指挥官面前。
李乐:您好,可以让我回家了吗?我要工作了。
指挥官:这是我的船。
李乐:嗯?
指挥官:船上所有的机器都是我的。
李乐:嗯,对的。
指挥官(认真):包括机器人。
李乐:……
李乐(陷入沉思):有道理。
围观群众工作之余频频侧目:……不是吧,这还没在一起?
高冷温柔但是第一次谈恋爱指挥官攻 × 搞不清情况但努力想完成工作仿生人受
岚 × 李乐
在深暗广阔的宇宙之中,人类智慧仅仅像是烟花一瞬。用尽全部的力气腾空,绽放在夜色里,最后滋滋啦啦落下,只留满地灰烬。
一个英雄拯救不了文明,但不曾畏惧升空的烟花可以点亮永夜。
而催动烟花的力量——是爱。
# 仿生人想回家
最后的工作必须抓紧时间完成。
又是一串铃声响起,睫毛颤动,平静的深褐色眼眸睁开。坐在门边的男性苏醒。他抬起胳膊,借着清晨阳光,总算发现了那个困扰自己很多天的螺丝断口。
对于机器来讲,十八岁高龄已经让他不得不“服老”。
阳光透过玻璃窗,穿越玄关,点亮被烧毁过的的黑色发丝。这里除了自己,一切都仿佛和三年前……甚至十年前一样,充满温暖与安全。
木制地板与暖色墙纸相接,一直通向客厅。在那处,白色桌布正随着微风晃动。浮灰升起,又落在曾插满鲜花的花瓶上。
他侧头,看向玄关挂着的全家福。里面人微笑着,是他、女主人李文卉与她的孙女李琦。
一枚绿色灯环从咽喉处亮起。
电量已充满。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一秒不差,可每天早晨都会响起的滴滴声却没有到来。
机器人缓慢转头,骨骼间咯吱作响。他看向闹钟,后知后觉意识到它不会再响了——和这间房子里坏掉的二十一件物品一样,这枚银色小盒子也在集体融化后的第三年,完成了它最后的工作。
剩下的电器将会在什么时间退休?
黑色家居服窸窸窣窣,抱着这样真诚且坦然的疑惑,他站起身,拔下身上连接着的充电线,将闹钟放进全家福旁的橱柜里。
十年前,李文卉将他从清仓折扣卖场接回家,让他这台性能落伍的家政仿生机器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运作的意义。
而现在,总算到他完成最后工作的时候了。
合上这扇电器坟墓的门,他一路走到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李文卉的卧室门口。
他敲敲门:“早上好,今天是 2079 年 4 月 20 日,星期四,上午七点三十五分,您该起床了。”
卧室里没有回应。
房门很快识别出他手腕处的身份认证,亮起【您好,HBRMIC829017032x】字样,自动打开。
室内一尘不染,窗户紧闭,被褥平整如新,没有丝毫生人的痕迹。
没有人类在这里。
他扫视一圈卧室,走向破旧的墙面地图,在画着“家”的地方覆盖上一层新鲜的红叉。
“西北方向主路边缘无痕迹。”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被他画下一个红叉。
“市医院无痕迹。”
他一边平静地自言自语,一边在各个地方涂画,远远看去,整张地图被一圈红色填满。
很快,他就标记完了所有周边的人类痕迹——全部都是无。
于是他将目光移向这斑驳地图的左上方,一处稍远,但依然空白的区域:李家蛰河村。
那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村子,他本来打算排在最后。对于城乡接合处来说,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得快去快回,才能赶得上回来充电。
不过对于他来讲,或许已经到“最后”了。
正计划着,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声响。他微微侧头,而后平静地意识到——是车。
上午七点四十分,自动定时的远程操控车库正在启动。大门很久没有维修过,慢吞吞升起时,焦黑变形的门框便挤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自动驾驶车辆后轮旋转,顶着炸毁的车身,与生生焊在地面的车底对抗,发出临终般的刺耳声响……最终却只是徒劳挠了挠地。
如果是三年前,女主人李文卉此刻应该已经坐上车出门了。已经七十多岁的她被返聘多次,仍然工作。街坊邻居们总劝她退休,享享清福,她都以微笑岔开话题。
一面回忆,他一面在地图上标记下地点,预估出几条线路,将移动电源与自己的充电设备放入背包,双肩背好。开门,下楼,锁好大门。
在门口这方小小庭院里,老太太最喜欢的花草已全部枯萎。草坪彻底成为干地,无论他怎么浇水或是播种,这片土地都未再孕育一株生命。
四周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草动。他想起来前段时间邻居家的墙闷响好几周,也在昨天彻底塌了。
方圆百里,听不到除风以外的声音。
此刻,天空上挂着一道紫色的光,炫目多彩,像是毛笔饱沾着金属研磨出来的颜料,向天空潇洒挥出长长一笔。
这是地球,却又和三年前的地球不一样。
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他打开庭院铁门时心想,一切的源头,恰好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
那天夜晚,他正将垃圾丢出院外,猛地感到天色亮了不少,便下意识抬头看。
一……二。
天空上突然出现了第二枚“月亮”,甚至比原来的那轮弯月更加明亮。
而在这种难以理解的异常持续大约半小时后,这道漂亮的光带出现了。放眼望去,整条紫色光带波动着荧光,像水母丝带般柔软而危险,又如长河翻滚壮阔。
它瞬间占据了整个视野,仿佛整个地球被温柔地打上礼物丝带。
那一刻,所有人类都不约而同地记录下这神奇一幕。就连一直不出门的小姑娘李琦也兴奋地在墙边挥手,喊着让他抬头,那副模样让他不由露出笑容。
不过他高兴太早了。
打上礼物丝带的地球将会被送给谁?
快乐的人们不知道,紫色丝带不是美丽的艺术,而是一封危险的预告信。此刻,一道来自宇宙深处的威胁正悄然逼近。
而地球的物种大洗牌也即将开始。
那天李文卉打破了她一贯的作息规律,难得坐在花园的泥土上,深深凝视天空,直到紫色丝绸出现。她揽过李琦,平静地亲亲她的额头,随后又找到了他。
“……您说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只剩下最后一个工作。”她为他系好安全带,打开自动驾驶。
——找到她们。
回想到这里时,仿生人的膝盖关节突然间卡在了原地。这让他一时重心不稳,手下意识扶上院墙,腹部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金属管终于刺破皮肤,在围墙上划出一道白痕。
那天最后的“记忆”是他走向电梯,目送李文卉调转车头。
玻璃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电梯很快,很深,将他送去地下,像是一条直直通往永恒黑暗的单行道。如果是普通人类,恐怕根本无法在下面存活。
而仅仅是电梯到底的几分钟后,他便突然感到全身上下一阵嗡鸣,像是被某种极强的干扰阻断一切感知,随后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静止在了原地。
他大概停机了一年左右,再度开机时,世界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身为一台家政型仿生人,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范围,仅限于如何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将饭做得香甜可口……以及,如何提高自己的使用期限。
但当他仔仔细细地阅读了指南后,便默默关闭了安全提醒。
机器人从不畏惧“死亡”。
他唯一思考的,是在他“生命”结束前如何完成这项工作。
将零件拢回体内,他扶稳双肩包。沿着东边的方向,他向李家蛰河村走去。
李文卉、李琦,甚至他自己——李乐,都姓李,这与李家村不谋而合。他认为从日期到姓氏,这些巧合或许都在告诉他今天会结束一切。
他很坦然。
天色还亮,凌乱与潦倒暴露得清清楚楚。地面像是被巨大烤炉烘烤过般,到处是裂痕和焦痕。许多机器爆炸了,他的同类……或者说同事们,更是如此。有些被炸的只剩几节材料,有些核心融化,有些因没有足够支撑他们的能量而关机了。
而他也没有足够的电量去救他们。
除此以外,偶尔也会有些生物……说是生物,实在不够恰当。因为死亡已笼罩它们许久,畸形身体早已腐烂或成灰。
他弯下腰,每当试图挽留它们时,骨头就会马上从肉里滑出来,湿答答地流一地脓水,灰烬也随风而散。
这里没有人类。
李乐站直身,导航已经失去意义,左西右东,他只能将地图右边对准太阳,跨过地上裂缝,继续出发。
那天他曾试图询问李文卉,为什么只留下他一台机器人,为什么他不能跟她们躲在一起。而李文卉却只是攥着他的手,不看他,说一些仿生人听不懂的话。
“人类是很脆弱的,乐乐,真的很脆弱。但是你不一样……”
他似懂非懂:“我是被人类制造出来的机器。”
“没错,所以从某种意义上,人类却又是强大而坚韧的。”李文卉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推入电梯:“上亿年来,我们从诞生起便学会了怎么在微小希望中反击。”
仿生人承认他没听懂。
但是他从未见过李文卉那样坚定的表情,所以他猜想,人类躲藏的,一定是个对于人类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而他的家人们此刻也同样正躲在那里,不知道一切灾难已经过去。
这一路,他从天亮走向天黑。
机器人的行走速度远远优于人类,他不会累,不会停下脚步,不会改变目标,不会失落,也不会放弃。当他看到李家蛰河村的远影时,脚步依然如常。
没有声音。
这里安静得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样。
他将有些掉下的双肩背包背好,迈出步伐,仔细地在村里寻找。
这个村子发展的并没有很好,或许是什么遗传病,许多户人家的家里都放置有一种儿童使用的正畸轮椅……这让他想起李琦。
老太太的孙女,七岁的小姑娘。跟同龄人不太一样的是,她喜欢上学,但因双腿残疾而无法去一所正常的小学。
他想到,每天下午都是她要做康复训练的时候,如果她现在正和女主人一起躲在这里,那么在轮椅主人的同意下,这些轮椅一定也可以对她产生一定帮助。
于是他有些期待地走过去,却只在轮椅上摸到了一手灰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尽可能快速地行走着。土路没有那么平整,偶尔会让他难以保持平衡。
走到身体无法动弹了,他就停下来,站在原地休息。
他挨家挨户地敲门,用足以穿透门板的声音呼唤。
漆黑夜色成为寻找中的障碍,可李乐没有因此而感到可惜。
当他再次走回原点时,也只是平静地意识到,这里也是谁都不在。
李乐又转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于是展开地图,在上面留下一个红色的叉号。在这七百三十个日夜里,次次如此。接下来他需要回家充电,安排明天行程。
不过突然间,他发觉有些不对劲。
四周静下后,他的耳边出现了新的声音。滋啦滋啦,是一种属于无线电的频率。
——人类的痕迹。
天际开始微微泛白,李乐站在村口一块木桩旁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有一户的屋瓦上堆着杂货,风吹过时,上面的东西一唱一和,摇摇晃晃。
追上去的话,他会死。
虽然“死”这种说法对于一台机器来讲很可笑……但李乐现在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他追过去,他的电量就绝对不够他再走回家充电。
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无法自己充电,等待他的就是马路边缘停机的同事一样的下场。
风越来越大。脆弱的门板振动,杂货哗啦啦倾倒下来。
在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中,机器人快速做出防御姿态。挥动手臂间,强韧金属骨骼与杂货撞击,发出沉重的闷响。李乐判断着,精准操控自己身体,躲开坠落物、击开所有物体,同时计算它们落点不会对这个村庄进行二次损坏。
突然,一根钢叉直冲向他。李乐面色如常,他抬起手,看着它划破自己的仿真皮肤,手腕到小臂露出冷金属的光泽,又在一个适合的角度迅速下压,打断它的轨迹。
在他的计算中,这根钢叉会由他身侧经过,插入地面。
可是他忘了自己不再“年轻”。
断裂的螺丝彻底崩裂,李乐先是感到手肘关节一松,随后钢叉斜斜穿透了他的侧腰,惯性将他撂倒在地。
公元二零七九年,生物大洗牌。机器人李乐被钢叉钉住,在一堆破旧的生灰杂货上静静地思考。咽喉处的红圈亮起,电池警报声划破寂静,警告他不要活动,安静等待人类救援。
他等了等,却什么也没等到。
此刻,太阳系内。
距离地球1. 2亿公里的地方,几艘巨大的,呈现出一种平铺状态的扁形飞船正停在原地。
他们形状各不相同,铺开总长度约三个月球直径,却庄严地维持着一种完全等距的排列方式,隐藏在群星之间,轻巧而精细地击碎每一块靠近的太空垃圾。
位于列队最首的旗舰上,一名刚刚从复苏室解冻的舰队成员站在头舱门口,深吸一口气。
234年,真的很久。
假如没有提醒,他压根没发觉时间已经走了那么远。刚从休眠中醒来,他的情绪还停留在当年,那场灾难般的星际战争里。
他从恨意与愤怒中沉眠,睁眼便该是复仇。
成员吐出浊气,迈入头舱第一层门。他感到心脏猛烈的跳动着,喉头一紧:“报告第一舰队——”
语声戛然而止。
头舱里亮着全方位投影屏幕,那一刻,成员仿佛世界割裂,长长的耳鸣声响起,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余光向下,只看见许多细小血花喷溅式地落在地面上,后半句话扭曲成漏风般的赫赫声。
但他没有时间思考自己身上疼痛,嗡鸣之中,只能僵硬地保持着对视。
那是一方冰凉的淡蓝色立方体。
成员僵在原地,感到结冰般的战栗爬满全身。
周围头舱工作组习以为常地移开视线,只有其中一名胸前挂着牌号“二”的船长为他指了个角落——几个挂了彩的成员正在那里止血冷静,重温变回能量体的方式。
“冷静下来再回到你的位置。”二号飞船的船长说道:“把你的肉体停在四号船,离真正的战斗还远,过早愤怒无利于胜利。”
而隐藏在众多成员之后,仅仅通过共振就做到这一切的高大的指挥官立在显示屏前。
淡蓝色的光由飞船顶部撒下,形成一个完美的喇叭状,笼罩住他。在这个封闭空间中,他的思维可以确保不被任何形式所探知。
正中央象征着荣誉与责任的红色金属立牌停下摇晃。他强大的能量体纹丝不动,在纯白色中泛出一种近乎冷漠的浅蓝,代表着极度冷静。
受伤的舰队成员深深行礼。
“继续报告。”指挥官没有理会,看向面前的红紫色光带,示意会议继续。
“是。”一旁观测员马上端正态度。
飞船暂停行进的原因很简单:一颗本不属于太阳系的,已经爆炸成无数碎片的恒星拦住了他们。
这颗恒星死亡时,产生出了比太阳一生所产还多的能量,使其尸骸随着爆炸飞向宇宙各处,又逐渐在基础粒子中冷却。于是从远处看,就像是从黑暗宇宙中流淌出来的,足足跨越了整整三十二光年的美丽光河。
或者说,一个扭曲的星云。
“这种形态在宇宙中的确难得一见。”观测员努力用公正语言来隐藏自己心情:“您现在看到的它,与其他任何角度观测到的都不同。即使是过了这么久,他的能量依然能够扭曲光谱——或许在某几颗星球上,他们的天空此时正被一条紫色的东西裹挟着。”
当然,可能也已经没有生物能看到了。
指挥官调出测绘图,多角度观察它:“是谁造成的?”
根据检测显示,这颗恒星本应位于据此约一千光年外的星系里。恒星的尸骸想要独自跨越如此之远的距离形成星云,莫说难得一见,简直是不可能。
“已经可以初步确定是‘搬运者文明’所为。”观测员回答:“和三百年前一样,我们从非正常形成的星云里提取出了他们残留的能量,可以用作联盟审判时的证据。”
指挥官冰蓝色的目光长久注视着面前的景像,但与其他任何目光不同的是,他看到的不是“美丽”或“文明”一类的东西。他只是在把一切当作筹码推断价值。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太阳系里几颗行星,仿佛是在观摩些奇怪的弹珠:“强行穿过的风险是多少?”
站在稍远处,二号船长打开数据:“如果使用三级防御,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幸运的是,这片区域里有一条裂缝,没有完全堵死。”
“但要考虑能源损耗。”三号船长能量体随之亮起:“在我们抵达战场前,任何计划之外的损耗都有可能成为一次失败的前提。更何况,目前我们已经在无补给的情况下,航行了两百三十四个标准年。”
“如果避让该区域,那就要再借助半颗恒星的力量,开启一次跃迁,或者调头绕行几百光年。”观测员马上接话,他打开测绘图,精准地标记下路线:“比起损耗,这样更有可能会暴露行踪。”
“吃掉”恒星这种小事,他们舰队已经熟练做过几千万次。但唯独这次没有那么容易决定。这次他们是要去实打实来一场复仇之战,而不是普通示威。
这一切的开始来源于搬运者文明在三百年前的一场偷袭。
出于试探,他们将一颗小行星弹向了他们的主星,进而引发了两个文明的混战。虽然在联盟调停下,双方已经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是必死的局面。
二号船长能量体开始发出不稳定的橙黄色:“这已经是第四条可行通道被堵,莫非他们真的可以预知我们的航行轨道?”
这个假设让头舱里连接着的所有能量体都为之一颤,所有目光不由聚集在舱中的最中心。
中心最高指挥官纹丝不动,只是打量着太阳系的弹珠们。
随后,简洁指令瞬间传达给了所有连接头舱的能量体:“扫描太阳系内存活的可对话生物种群,寻找联盟保护文明。吞噬其他行星,储备能量。”
有一个严峻的考验摆在面前。
李乐拿出移动电源,只需要粗略地计算,他就明白这点电量连支撑他走回家都很勉强——那根钢叉叉中电源,与漏电伴随而来的,还有爆炸的风险。
这无疑让后面的道路更加艰难。
移动电源线路接入,能量缓慢充入他的核心与身体,让他难得安心下来。
如果他顺着无线电波越走越远,那他就回不了家。可能会断电在路上,没有人能救他。
但是……
他摸摸自己的后腰。电池轻微受损,这让李乐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使用寿命,现在更加面临崩溃边缘。
如果他现在回去了,还会有第二次机会吗?
不论是已经无法再支撑很长时间的身体,还是两年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人类的踪迹,都让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身为一台机器,他一向不擅长模仿人类的复杂内心,但是在他临终,或者说隐约感到自己快要走向结束的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好像在日复一日中,似乎也学会了一些。
“不能放弃任何微小的希望。”这是李文卉最经常说的话。
警报声戛然而止。在工作与“生命”之间,他抬起头,感受着电波的方向,做出自己的选择。
虽然蛰河村已经发展得不错,但乡间的土路还是只有正路会稍微平坦些,总之已经不在乎电量了,于是他将夜视功能也打开。
这边离山挺远,却离水很近。湖面很大,像条河似的。他能隐约看到对岸有七零八落的树干,好像是荒了。
信号源在湖的另一头。
岸边停有几只木船,他用手按了按,没有漏水。但以自己一身金属的重量,恐怕很难保证安全。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样怕水的。李乐摸了摸后腰缺口,一边想,一边绕行。
信号越来越强。
过完湖,他又小心充了半块移动电源的能量,收藏起来。
这一路,又一直走到天际闪出一抹深蓝。
无线电波的声音此刻好像海妖吟唱。这三年,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他离他的目标如此接近。
他只能说服他自己,目的地如此难以寻找,一定是因为过于安全,生活在里面的人类甚至不想出来。
李文卉也是这样。
李琦也是这样。
他继续向前,离电波的源头越来越近。
“有人在吗——?”
他开始呼喊。
“您好,女主人——李文卉……李琦?”
风没有回答他。
突然,他停了下来,视线停留在某处。
不远的地方,一块歪歪扭扭的天线盒子正倒在路旁。正如昨天早上完成工作的那枚银色闹钟一样,这块引诱了他一路的机器,也即将步入机器的丧钟。
四周什么也没有,除了枯树与倒塌的木房。风从风口里倒灌进来,忽得将这块突兀出现在泥巴地上的盒子卷起,金属与塑料在地面上翻滚几下后离地而起,又不可抵抗地摔下。
“这里是FM97——滋啦滋啦———吭。”
一切声音结束了。
李乐怔怔看着这一切,过了很久,才将盒子捡起来,无措地拢了拢它摔裂的外壳。
“第一顺位行星对话无结果。”
几道激光从一号派出船射出,迅速在行星身上定位出许多光点,随后穿过球体,被正对面的四号派出船回收。在这些跨越了维度的光线下,一颗颗行星就这样如同放入复印机里的薄纸,几秒钟便缩小化打印在机舱里。
每一道沟壑、平原、切开后的地核,甚至是星球上每一个生物,每一夸克都清清楚楚地还原了出来。
随着一号派出船的能量体跃动,一张巨大的扫描图出现在主舰屏幕正中央。声波、光、思维……一切可以用来沟通的渠道全部笼罩在复刻的小行星上,观测组的成员仔细监视,不放过任何一道弱小的回应。
“第二顺位行星对话无结果。”
四号派出船调头指向扫描结束的行星。身为前补给船之一,在回收完激光后,他们的任务就是缓慢吞食掉那颗小行星,然后将能量分散给舰队。
“如果可以的话,我诚心希望那个模型能送给我。”
“用做什么?”
“收藏。”观测员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的专业是宇宙文明,比较见不得这种全部毁灭的事情。”
“观测者,请你端正你的态度。”一号船长的能量体瞬间逼近:“能以学者的资格加入,我很尊敬你。但不要忘了谁才是战场的主人。”
“所有模型必须销毁。”观测员无奈道:“我知道,这样做恰恰是出于对复制下来的生物的尊敬。”
一号船长的能量体这才冷哼一声,回到原位。
“第三顺位行星对话——出现回应!”突然,观测组拉响了能量体嗡鸣。
“是以声音交流的方式回应。”
在指挥官颔首下,屏幕前画面一闪,放大出现了一只畸形生物。它是如此弱小,以至于翅膀只能挣扎着拍打地面,就连哀嚎也不确定究竟是回应还是发泄。
“基因链破碎。”观测员看了一眼,轻声道:“对于这个种族来说,没救了。”
指挥官凝视这个生物片刻。
令飞船内意外的是,冷漠无情的指挥官连接上了对话线路。手指在自己的声带部位上下调整,这一刻,畸形生物的大脑神经被完美的单独复刻下来,扫描仪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充分理解了它们的语言,并传递进入指挥官的专属神经网络中。随后,在舱内震惊的目光下,一串高低起伏的鸣叫从他喉间流畅唱出。
这串单方面的对话长达三分零六秒,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整个舰队都沉默地等待着结果。
可惜对方并没有回复。
观测组马上反应过来,小心检查这具羸弱的身体,确认对方发声器官完好,无窒息因素。
“没有回答问题的能力。”观测员在观测记录上书写:“语言也完全达不到可以合理传达内容的程度。”
指挥官没有回应,这个结果显而易见。他通过声波发起共振,轻而易举扼断远在其他飞船上的生命的呼吸,看向下一个目标地点:“继续排查第三顺位行星,有一个,就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
虽然无线电波并没有引导他走向真正的目的地,但不得不说,这是个重大发现。
荒凉土地上空无一物,从地面腐烂的痕迹来看,这里曾经是一片玉米地。至少三年前是的……所以这里无法用作人类的避难所。
打开地图,李乐重新将这条路线标记入后期计划里。如今他的导航系统无法正常使用,非常依赖这种地图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