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没说话,封离全当他默许。其实封离说的也对,乱一乱更好摸清一些事?,但他一开始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有人给他烤兔肉吃,有人闲话看看星星,让人不想打破。
山谷之中秋意更浓,薄寒侵衣,贴在一块暖和。大?概是?舒服,谁也没动,明明仍是?相拥的姿势,却没有太多默契。
周昭宁垂眸看他,封离嘴里叼了根草,一边嚼一边把脸贴在他身上,嘟嘟囔囔。
“你身上挺凉,舒服……周昭宁,火是?不是?烧得太旺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周昭宁以为他困了,直到他头一歪,额头贴到自己下颌,滚烫。
“封离,封离。”周昭宁拍拍他的脸,又覆上他的额头,这才确认,他发烧了。
这傻子,发烧了也不说,还笑?得出来。周昭宁心里先骂,转念又想,他伤了腿,又沾了秋寒,发烧并不奇怪,是?自己太大?意,只?顾看他嬉笑?。
还真是?应了那句,生龙活虎地?嫁进摄政王府,短短时日,发烧已是?第二回了……
周昭宁把人抱起?来,往避风的岩洞带。那是?他找过?来时发现的,本来也是?想今晚去?那里过?夜。他已经查看过?,那岩洞除了有些潮湿,并没有别的不妥。
他将人抱入岩洞之中,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封离垫上,又生火去?潮。做完这些再?看,封离一个劲往火堆另一边躲,山洞本就不深,他再?滚都能滚到洞外去?。
周昭宁将人捞回来,只?得另给他找位置,不能太烫,也不能再?受寒。封离昏睡了也不老实,大?概是?醒着?的时候忍痛太狠,此?时稍有不适便挣扎,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好,他又忙着?去?溪边打水。
他劈了几节竹子装了水回来,撕下衣料打湿给他冷敷额头。因不能给发烧的人喝生水,便用竹筒架在火上烧开。一杯热水喂下去?,封离终于开始发汗。
周昭宁松了一口气,半抱着?他拿衣服裹住,尽可能让他多发汗。
滚烫的肌肤贴在他颈侧,汗珠发出体外却变得沁凉,周昭宁感受着?他逐渐降下去?的体温,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落了地?。十九岁正是?好身体,发了汗就算是?好了大?半,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封离已是?汗湿重?衣,若不换下,是?要再?着?凉的。
周昭宁犯了难,平日里纷繁复杂的政务都不见得让他多犯难,这回对着?一个发烧的封离,却迟迟下不去?手。眼看着?他的体温恢复正常,不能再?拖了,只?得硬着?头皮解开他的湿衣。
解衣,为他用热水擦身时,周昭宁才借着?火光看清他的真实状况。
他身上已没几块好肉,斑驳错落的青紫淤痕、大?片沁血结痂的擦伤,应当都是?滚落山崖时弄的。瘀伤不碰或许不疼,可那擦伤,必是?疼如火燎,他竟也一声不吭。
周昭宁仔细避开他破皮的伤口,为他将身上的汗水擦净。他的衣服被放在火边石头上摊开烤着?,不能叫他冻着?,周昭宁便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穿。虽说折腾这一天已不是?多么干净,好歹不是?湿的。
外袍之前就被垫在了地?上,封离只?穿着?他的中衣,明显还是?有些冷。他只?好又把人抱在怀里,给他取暖。
他较封离高大?许多,封离穿上他的衣袍长出一截,让封离显得年纪更小了些,仿佛还是?个被父兄宠纵的少年。
周昭宁长到这么大?,所有跟人亲近的画面都与眼前这人有关,此?刻他更是?裸着?上身让人蜷在怀中。他穿着?他的中衣,他们?的气息交汇,他们?的体温隔着?一层纤薄的绸布交融。
心中藏匿的念头在静谧中冒头,他的目光细细描摹封离的眉眼,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无论他今夜做了什么,到了明日便是?镜花水月,再?无人知晓。那抱着?欢喜,便再?抱会吧……
晨光微熹,封离醒来时已被收拾妥帖,穿回了烤得干爽的衣服,火堆余烬暖着?他后背。他坐起?身,环视整个岩洞,惊醒了刚睡过?去?的周昭宁。
周昭宁就靠在他附近的洞壁上小憩,封离不知道他照顾了自己一夜,甚至没察觉自己发了烧。虽然浑身酸痛,但他以为是?滚下来时撞出的青紫所致,因此?还有心开玩笑?。
“王爷,你怎么趁我?睡着?搬我??幕天席地?不好吗,还找个山洞来窝。啧啧啧,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我?抱过?来的?”
周昭宁醒过?了神,看向他的目光一言难尽。他不欲解释,难道要在这人面前表功不成?这也不是?什么功,反而让他想起?昨夜……周昭宁避开封离的目光,起?身去?洞外查看。
“生气了?不至于吧,我?开个玩笑?而已,知道你没抱我?。”
周昭宁:“……”抱了,不仅抱了,还抱了一整晚,还是?脱了衣服抱的。
他把满脑子污糟甩出去?,问封离:“饿吗?”
问完,一个纵跃在岩壁上借力,点?着?树杈上了树冠。封离在洞口瞥见,不禁赞道:“好俊的轻功,王爷威武!”
周昭宁先查看谷中有无人进入,已是?天亮,周济他们?若还没找到这,必然会再?上崖顶然后直接下来。他在想正事?,拖着?伤腿挪到洞口看热闹的人却在煞风景。
“你是?不是?上树给我?掏鸟蛋?可以,火还有余温,煨熟的鸟蛋最香!”
周昭宁忍无可忍,怒喝:“闭嘴。”
他本是?想去?给这人摘点?野果,现在看来……周昭宁看到了树杈上的鸟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这么快,总之从树上下来时手里已多了几枚鸟蛋。
“王爷,你是?菩萨再?世吧,有求必应呐!”
封离嘴上说得好听,却半点?不客气,指挥起?他煨鸟蛋。
“你放边上点?,别放那么中间,这火灰还挺烫,鸟蛋小,会焦。那中间只?能放鸡蛋,对呀,昨天我?是?在东南面抓的山鸡,要不你去?看看有没有鸡蛋捡?”
周昭宁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有没有龙蛋捡?”
“那必是?没有的。有我?也不敢捡,小命要紧。”
“……”
两人吃上这煨鸟蛋的时候,王府侍卫终于找来了。此?处山谷地?形独特,从外头进入的入口紧窄隐蔽,夜间更是?难以发觉,他们?这才找了这么久。
周济、周虎已和之前护卫封离的侍卫们?汇合,见到两位主子安全,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属下该死。”
周昭宁将扑在地?上的外袍拿起?来穿上,摆摆手,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只?问外面情势如何?
他们?被困在这收不到消息,但周泉办事?妥帖,必会给周济、周虎传递消息。
“泉哥说刺客抓到三个,但当场就自杀了,这一夜群臣议论不断,不少人问您在哪。尤其是?那信国公,听说您来找七爷了,信国公先是?斥责您不敬皇上不来护驾,后来更是?乱吠,说您假意寻人,其实就是?巴不得皇上出事?。”
周济越说越上火,逐渐阴阳怪气:“皇上不过?擦破点?油皮,能出什么事??”
封离在一旁听着?,老神在在点?头。没想到皇帝也遇刺了,可是?只?擦破了点?油皮这种事?,怎么看怎么像贼喊捉贼?
他之前就在想,这皇家?猎场的守卫莫非是?纸糊的,让几十个刺客混了进来。现在看来还不止,还有一波刺杀皇帝,能把皇帝擦破油皮的,那岂不是?加起?来至少百来号人。
莫不是?会隐身术不成?否则怎么可能混得进来。
封离看向周昭宁,这真是?蓝颜祸水!要不是?为了给他助攻,招惹了皇帝吃醋,就不会有这一出了吧。这合作如此?危险,不得给他加点?报酬?
可惜,这只?是?他毫无证据的推论罢了。
他很好奇,周昭宁会跟他一般考虑吗?
“那便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昭宁说着?,吩咐周济:“你背他。”
“我?背七爷?!这不合适吧王爷!”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七爷可是?王妃,挨不得,挨不得。”
周昭宁淡淡一眼瞥过?去?,下一句就把他钉在了原地?:“挨不得?你可是?还绑过?他。”
周济:“……”他看看自家?王爷,又看看自家?王妃,该死,难道一晚上才找过?来的处罚应在这了吗?
最后周济还是?把封离背了起?来,一行人开始往外走。
“七爷,我?们?真不是?故意拖一晚才来的,就是?这路太难找了。”周济还想着?王爷肯定是?不高兴了,主动给封离道歉。
“这不怪你们?,谁让就王爷运气好找到了我?呢。”
“运气?王爷是?……”
“周济,聒噪。”
周济看向他家?王爷,又和一旁的周虎交换了一个眼神,震惊地?想,王爷竟然没说他是?冒险从崖上下来的?而且现在还不让他告诉七爷?
这是?什么他不懂的夫妻之道吗,难道担心关心一个人,不应该让他知道?
在周昭宁那,就是?不应该。他和封离之间,本就不该有这样的羁绊,责任以外的事?,都不必让他知道。
时隔一夜,再?回到猎场营地?,封离跛着?腿,周昭宁也是?一身狼狈。
周昭宁没有急着?去?见传召他的皇帝,也没有管在不远处叫嚣的信国公,他先将封离送回营帐,让太医来给封离看伤。然后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去?面君。
“我?跟你一起?去?。”封离挣扎着?要起?身。
周昭宁以为他听了周济之前的话,想要去?给自己作证,冷硬的神色放软了一分。
“你养你的伤,这些事?无需你操心。”
“哪些事?……”封离嘟囔,周昭宁已掀帘而出。他只?是?想现场看个八卦而已,怎么就不能操心了?
幸好他嘴不够快,不然说出来被周昭宁听到,怕是?能把人气吐血。
暂时行动不便的封离在帐中百无聊赖,就差问太医祖宗十八代族谱了。太医在他的不停打岔下处理完伤,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本没有的汗,起?身就要告辞。
“微臣接下来每日会来为您换药,您小心伤口,切忌莫要沾水。还有……”
太医的医嘱还未说完,三名内监带着?禁卫军闯进帐来。太医忙往旁边退开,避开这明显的是?非。
封离一看,竟还是?熟人,为首的内监便是?他“出嫁”那日,负责出宫礼仪诸事?的那位,他记得是?被称作王公公的。另外两位也不陌生,正是?当日和王公公彼唱此?和,把他胳膊都抓青了的大?力士。
“稀客,王公公,又见面了。”封离把衣摆放下,盖住了刚包扎过?的伤口。
“难为七哥儿还记得杂家?,可是?纵您再?给面子,杂家?今日也还不了您。”王公公吊着?嗓子,声音尖利刺得人耳朵疼。
“来人,请七哥儿起?来,皇上传召!”
那两大?力士闻令而动,两步上前便要把封离拽起?来。封离腿不方便没躲得开,眼看要被拖走,门外霍地?传出刀剑出鞘之声,就见周济冲进帐中,一声暴喝:“谁敢!”
第26章 失踪(2)
周济冲进帐中, 后头跟着的还有一串王府侍卫,个个身上带了些伤,都是昨日保护封离的。昨日护卫不力, 通宵达旦才找到人,这帮侍卫满腔愧悔无处纾解,这下好?了,王公公带着人来, 正?撞到了刀口上。
只见周济身后十二柄长刀唰地出鞘,将反应不及的禁卫军团团围住。
“作甚,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王公公尖声呼喝。
可?摄政王府的侍卫没有一个是吓大的, 听了这话?不仅不退,反而往前又逼近一步。周济在前, 锋刃直指王公公:“阉奴, 拿开你们的脏手!”
嘶, 封离听着都替王公公这三生气。阉奴?周济是会骂人的。果然,王公公的脸当场便涨成了猪肝色。
“小?济,倒也?不必这么生气, 左右一会告诉王爷就是。就说有三个阉奴在本宫帐中呼喝,问咱们摄政王府是不是要造反。”
封离笑眯眯的,慢条斯理地把胳膊从两?个内监手中解救出来, 拍了拍衣袖, 语气云淡风轻。他发?现,有时候学学周昭宁那个“本王”的做派, 还不错。
王公公方才怒气上头口不择言,但他骂的是周济等人, 绝不敢骂摄政王府。被封离这么一说,他腿软得一个踉跄。
“杂家没有, 杂家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那自然得王爷说了算。”封离这次看都没看他,专心理好?乱了的衣摆,问,“少说这些废话?,不是皇上传召吗,还不走?”
“七哥儿……”
“七哥儿也?是你能喊的!?”周济又是一声爆喝,这下刀刃和王公公的脖子不过咫尺之遥。
“七……七殿下。”
“本宫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封离看向周济,“步辇呢?本宫伤了腿,走可?是走不到御驾面前的。”
王公公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能任由摄政王府的人安排步辇,搀扶着金尊玉贵的摄政王妃上去,一路悠悠地抬着去面圣。
他今日过来宣旨传召,仗的是皇上的势,大内总管李公公交待了无需客气,是他大意了。
周济本来就是个皮的,跟封离凑一块儿,被他一带更是皮得厉害。平日里没见他对?封离多么殷勤,这会儿为了气王公公却紧跟在封离身边,一会儿是递帕子擦汗,一会儿又是打扇,一会儿又问封离腿疼不疼,还能不能坚持?
他越是这般殷勤,王公公越是尴尬煎熬。他领了李总管传的旨意,皇命在身根本没把封离放在眼?里,只当他还是过去的七哥儿,却没想撞到了摄政王府的刀口上。好?不容易到了皇上的大帐,王公公总算松了一口气。
封离在周济的搀扶下进帐,进去便喊:“拜见皇上,愚兄差点就回不来了!”
帐中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被他一喊,所有人都向他看来,瞬间?将这僵硬的气氛打破了。
现场明显分为两?派,一派站在摄政王一侧,一派站在另一名中年男子一侧。周济在她耳边低声说:“那位便是信国公,您认得吧?”
“现在认得了。”封离点点头,答道。
周济有些无语,这位真是两?耳不闻宫外事。不对?,他连宫内事也?不甚清楚,也?不知道回国这一年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封离当然没有自己说的那般无知,他之前调查摄政王府后院的姬妾时,就已明悉信国公的身份立场,并且远远看过一面。此?时细看,那真是比周昭宁奸佞得多的面相。
一个字,丑!
信国公身后站的人不少,看来在朝中也?培植了不少势力,不然也?不敢跟周昭宁直接叫板。周昭宁倒是丝毫不惧,站那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番打量只在瞬息间?,封离正?等着御座上的永庆帝接话?,却先等来了周昭宁开口。
“王妃受伤正?在歇息,是哪个狗奴才不懂规矩将他请来?”周昭宁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半点不曾声高,那气场却压得一帐的人喘不过气。
叫封离过来并不是皇帝当场传召,而是见周昭宁一人前来,他便命李德仁安排去拿人。可?是之后,周昭宁当着众臣说了封离受伤的消息,为他告罪。皇帝再要截住去拿人的王公公,没赶得上。有这一出在,周昭宁责问便是名正?言顺。
周昭宁这一问谁也?不敢答话?,但跟着封离进来的王公公却躲不掉。他腿一软,直往地上跪。正?要求饶,推脱责任,抬头往那御座上一看,对?上的便是皇上警告的目光。
他哪里还敢喊冤,立刻便把话?咽了回去。
可?他不说。封离却没有不说的意思,周昭宁都已经给他搭了台,他没道理不上,当即便指着王公公说:“是王公公,他说陛下传召我就立刻来了。这再重的伤,也?不能违抗圣旨是不是。”
“皇上,是您方才传召?”周昭宁转眸,看向皇帝。
皇帝高坐,却被周昭宁那一眼?看得如坐针毡,下意识便否认:“不是朕,朕一直在这儿,何时说了这样的话??”
周昭宁轻声嗤笑,毫不避讳,那神情明显是在说,他已知道是皇帝传了旨。皇帝不知他要如何发?作,不禁忐忑起来。
信国公不中用,刚才一番指控已全数被周昭宁挡回去,此?时再叫封离过来并无大用,反而成了一桩新?官司。
想起周昭宁面圣后的雷霆气势,永庆帝封鸾仍心有余悸。
方才他一来信国公便责问他,为何昨夜未第一时间?前来护驾?他不答,只问禁卫军统领岑荣,刺客可?有拿到?又问昨夜可?还出了其他乱子?再问他这个皇帝伤情如何?
刺客抓的不全,但也?拿到几个。封鸾担心他对?刺客的来处有怀疑,并不想详说。至于其他两?问,信国公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没出什么乱子,他伤得也?轻,周昭宁摆明了就是说,他即便不来,也?稳住了局面,现在来指责他不忠未免诛心。
寻常臣子在天子安危面前,连自身生死也?可?置之度外,更不可?能为了妻子便不顾大局。所以信国公压根没想到,周昭宁会如此?理直气壮。
半晌,他才干巴巴地回应:“陛下龙体便是伤了一根毫毛也?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其他人等又算什么?”
周昭宁当场便斥道:“其他人等?那可?是皇上的兄长。”
封离这个皇帝哥哥的身份,在信国公等人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每每一搬出来便是大义,压的人动弹不得。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永庆帝愤怒、焦躁,越让他不后悔对?兄长痛下杀手。
封离就是该死,他死了就没人能以兄长的名义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了!
可?惜他命大,掉下山崖竟也?能活下来。这次秋狩眼?看是失去了机会,只能留在以后了。还好?他机敏,自己也?演了一出被刺杀的戏,封离遇刺之事再怎么查,也?便与他无关了。
永庆帝心思回转,再看跪在当中的王公公,倒也?不怕他不识相。
信国公也?是如此?想,当即便站出来说:“此?乃小?事,过后再论不迟。既然人来了,正?可?看看伤,受伤究竟是真是假,一看便明。”
封离这才头一回和信国公对?视,他都有些惊了,这人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他有脑子吗?还真说出他是假受伤,摄政王是借此?名义故意不管皇上的污蔑。这般无凭无据、胡乱攀咬,他竟还一而再地说。
封离都懒得搭理他,他就不信,周昭宁能认了这指控?
果然,周昭宁当即便回答:“既如此?,那便也?让皇上给本王看看伤口,本王没见着皇上的伤,这遇刺一事究竟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嘶,封离是真没想到周昭宁会这么说,简直想原地给他鼓掌。
“大胆周昭宁,竟敢质疑皇上!”信国公更是气炸。
“本无此?意,实?在是你的猜测太过荒唐。”说着,他朝御座上的皇帝点头致意,“既然陛下的伤不用看,那本王王妃的伤自然也?不用看。”
不等皇帝答复,他下一句已是盛气凌人:“再说回这假传圣旨的事,这太监假传圣旨,意欲何为?”
“禀王爷,这阉奴先前对?七殿下不敬,一口一个七哥儿,七哥儿这样的称呼也?是他配叫的?”
本不应在这个场合开口的周济眼?看来了机会,半点不肯错过,趁机便告上了状。
周昭宁侧身一步,看向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王公公。
他的语调轻飘飘地:“看来这太监,藐视皇权也?不是一桩两?桩了,那便杀了吧。”
“慢着!”
“大胆!”
皇帝和信国公几乎同时出声,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太监生死的事。
“宫中内官岂容得你摄政王发?作?便是有罪,也?该交由李总管处置,不然便送入刑部、大理寺,审定罪刑。”
信国公这会儿倒是清醒了,指责起周昭宁僭越头头是道。
可?周昭宁想好?了要做的事,又岂能被他几句话?左右?他有跋扈之名,不是第一天,难道还怕添这一个小?小?太监的性?命?
封离遇刺一事,如今来看或与宫中脱不开干系。他没有证据。但并不是不能警告。
原本他确实?准备让人把王公公拖下去处置的,但信国公这一说,让周昭宁决定做得更狠些,杀鸡儆猴。
他看向封离,他大概是被强行?请来的,面色苍白,身形虚软,还要被一个太监言语羞辱。
禁卫军统领岑荣此?时站在周昭宁身侧,他迈步时霍地将岑荣的配刀拔了出来。
不待岑荣反应,他已大步上前,一刀便刺穿了王公公的胸膛。长刀拔出时,带出喷涌的血液,将大帐的地面染的通红。
王公公抬手捂住胸口,似乎不敢置信,但已再无反应之力,他倒地抽搐着,很快便无了声息。
这是封离第一次见周昭宁杀人。那般果决无情、狠辣利落,不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
他杀完了人,便将那染血的刀丢还给岑荣,仿佛不过是砍倒了一个草垛,而不是在御前、群臣围聚之下杀了一个宫中内监。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周昭宁疯起来,那真是照着主人的脸一起打。
可?是为什么?封离不明白,他不是喜欢皇帝吗?他的爱意这般凶残的吗?
周昭宁漠然地将靴子上沾到的血蹭到王公公的袍子上,说:“能不能处置,不是你信国公说了算。先帝托付国政于我,皇上未亲政之前,此?等狡诈奸恶的太监,本王自当为皇上清理。”
“七殿下乃是先帝之子,是陛下兄长,我大禹以仁孝立国,从今往后,若让本王再听到谁唤他七哥儿,对?他不敬,这阉奴便是下场。”
封离悟了,原来又是教导,他这是拿自己当材料,教皇帝为君之道。
周昭宁说完便走向封离,亲自扶住他,带他往外走。
封离心中感叹,如今都不需要他搭台,不需要他演了,他只要带着摄政王妃的身份往皇帝面前一站,周昭宁便会自己演完这一切,对?吗?
那倒是,省了他的事。
可?是帐外阳光重新?落在两?人身上时,他侧头看向周昭宁,只觉得自己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
一个太监就算言语上轻慢于他,不过不痛不痒,他根本不往心里去,也?并不是没有法子自己对?付。可?是刚才被周昭宁这么一护,这一声“七殿下”说出口,哪怕他再怎么告诉自己另有因?由,仍感受到一片热烫。
周昭宁冷峻的眉眼?在阳光下变得柔和,封离心想,这人在心上人面前表演起来,真是带着一股不过其他人死活的劲儿,演的他都差点当真了。
他想的是这些,周昭宁想的却是这一场刺杀。
没有拿到任何有力的证据,禁卫军盘查中也?只发?现猎场的一批驯兽师被换了。这些刺客便是以驯兽师、兽奴的身份混进来的,至于其他什么也?没查到。
如此?干净利落,必有内奸。岑荣是他的人,但很显然,禁卫军却并非铁板一块,是时候该清理清理了。
这些刺客被抓以后立刻自杀,都是被豢养成熟的死士,必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他心中怀疑指使这一切的便是皇帝。
当初皇帝怕封离这位成年的兄长威胁他的地位,便将人强塞于他作妻,如今却连他活着都容不下了吗?
周昭宁怀疑但没有证据。他还不愿相信,先帝选定的继承人,哪怕是出于无奈选定的继承人,竟是这样心性?。
封离在看周昭宁,周昭宁也?在看封离,他们眼?中都满是打量,但他们所想却是大相径庭。
周昭宁原本想再多看看,再等等,现在却想,是时候了,是时候更进一步。
第27章 授业(1)
秋狩之后?, 封离因伤被迫将养。山崖上滚下?去,鬼门关前打马过,累人得很, 最关键这?仇还不好报。他刚开始憋屈,可一想到上辈子被过河拆桥、万箭穿心的仇,又觉得不过如此。
他都换了个?世界,上辈子的仇自然是报不了了。这辈子, 好歹还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养伤百无聊赖,一开始还肯在院子里待着, 后?来就是拄着拐也要去花园溜达。尤其是周昭宁不知在忙什么,日日不在王府, 没人管得了他, 他简直无法无天。
周昭宁确实在忙, 秋狩遇刺一事,他要严查到底,信国公一党弹劾他冒犯皇威并不只是停留在猎场叫嚣几句, 这?些时日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虽说不痛不痒,到底也要应对。
他每日忙完回来, 便听周廉禀报, 今日七爷让人在花园里烤肉,明日七爷让人砍了竹林搭秋千架, 后?日七爷让人把池子里的锦鲤捞上来比美。
周廉都说不出口,他们这?位七殿下?, 真是好一派少年纨绔样儿。
“他倒是会找乐子。”周昭宁牵唇,不辨喜怒, “人可都安排好了?”
“都已?安排妥当,只等七爷的伤痊愈。”
“无需等,本王看他早已?好了,好得不能再好。明日,便开始吧。”
“是。”
周昭宁吩咐完周廉,本该就寝,想到周廉说封离外出时仍在拄拐,决定去试一试。
封离已?是睡了,多日不见周昭宁,没想过他会深夜前来。可周昭宁不仅来了,还不让人通报,只独自推开他的卧房门。
他没有故意?掩去进?门的动?静,但恰恰如此,封离以为是明福,翻了个?身便继续睡。直到周昭宁到了床边,将一只手探入锦被之中。
那只手精准地擒住他受伤的左腿,意?欲将他的裤腿往上推。
封离浑身一震,未完全清醒时已?下?意?识闪避。他腿上用劲一个?翻滚,便要将来袭的这?只手绞过来压制。
他动?作已?是很快,但那只手还是轻松躲过,来人手掌翻转,贴着他的腿滑下?去,死死扣住了他的脚踝。力道?之大,让他的双脚动?弹不得。
“反应敏捷,力道?生猛,既已?痊愈,为何不来前院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