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按下那股反胃感后也急忙警告萧斯宇:“你别理会我们两个的对话,在一边听就行了,千万不要和我们共享幻觉!”
萧斯宇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同时,他也忍不住好奇吕朔看到的幻觉究竟是怎样的,能让一向镇定自若,可以面不改色生吃活蝎子的陈云,露出这样恶心欲吐的表情呢?
“我也没办法。”面对萧斯宇充满疑惑的眼神,吕朔无奈摊手,“别去看他们,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会感觉好点,陈云,你试试吧。”
陈云闭了闭眼睛:“行。”
几人原路折返回患者病房前,迈步朝远的那条路走去。
殊不知,被他们视为“抄作业”标准答案的青年,压根就没走远的那条路。
谢印雪走的就是近路。
胡利那些参与者对他一开始的猜测也大多正确,他没必要舍近求远走远路,如幽魂浮空这一病症对他来说毫无挑战性可言,更无法限制他的行动,他选择了会使移动速度变慢的轮椅代步,不过是因为一路上那些尸体和呕吐怪人如影随形,为了避免踩到呕吐物而已。
只是走着走着,这个法子也不好使了——轮椅的车轮上同样沾上了呕吐物。
谢印雪在自推轮椅的过程中手没碰到呕吐物,但宽松的病号服却染到了,一想到那些秽物还有可能会透过衣物蹭到皮肤上,带来湿凉的触感,谢印雪当即就冷脸停住了动作。
这个副本的确够折磨人。
从前高烧病得快死时,谢印雪都没产生过的窒息感,在浑身被酸臭黏腻的烂饭酸菜味包裹着的此刻出现了,以至于谢印雪都不想去找郑书了,只想先把身上这身病号脱掉求个空气清新干净的环境。
可惜病号服在这个副本中是要求参与者们强制换上的,谢印雪目前不清楚贸然脱下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便想着要是步九照在这就好了,这样就能让他给自己透个底,搞清楚病号服到底能不能脱。
谁知他这念头才起,便有人心有灵犀而至,用熟悉低徐的嗓音在身后问:“这位患者大半夜不睡觉,想去哪里?”
“本来想去找男护士。”
谢印雪唇角缓缓勾起,将身体往后倒去,仰头凝视着男人苍色的兽瞳道:“后面又想去找男医生了。”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闻言眉尾挑起,双臂撑着轮椅靠背微微俯下身,他这个角度能完整的把青年纳入眼中,无论是其白皙的雪颈,还是细痩的腰肢,都已映在他的眼瞳中,仿佛独属于他的所有物一般触手可得。
步九照也确实伸出了手,轻轻抚上青年的脸颊。
掌中的肌肤软却凉,没有一丝热度,不是他渴求追寻的温暖,步九照却贪恋与它的亲近,更想吻住青年呼唤他名字的双唇。
“步九照。”
“嗯?”
“问你件事,我可以把身上的病号服脱掉吗?”
“……?”
步九照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太古板了,至多讲些不羁放肆的浑话,真要论行动,那还是得看谢印雪——譬如他们两个的初吻,就是青年主动的。
眼下他也只是想亲一亲,怎么谢印雪就想脱衣服了?
不过喜欢之人的所有要求,他都应当竭力满足。谁让他就是如此宠爱谢印雪呢?
步九照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泄露他欲望的嗓音不那么沙哑,故作矜持道:“如果你真想要,不脱衣服其实也可以的。”
谢印雪:“?”
“但我没经验……”男人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低,后面又恢复了正常音量,带着人往手术室走去,“而且你的轮椅太小了吧?要不去手术室?那里有床,更好做一些。”
谢印雪:“???”
这人在说些什么?
什么好做?要做什么?
谢印雪抬起自己沾染到呕吐物的袖子,递到男人面前说:“步九照,你误会了,我是因为这身衣服的袖子脏了,所以才问你能不能脱衣服。”
步九照闻言就垂眸瞅了一眼青年举起的袖角,那处明明干爽白净,哪有什么污渍,定是青年被自己拒绝了脸面过不去瞎编的借口。
所以步九照走到轮椅正前方,借势握住谢印雪的手腕将人拉进自己怀中,抱着他耳鬓厮磨,情意绵绵说:“我不是不想和你……我是怕弄伤你。”
谢印雪:“……”
自己左手边是阴沉诡异的缝皮尸体,右手边是堪称呕吐喷泉的怪人,他到底得多如饥似渴,才会在这种场面下想和步九照不可描述?
但是看男人深陷其中的模样,谢印雪也没工夫让他清醒过来。
况且步九照的表现也让他明白,无论他所见景象有多真实,可在医生这里,那都是“幻觉”,是见不到的。故谢印雪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步九照,你说的对,我们下个副本再讨论这件事。我不喜欢这身病号服,我能不能换掉它?”
为了防止步九照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停,谢印雪还特地换了个问法。
步九照闻言就认真了,回答他道:“不可以。”
谢印雪说:“那你帮我推轮椅,带我去护士宿舍找男护士。”
步九照又拒绝道:“不行。”
男人醋劲大,谢印雪以为“男护士”这个词戳他肺管子了,就挑明说:“我找郑书。”
郑书在上个副本中没少惹事拉仇恨,他现在是合理报复。
“病患之间互相交流能共享幻觉,那病患如果把看到的幻觉告诉给了护士,护士应当也能看到吧?”
否则《住院病患守则》就不会有“如果入夜后不敢独自入睡,可以外出寻找护士,说清你的幻觉景象并要求陪伴,护士不能拒绝你,且必须要保护你”这条规定了。再依据末尾“保护”的字眼来推测,这些幻觉后面可能还会升级,从只是无法触碰的幻觉,演变为可以触碰的伤害,甚至是死亡。
“医院晚上会有医生和护士长巡视,如果他们发现半夜有患者不睡觉在医院里闲逛,是要将其带回病房里的。”步九照帮谢印雪整理着耳侧被自己蹭乱的发丝,同时徐声说,“再说你已经知道了护士也能看到幻觉,就该清楚他们不会老实留在护士宿舍等你们这些病患过去。”
谢印雪笑了笑:“还藏起来了。”
“对,不能带你去护士宿舍。”步九照也勾唇,推着谢印雪返回病患病房门前,低声暗示他,“可我能带你去找郑书。”
——相逢即是有缘,他也得给郑书送份“礼物”。
说完,步九照便松开手一步步倒退,将身影渐渐没入黑暗。
原本满满当当三间病房,如今只躺着两个人:听他话蒙头大睡绝不睁眼的柳不花和闭目安静的卞宇宸。
谢印雪抬眸环视病患宿舍,无视二号病房内动作僵住的人影,径直走进一号病房,把卞宇宸的床单一掀,对着床底下的人声音温柔,叹息道:“郑书,原来你在这啊。”
郑书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理。
《工作人员守则》都已经明示他们入夜后要藏起来别被病人找到,那他们就绝不可能留在护士宿舍那里,因此天还没黑,郑书就开始想自己晚上和穆玉姬要躲去哪里了。
他们想,晚上病患参与者们发现他们这些护士参与者都不见后,最初可能会疑惑片刻,但等反应过来后,一定会开始找人。
那么,哪个地方是他们不会仔细搜寻的呢?
答案是:患者病房。
病患参与者们从那里出来,且病房墙壁还是透明的,里头的景象一览无遗,大多数人便不会费心思多在患者病房里搜寻,只会草草扫一眼。
郑书和穆玉姬就想着躲在这里会好点。
他们俩躲在暗处,瞧着病房里的人离开后就快步往这靠近,结果走近一看,病房里还躺着两个人——卞宇宸和柳不花。
他们没跟随大部队出去。
病房里既然有人,那就不安全,他们过来就是自投罗网。
郑书和穆玉姬瞧见卞宇宸与柳不花的那一刻就打算换个地方躲了,却不想彼时床上的卞宇宸忽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直直落向郑书与穆玉姬,将他俩的脚步钉在原地。
穆玉姬和郑书都觉得,卞宇宸要开口与他们说话,要求他们“陪伴”了。
孰料,下一秒卞宇宸就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郑书和穆玉姬猜不透。
他们转身刚要走,却又听见走廊处传来吕朔和陈云的对话声,他们便不好逃跑,只能钻进柳不花和卞宇宸的床底下暂避,可吕朔、陈云他们几个走了以后,谢印雪又回来了。
更不凑巧的是,他来的时候,穆玉姬刚掀起床单的一角,被逮个正着。
郑书当时就想冲出去拦在姐姐面前了,然而谢印雪都没看二号房三号床“无风而动”的床一眼,只朝躲得正好的郑书走来。
所以床底下被谢印雪抓到的郑书没问青年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了,悻悻爬起后就从兜里掏出一颗白色药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谢印雪,吃药吗?”
谢印雪但笑不语。
郑书看着他这副表情彻底泄气,还怕青年去找穆玉姬,就破罐子破摔道:“行,说吧,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幻觉?”
谢印雪便将他所见“幻象”,一五一十地描述给了郑书。
说来也怪,那些“幻象”谢印雪说明的越是清晰,他们的身影就越是模糊,仿佛是快要消失的海市蜃楼,而郑书的脸色,则随着青年的话语越来越难看,时青时白,最终在谢印雪抿唇道尽话语时没能忍住,捂着胃冲出了病患病房,不知跑哪去了。
至此,病患参与者在夜晚找到护士参与者,并将自己幻觉描述给对方后会发生的事也清楚了:病患参与者所有的幻觉,将会转移给护士参与者,由护士参与者承受,自己则不再受任何影响。
谢印雪深吸一口周围的好空气,瞥了从头至尾没睁开过双目的卞宇宸一眼,走到自己床边道:“来我这里躲吧,郑书给了我清静,我还他一份人情。”
穆玉姬从二号房三号床底下走出,默然躬身向谢印雪道谢。
谢印雪颔首回她,也没躺到自己床上,只把轮椅拉回床边,坐在上面继续闭目养神。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后。
那些去护士宿舍找人的病患参与者们又回来了。
吕朔满腹郁闷,喃喃着:“走远路也看不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你们出的馊主意!走了两圈了,还是没瞧见人!”
胡利憋不住指责了吕朔两句,达成与“室友交谈”的条件,开始共享吕朔的幻觉。然后,他就明白陈云为什么想吐了。
因为在吕朔的幻觉里,他四周有很多在不断吃东西的胖子。如果光是这样,那倒没什么,可那些胖子吃的东西,是从另外一个胖子的月工门里掏出来的,他们对吃的渴望,已经让他们完全丧失了理智,加之周围没有可食用的食物,便只能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寻找可以吃的东西。所以他们能抓到什么就吃什么,一个个叠在一起,好似人体蜈蚣。
吕朔欲哭无泪,他也不想看到胡利的幻觉啊。
胡利的幻觉没比他好到哪去。
胡利的幻觉是有一群肉体生虫的人在跟着他,那些“人”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小洞,像是极大的毛孔,而每个“毛孔”里都蜷缩着一条探头探脑的肥虫,看得人鸡皮疙瘩狂冒。
吕朔赶紧问与他共享幻觉的:“陈云,你能看到胡利的幻觉吗?”
陈云没看到,她目前依旧只能看见吕朔的幻觉,看来“共享幻觉”必须要建立在双方完成交谈的基础上,病患参与者看到的幻觉数量,取决于他究竟与多少个“室友”说过话,而另外一个已经共享幻觉的病患参与者,只要不再与“室友”交流,就不会看到更多幻觉。
于是陈云哪敢接吕朔的话,只摇头作为回应,其他人也更加不敢吱声。
“你为什么要在我自言自语时和我说话呢?”吕朔问胡利,“你的幻觉都是些啥啊?”
“你闭嘴吧!”胡利反问他,“我的幻觉有你的恶心吗?”
两人争执的火药味太大,把所有病患参与者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导致一时半会间竟无一人发现谢印雪就在一号病房里待着。
谢印雪听着他们吵架,心中也有些好奇胡利和吕朔的幻觉分别是什么,他现在已经看不到任何“幻觉”了,那如果他和吕朔、胡利搭话,是会由他看到他们俩人的幻觉,还是会由郑书看到?
结局是后者还好,是后者的话谢印雪的好不容易得到的清静就别想要了,故他也选择闭目假装睡觉,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偏偏这次的副本中,有个人总是爱和他对着干。
“谢印雪在病房里。”苏寻兰宁愿冒着加入吕朔和胡利幻觉的危险,出声提醒大家,指着一号病房里的青年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嘿,还真是。”胡利瞅见谢印雪也不跟吕朔吵了,几个跨步冲到谢印雪面前,质问他,“谢印雪,你刚刚去哪了?怎么我们路上没见到你?还有那些护士参与者,你见过他们没有?”
轮椅上的青年垂眸敛目,苍白安静,呼吸也是轻轻细细的,乍一见,就真如一具不能言语的精致玉瓷人般。
可他就算不是,他也没有睁眼启唇,回答胡利的问题。
“谢先生睡着了吧。”吕朔还是很维护谢印雪的,拉住胡利道,“我们别打扰他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瞅瞅你周围这些东西,你能睡着?”胡利挥开吕朔的手,“谢印雪他肯定是在装睡。”
话音才落,轮椅上的青年就掀开了眼皮,清冷的目光淡淡落在胡利身上,有种重逾千斤的压迫力道,虽未说话,却已明明白白告知胡利:我没装睡,我就是不想和你说话。
大家以为这下暴脾气的胡利会更怒不可遏,可谁也没猜到,胡利不仅没生气,还双手合十,以哀求的做低伏小道:“我滴谢好哥哥诶,您就发发慈悲,告诉一下我们您那是什么情况呗。”
其他人:“?”
谢印雪:“?”
这个发展是每个人都始料未及的。
胡利见谢印雪眼中有“无语”的讶然神色闪过,觉得有戏,就继续求他:“大家都是想活命的人,隔壁还有护士阵营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内斗,要团结啊,您要实在不想说话,就写吧,写行吗?”
但青年软硬不吃,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谢哥哥——!”
胡利一咬牙,大喊着扭身往谢印雪脚边跌去,想去抱他的腿。
谢印雪被他逼得再度睁眼,便向吕朔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吕朔依言照做。
谢印雪便让他伸出右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
胡利急切问道:“什么字?”
吕朔如实说:“我感受不出来。”
众人:“……”
谢印雪:“……”
要不是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他就让陈云过来了,幸好陈云聪明争气,在旁边看着也看出了谢印雪所写的是个什么字,她告诉大家:“藏,是个‘藏’字。”
吕朔这下一点就透,握拳击掌道:“护士们藏起来!”
这就是他们在护士宿舍找不到护士参与者们的原因。
也是他们想的太多,把事情想复杂了,才没猜到这个最简单明了的答案。
“他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啊?”能屈能伸的胡利稍作思索,“是因为我们的幻觉吗?”
“我们和护士也能共享幻觉。”苏寻兰眯起眼睛,将谢印雪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还有可能,找到护士后,我们就看不到幻觉了。”
她自己的幻觉是什么样她最清楚。
画面恶心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了,可架不住还有声音和气味无孔不入,那些呕吐物现在已经没过她脚踝了,苏寻兰就不信看到同样幻觉的谢印雪能如此淡定,除非他看不到了。
放在往日,她不会如此好心与其他人分享自己得到的线索,不过如今谢印雪拒人于千里外,她就不介意卖个好,让自己和谢印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果然,胡利听完苏寻兰给的提示后十分高兴,拍着她的肩道:“对嘛,大家就是要这样互帮互助,我对长生不死没有丝毫兴趣,我只想活下来而已。我这个人脾气是燥了点,但我没有恶意的,大家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骂我也行的,吵完架大家还是好兄弟。”
胡利这人真像他的名字——像狐狸一样狡诈圆滑,无论他这一番话是真是假,都会让听着的人心情好些,连吕朔都不好意思再就幻觉的事和他继续争论,不然会显得自己很小肚鸡肠。
而苏寻兰也不想再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幻觉了,闭眼附和着狐狸振臂说:“走吧,我们去把藏起来的护士都给找出来。”
胡利也高喊:“走!”
说罢,他就第一个冲出病患病房,苏寻兰、十三紧随其后。
吕朔和萧斯宇也刚要走,却见陈云蹙眉站在原地不动,就问她:“陈云,你不去找护士吗?”
陈云摇了摇头说:“我今晚不想找。”
吕朔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的东西都是幻觉,它无法对我造成伤害。”陈云回望着他的眼睛,坚定道,“幻觉我不会害怕,也能忍受,那些护士们大多都是女孩子,看着也不如我胆大,何必呢?”
第149章
“唉,你还是这脾气,要我说,你也何必呢?”吕朔叹了口气,挠挠头到床边坐下,“算了,你说的也对,护士那边女孩子多,我身为男人,要有担当一些,幻觉有什么好怕的?我也不去了。”
萧斯宇望着他们两人笑了起来,也回到自己床上躺下,用行动向两位挚友表示,他们是一起的——无论怎样,他都会支持他们。
这一晚,离开病房去找护士参与者的胡利、十三、苏寻兰都没有再回来过。
而次日清晨,当属于白昼的第一缕明光照进病房时,病患参与者们的幻觉也都消失了。
“啊,躺了一晚上,骨头都躺松了。”柳不花掀开被子跳下床,走到床边扒着窗户问,“怎么还是个阴天?我想晒太阳啊,不然我的花瓣要蔫。”
和他同一间病房的萧斯宇闻声也从床上起来,他一晚上都没能睡着,今天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瞧见柳不花很有精神的样子就好奇道:“柳先生,你昨晚睡着了吗?”
柳不花昨晚可是一入夜就躺下了,整晚都没有睁开眼睛过,肯定得是睡着了才能如此。
但柳不花却说:“没啊,你们吵架声音那么大,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吵醒吧?”
昨晚和胡利吵架了的吕朔听见柳不花的话,就跟他道歉:“不好意思了啊,柳先生,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的,反正吵不吵我都睡不着。”柳不花摆手表示无所谓,“是完全没睡意的那种。”
“对。”陈云也赞同柳不花的话,“真的没有一点睡意,好像我们根本无法入睡一样。”
昨晚她看破一切决定不去找护士以后,她的心就静下来了,能完全无视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气味,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睡着,仿佛丧失了睡眠能力似的,无论身体如何疲惫,神志都极度清醒。
“你们都没睡着吗?”在轮椅上坐了一夜的谢印雪睁开双目,望向同病房三号床上的男人说,“我倒是觉得卞先生昨晚睡着了。”
被他点名的卞宇宸无法再继续装睡,也起身说道:“其实我昨晚也没睡着,我就是遵守《住院病患守则》的内容,独自入睡不与室友交谈而已。”
句句在理,无从寻错。
谢印雪轻轻笑了下,推着轮椅往病房外走,“走吧,我们都是病患,今天也要去找心理医生看病呢。”
穆玉姬从床底下钻出来,走在谢印雪身后握住轮椅推手道:“谢先生,我推你吧。”
吕朔惊愕道:“你在谢先生床底下躲了一夜吗?”
“是的。”穆玉姬点头道,“我很感谢谢先生没有将我藏身的地方说出。”
“你真会挑地方藏。”吕朔很很佩服她,“这谁能猜得到啊?”
就算猜到了,也估计逮不着穆玉姬。
谢印雪什么人?
穆玉姬就藏在他床底下他能不知道吗?此事必然是经他默许的,谢印雪既有意帮着穆玉姬藏身,就不会让其他人有机会将穆玉姬揪出。
穆玉姬不敢揽功,刚想说是谢印雪让她藏的,而且昨晚其实卞宇宸也看到她和郑书,但同样没揭穿他俩。
卞宇宸却像是有所感似的忽然开口,阻拦她并转移话题道:“其他病患参与者呢?他们好像一整夜都没回来吧?”
“不知道。”萧斯宇说,“但如果没死,他们会在医生办公室出现。”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谢印雪、陈云他们这些人走到医生办公室后不久,十三、苏寻兰和胡利也都来了,除穆玉姬以外的其他护士参与者也姗姗来迟。
其中,只有郑书一个人眼底青黑,好像受过什么巨大的折磨一般,林月脸色也不好好看,但也比不上他。
众人都到齐后,两名医生就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
黑瞳歩医生才坐下没几秒,就盯着郑书和林月道:“怎么你们两个的脸色也这样难看啊?和病人一样,昨晚见鬼了?”
郑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鬼没见到,可我宁愿见鬼,也不想再见到某个人了。”
“行吧,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和我说。”黑瞳歩医生唇角上扬,幽沉的目光逡巡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庞,“这青山精神病院不是人待的地方,正常人在这没病也会有病,在你们之前的一批护士中,就有一个也疯了呢。”
“护士也疯了?”陈云听完就问,“那他还在这里吗?”
陈云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经历过卒业副本。
在那个副本中,有些参与者通关后会进入“永劫无止学院高等部”,那如果黑瞳歩医生说的是实话,是否就意味着这个青山精神病院副本也有前传?
可黑瞳歩医生却说:“我哪知道啊?我每天要见的病人护士那么多,都分不清谁是谁,你要问的话,不如去问玛丽姑姑,她可喜欢小护士了,小护士们都是她的宝贝,她记得每一个做过她小宝贝的人,还会给他们取昵称呢。”
玛丽姑姑白天都会在青山精神病院第一层楼的护士导诊台那站岗,参与者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去那里找她,至于她会不会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陈云也不可能去找她,得先看完病才行。
不过就算不去找玛丽姑姑,黑瞳歩医生的话也提醒了大家不少信息,就看听者有没有那个才智和本事猜测出来了。
“按昨天就诊的顺序来看病吧。”黑瞳歩医生耐心很差,已经开始催促众人,“快点,我很忙,赶着下班。”
柳不花闻言就立马走到步九照的办公桌前坐下。
步九照望着他,直接就说:“你脸色不太好,黑眼圈也很重,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
“是啊,我睡不着。”柳不花很诚实,还问了个大家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不过医生,我自己都看不出我的脸在哪,你是怎么看出我脸色不好的?”
步九照:“……”
谢印雪忍着笑。
步九照面无表情:“你的脑花看上去不太新鲜了。”
“哦。”柳不花顿悟,“原来如此。”
步九照冷漠道:“下一个。”
可无论是去他这里看诊,还是去黑瞳歩医生那,两位医生给所有人的诊断结果都是:“你昨晚一夜没睡,脸色很差,黑眼圈也重。建议你们晚上尽量入睡,否则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病情一定会加重的。”
胡利听完就骂:“这怎么可能睡得着啊?你们是看不到幻觉站着说话不腰疼。”
黑瞳歩医生便道:“实在睡不着的话,吃药也行。”
胡利的语气更不好了:“我是想吃药啊,可就算要吃药,也得找得到有药的人才行吧?你问问这些护士晚上都躲哪里去了,找都找不到,还怎么吃药?”
“是啊。”大概是心有共鸣,惜字如金的十三都开口了,“你们晚上不在护士宿舍里待着,躲着我们做什么?”
“就是不想被我们找到呗。”胡利阴阳怪气,“难怪昨天藏着纸不给我们看《工作人员守则》,守则上肯定提醒你们晚上要藏好,别被我们找到这件事了吧?”
“不好意思啊。”宋青芸假模假样的道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大家都得遵守规定行事。”
崔如洁也说:“我们躲着,你们来找就是了,找到我们也不会拒绝你们的。”
说的倒是轻巧,可病患参与者真有那么容易找着人,她们俩还说得出这些话吗?
要知道昨晚出去找护士的十三、苏寻兰和胡利三人中,只有十三找到了林月,而胡利和苏寻兰找到了天亮都没见着一个护士,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刚离开病房那会,他们三个人还是一起行动的,十三屡次想甩开他们俩都没能成功,直到他们集体发病——就像白天表现出来的状态,胡利发病是浑身被虫子钻皮啃噬似的瘙痒难受,苏寻兰是疯狂呕吐,十三则会避开有人存在的地方,朝无人地带走去——由此可见阻拦他们找到护士的,不仅仅是来自于护士参与者们本身的逃避与躲藏,还有他们本身的“疾病”。
不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十三的趁着三人集体“发病”的这一间隙远离了苏寻兰和胡利,更因祸得福,在前往看似空无一人的药房时碰巧发病,借此找到了躲藏在药柜里无处可逃的林月。
所以昨晚十三看到的所有幻觉,后期其实是由林月来承受的。
现在林月听到十三问他们晚上晚上不在护士宿舍里待着四处躲藏是为什么,就小声说道:“还问我们为什么躲着,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被你们找到后,你们幻觉就由我们来承受了,你们什么都看不到,自然能睡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