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盒月饼好像不是本家人送过来的。”柳不花对于绿梨檀木盒的来历也是满头雾水,“它和上回那封没署名的信一样,就放在我们家门口,附着一张写有‘赠谢印雪,中秋月饼’的字条,我看到就拿过来了。”
谢印雪听到这心头微动,向柳不花伸手道:“那给我吧。”
柳不花依言照做,把绿梨檀木盒递给谢印雪。
谢印雪拿到木盒后先是想将其打开,可他刚将木盒盖掀起一条细缝便骤然停住,两秒后还将盖子重新压了回去,轻咳道:“既是中秋月饼,就等晚上赏月时再打开食用吧。”
柳不花问他:“那我先帮您拿去厨房收着?”
谢印雪应允道:“好。”
于是柳不花就将绿梨檀木盒收走了,谢印雪则拾起与黏在盒身上的那张小纸条,展开细看——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很熟悉,明显和上次出现的那封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望着字条看了须臾,谢印雪便将其折好,跟上次那封信收起放在自己卧房的书架上。
内院里沈秋戟和陈妈正在忙摆桌放菜,等布置好了就来喊谢印雪和柳不花去吃饭,四人各据一方坐在偌大的一个圆桌旁,哪怕有满桌的佳肴盛宴相伴,却仍显得有些廖落凄清。
不过他们四人却不这么觉得。
共同吃完中秋团圆饭后,他们还要在凉亭附近旁设矮桌,备好月饼、桂花蜜酒和菱角,待月出云间,便共同在这共赏今夜的皎洁清辉。
但那之前,谢印雪得和沈家本家人打个视频电话。
只是视频通讯中出现在镜头内的虽然全是谢印雪的血缘亲人,这个电话却也没有丝毫中秋节亲戚相聚的团圆和睦意味,有的只是拘谨的恭敬与陌生——谢印雪坐着,他们站着,垂目低首按辈分唤谢印雪一声“七叔”,再说出遵从谢印雪不喜繁复故早早想好的简单祝福:“祝七叔中秋安康,万事顺心如意。”
中秋不祝团圆,只祝安康,这听来多少有些讽刺。
谢印雪颔首应下他们的问好,唇角挽着浅淡的笑容,也祝福他们:“中秋快乐。”
两句简短的寒暄结束,双方就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气氛。
沈家本家人的确是从心底感激谢印雪,也关心他的身体,可他们的关心若是太热烈,反会惹谢印雪心情不虞,便不敢多说。
谢印雪自己心中也始终迈不过去陈玉清这道坎,也记着自己刑亲克友的命格,就更不会主动与他们亲近。
然而这大团圆的喜庆日子,谢印雪也不好冷落他们,抬眸用目光挨个扫过视频中的沈家人,发现今年又多了几张他先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同样的,那些他熟悉的旧面孔,也少了几个。
“沈怀慎呢?”谢印雪直接询问站在最前方的新家主沈秋简,“他不来给我贺节吗?”
“也在的,只是他情况不大好,便没下楼来和大家一起吃饭。”沈秋简回答道,“您要见见他吗?我这就带您过去。”
说完,他便拿着手机朝楼上走去,绕过几个廊弯后才终于停下脚步,将镜头对准一张雪白色的病床——沈家前一任家主,沈怀慎就躺在上面。
“大叔,您还醒着吗?”
沈秋简抬手力道轻缓的推了推床上插着氧气管,形容枯槁、将行就木的老人,对他说:“七叔来电话了。”
“印雪来电话了?”
老人闻言颤颤睁开眼皮,努力找准焦距,将视线聚向沈秋简掌心里的手机。
谢印雪也与他对视,望着那双了无多少生气的眼珠,祝福他道:“沈怀慎,中秋安康。”
沈怀慎气喘得厉害,说话也十分艰难,可面对谢印雪他还是竭力露出一个微笑,和蔼道:“印雪,祝你中秋快乐……你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谢印雪也扯唇笑了笑:“自然,你上次见我时我都快死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是我快死了。”
沈怀慎叹着气说道,但他看见谢印雪也在笑,浑浊的眸光便亮了几许,脸上似乎也多了些血色,衬得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阿戟在那你还好吗?他跟你学的怎么样了?”
谢印雪直言不讳,抿唇肃声说:“人过的挺好,学的不怎么好。”
沈秋戟听见谢印雪在本家人面前这么揭他老底,无奈嘟囔道:“……我真的尽力了。”
“他学的不好也并不奇怪。”沈怀慎也为沈秋戟说话,“毕竟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天分。”
闻言,谢印雪垂着眼睫不接话。
沈怀慎看到他沉默,心中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局促了片刻后,又再对谢印雪说了遍祝福语:“中秋快乐,印雪,今年你没收大家的月饼,那你有月饼吃吗?”
谢印雪的回答仍是十分简短:“有。”
偏偏他望着沈怀慎眼底那一缕关心的情绪,末了还是忍不住补了句:“有人给我送了。”
“好,好,那就好……”
沈怀慎反复念着一个“好”字闭目躺回床上,似乎和谢印雪这一段简短的对话已经耗费尽了他所有气力,即便他还想再与谢印雪多说几句话,也是有心无力。
这一切证据都在表明,他是真的就快死了。
可谢印雪挂断视频电话后,依旧觉得这个消息有种强烈不真实感——明明距离他上一次在陈玉清葬礼上见沈怀慎,时间也才过去七年而已,在他的记忆里,沈怀慎一直是沈家不怒自威,说一不二的大家主,掌管沈家诸般大事。
怎么如今沈怀慎就老得快死了呢?
谢印雪再仔细回忆了许久,却又发现沈怀慎的苍老似乎早有征兆:是他送自己来明月崖时那陡然沧桑的背影;是他看到自己病重跪在陈玉清面前时弯下的脊背;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他犹如沐雪的满头华发。
“师父他怎么了?”
沈秋戟望着坐在凉亭处的谢印雪,总感觉他自见过沈家本家人后,便在瞬间清减孱羸了许多,仿佛能乘着一缕崖间吹来的夜风,顷刻消散于天地之间。
柳不花见状也不禁叹道:“在难过吧。”
沈秋戟问他:“难过什么?”
柳不花缓缓抬头,对着一轮盈月说:“月圆人难圆。”
沈秋戟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没完全听懂,就像谢印雪看上去似被浓重的悲哀桎梏难逃,又像是浑然没在难过,神色去常去厨房拿出那盒被装在绿梨檀木盒中的月饼,并挽笑邀请他们:“快来赏月了。”
“来了来了!”
柳不花对赏月这事很积极,头一个坐到了矮桌旁给众人倒桂花蜜酒。
沈秋戟不爱吃月饼,尤其去年柳不花准备的月饼不是枣泥馅就是红豆馅,一个赛一个甜,几乎可以把人腻死,不过今年沈秋戟为了应应节气,又想着反正他准备了用来解腻的菱角,就决定还是意思性的吃一块。
但他绝不会再吃甜口的月饼了,要换点别的味道。因此在吃之前,沈秋戟慎重起见问了下柳不花:“大哥,这些月饼里有没有咸馅的啊?”
柳不花指着案桌右边一盘黄皮月饼道:“有啊,这一盘就是。”
沈秋戟信了,也没多想深问,就着柳不花所指捏起黄皮月饼一口咬下,可他才咀嚼没几口,就僵硬的停下动作,问柳不花:“这是什么馅的月饼?”
怎么馅心嚼着有种嚼壳的脆感?
柳不花告诉他:“油炸蝎子馅。”
“……”
正在开绿梨檀木盒月饼的谢印雪闻言也不由沉默,沈秋戟更是不必多说,已经跑到一旁呕吐去了。
“怎么全吐了?”柳不花还心疼他的蝎子,“暴殄天物啊。”
谢印雪为误食蝎子馅的小徒弟默哀半秒,随之打开绿梨檀木盒盖,目光便顺势垂落于盒中被包在微透油纸中,制作成一朵梨花形状的白皮月饼上。
这块月饼款式虽简单,花蕊却细心的用金箔染成了灿黄色,翻过来则见背面有朱色所写【平安喜乐,无病无忧】的八个祝福小字,分量也恰好是谢印雪四五口就能吃完的大小。
“只有一块吗?”柳不花瞧着觉得困惑,“到底是什么人送来的?”
哪有人送月饼只送一块的?
况且明月崖的地址虽说知晓的人不在少数,可是由于山周布置着路阵,所以若无主人的带领,山下的人是不可能走到山上来的,这盒月饼和上次那封信出现的都十分突兀,监控也没拍到什么有用信息,就好像它们全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除了步九照还能有谁?”谢印雪往后一靠,挑眉念出那个名字,“这月饼应该还是他亲手做的。”
“是他啊?”
柳不花愣神一瞬过后,就能理解为什么这么精美漂亮的木盒里只装一块月饼了——步九照这厮肯定只想给谢印雪吃他做的月饼,别人想都别想。
而月饼既然只有一块,柳不花等人自是不会跟谢印雪争的,柳不花也不屑争。
他抓起黄皮月饼大啃一口,心满意足道:“能有我的蝎子月饼好吃吗?”
谢印雪笑了笑没说话,也捏起梨花月饼合唇咬下一块饼肉。
谁知那月饼入口便是满齿梨香,饼皮软和细糯,馅心清甜不腻,就着无边风月,轻轻落在他的心间上。
中秋过后的第七天,天色极阴,乌云压顶,像是随时都会降下一场暴雨般昏沉。
沈家本家那边还又来了电话,说是沈怀慎去世了。
彼时谢印雪和柳不花正准备出门,接到电话的陈妈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谢印雪也只是顿了下身形,便继续垂眸添衣。
“阿雪……”陈妈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嗓音略带犹疑的问他,“你要回去送送他吗?”
“不去。”
谢印雪还是这个答案,可他的声音却微微哑了几分:“再说我去又能做什么?”
“以我如今的辈分和这克亲命格去给他跪棺送行,他能走得安心吗?”
陈妈闻言也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沈家的事,只叮嘱柳不花:“我看今天天色不太好,应该会下雨,你们出门多戴一把伞吧。”
“好。”柳不花担忧地看了谢印雪一眼,“我这就去拿。”
等他取完伞回来时,就见身穿秋香色长褂的谢印雪候在明月崖大门处,那样温暖的颜色笼在他身上,却将他的背影衬得越发伶仃无依。
柳不花朝他走近几步,还发现谢印雪一贯用来束发的红绸带,不知何时改换成了细细一根白麻布。
而青年听见自己走近的声响,便微侧过身来问他:“取到伞了?”
柳不花点点头:“嗯。”
谢印雪又转过头,往停靠在大门外的跑车走去:“那我们走吧。”
但不知是渐浓的秋意使得晨风愈寒,还是阴天的气息本就过于冷冽,谢印雪刚迈出大门,便被扑面而来的山风激得闷咳不止,好不容易停下来后又是满手的鲜血。
“干爹……”
柳不花见状抽了一口凉气,小心为他递上一卷干净的纸。
谢印雪用纸擦干净手指和唇角的残血便坐上车后座,闭目平复因剧烈咳嗽而急促的喘息。
柳不花从后视镜中看了他许久,眉头微皱着发动汽车,向云蔚大厦驶去——因为朱易琨那厮又给谢印雪打电话喊救命了。
不过这一回的他的救命不是为自己喊的,而是为他一个叫做“蔺建贤”的朋友。
据朱易琨所述,蔺建贤这人是他的发小,更是在他的事业陷入低谷时给予过他鼓励和金钱资助过的大恩人,所以蔺建贤有难,他必须得帮。
虽然这回的忙有些“特殊”他帮不动,但好在他认识谢印雪啊。
恰逢谢印雪连续两个副本没和参与者们做成什么交易,眼看因着代病好了许多的身体又有逐渐转弱的趋势,于是朱易琨电话一来,谢印雪就接下了救他发小这笔生意,故如今才和柳不花踏上前往云蔚大厦的道路。
到达云蔚大厦楼底后,柳不花看谢印雪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心情到底如何,便与他闲聊些轻松的话题:“朱易琨还住在这里啊?他送来的那把按摩椅还挺舒服的,我每晚都会用来按摩下腰。”
谢印雪开门下车,同时回道:“那椅子是按的还不错。”
“对吧?”柳不花摸着下巴思考,“就是不知道和人比怎么样。”
谢印雪闻言就告诉他:“我记得他住处好像有个叫‘媛媛’的按摩师傅,如果她还在这里工作,你可以让她给你按摩试试。”
“是正规按摩吗?”柳不花来了点兴致,“不正规的我不按。”
谢印雪觉着有些好笑:“这不像你。”
“我色归色,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柳不花见谢印雪脸上有了笑意登时舒了口气,并拍着胸膛严肃道,“再说那种不正规的按摩能按吗?朱易琨也不准按,我等会要是发现他的按摩不正规,我就打电话举报他。”
谢印雪:“……行吧。”
两人一道走进云蔚大厦的电梯,电梯门刚要合上,门外就忽然伸入一双白皙光滑的纤纤玉手。
“等一等!等一等——!”
挤进电梯的是一位手如其人的小美女,看长相应该才过二十,俏丽又可爱,满是这个年纪应由的灿烂和美好,可她身上却穿着一套与她外表不太相符的正装:低襟衣领、紧身包臀裙外加直男最爱的黑丝。
柳不花觉得这位女士简直就纯与欲的完美结合体,立马就拿出绅士态度,对着她微笑道:“这位女士,请问你要去几楼,我替你按层数吧。”
“八十八层,谢谢啦。诶?”小美女刚高兴的道完谢,却见电梯楼层按钮处的“88”数字已经被摁亮了,便询问谢印雪和柳不花,“你们也是去八十八层的吗?”
谢印雪道:“对。”
柳不花也问他:“我们是去见朱易琨的,你也是吗?”
小美女笑道:“对呀,我是朱老板聘请的按摩师。”
“媛媛?”柳不花记得谢印雪才和他提过朱易琨的按摩师傅叫什么名字。
结果小美女却摇头说:“我不是媛媛,媛媛姐这几天生病了所以才喊我过来代班的,我叫芳芳。”
不管是叫做媛媛还是芳芳,这两个名字哪个听上去都不太像是真名啊。
但柳不花也没多问,只自我介绍道:“我是柳不花,这位是谢印雪先生,我们都是朱易琨的客人。”
在不熟的外人面前柳不花不会直接讲明自己和谢印雪的关系,会暂且和旁人一样称呼谢印雪为“谢先生”。
自称“芳芳”的女孩又说:“哦,我知道,朱老板和我上司说过今天他有客人要过来,让我好好准备为客人按摩。”
柳不花听完心中疑惑:朱易琨还有这等细心?
而电梯也在他们对话间缓缓停下,并打开了门。
由于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且他们三人都是前往八十八层顶楼的,因此在电梯门开的刹那芳芳就以为停下的楼层是八十八层,说了声“到了”就下意识地想要跨出电梯门。
“等一下——”
可她才抬起右腿还没迈开一步,就被柳不花扯住了胳膊。
芳芳被他扯得踉跄了下,刚站稳身体抬头,便看见身侧面容俊雅,明眸秀眉的青年神色疑惑,盯着电梯门外的金标楼层数字道:“……这里不是八十八层啊。”
她顺着柳不花的目光一道往外望去,在看清楼层数字后便将已经到嘴边的“这是哪层”一句话咽回肚子里,吞了吞唾沫同样不解,还有些许莫名的悚然:“……负四层?”
电梯门外用来标注楼层的墙面上,贴着个金身的数字“4”,但在“4”的前面,还有个表示为负楼层的“-”符号。
一般大型商场或是高层居民楼、写字楼都会建有地下停车场,从负一层到负二层不等都有,最多最多再建个负三层了不得了,像“四”这种与“死”同音的楼层,还负四层,建筑方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几乎不可能建。就算建了,也不会大大咧咧的标个“-4”,而是会用“LG1”“LG2”这类标识来代替负层数。
因此柳不花看见这个负四层的数字,连电梯内部的楼层显示屏上都是“-4”时不禁纳闷:“云蔚大厦有负四层吗?”
“我不知道……”芳芳神色慌张,惊恐地摇着头,“我今天第一次来这里上班啊。”
“云蔚大厦没有负四层。”
已经来过云蔚大厦几次的谢印雪将答案道出,还昂首指着电梯层数按钮道:“电梯上也只有到负二层的LG2按钮。”
“那这里是……”
柳不花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因着他们无人出去便又合上了,并重新驶动,只是方向……
他问谢印雪:“电梯在下降吗?”
听到柳不花这么问,芳芳霎时愣住了:“啊?”
等她屏息仔细感受了会,发现电梯貌似真是在往下降落时更是被吓得失声,眼眶红红的盈满了害怕的泪水。
这座电梯已经下到了云蔚大厦内根本就不存在的负四层,它如今依旧接着往下,还能下到哪里去?
——十八层地狱吗?
因着看过不少恐怖故事的缘故,芳芳心中刚产生疑惑,这个答案便不受她控制的浮现在脑海之中,吓得她骨寒毛竖,腿脚发软。
这种让她头皮蹿麻的恐惧感,在电梯门再次打开,将“-18”层的楼层数字标识展现在他们面前时达到了顶峰。
尤其是这一回的数字标识已不再是奢华鎏光的金色,而是殷艳似血的红色!
芳芳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看到这个数字的刹那便骤然凝固,完全停止了流动,她浑身冰凉大张着嘴巴,却连发出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是旁边的柳不花扶住了自己,恐怕她早已瘫软在地上化作一滩烂泥了。
而蔓延着窒息与阴森的狭小电梯空间内,柳不花原本只有疑惑的声音里现在掺上了不耐:“怎么回事,来鬼了啊?”
随后他停了两秒,语气稍微好了点,又问:“是女鬼吗?”
谢印雪:“……”
电梯外没“人”给柳不花回应,只有电梯上方的灯像是忽然坏了似的疯狂闪烁起来,电梯外血色楼层标识散出的红光则像是有生命一般,每次黑暗时都会扩大照射范围,不断逼近电梯。
“没有鬼。”谢印雪叹了口气,“只是阴气聚集导致的幻象罢了。”
说完,他便抬起右手,成掌在电梯墙身上重重拍了三下。
说来也是奇怪,在电梯内这种地方任何细小的晃动或是撞击都会引起较为强烈的震感,可谢印雪这三掌下去,他们所处的电梯也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摇晃的感觉。
不仅如此,电梯上方的小灯还恢复了正常的亮度,在负十八层前打开的电梯门也重新合上,谢印雪望着层数显示屏缓缓攀升的层高,和两人说:“行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芳芳呆了数十秒才缓缓回神,心有余悸道,“什么叫阴气聚集?”
谢印雪听她问起也有些为难,毕竟这些归属为“迷信说法”的事不太好和芳芳这类普通人解释。
幸好这回稳稳在八十八层顶楼前停住的电梯打断了芳芳的询问。朱易琨租的顶楼套房房门也没关上,电梯门一开就瞅见了里面的谢印雪和柳不花,于是赶紧满脸堆笑着迎上前:“谢先生,你们到了啊?快请进来——”
谢印雪定定地看了朱易琨几秒,这才应他邀请和柳不花、芳芳进入他的顶楼套房。而朱易琨因为忙于亲手给他们沏茶奉茶,直到伺候着两人坐下后才注意到旁边还杵着个女的。
他问:“你是给媛媛代班那个芳芳?”
“对……”芳芳面容煞白,无措地点着头,“是我。”
“怎么你这脸色好像也不太对劲?也是病了?”朱易琨瞧着她白得像纸,连打了腮红的妆容都掩饰不住的难看脸色,奇怪道,“你们公司就没有健康点的按摩师傅了吗?”
今天知道谢印雪要过来,朱易琨还特地叮嘱了负责人,一定要找按摩技术好的师傅过来,他今天要按正规的。而从芳芳这战战惶惶,瑟瑟发抖的模样来看,虽然看不出她按摩技术到底好不好,但看得出她今天不像是有力气能按好的样子啊。
芳芳面对朱易琨的询问有口难言,再说她瞅着朱易琨凹瘦下去的面颊,觉得这个朱老板也没比自己健康到哪去啊。
“别管按摩了。”谢印雪也抬手适时制止了朱易琨的追问,让他讲正事,“赶紧说你自己的事。”
“好好好。”
朱易琨对谢印雪也可谓是言听计从,不敢反驳,闻言立马连声应道:“我电话里也和您说过了,这回出事的是我发小蔺建贤,不是我。我也和他说了请您出手帮忙的条件,他表示可以接受,我这才联系您的。”
谢印雪抿了一口茶,垂目道:“那他人呢?”
“是啊,这家伙人呢?”朱易琨听着谢印雪问话自己也嘀咕,“半个小时前他就说他快到了,现在还没见个人影,不会出事了吧?”
说着朱易琨就起身拿起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
第一遍没打通。
他又再拨了一次,这一回倒是打通了,可朱易琨却在电话那端听到了无比嘈杂的声响,像是此刻蔺建贤正待在一个信号很不好的地方似的。
“喂喂?”
“喂?老蔺,蔺建贤?”
朱易琨一连喊了他好几声,蔺建贤才用粗哑的声音回他:“老朱……”
“老蔺你现在在哪啊?你不是说你快到了吗?”朱易琨捂着话筒,压低声音说,“人家谢先生都到了,你怎么还没到?我不是和你说过他脾性……”
谢印雪淡声提醒他:“我听得到。”
朱易琨立马从善如流改口:“他这人脾性最是大度,所以你更不能干出迟到这种没礼貌的事啊。”
蔺建贤那边又是一阵凌乱的电流音,半分钟过去后,他才继续说:“我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啊?”朱易琨都惊了,瞪大眼睛问,“你在耍我吗?”
“没有,我没有在耍你。”蔺建贤矢口否认,随及又嘶声恳求着朱易琨,“老朱我好害怕……求求你拜托谢先生救救我……”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
“老蔺?”
朱易琨连电流音都听不到后将手机放下一看,才知道这通电话直接被蔺建贤挂断了。
这下饶是朱易琨也不由语塞:“这……”
谢印雪放下茶杯,抬眸睨着朱易琨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你先和我说说吧。”
当事人蔺建贤不在,也不能来,如今便也先只能这样了。
“行吧。”因此朱易琨长叹一声,向谢印雪讲述起发生在蔺建贤身上的事,“虽然我和老蔺是昨天见的面,不过他的事情要从八天前讲起——”
八天前,即中秋节前一夜,蔺建贤刚从他正在新建的大楼巡视回来,累得心烦气躁,一回家就倒头睡在了沙发上。
社会上的大部分打工人在中秋节前夕只要不加班,肯定也已经放假了,至于蔺建贤这个大老板却没空闲休息还得在工地上亲自巡视,是因为半个月前,那座新楼盘建筑地上忽然发生了一场意外。
一个工人因为没有系高空作业安全带,而从十八层楼跌下来,当场死亡,据说身首异处,死状极惨。
蔺建贤害怕这件事影响他的楼盘建造进度和名声,就花钱掩盖了下来,只是好像给亲属的赔偿不到位吧,蔺建贤第二天就看到死者的亲属跑到他的公司来哭,还哭到他办公室那,他被哭声吵得头疼甚至都不敢在公司多待了。如今还天天去工地那转,亲自监督工人上班,就怕再有哪个工人不长记性,死活不肯系系高空作业安全带把自己害死不说,还连累他受罪。
如此过了七天后,就是那个工人死后的头七晚上,正在家里睡觉的蔺建贤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孔的人一直在对他喃喃念叨着一串电话号码,声音凄厉又诡异,不一会就把蔺建贤给吓醒了。
偏巧就在他醒来后的下一秒种,他的手机也跟着响了。
大半夜忽然在屋内出现划破安静的电话刺耳不说,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恐怖的东西,所以还没从噩梦中镇定下来的蔺建贤又再次被吓了个结结实实。
待他平复好心绪后,他的手机同样也停下了响铃与振动。
但蔺建贤觉得问题不大,虽然没接到电话,可是回拨过去不就行了?
然而等蔺建贤解锁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时,他却惊愕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未接来电。
第106章
“怎么样,听到这就已经感觉够邪门了对吧?”朱易琨说到这停了下话音,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休息。
谢印雪道:“其实还好。”
柳不花也觉得这个灵异事件平平无奇:“朱老板,你也是去‘锁长生’里绕过两转的人,这点程度的怪事应当吓不到你吧?”
“是吓不到我啊,被吓到的人是我发小嘛。”朱易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继续说,“况且更邪门的事还在后头——”
从那以后,蔺建贤每晚午夜十二点整,都会收到一通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
前几次蔺建贤睡得早没接到,后来他干脆不睡了,就坐在手机旁等电话响起然后立马划下接听键,如此一来,电话是接通了,可是电话中却无人应声。
“喂,喂?”
蔺建贤对着扬声器喊了两声,却仍然只能听见些嘈杂微弱的电流声,仿佛拨打这通电话的主人正身处于一个信号非常不好的地点。
“怎么没人说话啊?”
蔺建贤纳闷的嘀咕,而他念完这句话后,手机里便传来“呯”的一声重响,像是什么物体坠地时发出的动静。此时通话时长刚好跳到第14秒,闷响结束后,电话也直接被挂断了。
并且不管蔺建贤是接到还是没接到电话,他手机里永远不会出现有关这通电话的任何通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