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 by阿辞姑娘
阿辞姑娘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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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印雪以剑撑地站起道:“也是凶兽。”
“什么?”谭凡毅愕然问,“她也是凶兽?”
“是。”
谢印雪应声,并用剑尾拨了拨地上那截女妖客被宣霆砍断的左手。
此手皮肤颜色邪异,为朱红色,指节形状也怪,五指较短,掌身却奇长,是典型的猿手。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谢印雪揭晓答案,“她是凶兽朱厌。”
蔡乐乐不解:“见则大兵?”
见则天下大旱、大水、大火、大风、大疫这些她都听得懂,大兵是什么意思?
柳不花给她解释:“就是现身会引发战争和大乱的意思。”
战争不像水灾、旱灾、风灾、火灾和疫病这些会凭“空”出现的灾祸,它需要有人参与。但人好端端的不会打仗,朱厌之所以现身便能引发战乱,还不是因为它能影响人心人智。
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的确在参与者中引起了一场小型“战争”——谢印雪、百合子、宣霆三人围绕薄郎的那场内斗。
吴煜人傻了:“两只都是寻常凶兽,还都死了……可我们还没问出穷奇的有关线索呢。”
谭凡毅摘下眼镜,头疼地薅着为数不多的头发:“很好,寻常凶兽都死光了,穷奇的线索彻底没了,全玩完。”
“还没死完。”
谢印雪抬眸,目光径直落向百合子,张唇问她:“朱厌已死,现在你肯杀薄郎了吗?”
百合子没说话,她现在真的很累——不止是身体累,心也累。
明明朱厌死了,再无凶兽能影响他们的心智了;明明一切曾高涨的爱和恨也都回归原位了,明明那样拼死维护薄郎的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然百合子此刻回忆起来,却只觉那像是一枕黄粱的大梦一场,如镜花水月、空中阁楼,飘渺而不真切。
但饶是这般,她也回答不了谢印雪的问题,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百合子问谢印雪,也是在问自己:“……他真是薄鱼吗?”
青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道:“请蛮和小蛮姑娘来跳一场舞吧。”
柳不花遵令去找了蛮和小蛮,两位姑娘很给柳不花面子,一听他想看舞,二话不说便换衣登上了饮月堂的池中舞台,扬手间珠钗相击琳琅,蹁跹时脚腕金铃清鸣,台上一舞起,栈外大雨落,宛如他们初到妖精客栈时的那一幕。
蔡乐乐望着窗外惊讶道:“下雨了?”
虞佳忆也很错愕:“雨势还这么大……”
一点儿都不像是有旱灾的样子啊。
刘斐抿抿唇说:“下雨了,没旱灾了……那薄郎究竟是不是薄鱼?”
作者有话说:
①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山海经·西山经》

无人回答刘斐的问题。
吴煜、谭凡毅是难以判断,不敢肯定;刚醒来的辛天皓是满头雾水,不明就里;而先前始终偏袒保护着薄郎的百合子原本张开了口,却又颤颤闭紧,沉默不语,连执意要杀薄郎的谢印雪也一言不发。
饮月堂内觥筹交错,可一切喧哗仿佛都打破不了他们间的这份沉寂。
直至一道柔和甚至是有些弱气的声音说道:“是的,我是的。”
那是薄郎的声音。
他的回答不啻平地惊雷,话音刚落,刘斐、蔡乐乐和谭凡毅等人便倏地扭头循声朝来人望去。
薄郎捂着肩上的伤口,一瘸一拐,脚步虚浮,艰难地走近众人,开口再次字字清晰地重复道:“我就是凶兽薄鱼。”
这句话说出来后,薄郎就像卸下来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吴煜、谭凡毅和刘斐却变紧张了,还将手按上法器琵琶和银剑,时刻准备迎战一般警惕。
“抱歉……欺骗了你们。”薄鱼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改变,歉然苦笑道,“但我没有恶意的,我也真的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有些害怕。”
“我看到你们杀了合窳和雀夫人,我怕你们也杀掉我,我就想……要是你们死了就好了。”
“对不起呀……”
青年一声声、一句句,小心翼翼地和他们道歉,即便浑身沾满污血,他也还是那样的漂亮。一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谙世事,一只桃花眼如被水洗过似的乌润干净,浸足了懵懂无知,哪怕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会给人间带来灾祸,正道修士必要诛之的凶兽,只要看着这张脸、这双眼,旁人就很难对他狠下心——尤其是当人们知道,他所说的都是实话以后。
妖精客栈这个副本设计最玄妙的一点在于:只有当凶兽对人产生杀意时,凶兽们所应的灾祸才会出现。
薄郎大概是所有凶兽中最为弱的那一只了,他没什么自保能力,又胆小、怯懦,遇上比自己强大的掠食者只会可怜兮兮地求饶,并在心里祈祷:他们如果死了就好了。
这样想有错吗?其实是没有的。
如果你在森林里碰上一只要吃你的老虎,你肯定也会希望老虎死了就好了,因为这样你就能活下来了。
这是求生的本能,仅仅是想活下去罢了。
“在来妖精客栈以前,我没怎么见过雨。”
薄郎呶呶道了许久的歉,见参与者们仍是默不作声,眸光便黯了些,他悲伤地望着窗外的雨,像是在看可望而不可即的珍宝:“因为我在地方,不会下雨;进过的池塘,水都会干涸。”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我也是鱼呀……我一直想到水里去,我也应该生活在水里的。”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是凶兽,我活着,就会带来灾祸。”薄郎收回望雨的目光,哀声道,“你们修道之人,要维护苍生,所以你们要杀我是应该的。是我不该贪生,不该逃。”
那一刻,从青年身上传递而来的、几乎凝为了实质的浓郁绝望,感染了所有人。
它就是像是一颗挤入蚌肉的沙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来疼痛,存在感强得无法忽视,因此纵使朱厌死了,再无凶兽能够影响他们情绪,他们也依旧不可避免地共情了薄郎的哀伤。
百合子摇摇头,哑声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天命如此。”薄鱼露出一个认命的微笑,悲凉道,“百合子道长,谢谢你曾愿意信我、护我,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人死后会入轮回,妖死后也会吧,我死后……也可以么?”
百合子红着眼告诉他:“可以的。”
“那下辈子我不想再做凶兽了,我只想做一条鱼,一条能够活在水里的普通小鱼。”
薄郎趔趄着往窗户那走去,眼里的泪凝为珍珠:“真好看啊……这场雨……”
“能再亲眼看一次雨,真是太好了……”
薄郎死了。
他自爆了妖丹。
妖兽只要修炼入道,便会有一枚妖丹,临死前可自爆,与附近敌人同归于尽,山犭军就曾自爆过,他炸出了漫天的血肉,薄郎却化作一地散落的珍珠,就像他的泪,连死去的都是温柔的。
而客栈外的雨一直没停,淅淅沥沥落下,薄郎化作的珍珠也如雨扑簌簌坠落,最终顺着倾斜的地板滚向饮月堂正中央的圆湖,沉入水底。
——如此,才是所有寻常凶兽都死绝了。
他们的通关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众人却觉得心情压抑至极,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刘斐喃喃道,“他如果能像山犭军、像蜚、像朱厌那样攻击我们……也好啊。”
“我不能理解这个副本的设计目的,锁长生想杀我们直接杀不就行了?我们在里面不就是该艰难求生的吗?”谭凡毅抹了一把眼睛,把眼镜重新戴上,难受道,“结果呢?艰难痛苦求生的反倒成这个副本里的npc了,我不懂……”
他们在这个副本待了三天,三天内参与者中死了四个人:楚仪杨、宣霆、庆平和甘洪昌。
但谁能想到,他们不为这四个死了个同类难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狏即、薄鱼这些凶兽而怆然伤感?明明它们都只是npc,是虚假的存在啊。
吴煜也在用袖子擦眼睛,半是在自欺欺人,半是真心实意道:“我不是在为它们难过,我是在为我们难过,上古凶兽穷奇的线索没打听完,我们怎么通关?都得死了。”
“薄郎留了线索的,他最后说‘亲眼’,是眼睛……”
百合子愣愣抬头,看向不远处神色淡漠的苍瞳男人。
“诸位道长真是厉害啊,才三日,便已将客栈里凶兽悉数诛杀。”
同一时间,秦鹤的声音自饮月堂二楼传来,他伏在栏杆上,垂首笑盈盈望着一楼的参与者们:“就是不知,那只逃出长雪洲的上古凶兽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百合子咽了口唾沫,怔忡道:“秦掌柜,你是妖吗?”
秦鹤低低笑着,没做应答,只用双手撑住扶栏往下纵身一跃,于半空化作一只仙鹤,随后绕着舞台振翅盘旋一圈,发出悠长的鹤唳,跟众人刚进副本时听到的那声鹤鸣完全一致。
见状百合子抱着琵琶倒退两步,双目睁大:“秦鹤才是这个副本的引导者npc……”
“百合子,你在说什么啊?”蔡乐乐疑惑道,“引导者npc不是步师兄吗?”
“他不是。”百合子否认完便去问男参与者们,“我们最初进入副本时,听到是鹤鸣,你们呢?”
谭凡毅也算这批参与者中脑子比较灵光的了,经百合子一提点顿然道:“也是鹤鸣。”
吴煜则更直接,询问落地变回人形的秦鹤道:“秦掌柜,那只仙鹤是你吗?”
秦鹤笑着回他:“是我啊,我不给你们引路,你们怎么来客栈呢?”
“早该想到的……”虞佳忆也呢喃道,“每天给我们指引的人是秦鹤啊,步九照什么都没做……”
步九照不是引导者npc这件事,暗示其实还是挺明显的,毕竟这个副本的通关任务、如何通关、每日起始线索,全部都是由秦鹤说明公布的,如果步九照是引导者npc,那这些事应当由他来说才对,但步九照除了第一日外,后面两日几乎都没怎么在他们面前现身过。他只在第一次让他们听秦鹤的话,还说秦鹤不会骗他们,关键一个副本中不会骗参与者的分明只有引导者npc,秦鹤也确实没有说过谎,按照他给的线索,他们都顺利找到了凶兽。
刘斐讷讷问: “那他不是引导者npc,又是什么?”
这个问,谢印雪答了:“是上古凶兽,穷奇。”
此话一出,刘斐、吴煜和谭凡毅几人惊得连连往后挪退。
谢印雪却与他们相逆,反而朝男人走去。
“百合子,你不是曾问过我因何得以认定,薄郎就是凶兽吗?”他走到步九照身前方才停驻,抬手轻轻抚触男人眉骨,凝着底下那双幽邃的兽类异瞳,“现在你知道了。”
是,百合子已经知道了。
薄鱼早早就把上古凶兽的有关线索,隐晦地告诉给了他们,可当时唯有谢印雪听懂了——合窳愿意与豹妖剑客打那一架,是因为豹妖拥有一双和上古凶兽一样的苍色竖瞳。
仔细回想,这也并非是唯一的线索,首先秦鹤曾说起过“万剑宫首席大弟子步九照”的眼睛,以前不是苍色竖瞳,是这回来妖精客栈才变的;再者,妖精客栈内众妖客妖力开始莫名失踪,是从“步九照”来到妖精客栈那时开始的;最后,这个拥有苍色竖瞳的“步九照”出手斩杀合窳、蜚、还有朱厌时狠绝迅速,一招致命,不给众人留任何盘问上古凶兽线索缓冲余地的行为,不像是保护他们,更像是怕身份曝光的杀妖灭口行径!
而后者这一行为,谢印雪也做过。

但他在众参与者中修为最低,所以那会儿没能成功杀掉蜚。
以前想不通的奇怪之处,如今都有了一一对应的解答,除了——
“……你为什么……要帮他隐瞒身份?”
虽然这句话由百合子来问不太合适,毕竟不久之前,她也在为一只凶兽与其他参与者拼死顽抗,所以她应该理解谢印雪的做法才对,可她还是问了。
因为谢印雪和她到底是不一样的,谢印雪没有受的朱厌的影响,他很清醒。
他就是这样清醒着、自始至终地袒护步九照。
是出于同情吗?
就像她同情薄郎,虞佳忆同情狏即那样?百合子觉得不是,至少不全是。
她望着站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两人,望着他们恍若互为镜像的衣着、发髻,和看向对方时眼中宛如倒影一致无二的情愫,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因为你喜欢他……”
百合子神色怔怔地说道。
青年闻言微微侧过身回首,目光轻又淡地看了她一眼,他的手还抚在男人的面庞上,而男人垂着眼,像是被驯服的家犬般乖顺任由青年触碰,让人不禁心生怀疑:他分明这样安静、听话,怎么会是秦鹤口中那只生性残忍、暴虐嗜杀的凶兽穷奇?
但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后却抬起了头,百合子因此与他对视,直直撞入那双原被垂低羽睫敛住的幽邃苍眸,它的瞳孔是狭长的一条竖缝,周围是万物焚烧之后的灰烬颜色,枯败、寒冷、阴鸷……一切能用来形容死亡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这双眼瞳,偏偏这双眼瞳在望向眼前的青年时,却又如炙燃的业火般矛盾的带有温度。
莫名地,百合子打了个寒战,她忽然意识到,是的,这只凶兽就是被驯服了。
并且驯服这只凶兽的青年,其实和凶兽一样恐怖,因为他或许连同凶兽冷漠暴戾、残忍阴沉的天性也一并喜欢包容着,而不像她和虞佳忆,只为那些善良柔和的凶兽心软。
百合子攥紧琵琶颈,又后退了几步,她手心在紧张的情绪下出了汗,有些黏和湿,辛天皓却还在状态外,傻傻地问:“步师兄,他当真就是上古凶兽穷奇?”
“我觉得应当是的。”秦鹤回他道,“我和你们那位师兄认识很多年了,他的眼睛以前如漆如墨,绝非现在这般,所以你们真正的‘步师兄’,约莫已经被上古凶兽穷奇夺舍死去了吧。你们觉得呢——”
秦鹤负手站立,端的是一派慵懒散漫的作态,连语调都是悠悠然的,视线却次第从众人脸上滑落,扫来无形的压迫,盯着他们,硬要人给出个回答:“他是修士,还是穷奇?”
第一个被问的辛天皓结巴了下:“是、是穷奇吧?”
辛天皓答完,秦鹤又看向第二个人谭凡毅,等他开口。
谭凡毅心里想:谢印雪不都说了步九照是凶兽穷奇了吗?他本事那样大,说薄郎是凶兽,薄郎就是凶兽;如今笃声说步九照是穷奇,想来也不会有错,那秦鹤干嘛又要再问一遍呢?
不过心中千百种念头归心想,嘴上谭凡毅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是穷奇。”
吴煜也答:“……是穷奇。”
刘斐道:“是穷奇……”
“……”
如此问过还活着的所有参与者,当最后一人所答的“是穷奇”奇字落下之际,他们脚下踩的土地便像是收到了号令一般,猛地震颤起来,霎时地动山摇,颠得人东倒西歪,虞佳忆和蔡乐乐没站稳,两个人直接倒在了一块。
吴煜伏在地上,惶惶抬头问:“地震了?!”
谁知他的头甫一抬高,就看见妖精客栈里无论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妖客,还是圆池中央翩翩起舞的双姝,亦或可爱乖巧的狐狸侍女、菌人小厮……皆一个接一个像被黑洞吸住的宇航员,从头部压缩抽条,悉数被拉成长长的天水碧色细丝带,再定睛细瞧,那些丝带也不是丝带,而是细碎齑粉凝成条状烟雾,它们在客栈里被风拂起似的翻飞飘荡,袅绕浮动。
这充满杀机的一幕其实很美,但众人来不及欣赏,便被窗外骤然闪现的耀目炽芒刺得下意识闭眼,待眼睛适应了这等光线后再睁开,饮月堂的屋顶已经没了,栈外的雨也停了。
那些妖气凝成的丝带如蒙召唤,纷纷从命飞升上空,迅速蔓延占据了整片天穹,宛若璀璨绚丽的极光幔,在长雪洲封印大阵外盘旋须臾,便开始撞击那通天达地的幽蓝阵法,一声声如敲钟、如擂鼓,杀意穿霄,势似狂雷。
“长雪洲阵法要破了……”
秦鹤仰头喃喃,玄色衣袂在呼啸的风中猎猎作响,使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飘渺,还掺杂点旁人听不懂的感伤。未几,他重新低下头,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炫光,面无表情对众人说:“穷奇的身份被你们识破,所以他提前开启了禁术,以万妖为祭,抽空他们的妖力,欲彻底破阵逃出长雪洲。”
说至此处,他又弯唇露出笑容:“幸好诸位道长先行斩杀了他麾下凶兽,以致祭阵有瑕,因此我们还有一个时辰,但这一个时辰内若不能修补好封印大阵,那我们还是全都得死。”
百合子闻言一愣:“那……如果我们没有杀光那几只凶兽就先识破了穷奇的身份呢?”
秦鹤耸肩摊手,反问道:“死呗,还能怎么着?”
众参与者听完秦鹤的话,倏地扭头看向青年,神情有些复杂:这么说谢印雪帮着步九照隐瞒凶兽身份还反倒救了他们一命?
而谢印雪大概也想明白了这个副本为什么除了柳不花和自己以外,剩下的参与者全都是通关不多的新手,因为这个副本如果有郑书、卞宇宸或陈云那样的聪慧老手在场,那步九照的身份一定会曝光的极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先杀掉那些寻常凶兽。而他凶兽身份一旦暴露,祭阵便会提前开启,破开长雪洲封印,那所有参与者都会死在凶兽出世的灭世业火之中。
秦鹤变出把扶手椅,没骨头似的软踏踏靠坐着,催促众人:“诸位道长,别问这些没用的了,还剩一个时辰,你们快想法子修补阵法吧。”
“修补阵法……修补阵法……”
谭凡毅回过神来,哆哆嗦嗦从储物戒里掏步九照在第一日时交给他们的,说是记载着修补长雪洲封印阵法之术的玉简,拿出来后又想起步九照是凶兽,不是引导者npc,就连忙去找秦鹤求证:“秦掌柜,这玉简里补阵之法是真的吗?能用吗?”
别到时候步九照给的补阵之法是假的,他们照玉简给的方法做,结果阵法不仅修不好,破阵的速度还更快了。
“是真的,但是来不及了。”秦鹤接过玉简一摸,语气散淡道,“用此法修阵,需要三个时辰,我们时间不够。”
刘斐急得快哭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秦鹤出歪主意:“我们可以杀了穷奇,四大凶兽缺一,剩下的三只即使破阵出世,那也不会有业火降下。”
虞佳忆像听到了个冷笑话般,尾音略高难以置信道:“我们能杀掉穷奇?!”
且不提步九照杀第一日那个差点叫他们全军覆没的绯衣雀妖跟切菜一样,杀他们估计用一根手指就行,何况还有个谢印雪在旁边守着,谢印雪可是参与者啊,锁长生禁止参与者互相残杀,他们打起来要是不小心误杀谢印雪,那最后也是没法通关的,百合子当时敢以自身为钝拦在薄郎面前,也是赌谢印雪不敢真杀了她。
“万一呢?”秦鹤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去试试嘛,你看他现在都没动手,你们打不过就打不过,他也未必就一定会杀了你们。”
谭凡毅握了握剑,十分为难:“这……”
吴煜小心翼翼询问:“谢印雪……你和我们是一伙的吧?”
青年彻底转过身,面对他们抽出银剑,扔掉剑鞘,比身后的男人还像个邪肆反派,微笑道:“当然了。”
吴煜:“……”
人中被掐紫的“太君”辛天皓看了看谢印雪和步九照,又看看自己这边连握剑姿势都不标准的参与者们,从善如流地躺下,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眼安详道:“你们打,我已经晕倒了。我是真没想到我一直晕倒到现在却还活着,反正死了就不用高考了,死了也好……”
虞佳忆:“……”
“杀不掉的。”虞佳忆深吸一口气,又去问秦鹤,“秦掌柜,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能修补封印阵法的,对吧?”
“修补封印大阵之法的确只有玉简里的这一种。”秦鹤手杵着腮侧,懒洋洋道,“不过眼下时间不够,若我们能破了祭阵也是一样的。”
谭凡毅追问:“破了祭阵?”
“嗯,能破长雪封印大阵的祭阵依靠妖力运转,我们只需要留下一位修士,让其深入长雪洲寻找祭阵阵法法眼。待找到阵法法眼之后,再往里头注入灵力,就可破了祭阵。”秦鹤说,“而我们则乘我的法器‘踏烟舟’离开此地,去找万剑宫宫主和仙音门门主报信,让他们派遣更多的修士来修补封印大阵就行了。”
蔡乐乐面露犹豫:“那被留下来的修士会死吗?”
“这我怎么说得准?”秦鹤摸摸下巴,视线睨向步九照,勾唇道,“得看穷奇想不想杀人呀。”
“究竟要留下哪位道长,你们好好想想罢。”
这句话尾音才落,百合子就果断道:“留下谢印雪。”

大家立马将目光投向她。
“我不是想要报复他之前和我打架的事,我提议把他留下来,是因为我觉得谢印雪他不是人,不是参与者。”百合子怕众人误会,认真解释说,“你们应该看得出来,他喜欢步九照,可是你们想想啊,我们才来这个副本几天?三天,三天你会爱上一个人吗?”
“会。”蔡乐乐点头,“他们俩长得都好看,在现实里我肯定会一见钟情,你也会,你第一天还说过步九照长得俊呢。”
颜狗百合子无言以对:“……”
百合子:“但你不会爱他爱到和所有参与者作对的地步。”
此话蔡乐乐就比较认同了:“那确实。”
百合子继续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谢印雪三天爱上步九照很不合理,所以他不是人,他应该是摆渡者npc,他和步九照一样都是副本里的npc,他们早就认识了,才会爱得这样死去活来,留下他是最好的选择,步九照也不会杀了他的。”
最后那十个字,百合子说得无比坚定。
旁人也寻不出任何错处反驳她,因为他们也都觉得,步九照迄今为止仍未动手杀人,全是因着谢印雪在场,若是没谢印雪,他们此刻兴许连骨灰都被步九照给扬了,哪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刘斐总感觉百合子的推论还是不太对:“谢印雪是摆渡者npc,那柳不花呢?我觉得柳不花才是摆渡者npc,毕竟他和秦掌柜的脸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啊……你们谁见过参与者的脸和引导者npc的脸这么相似的?”
“我不是摆渡者npc,别犹豫了,就把我干爹留下来吧。”柳不花摆摆手打断刘斐,否认道,“我们几个快逃。”
“……你真是个大孝子。”辛天皓听着忍不住“醒来”,幽幽道,“看来没有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是靠不住的,我再也不想加入任何家族了。”
秦鹤在一旁听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嗤嗤笑。
“你们走吧。”谢印雪也弯起眼眸,唇边笑意更浓,收剑温声说,“我留下来。”
秦鹤立时从椅子上起身,挥手召出一条乌篷长舟:“走罢,谢道长都说他自愿为我们牺牲了。”
随后大伙排着队登船,谢印雪和步九照站在旁边目送他们离开,明明应当是生死关头,周遭却无一丝紧张的气氛,以至于众人脸上都有几分茫然——这个副本就这样结束了吗?
好像也太简单了吧?
不对……如果没有谢印雪,单靠楚仪杨,他们不可能那么快从三百位妖客中找出寻常凶兽分别是谁,也没可能有人能叫凶兽穷奇这般安静温顺。
谢印雪……谢印雪……
他才是这个副本的主心骨。
乌篷长舟浮空升起,百合子趴在船沿边上,低头望着谢印雪和步九照,看两人携手御剑,降落在长雪洲万年不化的寒冰石地上,结果说要带他们逃命的秦鹤却御动乌篷长舟也朝着长雪洲方向追去。
吴煜疑惑不解道:“秦掌柜,我们不是要去仙音门和万剑宫搬救兵吗?”
“不急,我先看看他们什么情况。”秦鹤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小舟,俯身看得比任何人要认真。
众人好奇他到底要看什么,便也跟着他一块俯身,看长雪洲上的两人。
他们看见谢印雪停在近海面的外沿处一个地方,步九照则与他分开,迈步朝长雪洲深处走了八步,便沉默驻足,站在在封印大阵外。
吴煜更纳闷了:“他们在干什么?”
秦鹤眯起眼睛,身体再往前倾了倾。
下一瞬,他便看见步九照又抬起腿,向前再走了一步,踏进了那幽蓝阵法之中,继而转身望着与自己相隔九步开外的谢印雪说:“就是这里。”
“我以前只能走到这里,在每年夏至隔着九步远,看照射到你脚下雪面上的那片阳光。”
然今日不是夏至,谢印雪脚下的这片雪面上也没有光。
步九照盼了一万三千多年都想离开的地方,如今他为了谢印雪又走了进去,他站在那里看谢印雪,眼中的黯淡却似被光映亮,那双苍瞳眸光熠熠:“不过今日虽不是夏至,但我好像还是看见了光。”
“你看见的是‘雪’,不是光。”
谢印雪迈腿,踩着步九照在雪面上留下的脚印,也一步步走进封印大阵,最终偎进男人怀中拥住他道:“那些光永远无法进来陪你,只有‘雪’可以。”
步九照闻言眉尾轻抬,环着青年腰肢在他耳畔嗓音沉沉,无奈地说:“你到了这时候还要寒我的心?”
谢印雪亦扬眉:“我说实话也不行?”
步九照把头搭在他肩上:“可我难过,我不想听你说实话,我想你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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