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撅着嘴,朝步九照撒娇:“船长大人,您快告诉谢先生,我有没有骗他呀。”
谢印雪轻轻掀眸看向步九照。
男人回望着他抿唇不言,唯有喉结滚了滚,像是咽下了所有话语。
偏偏他的缄默,恰好印证了以诺所言非虚。
于是以诺继续怂恿蛊惑青年:“谢印雪,你不是一直追求长生吗?眼下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又何必再舍近求远呢?其实要不是我们老板看你心地善良,张哥哥和他的员工也帮忙说你在饿鬼道……哦,就是你们那个菩娑婆叉副本里表现不错,我们才给你这次机会的。你错过了这次,往后想再获得长生就绝对不止这般简单了,并且——”
“就算得到了长生,你也一定会后悔的!”
“心地善良……”谢印雪笑了笑,像是没想到这个词也能用在自己身上,笑过以后,他拧开了水晶瓶的瓶盖。
以诺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谢印雪将水晶瓶送到嘴边,以诺眼睛睁的更大了,步九照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抬起,像是要去阻拦谢印雪喝下的动作,可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紧攥成拳落回身侧。
结果谢印雪随他动作一起松开了手,让水晶瓶如同众人跳崖时那样自由坠落。
以诺太紧张这个瓶子了,看见这一幕便本能扑朝前去接水晶瓶,不过他一放下手,四周的时间也开始流动,于是在其他人的意识里,他们在听到以诺说完“是,一定可以”之后再一眨眼,就发现以诺双手捧着水晶瓶在谢印雪面前跪下了。
应倚灵愕然,望着他问:“以诺机长,你这是……”
以诺:“……”
以诺好想哭,但他不能哭。
第213章
坠落的水晶瓶因为没盖瓶盖,纵使被以诺接住,里面的不死泉水也差不多洒干净了,没剩几滴。
以诺在谢印雪和步九照这吃瘪了不说,还于众参与者面前丢了大脸。他不好找步九照和谢印雪算账,便选择迁怒他人,从地上站起后暴露本性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眼珠子!”
应倚灵好心关心反被骂,敢怒不敢言。
可柳不花却心满意足戴着花冠走到谢印雪身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一句:“干爹,以诺机长怎么忽然给你下跪,然后又无能狂怒起来了?”
谢印雪轻笑一声,语气颇为无奈:“以诺机长觉得我心地善良,便拜拜我,想变得和我一样心地善良。”
听着青年这番话,连柳不花都做不到违心附和,只能如实嘀咕:“……那他拜错人了,下次见了陈云,让以诺机长拜拜她吧,现在他想拜的话,拜十三也行。”
以诺:“……”
倒是郑书注意到以诺手里接住的水晶瓶是谢印雪的,好奇询问:“谢印雪他不愿意喝不死泉水?”
“是啊,他错过了获得长生的最佳机会!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以诺冷哼一声,瞪着其他人问,“你们也想错过吗?”
看着以诺这恼羞成怒的态度,其余人更不敢喝了。
况且郑书还见识过谢印雪的本事,觉得跟着他行事不会出错,便道:“我不喝。”
穆玉姬和弟弟态度一致:“我也不喝。”
易曜就怕最后长生和黄金只能二选一,想了想还是抱住黄金道:“金条更重要。”
以诺根本不在乎他们喝不喝,他要做的只是让谢印雪喝,谢印雪不喝,他就只能撂狠话威胁其他人:“那你们都别后悔!”
谢印雪看向捏着水晶瓶大半天都默不作声的卞宇宸,温声问他:“卞先生你也不喝吗?”
“卦象显示要我放下。”卞宇宸放下水晶瓶,深吸一口气倒空里面的液体,做完这一切他才微笑着看向谢印雪道,“我的卦象从不出错,所以我不会喝的。”
以诺还在气急败坏呢,脾气都变差了,不耐烦地问话:“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不愿意喝了,那你们到底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问完他又顿了顿,忽地改口:“要不还是明天走吧,瑙洛塔城风光好,你们还没游玩观赏过呢,不如……”
听到这步九照终于开口了,可声音却仿佛淬冰般森寒:“今天就走。”
以诺听得出他心情不好,又感觉自己就这样噤声的话很没面子,便将目光幽幽地落向应倚灵和宋曲悠,笑容诡异,阴恻恻道:“你们两个也要走吗?喝了不死泉水,却不留在瑙洛塔城的话……是会死的哦!”
应倚灵和宋曲悠听了他的恐吓,瞠大双目,眼底满是恐惧。
郑书则长舒一口气,也赶紧把水晶瓶扔掉,庆幸道:“我他妈就知道这玩意喝了准没好事!还好我没喝。”
“不死泉水只对留在瑙洛塔城的人生效。”
谢印雪瞥了一眼城门口的死而复生的蝴蝶,淡淡道:“喝下不死泉水又离开了这里,大概就无法长生,最后会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这样子吗?吓我一跳。”宋曲悠的心脏如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那喝不喝出去都会死啊。”
“好吧,居然被你发现了。”被拆穿了以诺也不沮丧,仍像个地产推销员似的坚持不懈和众人诉说瑙洛塔城有多好,“不过你们不觉得这样也很好吗?瑙洛塔城的居民都很好,帅哥美女应有尽有,你们生活在这里,可以正常恋爱生儿育女,既不用为吃喝发愁,也不会死亡衰老,除了没有手机网络,和你们平时的生活也差不多呀,为什么不想留在这里呢?”
表面猛男实则孝子妈宝的詹蒙说:“不行,我妈还在等我回去呢。我回去后还得马上换衣服,不然她看到我穿女装要把我腿打断。”
牧金海也说:“就是啊,我必须有网,比起长生不死,我更想回家打游戏。”
以诺骂他:“你没出息!”
“是的,我是废物。”牧金海摆烂地耸耸肩,很无所谓道,“三块金砖够我好久的网费了。”
柳不花捋着自己的粉头发道:“我也是,我还等着老死了下辈子重新投胎呢,真的不想继续做人了。”
以诺:“……”
这些人好话听不进,以诺只好来硬的了,他问大家:“可是离开这一关,你们确定还能在后面的副本里活下来吗?”
“实话告诉你们吧,锁长生共十关,这才是你们的第几关?离开这里,你们想要再获得长生,就得通关十关了。也别怪我看不起你们,以你们的资质,这一关就是你们唯一能获得长生的机会了,好好想想吧。”
以诺的发问让应倚灵和宋曲悠陷入沉默。
少年说的没错,这个副本是她和宋曲悠的第八个副本,也的确是她们遇见过的最简单的一个副本,简单到直到通关时刻,都还没有一个参与者死去。
如果此时选择留下来,她们还能继续活下去,然而如果选择离开,她们极有可能死在接下来的其他副本里。
应倚灵踌躇着道:“可、可是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做好和家人告别的准备……”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让她立即选择留下来,应倚灵也做不到,何况这种长生之法和她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们以为的长生,是活在现实世界里长生不死,而不是留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城镇里。
她在现实世界中还有爱她的亲人父母、多年的同学挚友、有无数难以割舍的留恋,她做不到彻底抛开遗忘这些人,永远留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
以诺摊手冷笑:“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当你在副本里死亡时,你也不会有机会和家人告别。”
应倚灵和宋曲悠闻言又不讲话了。
以诺以为她们在思考,便决定加把火:“你们要是有所犹豫,我们可以在瑙洛塔城住一晚,感受一下瑙洛塔城的风土人情,等明天再……”
卞宇宸忽地插话问以诺:“以诺机长,十关以后的长生,和现在的长生,有什么区别?”
“人……”
以诺立刻应声,却只说了一个字便卡住,卞宇宸略带疑惑的目光刚朝以诺望去,就见蓝瞳少年猛地呕出一口血。
这血喷的非常突然,詹蒙和郑书来不及躲闪,被溅了一脸的温热,而以诺则用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脖颈,仿佛在一双抵抗旁人看不见的手掌,他满脸痛苦,张口嘴巴唇齿间全是沸腾的血泡,众人看得惊骇之际,以诺终于在折磨中吐出了一个极为简短的答案:“咳……人数!”
话音一落,以诺便脸朝下重重地磕在地上。
郎心如铁的参与者们没一个管他死活,得到信息后就急忙交头接耳——
“不同在人数?”
“是指十关以后的长生,只能有一个人获得的意思吗?”
“肯定不会是这个啊,这个消息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到底是什么的人数不同?”
“以诺机长,你还活着吗?”郑书蹲到以诺面前,用命运之矛的棍尾戳了戳他,“还活着你就告诉我们一下呗。”
以诺还是没反应。
他也没法做出反应。
实际上他的头已经抬起来了,因为步九照揪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
“你很喜欢说,继续说啊。”
男人将他从地上拽起,语气乍一听虽十分平静,实际却暴怒难藏,以诺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再说多一个字,步九照就能马上把自己的头颅往后勒折扭断。
然而这一切无人知晓,在所有参与者眼中,他只是静静地趴在地上,步九照依旧站在谢印雪身旁,从头至尾没动过,也没说过话。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犹如天堑,不可攀越的差距。
以诺张开嘴巴,可被焚烧殆尽的舌头与声带都还没有完全长好,导致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连求饶都做不到。
詹蒙抹了一把脸上被以诺喷溅的血液,见以诺头朝下瘫着无声无息,就拉过少年的手给他把了下脉搏,然后错愕道:“我日……以诺没心跳了,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郑书无语:“吐两口血就能死?我不信。”
谢印雪也低目望着地上寂如死尸的以诺,垂落的长睫敛去眼底一切眸光,片晌后,他把下巴搭到步九照肩上,察觉到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谢印雪扯唇笑了下,轻声问他:“你把以诺杀了?”
步九照道:“没杀。”
只是动了一点点手。
以诺舌头和声带被烧是他自己活该。
步九照说:“这是违背誓言的反噬。”
谢印雪懂了:第十关以后确实能获得长生,可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长生”之法,所有引导者都不能泄露相关信息,否则就会像以诺这样惨遭反噬。
“看来以诺是真想让我留在这里,宁愿冒着反噬,也要让我知道十关以后的长生,和现在的长生不一样,或许还会更遭。”
思及此处,他唇边笑意更深:“步九照,如果是你来说,你会遭到反噬吗?”
“你不会吧?”
“因为誓言是用来约束他们的,而不是约束你。”
青年一句又一句,像是在拆一份精致的礼物,每一句都在剥开精美漂亮的外层包装纸,最后,他的手指终于停在了礼盒盒盖之上,只要揭开,就能知晓“礼物”的全貌。
他问为他准备“礼物”的人:“步九照,你瞒着我的小秘密,就是这个,对不对?”
步九照闭上眼睛,张口正要应答青年所问,谢印雪却打断他:“这是你的秘密,你不用告诉我。”
“好了,放开以诺吧,他也还是个孩子。”青年补了一句,“起码看上去是的。”
步九照听他的话松开了以诺。
以诺得到解救后就伏在地上嘤嘤嘤地哭:“呜呜呜……”
听到他哭声的郑书:“啊这。”
詹蒙不解地挠头:“没脉搏也还活着呢?”
以诺从草地上抬起头来,原本白皙干净的一张小脸现在又是泥又是血的,被泪水一冲更是斑驳,瞧着凄惨极了,他咂了咂刚长出的舌头,一边啜泣一边委屈巴拉地从指缝中偷看谢印雪一眼:“我不能再多说了,多说我没好果子吃,你们自己体会吧。”
众人何时见过大名鼎鼎的以诺这般悲戚可怜?
不过他的惨状反倒恰恰证明了以诺给出的线索全盘属实。
于是宋曲悠下定决心,坚声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不想留下来,我还有亲人想见,哪怕下个副本我就会死,只能再见他们一个月了,也想回去。”
“因为我原先其实就是想活着,想通关锁长生过回我以前的日子,从来就没想过要获得什么长生,你们有想留下来的,请自便。”
说完宋曲悠转身爬上飞艇,应倚灵原地踱步片刻,也随她一起上去了,可能是怕自己留的久了心生动摇。
詹蒙爬上飞艇途中还在那悔恨:“草啊,早知道可以把黄金带走,我就给我妈多薅几个金镯子了。”
穆玉姬也好笑地看着弟弟:“你不是一直嚷着要长生?真不想留下来?”
郑书抱着胳膊,吊儿郎当道:“穷的时候是这样想的,现在我在外面赚了那么多钱,不出去花了我不甘心。”
“是啊……不会甘心的。”穆玉姬叹息一声,看向瑙洛塔城。
见识过现实世界的繁华,又有多少人愿意留在这么一个小镇里,永远永远地活着,没有死亡的那一天?
当生命漫长到不受自己控制,而你要日复一日待在同一个地方无法结束时,长生不死就不再是一种人皆渴望的嘉奖,而是无期的惩罚与折磨。
同样没改念头不打算留下的牧金海、尤岚、云茜和易曜等人排着队依次登上飞艇,几人都上去之后,就是卞宇宸登艇,然而素来跟着卞宇宸身后的十三,这次却迟迟没随他一块上去。
以诺指着还没上去的十三说:“哦,对了,我刚刚说漏了一点,他没带黄金回来,买不了船票,没有船票不能回去。”
“小事小事。”爱财如命的易曜此刻毫不吝啬地贡献出自己一块金条,扒着飞艇扶栏扔到十三怀里,豪气万丈道,“十三兄弟,我给你买!”
“……谢谢。”十三捧着金条笑了下,笑意却没达眼底。
卞宇宸回头看十三一眼,在他面前,十三藏不住心事,也不敢隐藏,因此卞宇宸一眼就看明白了——十三比他们都先一天跳下悬崖,他们回到瑙洛塔城城门口时,十三是从城里跑出来的,所以他必定留在瑙洛塔城住过一晚。
以诺也一直千方百计地想劝他们留在瑙洛塔城住一夜,可能瑙洛塔城真有什么魔力,只要住上一晚,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十三便是如此吧?
卞宇宸侧首问十三:“你不想和我们一起离开?”
这虽是个问句,卞宇宸的语气却是陈述句。
十三低着头:“少爷,我……”
卞宇宸道:“你就告诉我,是不是?”
闻言十三抬起了头,他直视卞宇宸的眼睛,眼底倒映着蓝空与阳光,是那样明亮:“是。”
这回倒是卞宇宸垂下了眼睫,他记得每一个十三死亡时,眼里都仿佛蕴有光,那些光很刺眼:“……那你不用给我一起走了。”
十三怔忡地望着他:“少爷……”
卞宇宸却头也不回的登上飞艇,再也没有看过十三一眼。
来时载着加上以诺有十五个人的飞艇,在回去时少了一个人。
十三送他们走时,把金条还给了易曜,易曜又大方地把金条转赠给了詹蒙:“詹媚娃,拿去孝敬阿姨吧。”
“嗳,以后咱们在路上遇见,还是可以打招呼的。”詹蒙吃人手短拿人手软,这会儿非常讲素质,没说一句脏话,“就是别再叫我詹媚娃了。”
以诺也不去驾驶室,挑了个离步九照很远的位置,清了清嗓子教育众人:“我亲爱的队员们,现在机长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听说过一个传说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队探险船发现了一片无人群岛,他们还在群岛内海域中神明留下的神庙里找到了不死泉。喝下泉水就能长生不死,可取出泉水会唤醒守护泉水的巨蛇,巨蛇会追杀每一个喝了不死泉水的人,探险员们为了阻拦巨蛇,便在神庙附近栽种下一片嗜血树森林,以此阻拦巨蛇的攻击,可他们还是受到了神庙的诅咒,从此不能离开这片群岛,连唯一能带来死亡的命运之矛和再次打开神庙的钥匙都被神明收走,要永生永世困居在神庙附近,求死不得死。”
“——现在请回答我,这个传说教会了我们什么道理?”
郑书答:“不要轻易去探险。”
詹蒙:“尤其不要轻易去无人岛探险。”
柳不花:“更不要随随便便喝野外的生水。”
以诺:“……”
谢印雪看着以诺又哑巴了的模样,没忍住笑起,继而启唇道:“你想告诉我们:万物非欲生,而不得不生,万物非欲死,而不得不死,安能长生不死哉?”
以诺见他如此聪慧,便觉得谢印雪除了不上道以外人还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能驯服步九照这头狂兽,就给青年鼓掌:“这才是正确答案,不愧是你!”
谢印雪瞥着他,慢悠悠把话说完:“可我就是不想死啊,所以这个道理我不爱听,你别讲了。”
以诺鼓掌鼓到一半身体再次僵住。
众人怕自己看热闹笑出声被以诺记仇,连忙扭头去看飞艇外的风景,此时天色未黑,他们俯身朝下望去还能看见底下的景物,于是他们便俯瞰到,明蓝色的浅海中沉没着无数轮船,它们像是一段并未被记载过的历史,从浅海处的清晰,逐渐到深海处的模糊,最终被海洋完全吞没,彻底消失,无人再记得它们曾经存在过。
步九照望着那片邃黑的深海也有一瞬出神,他像是回到千年之前,驻足在与煦阳相隔九步的界限,遥遥痴望自己最讨厌的一片片冷雪落入江海中,妒羡它们能随波逐渐,去往他永远也看不到的广阔天地之时。
怔忡间,步九照倏然感觉自己的无名指被人勾了下。
而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人是谁。
“步九照。”
青年在温声唤他名字。
步九照却不敢回头直视青年的眼睛。
青年继续说着,声音轻而缓,如同淅零淅留的柔雨:“在我那个世界,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一根手指,所以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也代表着将自己最爱的人放在心上。”
步九照被勾住的无名指颤了颤。
而青年觉察到后便与他勾得更紧了。
在这一刻,步九照蓦地想要转身,想要把所有秘密都告诉给谢印雪,可青年却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不让他侧首,只挨着他说:“你不用解释,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
“我得走了,不过再见时,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飞艇把所有参与者送回了家,众人到家时天已全黑,身上穿着仍是副本里带出的那套服饰,就是金属探测器、枪啊、金矛、多芒星胸针之类道具没了。
再寻表一看,时间竟距离他们进入副本时过去了六个小时,这是锁长生内的时间流逝首次与现实时间产生交集。
仿佛他们真的乘坐一座飞艇,去过瑙洛塔城,去过失落之地神庙,更去过达科纳斯群岛——以诺告诉他们的传说中,那片被诅咒笼罩的群岛。
或许他们也确实去过。
他们从神庙中带出来了一点黄金宝藏,抵抗住了不死泉水的诱惑,最后如同所有探险电影里主角团一样回到现实世界,继续过他们平凡的生活。
柳不花仰头目送以诺的飞艇离开,在谢印雪要回卧房休息时背对他开口:“干爹,你是为了步九照才不喝不死泉水,留在瑙洛塔城的吗?”
谢印雪顿住脚步,回道:“这一次,不是为了他。”
“下一关副本,是你的第九关。”
“步九照曾与我说过,只要通过九关,便能彻底离开锁长生,我把你带了进去,也一定要把你带出来。”
听到这里,柳不花转过身,望着青年单薄的背影,声音有些艰涩:“……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回来了。”
青年说罢,抬腿迈步向前,砂金色的发丝在清冷的月色下也灿如流金,到末了却随着身影融入冬夜浓郁的暗色。
作者有话说:
①万物非欲生,而不得不生,万物非欲死,而不得不死,安能长生不死哉——《化书》
②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一根手指,所以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也代表着将自己最爱的人放在心上——网上查的资料。
以诺:谢印雪,你怎么就不明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谢印雪:?
步九照:?
柳不花:你不是男人,没有小唧唧吗?
以诺:人家是可爱的男孩子。
柳不花:……
“什么叫不回来了?!”
谢印雪说一不二,次日就让柳不花给沈家打电话,交代清楚了“后事”,于是沈秋戟听到后开始闹了。
小徒弟年纪还小,虽然平时故作深沉、老气横秋的,但始终是个小孩子,幼儿园还得明年毕业,脸上婴儿肥都没掉,谢印雪太喜欢他了,就拍拍腿面,伸出双臂,做出要抱他的姿势:“阿戟过来,师父好好和你说。”
沈秋戟把手背在身后,倒退两步。
谢印雪:“……”
唉,这徒弟还没步九照在永劫无止学院里矮坨坨的时候讨喜。
谢印雪入门时选的“孤”命,这辈子都不会有夫妻子女缘,故他若是想择几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排解孤寂,只有二法:一是收徒,二是认干儿子干女儿。
干爹干妈干哥哥干妹妹之类的都不行。
因为“儿子”与“女儿”,才是他孤命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亲属。
谢印雪也不止收了柳不花一个干儿子,可唯有柳不花长期待在他什么能不受“孤”命影响,碍于卦理学识有限,谢印雪算不出具体缘由。
不过古人有训:夫妻是前缘,儿女原宿债。
谢印雪便觉得可能是他前世欠了柳不花什么,这辈子柳不花来找他讨债的;也亦有可能反过来,是柳不花前世欠了他什么,这辈子来给他当干儿子还债的。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柳不花给他当干儿子时都二十多岁了,他其余的干儿子年纪也比他大,喜欢小孩子的谢印雪只能接触到沈秋戟一个小崽子。
所以看着这张可爱的嫩崽脸,哪怕沈秋戟天赋不好,谢印雪教小徒弟教得伤心难过,他也能拿出更多的耐心来对待沈秋戟。
因此谢印雪温声徐徐说:“不回来就是不回来了,字面意思。”
逆徒沈秋戟犟嘴:“我中文学的不好,你给我翻译一下。”
谢印雪挑眉,屈指轻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启唇说其他的事:“鉴于你是‘贫’命,明月崖你继承不了,我走后,便先由不花照管,等你遇到了喜欢的人,就转交给他打理。所以你以后要对喜欢的人好点,不然会被扫地出门的。”
“那你呢?”
沈秋戟听着谢印雪连他那未曾谋面的对象都考虑进去了,就是不说自己,攥着拳问青年:“你为什么不能回来了?因为你会死?”
“不能回来和不回来是两种意思。”
“不能回来是没有选择,不回来是有选择,而我选择不回来。”
谢印雪说到这,见沈秋戟张口还欲顶嘴,扯唇笑了下反问他:“我不回来,那我还可以活着;可我回来了,我就一定会死。你想我回来还是不回来?”
沈秋戟浑身一震,未几,紧攥的拳头便慢慢松开,他垂着头,声音很轻:“……那师父你什么时候不回来?”
谢印雪算了算时间,回他道:“加上这个月,应该还有三个月,能再陪你过个年。”
沈秋戟闷闷不乐地坐到谢印雪身旁的兀子凳上:“只剩三个月了……师父你早就做好决定了吧?我还以为你会到最后一个月才告诉我。”
“不会的,这样大的事我怎么会瞒着你们呢?”谢印雪拍拍小徒弟的脑袋,眼眸如波,笑容温柔,“何况马上过年了,我得提前一个月给你们调整情绪,因为过年的时候我希望你们都能开开心心的笑着。”
沈秋戟:“……”
那他妈还不如最后一个月再说呢,现在提前把后事都交代完了,过年时谁还能笑得出来啊?
他就问谢印雪了:“如果笑不出来呢?”
谢印雪:“那就强颜欢笑。”
沈秋戟:“……草!”
谢印雪蹙眉教育小徒弟:“阿戟,你去哪学的?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但沈秋戟是真的很叛逆:“不是学的,是我现在提前预支了长大以后能说的脏话,等我长大了少说几句就行。”
谢印雪:“……”
他也想骂脏话了。
师徒两个你瞪我我瞪你,互不退让。
“来咯来咯,鸡汤来咯——”
柳不花却在这时端着一口还冒着白雾热气的砂锅从厨房过来,放到谢印雪摇椅旁的木桌上。
“什么味啊?”沈秋戟捏着鼻子,被砂锅里溢出的药味熏得连连皱眉,“这不是鸡汤吧?”
柳不花笃定道:“是鸡汤,不过给干爹喝的药膳鸡汤,你不能喝。”
“噢,我也不想喝,我回去学习了。”
沈秋戟对带“药”的食物不感兴趣,更不想闻药膳鸡汤奇怪的味道,立马拿出“学习”当借口脚底抹油开溜,然而谢印雪听到“药膳”两个字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问柳不花:“你做的?”
这锅鸡汤所散发出的让人心生畏惧的恐怖气息,除了柳不花鬼斧神工的厨艺,谢印雪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出。
“我哪有那厨艺呀?我请厨子做的。”可柳不花深知自己几斤几两,说出了鸡汤气味之所以恐怖的正确答案,“是上个副本小干妈走之前给我留的药膳方子,他叮嘱我要按时煲给干爹喝,给你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