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沛凝与月白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袖子,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月白又气又恼:“你这个时候出去,是想被他们活吃了吗?我们前脚回家发现三师兄修习修罗道,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们后脚便来找茬了。我甚至觉得他们便是因这件事来找茬的,若是如此,你又该如何?”
唐沛凝则已经带了哭腔,拼命摇头:“大师兄,你真的不能去,你忘了‘紫微入世’吗?外面那些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他们万一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呢?现在门派凋零,你只身前去,若是打斗打斗起来,他们人多势众,可怎么好啊?”
可还不等她说完,外面众人已经齐声叫着“序临掌门”了,听这鼎沸的人声便知道来客不少,顾云真人仍在催促:“序临掌门,请现身吧!”
屋内几人对视一眼,序临摇摇头,道:“迟早要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那至少……”月白连忙道:“至少我们和你同去。”
他眼中已近乎执拗,唐沛凝也使劲抹净泪珠,将眼睛揉得通红:“就是,我也要去!三师弟,你不去吗?”
楚天阔擦了擦额角的汗,面色又青又红,他一时间难以面对掌门师兄的脸,不敢与他对视,可师姐又提到他,让他不得不表态:“我,我当然也要去的。”
以序临为首,几人走出小山亭,根本无瑕顾及杂乱的庭院,只能将有限的精力用在对付来客上。
打开大门,顾云真人没等主人家招呼便自行迎了进来,显得极为不礼貌:“序临掌门在家呀,你在下界斩妖除魔的事迹流传很远,大家都在念着你的好呢。”
“不敢当,在下只是小辈,斩妖除魔本就是紫霄派门规,我做那些也都是应该的,不值得大家如此夸赞。”序临眉头微皱,察觉到对手的不礼貌。
可顾云身后的人群,从眉眼到气息,处处都透露着不礼貌,序临他们势单力薄,虽是主人,却无法真正掌握主动。
“我们都到这儿了,序临掌门难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顾云根本不管序临的回答是什么,便已走进荒芜多年的紫霄派,边往里走边咂嘴。
不小心有蜘蛛网挂在他肩头,他便嫌恶地用一张明符将这些蜘蛛网都一并烧去了。顾云肩头残余的一点灰烬,撇撇嘴:“看来序临掌门光顾着在外面除魔卫道,对门派中的事务便忽视了。当初苍杪真人还在世的时候,紫霄派是何等的盛世啊。啧啧。”
众人见了这荒凉景象,也不约而同发出唏嘘,序临顿住脚步,语气变得生硬:“序临确实能力有限,却也不必用紫霄派现在的情景来抹黑我师父的名声。各位便开门见山吧,有什么帐是要现在清算的?”
作者有话说:
上周去考科目四了,因为7月28号我的驾驶证学习期限就到了,所以前段时间特别焦虑,担心以前的考试全都白考了,然后还焦虑科目四的题背不下来。
不过现在终于考完,今天已经下证了!!耶耶,我也是能开车的大人了!
第114章 陷阱
“诶,序临掌门也不必如此动怒。如今修真界谁不知道你是第一,天下鲜有敌手,若不是你紫霄派欺人太甚,我等也不会结伴而来,特地来触你的霉头。”
顾云将拂尘甩了甩,语气十分超然,就像如今站在这里也只是被逼无奈似的。
他说完,拍了拍手,便突然有几具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尸体上头盖着白布,让人看不清脸,却难掩身上的黄色道服,序临认出那是太一门的装扮。
从人群当中挤出几个同穿黄色道服的弟子来,他们个个面带愁容,双眼含泪。这几人虽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却已经显示出自己的苦主身份。
序临轻声道:“不介意我……看看吧?”
几个太一门弟子别过头去,没说行与不行,序临便蹲下身来,缓缓掀开白布去看。
这些尸体死状可怖,都像是被吸光了全身灵力与修为、痛苦而死,因此浑身皮肤干涸,一碰即碎。
因他们与生前差别太大,序临一个也没认出来,却认出了其中几人随身携带的配饰,心里一阵阵抽搐。
他还不知道这些死尸意味着什么,却用头发丝都能想到,顾云定是要将这些死尸的仇统统安在紫霄派头上。
序临的大脑飞速运转,还没来得及摸清对手的心思,顾云便又开口说话了:“序临掌门,太一门本来地处嘉江,嘉江是最风平浪静的水域了,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嘉江水流变得异常湍急,天降大雨,洪水翻涌,似乎将江底的水鬼都翻上来了一样,嘉江境内鬼怪频出。”
他用手指指这些死尸,继续说道:“这些人有的在降妖除魔时丢了性命,有的在对抗洪水时灵力用尽而亡,太一门也不得不搬离嘉江,全门迁往孟津,路途遥远,中间不知道又伤了多少道友。”
“所以你什么意思?这些人命都算在紫霄派头上了?”紫霄派的几个弟子都不是傻子,唐沛凝实在气不过了,带着哭腔从序临身后站了出来,愤怒地喊道。
顾云却不顾她的愤怒,反而报之一笑:“这位小道友,我明白你的心情,可在下的话也并非胡编乱造。”
顾云的拂尘在唐沛凝面前拂过,像是一阵烈火在她的眼前烧过似的,让她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尤其是丹田位置,气血上涌,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随着拂尘的落下,有一团青色光芒从唐沛凝心口飘了出来!
这光刚一离体,唐沛凝身上燥热的感觉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浑身脱力,整个人虚脱一样倒在地上,疲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万分。
“诸位请看!”顾云突然将音量提高,将那团青色光芒握在掌心,那光芒逐渐具象化,化为一枚冰玉。
此玉状若水滴,色如天青石,安静躺在顾云手心,散发荧荧光芒:“这便是天水之江心!我明察暗访多日,才发现嘉江江心被人偷走,这才导致下界阴雨连绵,洪水蔓延!”
果然,他此话一落,众人唏嘘之音立马变了味。
序临脸色一变再变,元神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这江心是什么时候跑到唐沛凝体内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将江心引出。
他为自己的失察而万分懊恼,自他们从嘉江出来,途径了那么多地方,每一个都可能是有心之人的陷阱,让人有可乘之机,将江心藏在唐沛凝的丹田之中。
在一片喧哗之中,月白忙着将唐沛凝从地上扶起来,落入序临眼中。序临瞳孔骤缩,猛地起身,想将他二人都护在身后,可惜已经晚了——
太一门与青城剑派弟子联手布阵,在空中结成一个巨大的缚妖索,将月白网缚其中!
又是顾云,他那拂尘始终像是沾着旁人不知晓的法术,从月白面前轻轻拂过,便有一团火红灵力飞出,这股灵力带着真火,自顾自地炼化成一块暖魄,浑圆的,也躺在顾云手心。
再看月白,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温度,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脸色铁青,嘴唇上飞速结了一层薄霜。
本想起身抗争缚妖索的他,如今将自己抱得很紧,蜷缩在网中,连眼神都变得无力起来。
顾云冷笑一声,转身对各派道:“诸位再看!这便是我青城剑派一直看守的鬼山地脉!”
“地脉就是鬼山之根,与迷惘山结界相辅相成,封锁上万魑魅魍魉,若是没有这地脉,就算封印的结界再上乘,鬼魅都会逃出山去,为祸人间!”
他突然转向序临,一字一顿地说道:“序临掌门,我就想问你一句,为何地脉与江心都在你紫霄派弟子手中?!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天下大义,在下界到处降妖除魔,可为何这妖魔的根本,在你紫霄派自己手中?!”
“妖修?收妖怪为徒?这是苍杪真人做的吗?我们竟被瞒了这么多年?”
“妖怪向来冷血薄情,我们修真界不是不许妖修入门好多年了吗,怎么……”
“这是重点么?如今的重点难道不是地脉和江心为何都在紫霄派手中?”
“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他们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紫霄派式微,这定是想要门派兴盛而想出来的阴损办法,真没想到序临掌门是这样的人!”
人声鼎沸,众说纷纭,瞬间,序临连这些弟子的脸都看不清了,只能看见他们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与一开一合的嘴,嘴里像吐出长而缠绕的蛇信,
序临百口莫辩。
怎么办?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跑。
这些人中,除了顾云能与他抗衡,其他人不过是加在一起都聊胜于无的陪衬。
序临反复确认唐沛凝和月白的位置,柔兆已与他元神共振,只要他一声令下,即刻就可划破那不堪一击的缚妖索;再用执徐掀起一阵风来,迷一迷众人的眼睛,他们立即便能逃走。
至于紫霄派……紫霄派的位置在哪里又有什么可重要的。
只要他们几个还在,哪里都能是紫霄派。
就算只有一件茅草屋,屋前种几棵柳树,靠山而生,靠水而活,他也一样能将紫霄派术法都传给师弟师妹,等安稳了,每人收几个乖巧的小徒弟,他们几个一样能够将门派传承下去。
等过了几百年,风头平息了,没人记得这起风波了,他们再回灵筠山,将家中里里外外都重新拾掇一下,他们或许比现在生活得还要好。
可是蓦地,他元神当中的烧灼之感愈发强烈,有那么一瞬间,序临甚至无法使用灵力!
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恐惧在序临灵府之中蔓延,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他从没感受过枯竭,而方才那一刻,他像是失去了十几年来一直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然后变成一具无用的躯壳。
方才构想的一切都如同泡影一般被现实击碎,序临意识到从迷惘山出来之后,他的元神已经消耗太多,或许事情根本没他所想象的那么乐观。
他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正当序临想要分辨几句的时候,顾云“哦”了一声,声音冷漠麻木,透露着一股阴狠与恨意。他的眼神狡黠得像盯住猎物的狐狸,随后,顾云手中的拂尘变得老长,如同灵活的鞭子从空中拐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序临的身体,将楚天阔从他身后卷到众人面前。
楚天阔被擒,他像一只脱了缰的猴子,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狼狈地将额头磕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可没人上前扶他,众人只是将疑惑又狠毒的目光投向这个瘦弱的少年。
因为他浑身上下的修罗之气根本掩盖不住了。
顾云森然一笑,伸手便拽住了楚天阔后脑的头发。“我说怎么向来风评极好的序临掌门要用这么阴损的办法重振紫霄,原来根本不是为了紫霄,而是为了这个修罗!”
楚天阔那刚刚被师姐和师弟理好的头发立即乱了,成了一团热闹的鸟窝。
他额头上的窟窿汩汩地流出血来,顺着扁塌的鼻梁流到下巴,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源源不断地掉下来。
他已经被这道突如其来的伤口疼哭了,又让人认揪住了小辫子,如今的境遇可谓是疼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泪比血流的多,血却比泪流的急,一时间五官之间像是在吵架,丑得不分你我。
可是根本没人可怜他,所有人都厌恶他。
顾云一手拿着江心和地脉,一手拿着自己的法器拂尘,他将声音放得很大,大到将归树峰的鸟兽都惊散了:“顾某人今天到此,就是为了揭露紫霄派一直以来的阴谋!
“我明察暗访多日,这鬼山地脉与天水江心正是辅助修炼修罗道最好的宝器。紫霄派逆徒楚天阔,修习修罗已有三年,如今小有所成。天下大乱,鬼魅横行,四海动荡,洪水漫天都是因为这个小杂种!”
“各位请看,如今世间是个什么光景,这哪里是简单的劫难,这分明是恶修罗带来的惨象,修罗噬天!”
他言辞严厉,拂尘在空中一甩,云如同被从天上强拉来似的,跟着拂尘在空中滑动的痕迹形成一个椭圆,一幅惨烈景象就在椭圆当中浮现,定睛一看,那是毋需多言的人间惨状——
天下大雨,洪水肆虐,大水摧毁无数房屋树木,将渺小的世人卷在浪尖,水中锋利的树枝又轻而易举地划破人的身躯,再看那洪水,泥黄色的湍急水流被染得血红,引来河边无数恶鬼竞相吸食;
恶人也以乱世壮胆,明目张胆地在街上横行,抢掠一切女子,不论其是否适龄,若是此时有男子挺身而出,必然会被挑破胸膛,脏器横流满地,后面的白发父母见了这一幕幕便痛哭流涕,直至晕厥,可恶人却开怀大笑,又将这些父母杀死,只剩那些被抢掠的女子在手中慢慢折磨,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母亲手中的婴儿被鬼魅夺取,硬生生在空中撕成两半,那两只鬼魅发出桀桀笑声,分别在空中把玩着那婴儿的尸体,将母亲惨叫中的绝望与哭声中的哀怨当做最好的食物。
各派来使已被空镜中的种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顾云又将楚天阔的头抓紧了,让他头上本来就寥寥无几的头发更加稀疏了起来:“各位道友!如今修罗就在我手中,他尚不成气候,正是处置的好时机!”
序临元神撕裂之感溢于言表,他面若金纸,眉心的凤凰血愈发的红了,还未等各派弟子出声支援顾云,他先沉声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顾某别无他求,只是站在修真界前头,替所有道友说句公道话罢了。”顾云微微一笑,道:“我们人修自古以来便修道不易,不能因这畜生一人之差便将自身修为断送了去,也不能无故使这许多百年门派就此毁于一旦!
“紫霄派若是今天能将这三个逆徒交到我等手中,门派就此覆灭,我们这些人便打道回府,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以往的仇恨都一笔勾销。”
“若是你将他们带回去,”序临顿了顿,问,“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排山倒海之音:“处死逆徒,处死逆徒,处死逆徒!”
顾云却牵起嘴角:“序临掌门,别太固执,紫霄派都没有了,还要弟子有什么用?”
序临以柔兆撑地,实在没有忍住,一口淤血从喉咙当中咯出。
顾云见状更是喜出望外,老神在在地用手指不断碾着楚天阔额头上的伤口,让他不断发出惨叫。
“顾云,你也不要欺人太甚!”说时迟那时快,序临强忍元神撕裂之痛,提起柔兆飞身过去,直取顾云的命门!
顾云当了许多年的掌门,手段狠辣,绝不会被一个后辈的剑给吓到。
“序临道友,你还是太嫩了。”他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抬手反击,只是微微转身,轻飘飘地将楚天阔拉到身前,当做一个免费的肉盾。
楚天阔的脑袋几乎血肉模糊,他连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声也渐渐变小,看起来就只剩了一口气。
序临自然不会对师弟下手,柔兆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收起了丰盈的剑气。
而仅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周围已有几个弟子拔剑而来,在序临身边飞身而过,刺向靶子一样的楚天阔。
他们都有同门死在这场修罗噬天当中,对楚天阔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
而剑光快要削到楚天阔皮肤的那一刻,序临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很深的绝望。
是非对错,序临已无瑕分辨,他也知道不该轻信已成修罗的楚天阔,可饶是楚天阔必有一死,他也不能让师弟毫无尊严地死去。
由是,执徐从他怀中飞出,迎风变成好几个,分别去与那些要杀楚天阔的修士缠斗,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不出手还好,序临方一出手,各派便如同炸锅了一般,像是将对楚天阔的恨转移到了他身上,简直沸反盈天……
终于,不知是谁的剑气从序临背后袭来,他用柔兆一边将这道不甚厉害的剑气化解,随后震惊地扭过头来,想要从人群当中辨认出方才偷袭他的人。
可人脸依旧模糊成一团,序临通过各派校服勉强辨认,他认出了许多校服,里头有一直依附于紫霄派的太一门、青城剑派、临枫派、梵海派,甚至有与紫霄派存有百年情谊的上清派与奇木岛……
上清派弟子个个闭口不言,畏畏缩缩,其掌门不见踪影;奇木岛弟子更是个个都像缩头乌龟,彼此小声交谈,眼神当中流露出恐惧。
偷袭者不知是没胆量站出来,还是打定主意自己能够湮没在众人当中——他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旦有了开端,攻击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不由分说地向他袭来。
序临将纷繁复杂的剑气一一化解,却还是有一二漏网之鱼,刁钻又锋利地划破他脸颊与脖颈。
而他勉强抚平动荡的元神,透支寥寥无几的灵力,祭出元神剑,柔兆晶莹剔透的剑身灵光大盛,它似乎能够辨认方才化解过的每一道剑气来自何人,同时发出无数道剑意,扫向各方。
这剑意看着柔和,可实际暗藏杀机,难缠极了。
没有人将这道若有若无的剑意当回事儿,却都被缠住——想要化解剑意者察觉剑意当中暗藏符咒,根本无法解开,身上被剑意稍微触碰到的地方都已留下伤口;强击者以为剑意轻盈,便予以重击,却发觉剑意沉重,有万钧之力,故而被击退数步。
找上门来的各派修士一下就乱了,自顾不暇地拆解起剑招来,还不断抱怨身边没被困住的同门没有第一时间帮助自己。
他们相互埋怨,渐渐陷入混战,三两个人撕扯在一起,与序临的剑意缠斗在一起,场面十分难看。
最后还是顾云挺身而出,拂尘一挥,化解了序临一半的剑意。
他笑得也有些勉强,却还是将人质楚天阔死死攥在手心:“序临掌门,我们知道你修为高深,却也不至于如此吓唬人。”
顾云好像不擅符咒,救下的都是一些强攻手,如今这些好手被解救出来,不由分说便冲向序临,他们个个眼中透着凶光,已经不像是为同门报仇,更像是因方才自己技不如人而恼羞成怒,心生恨意。
如此强攻,序临双拳难敌四手,身上也负了伤。
他退了一路,最后还是用金丹期剑修的威压,以排山倒海之势将这些人都压得抬不起头来。
序临提剑缓步走向顾云,他身上的白衣已经沾满血污,顾云身上却没被溅上半点脏污。
两人相对而立,顾云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自知若是真的动武,他也讨不到好,不由得将手中拂尘攥紧了一些。
序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知道对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将脊背挺得很直,微微笑了笑,轻轻扫了眼身后那些再不敢上前的修士,对顾云说道:“顾云真人,楚天阔生是我紫霄派的人,死是我紫霄派的鬼,若有朝一日处死,也得由紫霄派、由我来亲手处置,轮不到别人置喙!”
他用了个自创的剑招,将缚仙的符咒融在里头,十分短暂地把顾云困住了片刻,把他那倒霉催的楚天阔师弟解救了出来,放在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里头,让外人无法靠近。
楚天阔刚一自由,像是突然能够重新呼吸了一样,神志都迅速恢复了,眼中闪出前所未有的期望。
他猛然吸了一大口气,眼泪汪汪地看着序临,突然大喊道:“掌门师兄,小心身后!”
就在序临设置结界时,顾云从拂尘把手处拔出一把长约二尺的短剑,从序临背后刺来。
那柄短剑上有暗纹闪动,竟能轻松刺穿一个金丹期剑修的身体!
序临听到楚天阔的提醒时,为时已晚,他后心一凉,低头一看,短剑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的胸膛。
序临浑身重重一震,反手一掌,将顾云连人带剑都拍了出去,随后连忙封住心脉。
被困的月白剧烈地挣动起来,却还是无力挣脱身上的符咒;唐沛凝的体力也有些恢复,正哭得六亲不认,脸皱成一团,像许久之前苍杪练书法搓皱了的废纸。
序临耳中不断有嗡鸣之声响起,半晌之后才隐约分辨出,师弟妹在哭喊他的名字。
顾云却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来,宝贝似的将短剑上的血取下,用法术让其悬在空中。
他伸手便拉过一个受了剑伤的青城剑派弟子来,那孩子年岁还小,身上的剑伤也看不出是柔兆所致,还是在方才的混乱中被友军无意划伤的。
顾云掀开那小弟子的袖口,露出伤处,把序临的血就这么直接滴在那弟子的伤口之上。
转瞬之间,那道剑伤就此愈合,小弟子的胳膊恢复如初!
随后,顾云声音悠悠响起:“早就听闻序临掌门是紫微入世,灵、肉、骨、血无一不是救人法宝,以前我是不信的。
“今日看来……我信了。”
第116章 我认了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城剑派弟子那条光洁无比的手臂上,序临双耳当中的嗡鸣之声渐渐消退,忍住胸口气血翻涌之感,将手中的柔兆攥得愈发紧了。
顾云带着这小弟子在各大派弟子面前转了一圈,颇有些炫耀之意,转回序临身边,得意洋洋道:“想必诸位多年前也有所耳闻——紫霄掌门首徒序临,乃是入世紫微——那时他还不是掌门,世间也没有乱成今天这个样子。
“序临掌门拥有紫微之身与我等望尘莫及的修为,难道不想承担紫微的救世之责吗?”顾云微笑着问道。
本来乱成一锅粥的各派弟子又再次团结起来,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序临,眼神中充斥着同仇敌忾的愤恨,像是在诘问“天下大乱,你为何不救”。
“顾云掌门,您先是想要处死我的师弟妹,又想让我承担救世之责,”序临冷笑一声,说,“您不觉得您想要的太多、吃相太难看了些么?”
“诶,序临道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顾云笑得虚与委蛇:“我是站在修真界前面替大家说话,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才站出来的,各位道友自然明白我是出于一片苦心,不会因为我方才太过心急而怪罪于我。”
序临沉下心来,目光坚毅冷静,再次看向顾云时,一双眼睛像是暗夜中两颗寒星:“顾云,你若是真想救世,想要借我之力,我序临绝无二话;可若是你抱有私心,想借此机会让我紫霄派灭门,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楚天阔私自修习修罗道,是有错在先,可修罗噬天是否是他所为,现下尚且没有定论。你空口白牙就想定我紫霄派的罪,未免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年纪小,不知轻重,却无奈修为尚够,你们若是欺我门派无人,我豁出命来都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序临用剑尖指了指身后结界中的楚天阔:“你们惧怕的修罗,如今也在我手中,若是顾云掌门执意要毁我门派,我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让全天下为我紫霄派陪葬!”
序临向来以理服人,从不屑于威胁他人。可如今这个场面,他求也曾求过,也同这些人商量过,若是不用些手段,恐怕要让他们欺负得尸骨无存。
紫霄派百年历史,说不定要断送在他手中。
楚天阔那孩子脸上的血差不多干了,糊得满脸都是,只有眼下两行眼泪流过的地方是干净的,像是红布上破了两条大口子,露出了雪白的肉来,可笑极了。
可在外人看来,他的脸就不是可笑了——他血红的脸上只有眼睛又黑又亮,眼球中不时闪着结界映进去的金光,像一双刻入符咒的死物,而脸颊上那两道泪水冲刷干净的皮肤更像是某种不详祭祀的图腾,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能够噬天的恶修罗——在外人眼中,他恐怖异常。
人群中有几个看起来就修为不太高的人,肉眼可见地往后缩了缩,序临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威胁恐吓起了作用。
他继续加码:“顾云,你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说罢,序临的灵力如同涓涓流水,绵绵不绝地输入结界,不断充盈进楚天阔体内,而这些灵力又迅速地转换成修罗之气。
沛然霸道的修罗之气“嘭”地一声从楚天阔的身体向四周爆裂开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修士的鼻腔,像是毒药,光是闻闻就能使他们的修为停滞,再无进境。
“好好好,序临掌门,你先冷静,倒也不必如此动怒。”顾云不知在何时收了短剑,又在习惯性地甩动拂尘了,可他的语气又不像是恐惧,反而透露出些许不耐烦来:“你看这样可好,我们有事好商量,只要你能担起紫微之责,还乱世太平,让我等能够继续安心修炼,我们也不是非要谁的命不可。”
他说“我们”时,还不忘看了看身后与他勠力同心的道友们,显然是不得已才照顾所有人的利益,而他想让紫霄派覆灭的狼子野心也不能再明显了。
序临装作勉为其难地不再给楚天阔灌输灵力,定定道:“先将我师弟妹还来。”
“不急,不急。”顾云笑吟吟地回望序临:“还是先说说您要如何救世较为稳妥。若是将人交还与你,你又不救了,那各派的牺牲岂不是徒劳?如今这乱世,就凭我等绵薄之力,怎能还天下太平?”
古籍有载,上一个救世的紫微星,自毁仙根,用自己成仙的可能性换取了天下上百年的太平。
对于天下太平后的他,正统的古籍上却没有详细的记载。当年,在得知自己也是紫微后,序临查阅相关文献,在上百本野史中挑挑拣拣,大概拼凑出了上一个紫微星的结局。
这结局大体来说有两个版本:一是自毁仙根后,紫微沦为凡人,隐于修真界中,受三界敬仰,活至百余岁才寿终正寝;二是……失去仙根之后,为平息世间恶魂,紫微的骨血被其撕咬吞噬殆尽,连尸身都没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