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Redo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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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它轻轻没入唐沛凝发际——神庭穴当中。
神奇的是,几乎是金针刚刚没入唐沛凝的神庭穴,她整个人的呼吸就平稳起来,效果似乎比宋潮青灵血还玉丹还灵上三分。
再过一会儿,唐沛凝缓缓睁开眼睛,像是在人群中辨认着谁,在目光触碰到段月白时,整个人都舒缓了。
她抬了抬手,段月白将其接住了,急切道:“师姐!”
“没事,我没事,别担心。”唐沛凝虽看起来不是没事的样子,声音都十分虚弱,但比起方才来还是强多了,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苏巢捂着胸口,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沛凝师姐还是不能太过劳累,我也只是暂时将她的咯血之症压了下来,若是能找到巫医江陌寻,那定会比我这半桶水的人要强多了。”
云夙鸢忙去扶她:“苏巢师姐,你也没事吧?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法力微末,只能做到这样了,若是沈翳师兄醒来切……”苏巢重重一顿,突然意识到沈翳重伤,剩下半句,要说之话不言自明。
沈翳就算醒来,也未必能再切脉了。
唐沛凝闭目养神,却一直没有松开段月白的手,她只觉得昏昏沉沉,一会儿眼前一片漆黑,一会儿耳中嗡嗡作响,像极了她还没有被领回紫霄派时惨淡的童年。
那时家里很穷,一年冬天大雪,她家的房子四处透风,冷风像是刀子,将她家的屋顶划出更多口子,人都冻木了,手脚都是紫的。
当时她也是这种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的,眼睛和耳朵没有一刻是同时好使的。
突然,她口中的滋味像是紊乱了,像是风寒的症状也蔓延到了口腔当中。
过了一会儿,唐沛凝才意识到有人往她口中灌进了一点儿什么汁水,先是感觉有点凉,后又尝出酸酸的,味道很好,能唤回她沉睡的味觉,甚至让她没那么疲惫了,甚至有力气睁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晃晃荡荡的窗帘,鱼尾灰的颜色,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侧的轿帘,之后唐沛凝才感觉到身体也在晃动——原来他们在轿子上。
“我就说她爱喝吧,你不信,方才我说多买点儿,你偏不让,现在好了,此去几十里没有村落。”宋潮青的声音如今听来,也没有最初在孟津见面时那么刺耳了,唐沛凝从中听出大师兄习惯的音调与断句的方式,竟在病中感觉安全和幸福。
段月白懒洋洋道:“你对她倒是比我还上心了,不就是一点酸梅子汁吗?省着点儿喝呗,我们就快找到江陌寻了。”
“那能是省着点儿喝的问题吗?她是病人,你不能让着她点儿吗?”
唐沛凝抬起软绵绵的手腕,胡乱一抓,也不知道摸到了谁,道:“行了,别吵了,本掌门的脑仁儿都要被你们吵裂了。”
“你,你感觉怎么样?”原来她在宋潮青身旁,他右手正拿着竹筒装好的酸梅子汁,左手拿着擦嘴的方巾。
一看就是信不着段月白那个不会照顾人的,宋潮青亲自照顾她呢。
他虽没叫一句“师妹”,却让她感觉自己就是师妹。
“还好,就是渴了。”唐沛凝说道。
宋潮青立马又奉上酸梅子汁,小口小口地喂她;唐沛凝便在他的动作中寻找所有似曾相识的痕迹,渐渐觉得热泪盈眶。
“怎么,还好喝哭了?”段月白笑道:“苏巢的医术竟然还行,我倒是对她简直刮目相看了。还是说所有跟在沈翳身边的人都能偷艺两手?怎么我当年在他身边呆了许久,都没能学到一二分呢?”
“你?”宋潮青刚想打趣两句,却又想起那个困扰他经久的问题,于是话锋一转,问道:“月白,你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又是怎么与沈翳相识的?”
段月白本吊儿郎当地坐在一侧偷喝唐沛凝的酸梅子汁,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唐沛凝精神不济,强撑精神与他们说。
宋潮青轻声道:“你已经断断续续睡了十几天,这期间苏巢来为你施过四次针。我们如今要去找江陌寻给你治病,前面再过两个镇子就到了。”
虽是提不起精神,身体软绵,在听到“江陌寻”这个名字的时候,唐沛凝还是陡然睁开了眼睛,道:“去找他?江陌寻?我当年虽小,这中间又隔了几百年时间,可紫霄派闭门这些年里头,我每日都在反复回忆那些事。江陌寻绝不是善类,我派一切痛苦磨难,都源于他将大师兄身份点破……”
她说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攥住序临的手却愈发用力了,她的指甲险些将宋潮青的手背划破:“让我为了保命而去求一个仇人,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我又又又忘申榜了!!!!qvq天呐,没见过比自己还蠢的人,周四晚上又是兴冲冲等着榜单,想看看自己是什么位置,转眼间时间到了,我没了,哈哈,麻了。

唐沛凝气得发抖,眼睛里头有泪光。
她浑身都沾着“士可杀不可辱”的倨傲,似乎让江陌寻为她诊治,就能立马要了她的命。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江陌寻”三个字是她少女时期就有的隐痛,求他,就相当于承认他们如今与二百年前无异,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段月白与宋潮青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苏巢掀起轿帘望了进来。经过这许多事情,少有感情的苏巢也变得敏感起来,很快变察觉到轿内的压抑,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她轻轻捏了捏一侧的发髻,歪头道:“我就说嘛,像是听到了沛凝师姐的声音,你果然醒了。你们……在聊什么?”
唐沛凝像是见到了亲人和救世主,拖着一副病躯就想抓住苏巢,而苏巢也十分配合,进来便跪倒在她塌前。
可唐沛凝只是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便上下眼皮打架,合上眼睛睡着了。
苏巢捏了一把汗,为她把身上的被子掖好:“我在隔壁都听到你们吵了,放心吧,我只是用了点迷香让她睡着了。沛凝师姐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情绪太过激动。”
“确实,迷她,多给她下点儿迷香,可别让她醒过来。睡着倒好,一睁眼儿就要跟我吵,还拿掌门的架子压人,师姐长大之后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段月白一挥手,对着苏巢微微一笑,唐沛凝最近状态不错,他的心情也连带着好了起来,看苏巢这个榆木脑袋也越来越舒畅了:“我发现你今日也开窍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蠢了,看着顺眼。”
说着,他从洞墟中摸出一本剑谱,丢给苏巢:“赏你。”
要说段月白的驭兽手段真是一绝,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能将别人也哄得开开心心,随便送礼都是投其所好,知道苏巢是个武痴,便直接奉上剑谱,虽然说的话还是不着听,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苏巢果然双眼冒着精光,双手接下这本剑谱,用指尖在剑谱名旁边上下摩挲,宝贝似的不碰到字,怕将那字碰花了:“弥生剑谱?”
“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我虽会使剑,却不甚擅长,便宜你了。”段月白光明正大地偷喝唐沛凝的酸梅子汁,咂咂嘴道:“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我看你的‘鹤唳’虽然坚毅,可过刚易折,若你能勘破这套剑法,定能有所进境。”
“谢谢段师兄!”苏巢将剑谱揣进怀里,像是担心他反悔将剑谱要回去一样,嘴角却一直弯着,眉眼也是弯弯的,表情愈加丰富了:“现在天色晚了,我们也不能成天赶车,我今夜就守在沛凝师姐身边,晚上再给她施针一次。”
段月白没想到这孩子竟这么好哄,一本破烂《弥生剑谱》就将她直接打发到姥姥家了,自然乐不得她晚上再为唐沛凝施针:“施针时记得叫我,我可为你护法。”
苏巢脆生生答道:“好!”
在离开之前,宋潮青还回头看了两眼,怕苏巢不会照顾人,将唐沛凝越照顾越糟,不料却被段月白拉了一把,手一松,轿帘便合上了。
“行了,别看了,为了那本剑谱,她也能多尽心一阵子。”段月白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牵起了宋潮青的手,往远处走去。
他们越过轿夫们生起的火堆,忽略空气中不断弥漫的烤鸡香味,并肩行至林中。
两人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林中很静,偶尔会有动物身体刮过枯枝的声音,窸窸窣窣,意外地有些悦耳。
从琴川出来,宋潮青几乎很难有这样与段月白安安静静相处的机会,他当下便想道:“其实这声音是最平常不过的窸窣声,没甚悦耳,只是他在身边,我便觉得悦耳罢了。”
他如是想着,思绪尽处才发觉两人停了脚步,段月白正在静静看他——目光平静,其中却像有团烈火,不断燃烧,生生不息——宋潮青被他看得呼吸滞住了。
大名鼎鼎的序临有一天也会中了这不入流的定身咒,浑身竟然没有一丝能动的地方,唯有瞳仁,还能一清二楚地看到段月白逐渐靠近的脸。
段月白的嘴唇如今正贴在他的嘴唇上,一时分不清谁的更凉。
宋潮青闭上双眼,心脏狂跳,段月白的香味就在他鼻尖萦绕,他们好像从没有如此近过。
段月白的触感突然消失了,宋潮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行动如常。
原来他根本没有中什么劳什子的定身咒,他只是接受了一个轻如薄翼的吻。
“师兄,你没有拒绝我。”段月白笑得很得意:“现在的情况,我应当怎么理解呢?”
“少废话。”
宋潮青一把拉过他的脖子,急不可耐地吻上段月白的嘴唇,他心中有无数个喜欢呼之欲出,却一个也说不出口。
他心说:“师弟,月白,什么纲常伦理,什么紫霄门规,都见鬼去吧,师父若是因我喜欢他就要将我逐出师门,我认。我就是要喜欢他。”
宋潮青胸膛中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尘封,终于破土而出——他从未因为重生而如此开心过。
段月白不知道师兄心中变化,只知道师兄吻得很急。
他却用舌头卷过宋潮青的口腔,用手掌抚着对方的后背,让师兄的呼吸平稳下来,像是在这场对弈中掌握了主动,段月白吸吮着宋潮青的嘴唇,将这个吻变得异常缱绻。
到底是缺乏经验,这一吻结束,宋潮青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怎料抬眼,段月白游刃有余、气定神闲。
一向好脾气的宋潮青竟有些火冒三丈:“没想到你还挺有经验的。如此轻松。”
段月白嗤笑一声,贴在他耳边说:“承让承让,未曾有过什么经验,或许只是天赋比较好吧。和序临师兄一样,我们都是天赋极好的人。”
他边说着,边睨了宋潮青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似乎所有误解与彼此未知的故事,都在这个吻中化解。
宋潮青心如捣鼓,却前所未有地感觉自由,甚至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抬头一望,参宿正在他们头顶的苍穹之上。
段月白也随着他遥望的方向往天上看去,声音变得有些沉:“‘三星正南,快要过年’,看来快除夕了。别担心,沛凝师姐会没事的。”
宋潮青面露忧色:“江陌寻真的会救紫霄派弟子么?我拿不准。那天她的病症来势汹汹,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就算江陌寻能救,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段月白攥着他的手,语气坚定。
但宋潮青能够感受到对方手心在微微颤抖,明白了段月白的坚定并不瓷实。
他们又往西走了十天,才终于到达星陨阵显示的南疆村落。
本只有百里的路程,若是御剑,走走玩玩也只需要三两天,可他们六人中有两个伤员,沈翳昏睡着没有知觉,唐沛凝更是稍有颠簸就皱眉头,因此无法用修士的法子走,只能雇了两顶软轿,让人抬着才可以。
轿夫里头有个热心肠的壮汉,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淳朴之人。
他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只是看到有病人,于是心生怜悯,经常为段月白几人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行至此处,他又开腔了:“几位少侠,前头便是永绥了。”
“我们几人也只能将你们送到这里了,永绥人禁忌很多,若是无意间触碰,怕是没命回来。”壮汉看了看旁边骑马的宋潮青,歉疚道:“永绥较为封闭,百姓不愿与外界接触,有些规矩我们也不知道,只能你们多加小心了。”
眼看着永绥的仪门就在眼前,壮汉和他的弟兄们帮忙将唐沛凝和沈翳从轿中抬了下来,连道多声对不起,又抬着轿子走了。
段月白抱着沈翳,宋潮青抱着唐沛凝,云夙鸢紧跟在两人身后,正要进仪门,苏巢说道:“段师兄,沛凝师姐如今病程过半,需要换药吃了。我之前听沈翳师兄说,苗疆山林中有很多珍贵草药,想要取本地的药材,为师姐换一服与天地合的药,我怕到永绥后不能轻易出来,可否先行一步,待药材配齐,再与你们汇合?”
“这怎么行,”云夙鸢立即说道:“方才的轿夫说了,永绥人诸多忌讳,你只身前往,若是碰到永绥百姓,触了逆鳞,到时候身边无依无靠,要如何是好?我随你同去。”
宋潮青也道:“城中岂会没有医馆,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小姑娘到深山中去采药,再说我们进去也不是一定不能出来,安顿好了唐掌门和沈掌门,我们陪你去。”
“店里的药和刚采的怎么比?更何况这药方适时而变,随地而变,才能让病人更容易消化啊,”苏巢哀求的目光又向段月白投去,语气中带着焦急,“我一个人去就行,我有隐身符,不会让当地人发现,我不会惹事的……沛凝师姐真的很需要这服药!”
她说完,又看了看沈翳,马上要哭了。
“好了。”段月白一直不发一言,这才说道:“你去吧,若是有事,就发信号,不出一刻我便赶到。”
“月白!”宋潮青语气中透着阻拦。
怎料段月白回了他一个云淡风轻的眼神,道:“没事,让她去。”
“谢谢段师兄!”苏巢立即喜笑颜开,转身便要走。
“诶,等会儿。”段月白将她叫住,往她手中塞了两枚信号弹,又嘱咐道:“怎么如此心急?我们在永绥最大的客栈碰头,早去早回。”
苏巢点头,郑重其事道:“好!我一定,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故而,一队人分成了两队,一队向前,一人向后。
那单薄的一人一步三回头地回望迈入仪门的身影,对着他们的背影挥手,喃喃道:“一定要撑住啊。”
虽坊间传闻,永绥民风冷淡,鲜少与外界接触,可宋潮青一行五人因为求医,也没受多少冷遇。
在确认沈翳与唐沛凝的病情稳定后,三人决定还是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江陌寻。
房间怎么安排都安排不对——云夙鸢虽说是个能照顾人的,可段月白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看着唐沛凝;她好歹是个姑娘家,又不能让她和外男共处一室——于是他们干脆包下了整间通铺,一同住进去。
“早知道就把解掌门的须弥芥子要来了,那里头房间器具应有尽有,我们何苦住这猪窝……”段月白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这间房里哪个地方是干净的,打眼一看便觉得处处都沾着经年的油污,连鞋底都不想沾一下。
他一转身,肩膀不小心碰到墙上的油纸,惊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猫,整个人从地上跳了起来,连念两遍清心咒,这才平复了心情。
段月白把自己的衣服搂在怀里,用灵力支撑,在空中打坐,如此一来哪儿哪儿都不沾着,这才算消停,松了口气道:“真是难为永绥人了,这样的客栈都能成为永绥第一,他们平日里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这一番操作下来,宋潮青只是摇头,笑得有些宠溺:“休要打岔,为什么同意苏巢一个人去采药?她修为又不高,万一有事,沈翳醒来定要将你的鸟毛都拔了。”
“呿,我怕他?他们两个加起来还没有我的一条腿修为高。”段月白对这不入流的威胁嗤之以鼻。
云夙鸢似乎已经习惯他俩的关系,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插话道:“话虽如此,可一人前去总是不妥,外头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不瞒你们说,从孟津到安树,从太一门到青城剑派,这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觉得怪极了,事事都透着蹊跷,总让人怀疑有幕后推手。”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突然看向段月白,目光锐利,似有一双鹰目:“且苏巢师姐虽然年长我许多,可我总想把她当做妹妹,我也不赞同让她一人前去。”
段月白迎着她的目光,像是在接受她眼神当中的拷问。
不知为何,宋潮青从她说话做事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了一点掌门之风,与初见只是如此不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叹两句,段月白便说道:“我只是……推己及人,想到了自己。
“你若是她,重要之人将死,只缺一服新药,那人便有可能痊愈,你会不会去?”
云夙鸢被噎住了,她看向身边的沈翳,心说:“我会。我宁愿用我的手换他的手。”
她心中话音方落,沈翳的眼皮动了一下,像是上苍真的听到了云夙鸢的心声——
昏睡了二十几天之后,医道琼琳沈道长终于醒了。

沈翳醒来后,有短暂的懵懂迷茫,环顾四周,满脸写着不解。
他的目光在众多熟人面庞之间逡巡,却没有找到他最记挂的那个人,沈翳用小臂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可体力不支,又重重跌回床榻。
他焦急地看向身边最近的一个人,忙问道:“苏巢师妹呢?她没事吧?”
在他身边扶着的正是云夙鸢,她险些喜极而泣,颤抖着声音道:“苏巢师姐没事,她去采药了,很快便能回来。”
得到这样的答案,沈翳这才放松精神,随着云夙鸢的力道,缓缓起了身,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半靠在墙边。
烛火之下,沈翳更显得面庞如玉,云夙鸢偷偷看了他两眼,心中想道:“如此仙容,比画里的还要好看一百倍,我若是分毫不动心,那可真是要修成无欲无求的真仙了。只是他心有所属,我……”
她的思绪被沈翳一声痛苦的惊呼声打断——他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目浑圆,惊恐异常——云夙鸢与宋潮青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咬紧了嘴唇。
“什么也感觉不到……”沈翳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感觉……”
他那双手一如平常,依旧能动,指尖也依然灵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段月白没看出沈翳的手与自己的有何不同。
可沈道长依旧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他在房间中找着什么,突然抄起身侧的烛火,将滚烫的蜡油往右手泼去!
“沈掌门!”云夙鸢与他争抢蜡烛,却担心烛火伤了他,没能得手。
沈翳爆发出一股惊人之力,将云夙鸢推得老远,竟用烛火去烧自己的手心!
“疯了,真是疯了。”段月白边说着,七曜在他身旁浮现,一道极小的水灵符浮现在空中,随后一颗水球将那微不足道的烛火浇灭,“嗤”的一声,像是从虚空中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
沈翳的双手满是红色的蜡油,右手掌心已被烧伤,他本就因病清瘦了许多,还被水灵符淋到,更显清冷单薄。
“沈翳,你不要命了,伤是好了,怎的,又得癔病了么?这是凡火,烧着过瘾吗?不如我用三昧真火再给你试试?”段月白虽在骂他,可一丝一毫也没有停止对七曜的指挥。
七曜的符咒锁链摇身一变,化作细密符咒编织成的带子,动作轻柔地覆在沈翳的双手上,像包扎一样,像模像样地将他的手包好,手法比它主人要好太多了。
薄纱似的灵符消失的时候,沈翳手上的伤完全好了,连他淋了水的衣服都变得格外干爽,段月白松了口气:“还好是皮外伤。”
突然,沈翳嗤笑出声,然后笑开了。这笑声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将房间内的其余声音统统斩断,似乎在自嘲,透着绝望。
笑了半晌,他终于说话了:“是什么伤还重要吗?我这双手上灵脉寸断,触感全无,我与废人有何差别?”
“我不能诊脉了。”
至此,苏巢给他的诊断才得到“医道琼琳”自己的肯定,原来不能诊脉的原因是……灵脉断了。
他苦笑一声,接着说道:“我修道将近三百年,一无所长,唯有医道……我是真心喜欢。苦学百年,才窥得医道开端,以为这便可以成为毕生之所求……哈哈,哈哈哈……原来都是虚妄。”
“原来大道于我,是镜中花,水中月啊。”
沈翳说着说着,便阖眼睡着了,待他呼吸平稳,段月白才道:“从苏巢那儿要来的迷香还真是管用,他若是再说下去,怕要走火入魔了。”
通铺中方才还有些轻松的空气瞬间凝滞了起来,没人不理解沈翳的疯癫,可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末了,宋潮青道:“今夜先歇息吧,待苏巢姑娘回来,我们要尽快找到江陌寻,沛凝和沈道长都需要医治。”
段月白点着头,重新再空中打坐,下定决心绝不触碰这房间中的任何一处,保证自身洁净。
而云夙鸢……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毛,捕捉到了宋潮青言语中一个极为细微的违和之处。云夙鸢没有声张,将自己蜷缩进一个僵冷潮湿的被窝里,闭上眼睛想要睡觉。
可她总能想起方才破碎的沈翳,心疼得难以入眠。
“苏巢这笨蛋不会对‘早去早回’这词有什么误解吧?我难道说的是‘晚去晚回’吗?”
苏巢一去三天,杳无音信,段月白因同理心而产生的那点耐性很快就见了底,如今正在院子当中来回踱步,变着法儿地骂苏巢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白痴。
云夙鸢心里也十分焦急,但她只能小声对宋潮青唠叨,若是唠叨声让段月白听了去,她定也会成为被骂的一员:“宋大哥,苏巢师姐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这也是宋潮青所担心的,他想了想,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兵分两路。你和月白带着他俩去找江陌寻,我出门去寻苏巢。”
他话音方落,段月白便从飞身冲了过来,推开窗子冲宋潮青大喊:“你还想要自己出去?苏巢也就算了,你要是也丢了,我……”
段月白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说一句“我非疯了不可”,可碍于云夙鸢在,只是恶狠狠地看了宋潮青两眼,将脸憋得通红,摔窗而去。
云夙鸢微微歪了下头,对这二人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到愈发的疑惑。
可她藏在心里,什么都没问,抿紧了嘴唇。云夙鸢回头望了望失魂落魄、双目低垂的沈翳,又看了看仍在睡着的唐沛凝:“唐掌门还没醒呢,三天了。”
不说还好,本来睡得安稳的唐沛凝来回来去地翻起身来,宋潮青忙向着院子喊道:“月白,别抱怨了,快进来!”
段月白丝毫不敢耽搁,闻言便推门而入,正巧见到唐沛凝侧过身来,咯出一口黑血来……

第123章 小妖物
宋潮青心中突然有一种十分奇异的疏离感,他看着痛苦的唐沛凝,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句话:“救不了了。”
可他是师兄,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师妹,他立即将方才那个荒谬的想法推翻,还自虐似的在识海中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然后说道:“不行,不能再等苏巢了,沛凝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们得快点找到江陌寻。”
或许是眼前的场景让沈翳回神,又或是“江陌寻”这三个字勾回了沈翳的神志。多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的沈道长终于开口道:“什么……师父在此处吗?”
可没人理他,就连云夙鸢也连忙将唐沛凝扶到宋潮青背上,没顾上回他的话。
段月白在前头带路,宋潮青立即跟上,云夙鸢要带上门的时候,背影突然僵住,才想起房中还有沈翳在,匆忙道:“快走吧,沈道长,见了江前辈,说不定你的手也有办法痊愈。”
听说“痊愈”,沈翳丢了的三魂许是回来了两魂,他也急急忙忙跟上众人的脚步,在街上赤脚疯跑着,像个流浪了多年的叫花子,毫无形象可言。
也不知到底往前跑了多远,他们到底穿过了多少巷子,到这处院子时,沈翳心中刚刚生出些许的近乡情怯,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段月白一脚踢散了。
段月白也不管院中住的是谁,抬腿便踹,门插在里头断成两截,大门晃晃悠悠地开了。
可这院子荒凉得一塌糊涂,荒草比云夙鸢的个头还高,门窗都破得不成样子,这行人带进院子一阵风,说不上强,却将窗户刮烂了两扇,实是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他娘的……怎么可能,星陨阵不可能出错!江陌寻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用瞒天过海的障眼法骗过我派以元神灵识寻人找物的星陨阵么?”段月白气疯了,不断踢那些杂草,将其踩在脚下,使劲碾着,就像他在踩的不是什么草,而是江陌寻的狗头一样。
“别过去,他们都是外乡人,外乡人都是坏人,要吃人的!”这时,院外有个小孩的声音传了来,脆生生的,像颗丰盈的冬枣,一咬便能咬出满口汁水的那种。
“这有什么的,你看,他们都生得很俊俏呢,不会吃人的。”正大大方方站在门外的粉衣小姑娘正冲他们笑,声音与方才那孩子很像,语调却慢些,显得更沉稳些。
粉衣女孩对段月白他们打招呼:“哥哥姐姐,你们在找人吗?”
不及几人回答,从门口探出个头来,竟与那粉衣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原来是一对双生子:“宁宁,你还敢跟他们说话!跟外乡人说话,舌头是会烂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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