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意假装思考了一会,直接脱了鞋滚进叶拙的被子里。
“窗户打开多冷啊,我和你挤一挤会更暖和。”
叶拙为难地说:“可是……”
路言意双手合十,皱着脸说:“求你了,我一个人睡那么大的房间总是做噩梦。”
叶拙拗不过他,只能允许他今晚留宿。
关了灯。
叶拙比刚才独自躺着更安心了。
困意来袭时,他忽然听见路言意问:“你有很多朋友吗?”
叶拙强撑着眼皮,“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朋友。”
路言意兴奋地翻身,他盯着叶拙的侧脸,激动地说:“那我们做朋友吧,我也没有朋友,这样我们就是对方唯一的朋友,你说好吗?”
叶拙太困了,鼻腔里挤出一个正在犹豫的音节。
路言意越靠越近,“你就说好!”
叶拙只能顺着他说:“那好吧……”
叶拙折腾了一天,终于在晚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路言意趴在他身边,对着叶拙所在的方向单手撑着脸,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叶拙:“你怎么了?”
路言意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看了叶拙多久,猛地听到叶拙的话后醒来。
他睁眼确认叶拙还在身边,迷迷糊糊地笑了几声。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看你。”
那个害怕自己一句话会把叶拙赶走的小男孩,如今也变成另一幅样子。
只是逼人做决定的习惯还是没变。
席间,叶拙发现自己错过了路言意几条消息。
【几点能回来?】
语气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十几分钟,路言意又说【晚餐我和别人去了,快结束了来接我。】
叶拙第一反应是问路言意酒醒了吗,后来又愣了愣,回了个“好”字。
路言意和别人约会也和他无关。
他的工作就是服务路言意,只要路言意不惹事,多的没必要问了……省得又被路言意当成在替路伯父打探情况。
有人前来询问叶拙洗手间在哪,叶拙才意识到,可能有人把自己当成宴会的服务员了。
在这么多名流汇聚的地方,他的确其貌不扬。
不过他也习惯了。
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个许久没见的来电。
叶拙走到无人的角落接起。
不等他应答,对面充满威严的声音已经开口。
路父:“你既然又决定不走,就继续为我做事。
季家和我们家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这些年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太多了,我看在言意的份上没有插手这件事,而现在季隶铭回国了,他和言意的事就该收个尾。
你找机会从中斡旋一下,让他们重新见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最起码表面朋友还要继续做的。”
叶拙喉咙干涩,轻轻应了下来。
车还没开到路边,远远就看到路言意站在路灯下。
即便戴着帽子口罩,也能凭借高挑出众的身高和气质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叶拙先是看见他只在叠穿衬衫外穿了件机车皮夹克,而后是他手里那束颜色浓郁的花。
看来路言意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
最起码他没有像过去那样,无情丢掉对方送的花。
车停稳,人上车。
路言意把长腿收进车内,一把摘下脸上所有“武装”,狭长的眼睛瞥向叶拙。
“来得好慢,快冷死了。”
叶拙没说话,而是伸手从后座拿了个礼品袋递给他。
路言意腾出一只手,翻了下袋子。
“围巾?送给我的?”
叶拙点点头。
路言意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笑意,表现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礼物。
“我从来不穿相似风格的衣服,害得我要买一套才能戴出去。”
叶拙对路言意的挑剔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打转方向盘。
正转弯时,视野被一大束三角梅占据。
路言意漫不经心地说:“这花我留着也没用,送你了。”
他悄悄打量着叶拙的表情,却发现叶拙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
叶拙双目直视前方,既没有询问他花束来源,也没有因此感到些许喜悦,只是淡淡地说了个“哦”字。
路言意:“你不要就算了,从窗户扔出去。”
他手指探入花与花的缝隙中,摘出藏在其中的小卡片,而后按下车窗。
但车窗提前一步被叶拙锁上。
叶拙打了个喷嚏,鼻音浓重地说:“放后面,我现在没有手拿。”
“叶拙,这是我送你的。”重音落在“送”上。
“谢谢,麻烦你放在后面好吗?”说话间隙,叶拙又打了个喷嚏。
路言意看出叶拙的不情愿,重重把花扔到后座。
因失水变得灰败的三角梅已看不出原本的鲜艳。
它本来应该出现在餐厅的蜡烛边,作为浪漫气氛的一份子,见证在烟火下的晚餐。
但是今晚它只能被随意丢在后座,成为失败的象征。
刚才收到围巾的惊喜荡然无存,路言意一路黑着脸到家。
打开车门的瞬间,叶拙对着外面的空气深呼吸了好几轮,而后从后座拿起花束。
路言意冷眼看着叶拙,而在叶拙轻轻拨弄花瓣,小声询问这些花还能不能养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又变得柔和。
“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养活过什么……除了你送我的那棵仙人掌。”
想到他窗户前那个怎么折腾都依旧翠绿的仙人掌,路言意不禁笑了笑。
“那玩意和你一样,怎么都不死,顽强地要命。”
忽然被提到的叶拙抬头看他,茫然意外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路言意从手中袋子拆出围巾,三下五除二把崭新的围巾绕在叶拙脖子上。
路言意:“多大的人了,出门还把脸冻得这么红。”
叶拙刚要说话,又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路言意把围巾又在他脸上兜了一圈,半警告半命令地说:“不许动,就这样。”
叶拙想说话,但被围巾挡着嘴。
想伸手拽围巾,就被路言意教训,只得一路等到回家。
暖气铺面而来,热得他本就滚烫的脸更疼。
叶拙扯下围巾,转身放下路言意就靠在门上,双手环抱胸前盯着他。
路言意扬起下巴,“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到底穿了几件衣服。”
叶拙放下手里的花,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外套,而后是里面的西装外套,最后只剩一件白色衬衫。
路言意:“我穿得少是给代言打广告,你穿得少只能把自己冻生病,下次再穿这么点我就要扣你工资了。”
叶拙辩解自己已经穿得足够多,但刚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路言意一副“我说什么来的”的表情。
但叶拙打喷嚏的频率越来越高,路言意也眉头紧锁。
叶拙捂着鼻子远离玄关,脸上的红色越发深了。
“你的脸怎么了?!”
路言意上前,拽住叶拙的胳膊,仔细看了一番才发现叶拙脸上起了一片红疹。
路言意:“你过敏了?”
叶拙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很淡然地和路言意说:“花粉过敏,一会就好了。”
他收下花,又让路言意把花放得尽可能远。
但一路忍耐过来,反应还是越来越严重。
他的鼻腔已经因为过敏反应而呼吸困难,只能张开嘴用口呼吸。
路言意盯着他脸上星星点点的疹子,目光居然夹杂着些类似心疼的感情。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会送你花了。”
路言意不小心说出这花的来源,表情很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过敏就更不好看了。”
叶拙心里麻木,面上却笑了笑,回问他:“十几年的朋友了,你从来没记住我对什么过敏吗?”
路言意看着他明显更严重的脸,皱眉说:“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老实呆着,我去找药。”
叶拙叫住他,“我自己来就好。”
这束花他本就不该要。
既然选了做朋友,就不该要这些越界的东西。
只是在看到花束的时候,叶拙还是有瞬间的动摇了。
叶拙是在高中毕业典礼知道三角梅的。
路言意说,这是唯一一种叶子就是花的植物,所以他买来做了花束。
这种花不是市面常见花的原因就是并不适合做花束。
所以叶拙拿到的那束也很难看。
但难看也没关系,叶拙已经满足了。
这是年少时刻,为数不多路言意为叶拙付出的痕迹。
只是路言意好像还是没记住他过敏。
也忘记他傍晚喝了酒,到底做了什么。
叶拙蹲下找药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路言意沉闷的声音。
“傍晚那会我喝醉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拙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也因为过敏变得不一样了。
他凝视着路言意的脸,问:“因为喝醉了,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被当成没发生过吗?”
路言意抿唇,“你还要我怎样?”
他隐隐期待着,但又不敢期待叶拙的下一句话。
叶拙大步走向酒柜前,捡最近的一瓶打开就喝。
一瓶路言意都不敢空腹喝的高度酒,他仰头一饮而尽。
路言意上前去抢的时候,叶拙已经几乎把一瓶全部喝完。
“叶拙你要干嘛?!”
酒水顺着下巴流进衣服,叶拙双手撑在吧台上,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路言意上前握住叶拙的肩膀,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可以躲避着那个意味不明的吻。
他怕解释,更怕直面面对。
但叶拙似乎没有完全放下。
如果叶拙想重新选,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再给一次机会。
路言意盯着叶拙的表情,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但叶拙转了转眼睛,缓缓地说:“我想……吐。”
事实证明。
喝醉就是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当成没发生过。
叶拙的胃被酒精泡的火辣辣的疼,喉咙也吐疼了。
他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后发现自己在床上的时候,又开始恢复清明。
路言意眉头紧锁,嫌弃又无可奈何地把叶拙扶上床。
叶拙脸上还是绯红着,张着嘴微弱地呼吸。
路言意盯着他的嘴看了一会才起身去拿药,刚抬脚,就被叶拙猛地拽住衣角。
“你……”
看到叶拙发红的眼圈后,路言意烦躁的语气顿时变轻了。
“你要干嘛?”
叶拙:“你周六晚上是不是没有通告?”
路言意只当他喝多了乱问,随便“嗯”了一声,又和他说:“躺好不许动,脸上涂了药再睡。”
叶拙乖乖不动,躺平和路言意说:“那你把周六晚上空出来,我定了今晚你去的餐厅……”
路言意拿药的手一顿,和叶拙说:“什么意思?”
叶拙说:“意思就是……我会让你开心。”
路言意忍着上翘的嘴角,和叶拙说:“你少惹我生气我就开心了。”
他手指蘸取冰凉的药膏涂在叶拙脸上,低声说:“涂了药不要乱动,不然这一脸红疹就太难看了。”
叶拙眨眨眼,完全没有反驳。
隔了一会,路言意又说:“但是看久了,也不算不能入眼……”
他的视线来到叶拙饱满殷红的嘴唇上,忽然开始回味那个没来及记忆的吻。
忽然,一个滚烫的东西贴在他脸上——叶拙已经歪着脸睡着了。
路言意又气又笑,“我难得说一句好话居然还白说了,真是……”
他给叶拙脸上涂完最后一点药膏,而后轻轻起身,关上灯离开。
S市,季家。
季隶铭通知助理。
“周六的安排全都取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助理明显犹豫了。
季隶铭再度重申:“提前处理或者推后都可,无论如何都要留出周六晚上的时间。”
助理终于答应去办。
他的目光越过窗户,看向灯火通明的城市。
过去他没有勇气面对,此刻看着却感觉陌生又熟悉。
周六晚上,他还不知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叶拙。
如果可以,他希望叶拙能像今晚在宴会上遇到一样,和自己平静地相处。
只是说说话吃个饭,这就足够。
开机仪式刚刚结束,叶拙正在和工作人员对接临时更改的行程,完全没注意自己身后多了个人。
他对面的工作人员年轻又清秀,对叶拙态度很客气,叶拙对他也回报同样的温和——但可能别人很难从叶拙的面无表情里看出这点温和。
冷不丁的,他脖子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一张俊脸逼近他脸边。
“渴死了。”
瞥了眼表情认真地叶拙,又扫了一眼气质干净又年轻的工作人员,十分自然地拿走叶拙手里握着的冰美式。
他“啧”了一声,“这么冷的天你还喝冰的,胃疼我才不管你。”
然后对着叶拙刚刚喝过的吸管,一口气喝了半杯下去。
叶拙很无奈地推开他,同时向剧组的工作人员道歉:“不好意思,刚才说到哪里?”
工作人员也愣了一会才接上话。他大学刚毕业,完全不懂为什么大明星路言意会用那种眼神盯着他。
他背后仿佛起毛,快速向叶拙解释了更换场地的原因后,火速从叶拙身边撤离。
路言意一边咬着吸管,一边问叶拙:“怎么这么突然要换场地,要换到哪?”
“之前定的公办高中因为上面政策的原因不能提供场地,剧组联系了甄雅借地拍摄。”
“甄雅高中?”路言意微怔。
叶拙:“也不知道学校现在变没变。”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高中三年所有的校园回忆。
他感情最真挚和浓郁的青春期,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
就算是叶拙这样性格内敛的人,也在里面欢声大笑和掉过眼泪。
只是有些回忆被沉在心海深处,一辈子也不想打捞上来。
有些回忆,他还时不时会拿出来反复抚摸,以此度过当下难捱的时光。
高中时期总是离不开补习、考试、压力这些关键词。
但路言意的高中就是逃课、睡觉以及玩。
他骨子里的不安分因素让他从不服管,又偏偏生了个好脑筋,稍微抱点佛脚就能考得很不错。
而叶拙这种老师眼里的百分百好学生,既没有路言意潇洒叛逆的性格,也没有路言意不学就会的天分,只能焦头烂额地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想办法跟在路言意身边。
不过那段兵荒马乱的时间,叶拙很快乐。
他和路言意两个人,总是找各种借口溜掉漫长又无聊的晚自习,混迹于学校的各个角落。
后来……
季隶铭就出现了。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形影不离的二人行中挤进来另外一个。
从此叶拙就退到最边上的那个位置,充当捧场和倾听的那个角色。
叶拙深呼一口气,用冰冷空气快速刺激自己从过去抽身。
路言意兴致勃勃地说:“我去了之后要去看看学校大门旁边的栅栏,要是变高了还好说,万一要是变矮了我就要生气了。”
他忽然凑近叶拙面前,手指着额角一块比周围肤色略白一些的痕迹。
“当年要不是为了捞你一起翻出来,我脸上也不会留疤。”路言意挑眉感叹:“我为了你,也算是操碎了心。”
叶拙:“这话应该我来说。”
当时路言意划破了脸之后,他着急上火到嘴上长泡,担心到夜里定了三个闹钟起来给路言意换药,就怕留下伤疤。
路言意挑眉,“你现在说就太迟了,都操心十几年了,你就凑合着吧,我要是不让你操心了,你生活里还有什么?”
叶拙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他的生活里忽然没有路言意,他该做些什么?
但路言意显然只是随口一说。
他从来没想过叶拙会离开自己,也不会深入去想叶拙的生活里有什么。
他霸占叶拙的生活,就像夺走叶拙手里的水一样简单自然。
路言意喝完最后一口美式,撇嘴说:“以后少喝这些低质的豆子,像刷锅水一样。”
叶拙瞥了眼只剩冰块的杯子,又看到被咬得左右凹陷的吸管,既搞不懂路言意为什么喝完了还要嫌弃,也不明白路言意为什么会把吸管咬成这个样子。
他很无奈地和路言意说:“这杯我已经喝过了。”
路言意挑眉,“我知道啊。”
他顿了顿,才意识到叶拙在暗示他什么。
“过去喝同一瓶水都行,现在就不行了吗?叶子,你可真小气。”
他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我这周心情好,决定要一直把这个好心情延续到周六,所以我轻易不动气。”
但这不是喝不喝水的问题,和路言意生不生气也没有关系。
路言意时不时出现的这类行径,总是让叶拙误会。
用他用过的吸管,喝他喝过的水。
这种行为是朋友之间的不嫌弃,还是一种模糊试探的暧.昧?
叶拙抿唇沉默,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
路言意盯着他形状饱满的嘴唇看了看,不假思索地说:“亲都亲过了,这点小事就不用介意了。”
叶拙猛地抬头,惊诧地检查四周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路言意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网上传我们的事情都五花八门,这种清汤寡水的小事反而没人信。”
叶拙:“不是这样说的……”
他心虚地看着周围,忽而和一个胸前挂着工牌的人对视上了。
那人上前和叶拙说转移去新场地拍摄的车安排好了。
但他说话语气吞吞吐吐,路言意直接问:“有什么事直接说。”
“现在的车位置有些紧凑,只能先安排几位主演和主要工作人员先过去,助理老师的话……我们稍后再安排车过去。”
话音未落,路言意脸色就变了。
“制片组之前都在吃白饭吗?这么大的组,场地没敲定临时换,现在连车都不够——”
叶拙扯住路言意的袖子,说:“没事,先让演员们过去,我等会过去也没关系。”
路言意十分烦躁,但对上叶拙平静的目光,深呼吸几次后冷着声音说:“我刚才说了我这几天不生气,不然今天肯定得要个说法——以后要是再出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就要怀疑剧组是否具备顺利拍摄的能力了。”
工作人员连连道歉。
但他也只是整个剧组里的小员工,承担不起路言意的质问。
叶拙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久,明白这种都是被推出来背锅的小角色,因此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路言意的腰。
路言意很不爽地闭了嘴,黑着脸和人先上了车。
他从窗户对着叶拙说:“我先去等你。”
工作人员让路言意放心,保证叶拙很快就会到。
但叶拙在原定场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只见车来车走,却没有一辆车上的人叫他上车。
每辆车都坐的满满当当,叶拙主动去问,得到的都是没有空位的回答。
这里位置偏僻,四处都没有车源,打车都无人应答。
叶拙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不能告诉路言意,不然他肯定要在片场大闹。
而路言意问他到哪的消息已经连发好几条,语气也是越来越焦躁。
正在头疼时,忽然一辆车稳稳地停在他面前。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一边鞠躬一边和他道歉:
“很不好意思叶先生,我是总制片,很抱歉这次安排出了一些纰漏。临时安排的车已经坐满了,您先坐这辆去片场好吗?”
叶拙愣住,目光看向那辆豪车。
“这辆车吗?”
这辆车的价位,怎么也不像是用来接送工作人员的样子。
叶拙的手机又连着震动数次——路言意又来催了。
制片再度打开后座门,“您请吧。”
叶拙思考再三,还是坐了进去。
这么大的剧组,总不能把他拐卖了。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制片并未和他一起上车。
副驾上那个男人的背影也十分熟悉。
平正的风衣,挺阔的肩膀,还有整洁到发梢的头发……
叶拙眯着眼打量时,那人转过身来。
“你脸上又过敏了吗?”
低沉的嗓音,加之舒展大气的长相。
季隶铭关切的表情对上叶拙的冷淡回应。
“怎么是你?”
叶拙猜季隶铭这个地位的人,应该很久都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所以脸色才变了又变。
过了片刻季隶铭才回答说:“我来考察一下新收购的公司最近推进的项目,顺便帮助落单的工作人员。”
季隶铭又把话题带回叶拙身上,目光在他脸上打转,问:“怎么弄成这样?”
叶拙前几日脸上起的红疹还没有完全消退,留了些很轻的红色印记在脸上,不仔细看会以为是颜色比较淡的雀斑。
但季隶铭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他脸上过敏的痕迹……
叶拙“嗯”了一声,用“没注意就过敏了”含糊带过。
他实在不想和季隶铭多说。
尤其是过敏的事。
季隶铭一眼判断出他过敏不是没有原因的。
论谁本是好心照顾过敏的同学,却意外亲了一下,估计也终生难忘。
路言意皱着眉,看着毫无回信的对话框,全然无心在剧组上。
叶拙已经很久没回他消息了。
他气冲冲地找到刚才负责通知他的人,质问:“叶拙怎么还没来?”
那人明显一愣,“……叶拙?”
“我的助理,他人去哪了?!”
路言意脸色极为难看,那人才紧张地检查了一遍到场的人。
“叶拙……叶拙好像……他好像还没到。”
“什么?!”
路言意捏紧拳头,咬牙说:“我去找他。他要是丢了,今天这机就别他妈开了。”
过去总是叶拙在给路言意承诺,但有一点是路言意承诺过叶拙的。
他答应过叶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把叶拙丢下。
所以哪怕在剧组里担下脾气大、人品差的恶名,他也得把叶拙接过来。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研学活动在即,所有人的兴奋中都惨杂着些许不舍。
学校也考虑到高考压力大,学生也面临毕业分别,于是安排在S市隔壁的Z市进行自由度较高的研学活动。
作为固定不变的组合——路言意、季隶铭、叶拙——不出意外,他们必然是一起行动。
但最后在公布确认名单里,季隶铭以“事假”为由,缺席了这次研学。
有好事的人跑到路言意面前,明面上是关心季隶铭,实际上是察觉路言意和季隶铭的关系微妙,特地来看戏。
“怎么回事啊,季隶铭怎么突然就不来了?”那人对路言意挤了挤眼睛,“这几天看你俩都不说话了,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路言意面色发冷,“你再多嘴,马上出事的就是你。”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肩带直接从那人脸上擦过,只差一点就拍对方的鼻子上。
那人硬着头皮叫嚣:“你看不见我在你身边啊?差点打到我!”
路言意充耳不闻,或者说是毫不在意,转身说:“叶子,快跟上,省得被这长舌男缠上。”
叶拙背上包离开座位。
路过季隶铭桌前的时候,他也正好起身。
二人眼神忽然碰上。
季隶铭:“叶……”
路言意的声音传来:“叶拙,你在干嘛呢,慢死了。”
叶拙面对欲言又止的季隶铭,直接走向正在等他的路言意。
他知道他和季隶铭擦肩而过的时候,路言意肯定会给季隶铭一个挑衅的目光。
叶拙不知道路言意和季隶铭之间发生了什么。
可他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生出了嫌隙的时候,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不如就这样丢下季隶铭。
他本来就是后来的,这段关系里,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可等叶拙意识到自己会有这种阴暗想法的时候,他自己却无比羞愧。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拙。”
路言意的声音拉回叶拙的注意力。
他微侧着脸,一抹暖阳落在眉宇之上,连眼睫都染成金色。
叶拙愣了愣,听见路言意和他说:“你不是被分去和三(4)班一起坐车去Z市嘛,4班那个程斐你还记得吗?到时候你和他坐在一起,有个事情让他帮你。”
按班级分车的时候,把姓氏排名靠后的叶拙编去了隔壁班。
而路言意口中这个程斐……叶拙对他的印象并不多,只记得他仗着自己的家势,四处在学校内挑事。
但路言意既然这样说了,自己也就照做。
大不了就一路听歌不说话,等到Z市就去和路言意集合。
叶拙这样计划,在车上也这样做了。
叶拙戴着耳机,神色淡淡地看着车窗外。
程斐眼神在他平凡的脸上绕了一圈,故意叹了口气说:“早知道你长得这么一般,我就不和路言意打赌了。”
叶拙微怔,“什么赌?”路言意完全没有和他说过。
程斐咧开嘴,笑得满脸张扬,“你这条狗没和主人一条心啊。路言意打游戏输给我了,这几天研学你就跟着伺候我。”
路言意有条从小养大的“狗”。
不是名贵品种犬,而是叶拙。
这种说法叶拙并非初次听说,那些讨厌他和路言意的人时常在背后这样排揎。
但程斐不是那些人。
他和路言意是在操场上时常打球的朋友,两个人的家庭也常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