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关系—— by达不溜歪
达不溜歪  发于:2023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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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姿势,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叶拙的表情。
“是我疏忽了,昨天听到你要到医院就该提前问的。我打听到你爸爸生病,本想着下午也带着礼物过来,这样就算出意外没办法吃晚饭,下午也能和你见一面……没想到我赶过来,就已经是这样了。”
季隶铭解释了许多,叶拙却只字不说。
他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不该打破叶拙的安静。
“没事,有什么事我还在,我陪着你。”
季隶铭的手心温度很暖,握住叶拙的时候,就像被太阳裹住一样。

第25章
季隶铭看出叶拙现在没有心情和外界交流,于是起身联系助理,让他麻烦家里阿姨做清淡的家常菜到医院来,又准备打电话给季父,看看有没有相熟的医院资源。
季隶铭低声和季父述说着情况,叶拙却轻轻眨了眨眼。
“不用麻烦了……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负担不起下一场手术。”
现代的医学发展并非万能,能拖到今天已经是做了最大努力。
叶拙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季隶铭掌心抽出来,调集疲累的大脑凑出一句客套的话:“谢谢你关心,不好意思又爽约了,下次再约吧,下次我一定会去。”
作为一个朋友,季隶铭这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
但叶拙不明白,季隶铭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这么亲密……
只是在这个时候,叶拙想不通的时候太多了。
他的脑子很乱,仿佛有千万种声音在高声议论。
有些声音在问他,如果真的像路伯父说得那样,你到底要不要走?
有些声音又在嘲笑他,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恋恋不舍。
还有些许呢喃的声音在和叶拙说:这不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时机,错过了,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这声音极低微,就像潮汐的声音。
但是足以激起叶拙心中的浪潮。
上一次离开的最好时机是季隶铭已经完全融入三人关系的高中时期。
那时候的叶拙和路言意还没有这么多纠缠,抽身离开会比现在容易得多。
同样的,那时候的叶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怀失望和疲倦。
十四年间,十年用来在徘徊中捕捉星星点点的希望。
剩下四年用来浇灭那丁点希望。
路言意始终没放下的季隶铭回来了,还带着叶拙一辈子都给不起的承诺。
爸爸的生命也几乎走到尽头。
路伯父许诺他可以自己选择是走是留……
一夜之间,挡在叶拙面前的大石全都消失了。
可当面对前路,叶拙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阵铃声打破此刻的寂静。
季隶铭的确是匆忙赶来的,不仅头发是乱的,连手机都忘了改成静音——
这是他的小习惯。平时他的事情很多,严格的家教命令他必须让手机保持畅通,但在他遇到私人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换成静音模式。
要不是因为这个习惯,五年前叶拙可能就会在偏僻的休息站彻底无人问津。
这样想想,叶拙更觉得自己没资格指责季隶铭。
他那些不太明显的敌意,在季隶铭的光明磊落面前显得更加阴暗。
“谢谢你特意过来,但是今晚我走不开……”叶拙深深呼吸了一口医院里刺鼻的空气,逼自己清醒了许多,“等过几天吧,换个合适的时间,我不会忘记的。”
“我的目的不是那顿饭……”季隶铭努力在寻找措辞,但手机不停跳出的消息和来电却让他不得不分心。
叶拙开口:“你不用留下,ICU病房我们都进不去,只是留个人在医院避免出现临时的意外。你有这么多正事要处理,别耽误你的时间。”
季隶铭犹豫着,“我……是你的朋友。”
叶拙:“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你还在这里等着吗?我一会让助理把晚饭给你打包送来,心情再不好也要吃点,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叶拙想和他说路言意已经去买了,但又觉得节外生枝,只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我真得没有精力再说话了,请你离开。”
叶拙所剩不多的情绪都用来伪装情绪正常了,说话的语调平淡到了极致,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季隶铭抿唇,“我就在一边等着你,不和你说话了,可以吗?”
“……”
“好吧,那你要有什么事情联系我。”说完这句话,季隶铭又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意我和路言意之间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就尽管开口,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路言意三个字忽然点醒了叶拙。
季隶铭总是把“我们是朋友”这句话挂在嘴边,原来还是为了路言意。
这种隔了一层关系的友情,处处都别扭到诡异。
但叶拙无心再去剖析,他有限的情感经历也根本分析不出来什么,只能和季隶铭说了自己觉得有用的话:“路言意一会就回来。”
季隶铭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思考叶拙告诉他这句话的原因,“所以我该走了吗?”
叶拙点点头。
如果被路言意看到,肯定又要误会。
季隶铭应该也是考虑到这点,终于妥协地站起身。
他身上带着叶拙说不出来的气味,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像是木质在太阳下晒过的味道,夹杂着浅浅的烟草气息,淡而让人感到温暖。
叶拙低下头,感觉到这股气味随着季隶铭的离开,慢慢被浓郁的消毒水气味覆盖。
叶拙真得很害怕消毒水的味道。
这让他战栗的气味,他一周要闻两次。
一次是固定到医院探望爸爸,一次是去拜访妈妈的新家。
妈妈把消毒水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无比肮脏。她把带着礼物的叶拙推进浴室,抬起成桶的消毒水浇在自己儿子身上。
皮肤和眼睛固然刺痛,次氯酸钠灌入口鼻的感觉也仿若被火烤过的针扎了一下又一下,疼得每个毛孔都在缩紧。
但妈妈却为此感到心满意足。
她不希望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进入她的新家。叶拙猜,也许自己这样已经让妈妈感觉很崩溃。
他想,妈妈已经猜到是个可耻的同性恋,所以才这样厌恶他。
叶拙想要讨好,却总是被推回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消毒水的味道里碰壁。
现在,这股让人窒息的味道越发浓了。
“他还没死啊。”
一个听不出是奚落还是庆幸的句子。
叶拙僵硬地抬起脸,“妈……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他要是真的死了,我不仅要来,我还要在他坟前敲锣打鼓,庆祝他好死。”
也许是医院的干净足以让姚棠安心,她今日甚至破天荒地涂了亮色的口红,在她黯淡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突兀。
她年轻的时候虽没有出众的容貌,却也衬得上小家碧玉,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叶拙感觉自己的肺里灌满了消毒水的气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医生说……可能也没有多久时间了。”叶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勉强的回答。
姚棠侧头看了看病房。
那一方小小窄窄的窗户内,叶承礼被各种仪器包围着,躺在病床上,仿佛一张纸。
姚棠勾了勾鬓角的碎发,笑着说:“真好,看他成这样,你不知道我又多高兴。”
叶拙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叶家突遭变故让两个过早结婚的年轻人失去心气,或者他们之前就只是商业联姻,所以在叶拙的印象里,好像爸妈的关系一直很淡漠,平时在家也是妈妈睡卧室,爸爸睡在客厅。
后来,好像是一夜之间,妈妈摔门而出,就再也没有回来。
叶拙记得很清楚,那年他也是十岁。
那天晚上下着暴雨,电闪雷鸣时仿佛白昼。
但家里为了省钱,连电热水器都没有,叶拙独自烧了三瓶热水倒在保温瓶里,晚上也睡在妈妈床上,这样等妈妈回来的时候能洗个暖和的澡,还能睡上捂热的床。
但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他也被爸爸带去路家。
再和妈妈联系上,就再也离不开消毒水。
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还是彻底破灭,至此更是七零八落。
姚棠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淡淡得问:“怎么就你一个。”
“我一个人就行。”叶拙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姚棠疑惑地蹙眉,目光刺得叶拙一僵。
他以为姚棠在关心,没想到还是多想。
“难道路唯成看到我来了就躲起来了?”姚棠笑着,却笑得寒意尽显。
叶拙觉得今天的姚棠格外不同。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处雷鸣声,仿佛炸裂般的巨响。
叶拙仰头看着他的妈妈,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他心头有种预兆,不停拽着已经在低估的情绪下坠。
“妈,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爸?”
叶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天的。
明明感觉时间只过去几个小时,低头却看到日期已经是新的一天。
他浑浑噩噩地待在医院,偶尔回家。
病房的情况时常变化,但病人一直没从ICU转出来。
叶拙猜,可能这次真的无力回天。
无论是用钱还技术,都没办法把奄奄一息的叶承礼救回来。
叶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只是有种不得不面对的疲劳。
作为父亲的孩子,他已经尽了全力。
但是作为一个被妈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叶拙陪护的这些天里几乎不怎么闭眼,大脑里的各种意识就像一群刚孵化的鱼卵,来回高速地在活跃,让他一刻不得放松。
他记不清自己都在想什么。
可能是过去的所有事情,也可能是在思考姚棠说的那句话。
叶拙明明感觉不到困和饿,但医院的人还是强行让他回家休息。
路唯成的出现,让本还在用僵硬意识犹豫的叶拙决定离开。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每一刻,都是折磨。
叶拙低着头,从路唯成身边犹如躲避般的快步离开。
有一瞬间,叶拙的胃部抽搐到想要呕吐。
从三十多层往下望去,城市的夜景仿若无数星辰铺成的银河。
路言意手里捏着一纸发言稿,目光却不停地眺望着这璀璨的夜景。
他实在太激动太期待了,所以才难以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
或者说,这件事情已经在他心里计划了太久,以至于亲自面临的时候已经驾轻就熟。
他借着这些犹如舞台闪光灯的街景,恍如已经站在领奖台上,面对无数媒体,在荣誉加身的那一刻向所有人宣告他压在心底的最大景愿。
“这份荣誉不只属于我一个人,来自过去帮助我所有人,它来自支持我的粉丝们,来自过去我努力完成的每一个作品,更是来自一个一直默默陪伴着我的人……”
路言意已经想象到可能出现的场景。
在那么多光鲜亮丽的身影之中,只有那抹能让他瞬间安心。
“在我出道之前,他就已经是我的挚友伙伴,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刻,也曾经有过误会和争吵,他可能也会觉得自己和我的距离很远,但无论我们之间相距多远,我一直把他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路言意举起手,右手掌心轻轻贴在左胸膛之上。
在举办万人演唱会的时候,路言意也如鱼得水。
但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就像个怯场的愣头青。
“我们一起忍过非议,顶过压力,你却从来没有向我要过什么……现在,我觉得是时候了。我实在不知道如果错过现在,还有什么机会告诉你这些话,其实我……”
心中的名字还没说出口,路言意忽而看见自己脚下踩着一道影子。
“谁?!”路言意转身的同时,迅速把稿件背到身后。
叶拙静静地站在阳台不远处的沙发边,隔着灯光反射的玻璃,路言意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叶拙的位置能否听见他刚才所说的话……
“你怎么回来了?”
路言意佯装淡定地从阳台走近叶拙,手中死死攥着揉成一团的稿件。
“我刚刚在……练台词。”他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却发现叶拙十分反常。
暖色灯光照耀着叶拙浅色的眼睛,稀碎的光落在眼睫上,但叶拙的双目中却没有半点光芒,黯淡地犹如一潭死水。
“是不是很累?快去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叫个最快的外卖,你洗完了正好可以吃。啊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之前我以为没有希望的青安奖邀请我出席,听业内说…其实就是季隶铭说,我获奖的机会很大,到时候你也一起出席好不好?”
听到季隶铭三个字的时候,叶拙的目光稍微动了动。
“恭喜。”叶拙的声音十分轻。
路言意的嘴角弯了弯,“那你就是答应我了?一定要来。”
叶拙“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一片昏暗之中。
路言意忽然莫名感到一阵紧张,轻轻叫他:“叶子?”
叶拙缓缓转身看他,眼神空洞地让路言意心头一跳。
路言意:“你没事吧?”
他快步走近,想和以往一样拽住叶拙的胳膊。
今晚的叶拙恍惚地就像快要消失了似的。
“别碰我!”叶拙的声音猛地太高,同时把路言意的手甩开。
“怎么了叶子?”路言意眉头紧锁,“叶伯伯不会出事了吧?你告诉我,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再不济,还有我爸……”
“你不要过来!”叶拙的脸色白得像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不要过来。”
漆黑的夜空被洁白的闪电劈成两半。
叶拙的脸色被照得更为苍白。
他瞳孔里映照着路言意担忧的面孔,神情却像是见到最恐惧的鬼怪。
路言意的关心让叶拙感觉全身毛孔都在战栗。
他由内而外的害怕和路言意接触。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路言意和自己?
——“问我不如去问问你的路伯父。我做了一辈子他们感人爱情的垫脚石,从我身体里分娩出来的孩子还要感恩他们。叶拙,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引产堕掉。”
姚棠一改过去的尖锐语气,用极为静默的目光和口吻,淡淡地说后悔生下叶拙。
应该的。
这是应该的。
他的确不该出生。
这完全就是错误的。
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在路家的所有事情。
叶拙胃部的抽搐更为厉害,一阵阵的痉挛仿佛在提醒他,自己做得每件事都让人反胃。
ICU外的消毒水味好像梦魇缠绕在叶拙身边,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是多脏多恶心。
他优柔寡断,一事无成。
讨好得到的丁点亲情原来只是幻觉,更是做了生他养他的人无限痛苦的帮凶。
给别人作配的友情更是一场笑话。
路言意真挚的致谢词,一字一句都落在叶拙心上。
只不过是刀尖朝下,稳稳戳在伤口之上。
季隶铭的出现,让路言意受困许久的事业终于突破藩篱。
过去的误会和争吵也终于要被路言意原谅。
叶拙这句恭喜送给路言意。
祝贺路言意终于能放下过去,和季隶铭修得圆满。
这句恭喜也送给季隶铭。
祝贺季隶铭隐忍多年,在这种蹩脚的三人友情里赢得胜利。
同时……
这句恭喜,叶拙也送给自己。
祝贺叶拙这个愚不可及的蠢货,终于看透自己二十多年来活得像个滑稽的闹剧。
现在这个小丑一样的配角终于演完了所有配角戏份。

路言意侧身, 看向镜中的自己。
过去为了迎合潮流的刘海向后拢起,露出锐利立体的五官,更显得成熟大气。
一身暗色的高定正装低调又奢华。
造型师在他身后那句小声的“正式地像要去结婚”, 更是让路言意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这场颁奖典礼, 他做了十二分的准备。
他自信, 今晚一定能够如愿。
今晚娱乐圈的名流全都到期, 休息室和化妆室都争奇斗艳。
颁奖现场更是星光闪闪,受邀出席的明星权贵无数, 长枪短炮和各路工作室自带的摄影师都忙得热火朝天。
独自出现的路言意并没有成为异类, 而是一进场就被各路搭讪的人围着。
路言意没有心思伪装友善, 对那些硬贴上来假装熟络的人没摆好脸色,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让很多人知难而退。
大家虽不明说,但都知道如今娱乐圈变了天。
过去签了星诚这个黑心公司还能爆红的路言意,现在更是有了幕后大佬的保驾护航。
大佬不仅大手一挥收购了星诚, 更是给路言意带来足以让娱乐圈地震的资源。
这样出手阔绰的大佬不是满肚肥肠的大老板,而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季隶铭。
不仅拥有财团季家独子的优越出身,更有俊朗挺拔的形象。
许多人在暗中议论,只出现在小说里的冷面霸总遇到了他命中的金丝雀——不过是毒舌又暴躁的带火金丝雀。
但这样的搭配刚好。
路言意这样的狠角色, 还有什么人能镇得住?
总不能期待他低头去迎合别人吧。
大家都知道路言意出道就带了个助理, 那个助理看上去一点脾气都没有,也时常忍受路言意的怒气。
只有季隶铭这种人, 才能配得上路言意。
此时, 路言意视线的左前方,也是第一排的中心位置就坐着季隶铭。
路言意皱眉扫视周围。
他今天心情好,不和那些眼神古怪的人计较。
颁奖典礼已经进行过半, 路言意却始终没有看到叶拙的身影。
路言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路言意了解他。
叶拙答应他了, 哪怕是腿断了也会来。
大屏幕上对准了六个被提名的男星。
路言意的样貌最为出众。
他的表情气定神闲,仿佛已经奖杯在手。
“这位最佳新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杀’入娱乐圈,一路上饱受争议,也从未停止脚步。他似乎有种魔力,能够让世界的一切都为他开辟道路——”
路言意双手握着放在膝盖上,看似淡然,实则却一直在看着后台的位置……
他所在意的事情已经从颁奖变成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大屏幕上出现了路言意完美无瑕的面容,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正在烦恼着什么。
美艳的主持人笑着宣布结果:“这个人就是——路言意。”
路言意的眉头随即展开。
不是因为得奖,而是因为他终于在舞台的角落找到了叶拙。
这么宽敞气派的大厅里,叶拙就藏在后台的人群中,如果不留神,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路言意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
他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叶拙肯定会来。
叶拙在台下,和所有仰望着舞台的人一样,抬起头看着路言意接过那尊金色的奖杯。
路言意举起奖杯的姿态十分优雅自如,丝毫看不出一点新人的样子。
叶拙听见身后有人压低声音感叹:“季隶铭和他肯定是真爱了,力捧啊。”
“是啊,这个奖原来可不是他……”
“那他之前那个助理呢?不是说他们也是……就是那个啊,很恶心的。”
带着别样意味的嘘声传来,同时伴随着刺耳的低笑声。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种恶意的议论从来没有停止过。
“诶诶别说了,前面这个人是他助理吧?”
叶拙没有回头,却已然感觉到几道视线注视着他。
但对于这些议论,叶拙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舞台上的镁光灯刺得叶拙眼睛酸涩。
仰望太久了,实在太累了。
路言意手捧着奖杯,目光直视着舞台前方,那是无数摄影机的位置……还有季隶铭所在的位置。
他拿出一封信,泛黄的信封显示出它已经有些时日。
路言意:“这是五年前我写给自己的信,五年后的我想借着今天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回复。”
叶拙麻木的目光微微波动。
他还记得路言意写下这封信的所有细节。
没想到都已经过去五年了。
那时候他们三个人还都是高二的学生,维持着一段看似坚固但其实蹩脚的友情。
在学校附近的咖喱店,听老板娘提起最近很流行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
路言意扬起骄傲的脸,说这种事情又蠢又没意义,手却诚实地接过了老板娘递给他的纸和笔。
路言意侧头看着叶拙:“你应该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吧?”,然后把手里的两份分给叶拙一份,“写吧。”
老板娘无奈笑着,又找出一个递给季隶铭。
老板娘:“别不好意思,五年后你们再看过去自己的寄语,要是愿望一件件都实现了,多有意义啊。”
的确很有意义。
五年后的路言意带着满怀荣誉念出了自己当时执笔写下的内容:
“‘没想到你真的会看,五年过去,你怎么还是没长进……不过算了,这是和很重要的人一起写的,留着也正常。’不好意思,的确是和很重要的人一起写的,不然我真的不会留下。”
在众人欢声笑语里,那句“重要的人”变得暧.昧起来。
但路言意丝毫不在意,继续笑着往下说,已然是熟悉了全部内容——他熟悉,叶拙也一样熟悉。
五年过去,叶拙也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
路言意:“‘无论怎样,五年后的你肯定成功了’。是的,路言意,你成功了。‘应该也坚持了自己选的路吧,不要做没有梦想的怂货,你应该做自己’。是的,我一直在做自己。”
——叶拙,我们不谈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只想问问你,五年过去,你有找到自己的梦想吗?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为你自己做点什么。
没有,没有梦想。
五年前没有,五年后,也没有。
梦想这种事情太奢侈了,我不配。
路言意意气风发,年轻的脸上写满傲气:“‘那些困住你的东西,你挣脱了吗?’说实话,过程有点难,但也成功了——路唯成,你这个老混蛋,我成功了,你看见了吗?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可以拥有一切。”
——你有找到可以接纳自己的地方了吗?五年前困扰你的,你有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吗?
没有,既没有找到可以容纳我的地方,也没有解决困难。
我可能真的很失败,好像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得到结果。
五年过去,不仅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他寄宿在路言意的房子里,连一个称得上自己的家的地方都没有。
路言意:“‘五年过去,你身边的人应该还在吧,有些朋友,你其实可以不仅当成朋友’……身边的人——当然还在。”
叶拙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柔和,眼眸中仿佛落入月亮,明亮又温柔。
舞台下的季隶铭也同样望着路言意。
有人在悄悄拍这一幕。
路言意和季隶铭,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目光却可以跨越所有人交汇。
——好吧,前面的问题都太难了,可能五年还不够你来改变,但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能做到的。
——你和朋友们的关系应该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吧。
——季隶铭不用想也还是很厉害。
——五年后的路言意应该更优秀了,你能追上他了吗?
写到这段话的时候,路言意忽然把脸靠了过来,让叶拙猛地遮住了信纸。
他说得追上是指缩短他和路言意之间的距离,但也可以有别的意思……
这是叶拙悄悄写在心里的愿望。
但很可惜也十分正常地没有实现。
时间过去,他依旧一事无成,狼狈地做主角生活里的路人和点缀。
路言意在台上一件又一件地细数着自己实现的梦想,而叶拙却和自己说了一句又一句不好意思。
五年前,路言意凑近叶拙,假装不感兴趣地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写,到时候我们一起再看,我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什么这么神秘,居然还躲着我。”
五年后,承诺兑现了。
叶拙和路言意跟着这封信重返过去。
路言意事事顺利,叶拙空手而归。
叶拙能写什么呢?不过就是对自己的失望而已。
这些歉意,叶拙很想转告给五年前的自己。
他没有那么优秀,也没有那么坚定,平庸和软弱地有些让人烦。
可是怎么办呢,这就是他。
一个连出生都不被期待的人。
一个目睹着别人光鲜人生的见证者。
一个从小到大连正常感情都没有感受过的小角色。
叶拙站在黯淡无光的角落,仰头看着站在光里的路言意,还有台下无需灯光也闪闪发光的季隶铭。
把所有力气都用来仰望,他感到精疲力尽。
他想,路言意已经被足够多的人在意,也有了比他强百万倍的守护者。
一个黯淡无光的星星,拿什么和日月争辉。
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但不久前的下午,叶拙亲手签下叶承礼的死亡证明书。
叶拙觉得,上个五年已经足够差了,后面的五年,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路言意口中说着那天在阳台练习的话语,大家都屏住呼吸,目光纷纷投向台下的季隶铭。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路言意的神情庄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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