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前一晚,他彻夜未眠。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尼诺盯着孤儿院天花板上斑驳的墙皮,未来的画卷在他眼前缓缓铺开,他想,他注定要去纽约大展宏图。
然而过去的记忆却在脑海的一角悄悄复苏——那天,当凡妮莎发现他躲在玫瑰丛中的时候,女人在窗口挑眉轻笑,她说:“看!我就说他很聪明!”
十七岁的尼诺猛然意识到,唉,他没有妈妈了。
他在墓地站得太久。
尼诺的双腿开始发麻,杰克还蹲在女人的墓碑前。尼诺只好轻轻将手放在男孩肩头,“杰克,该走了。”
雨滴在地上积起了小小的水坑,蜷缩成一团的男孩动了动,借着尼诺的手臂起身。尼诺呼出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很好,记者招待会应该还没有结束,他还来得及赶过去。
尼诺的动作顿住,手机没有信号。
这很不寻常,他急切地拨出了紧急通话——没人接听。他过于凝重的表情让杰克也意识到了不对,男孩紧张地问:“佩蒂特先生,怎么了?”
大地在震动。
这是尼诺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大的爆炸。天!他可是个哥谭人!
整个公墓的鬼魂都沸腾起来,尼诺猛得向地平线那儿望去,那边是大海——有人炸毁了哥谭的防汛工程,就在这个暴雨的天气!
而哥谭基金会的记者招待会,正在哥谭中心广场举办,那儿是整个哥谭地势最低的地方。
海水朝这座城市翻涌而来,在自然的伟力下,人类显得脆弱又渺小。海水在城市里的上涨速度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快,即使尼诺身处的哥谭公墓属于地势较高的地方,形势也很不乐观。
杰克呆愣在原地,尼诺猛推了他一把:“跑!去最近最高的建筑!找个空房间,反锁好!别给任何人开门!”
“佩蒂特!”男孩死拉着尼诺不放。
“做个聪明孩子,”尼诺扯开男孩的手,“快走!”
尼诺闭上眼睛。
亡灵的声音涌入他的耳边,亡灵的视野替换为真实的世界,无数的信息汇聚在尼诺脑中,他的力量飞速流逝,几乎连灵魂也感到脱力。
于此同时,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遍布了尼诺的眼睛。
——他见证了一场话剧。
企鹅怀恨在心,抛着硬币的人寻求报复,是他们最先开始了这一切。
紧接着,坐在轮椅上的黑色骷髅加入了进来。“我要杀死蝙蝠!我要看着蝙蝠痛不欲生!”他用自己的金钱和人脉给这场话剧做铺垫。
无形的线连在舞台剧上的人偶身后,操纵者挂着大大的笑脸,他不像企鹅那样渴望金钱,也不像双面人那样在意被拿走的生意,他要一场最完美的话剧。
这场话剧要让每一个角色自然又投入,盘旋在哥谭上空的蝙蝠,死而复生的小鸟,被金钱和名誉牵着鼻子走的上流丑角们。
而这幕戏的高潮。
由一个平凡的、可悲的、不幸的父亲来扮演主角。
麦克·基迪。
“基金会不能重启!”
没人知道男人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在广场的中央,男人举着枪声嘶力竭,“这座城市没法被拯救,你们只会见着她一次又一次落入地狱!!你们以为是谁害了这群孩子?不是那些被关在阿卡姆的反派——是我们。”
男人流着泪,他的枪口本指向瑟缩在一起的孩子,然而布鲁斯,布鲁斯·韦恩,哥谭的首富,这个花花公子毫不犹豫迈向前一步,将孩子们牢牢地挡在了身后。积水满上他的腰部,这个能买下一座城市的男人挡在一群孤儿身前毫不动摇。
在众人的惊呼中,维姬·维尔穿着高跟鞋冲在了第一线,她也录下了韦恩那段话。
“我不会再躲在枪声背后,麦克,”韦恩说,“哥谭并非无可救药。”
“我很遗憾你的遭遇——那是我的错,我来负责,但我不能看着悲剧重演。他们,这些孩子,他们和你的女儿一样,别这样做,麦克,别成为共犯。”
韦恩那双蓝眼睛有着奇怪的魔力,眼泪从麦克苍老的眼眶流出,他缓缓垂下枪口——
有人抢走了他的人偶!小丑可从不允许别人抢走他的玩具!
“啪,啪,啪。”
中央广场的大荧幕上,屏幕闪动,韦恩慈善基金会的标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笑脸。
“滴答滴答,”小丑笑道,“哦,麦克,多么感人的一面,让小丑叔叔送给大家一个礼物!”
“一个——炸弹!”他按下按钮。
无人机在头顶盘旋,地下悬挂着看不清内容的黑箱子。“滴答滴答,女士们,先生们,怪人们!我刚刚按下的,是一个能摧毁整座城市的炸弹!”小丑装模做样地敲敲手表,“让我们猜猜,这里面哪个才是?猜对的话——”
直升机在人们头顶呼啸,强气流将水面吹起阵阵涟漪,海水在不断灌入,水位越来越高,人们惶恐地抬头,却只能看见遮天蔽日的黑色箱子。
蝙蝠在哪里?这是所有人都在关心的问题。
他们只等到了小丑的笑声,“猜对的幸运儿会被直升机接走!滴答滴答,时间不等人!各位!”他的脸突然在屏幕前放大,“谁是今天的幸运儿?”
一阵微弱的风拂过角落里的一位盲人,他刚刚还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但从他的脸上,却瞧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害怕。
“尼诺。”他微笑道。
“都不是,这儿没有炸弹。”
广场的气温似乎在短短几秒猛然降低了些,还在犹豫的人们抬头望去——似乎是无形的巨刃在半空划过,天空被彩色的小丑气球填满——那些挂在无人机下的箱子整齐地破碎,彩色的碎屑铺满了眼球,气球缓缓落下,人群中儿童不再哭泣,成人不再怒吼,因为所有人都瞧见,一家黑色的飞机冲破所有重围!
那上面有蝙蝠的标识!
“是蝙蝠侠!”
“蝙蝠!”
“但小丑……”
“跟着飞机走!那可是蝙蝠侠!”
布鲁斯随着人流一同向外涌去,他在这附近有个安全屋,里面就有蝙蝠侠的装备,只要他——屏幕上的小丑发出了沮丧的声音,他的笑容缓缓收敛,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地瞧着奔离他精心搭建舞台的人群。
小丑浅色的眼珠盯上了一个行动缓慢的男人,“哦,麦克。”
小丑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些乐子。
“麦克,麦克,亲爱的,”小丑恶意笑道,“你猜猜是谁撞上了你的女儿?”
麦克在齐腰深的水中定住脚步,他回头的动作僵硬得像假人。
“谁让她躺在医院里?谁掀起了这场风暴?”
“别听他的!”布鲁斯猛得回头,他逆着人群,厉声向麦克呼喊。
然而男人孤独地立在海水中,他身后巨大的荧幕,是小丑鲜红的嘴唇和惨白的皮肤,小丑的大笑印在海水中,也印在男人身上。他缓慢地举起了枪,对着他自己。
“上帝啊。”他说。
“是你害死了可怜的小女孩!可怜的孩子——她的爸爸杀了她!”
两声巨响!
一声在屏幕内,是哈莉·奎因举着棒球棒敲晕了她的前男友,小丑像袋垃圾一样瘫软在地。金发的女人拉着她身后深绿色皮肤的女人,她弯下腰来冲着广场众人打招呼。
“各位!不用谢!我希望我蜜月旅行回来哥谭还存在!”
另外一声响在屏幕外。
一个头顶着红桶的男人从天而降,将麦克压进了水底。麦克手上那把枪被他抛走,麦克在水底窒息之前又被男人单手提起,海水快要到他的胸口,麦克仰起头大口呼吸着空气。
“你是个人渣,”红头罩拿枪对着他,“但你尽力了,对你女儿来说,你尽力了,滚去蹲监狱,再去做点配得上当她父亲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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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盛大剧目的准备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早。
一颗来自军方“遗失”的脏弹落入哥谭,涂着油彩的疯子欢呼道:“我要给蝙蝠一个最难忘的回忆!”
于是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向了聚集的人群,鲜血铺满了地面,一场游行爆发,一起抢劫案悄无声息地发生在哥谭的角落。
蝴蝶扇动着翅膀,翅膀上却悬挂着丝线。
风暴席卷了哥谭,开始是在东区,排着队的人们领不到救济品和金钱,他们惊慌失措,秋风到来,饥饿和寒冷逼迫人们不得不转头寻找出路。犯罪的瘟疫由最贫穷的街区开始,渐渐蔓延到整个哥谭。
来自黑暗中的豺犬们咧开嘴,它们在一块分享这块由苦痛凝结的馅饼。
企鹅说道:“让贫穷和麻痹神经的药物一起扩散,那些小药片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左右脸扭曲的男人说道:“不能让希望的种子留在哥谭!当人们都陷在黑暗里时,就再不会有人去思考对错!”
带着黑色面具的骷髅说道:“不能停下!这座城市源源不断地给我送来最年轻的男孩女孩!有什么法子比吸食他们的骨髓更赚钱?”
要小心,要谨慎,他们面对的可是蝙蝠侠——有什么方式能破坏这场重启的希望之火?广场上GCPD的警员重重把手,蝙蝠的暗线布满整个地盘,小丑再次提出意见——
“让我们炸毁堤坝!让暴雨和海水彻底冲垮这座城市的火苗!再让拉开序幕的那个男人奉上他最后的演出!”
“让为了女儿杀人的男人意识到——原来他手上也沾满女孩的血!”
可惜,哥谭这座城市向来不按照常理发展,她野蛮地撕扯着自己的血肉,在里面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蝙蝠拉着快要沉默的巨轮,鸟儿们在城市上空盘旋。能看透亡灵的魔法师在多年后重归哥谭,死而复生的复仇者决心扎根在犯罪巷。纽约的恶魔来到这座犯罪的城市,他用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了远处的不对。
人们随着他的呼喊登上高台,紧紧地聚在一块,哥谭最昂贵的男人牢牢地挡在了孩子们的面前,人们恍惚地从男人轻浮的外壳下看出了真心——或许身为首富的布鲁斯·韦恩除了外表和家世一无是处,但他仍然是多年前目睹枪击案的孩子——这次他站了出来。
这座城市孕育了奇怪的人民,他们生活在这个节省防晒霜的鬼地方,有着自己独一套的规则。
洪水带不走他们,苦难也毁不掉他们。
蝙蝠的飞机带着人群冲出困境,那么现在,盘旋在众人心中的疑问就是剩下了最后一个——
脏弹究竟他妈的在哪儿?
尼诺是被人晃醒的,有人揪着他的领子来回晃荡,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以防止自己的脑浆被甩出来。
“佩蒂特先生!”尼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暴雨中,他看见了杰克去而复返。
现在他斜靠在墓碑上,积水已经没过他的膝盖,血液疯狂敲击他的耳膜,雨势大到雨滴打在脸上都会发疼的程度。尼诺抓住男孩的肩膀,他眼前直发黑,控制不住大叫道:“你为什么回来?你想死在你妈妈的墓前吗!”
他不能——尼诺绝望地想,他没法承受让这孩子死在面前的场景。
男孩不敢置信地愣了一瞬,立马吼回来:“外面有小丑帮的人!现在街面上到处都是那群疯子!你留在这儿才是送死!”
天啊,尼诺撑起身子,现在哥谭的某处藏着能毁灭城市的炸弹,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基金会重启的记者招待会成了一出惨剧。而他呆坐在墓园,头痛欲裂,灵魂被消耗到脱力,几乎他所有在意的人都被困在这座犯罪之城。
他还能做些什么?
杰克已经开始试图架起尼诺,他不明白尼诺为什么突然虚脱,他只明白不能把佩蒂特律师一个人丢在这场暴雨里。
以杰克的年纪,带着一个成年男人跑路实在有些为难他了。尼诺苦笑着跟随男孩的脚步,他四处打量,鬼魂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中,他们也不比活人冷静多少,虽然炸弹无法对鬼魂造成二次伤害,可既然他们选择留在人间,这儿就一定有他们在意的东西。
“那个炸弹在哪?”
“是不是——”
尼诺在齐膝深的水里跌跌撞撞地往前奔去,远远地,他似乎能看见有些戴小丑面具的身影拿着棒球棍或者枪。尼诺把杰克按进墓碑后,他轻声道:“藏好。”
一个亡灵猛得从地底钻出脑袋,他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小白脸,借点力量给我。”
尼诺平静地同鬼魂对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一下重新组织语言,还是等我有空回来刨了你的坟地?”
周边的鬼魂发出大笑和嘘声,只冒出脑袋的老哥呲出牙:“你他妈就要死了!清醒点——要不是为了我的兄弟,谁会在乎哥谭的死活!”
尼诺瞪大眼,杰克用看疯子的眼神瞧着尼诺,尼诺毫不在意。四周的鬼魂都围到他的身边,一个双腿扭曲的女孩静静地瞧着尼诺,她就是葬礼上不愿意出现的亡灵。女孩伸手,她指向自己的坟墓。
她是麦克的女儿。
她只活了八年,汽车碾碎了她的双腿,多处脏器破碎,她在医院里靠着仪器活了二十三天,死于哥谭秋天的凌晨。
小丑把那颗炸弹藏进了女孩的棺材里。
“我恨哥谭。”尼诺喃喃道。
在杰克惊讶的目光中,公墓扩建工地上的挖掘机发出轰鸣声,那位亡灵想必生前一定从事过多年的相关工作,这样才能在死去后也熟练掌握专业技能,仿佛死亡也没法抹去他的工作本能。
挖掘机在坟地上宛如一只打了小丑笑气的脱缰疯狗,杰克张大嘴,他眼看着驾驶座无人的挖掘机碾过公墓排列整齐的墓碑,碾过嘴里不干不净的小丑帮成员,碾过他们面前的土地——最后挖开女孩的坟墓。
“我们是不是要下地狱了?”杰克吞咽唾沫。
土壤让积水变得浑浊,棺材板发出巨响——挖掘机的挖出了里面滴答作响的炸弹。
“我们在哥谭,亲爱的,”尼诺吐出一口气,“我们会和所有人一道在地狱重逢。”
他俯身抱起那颗炸弹,上面的时间不断跳动,小丑帮的成员又追了过来。子弹朝他们扫射,尼诺带着杰克躲去了拖拉机后面,在金属激烈碰撞的声音中,有人大喊:“投闪(光弹!”
尼诺在心里暗骂一声,他扭过头来问缩在身边的男孩。
“会游泳吗?”
“……不太会。”男孩声音虚弱。
“没事,”尼诺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鬼魂替他移开了下水道的排水口,“我也不会。”
人往往会在一些极端情况下闪回自己前半生的画面。
这是马特告诉尼诺的。
夜魔侠同尼诺说过,每次他陷入绝境的时刻,都会回想起他生命中那些对他重要的人,他的亲生父亲,把他养大的神父和修女,他最好的朋友富兰克林·尼尔森和凯伦·佩吉。
当然,他说,还有你,尼诺,我爱你。
可尼诺现在正处在湍急的水流中,他一只手抱着炸弹,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孩子。“呼吸!”鬼魂在他身边高呼,他们把尼诺推出水面,“呼吸!佩蒂特!”
尼诺想起十七岁的自己,在赌场待了一个周,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去买一套高级西装用来充当门面,虚荣又可笑。
将近十年过去,现在尼诺只想告诉脑海中过去的自己——别有那么多无谓的自尊心,二十七岁的你没有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二十七岁的你抱着一颗炸弹在屎一样的下水道里玩极限漂流。你的爱人和你隔了半个城市,康斯坦丁和你隔了半个地球,醒醒,这次蝙蝠也救不了你。
“佩蒂特!!”
水流猛然变得更加可怕,尼诺抱紧孩子和炸弹,被冲击力狠狠地甩在周边的石头上,他的左手一阵剧痛,有两根手指麻木到失去了知觉。
他挣扎地睁开眼,漆黑一片的水中,有鬼魂闪着微光的模糊面孔,阿普顿太太始终陪在尼诺身边,那个女孩,麦克的女儿抓着尼诺的右手臂。更多,更多的鬼魂聚集在一起,他们的光在尼诺眼中几乎要照亮下水道。
尼诺被推出水面,他的灵魂已经用疼痛向他发出警告,可他仍然再次闭上眼。他借用了阿普顿太太的亡灵,亡灵穿过下水道,升向高空定位了尼诺现在的位置——要快点,亡灵的身躯闪了闪,尼诺在高空匆匆一眼,他坚持不了多久。
幸好在他不远处,是一座钟楼。
红头罩曾经告诉过尼诺,钟楼里住着谁——过去的蝙蝠女,现在的神谕,芭芭拉·戈登,天才,义警,斗士。
亡灵俯冲而下,在钟楼里发出响动,坐在电脑前的红发女人猛得回头,她抽出武器:“谁?”
“芭芭拉,神谕,随便吧,”亡灵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找到炸弹了,但我没办法走太远,你能拆除吗?”
“你在哪?”女人立马问道。
力量逐渐消退,尼诺再也维持不住亡灵的存在。
“下水道。”
“什么?”
房间里没有回应,女人推动轮椅回到电脑前,尼诺的手机定位显示在公墓,大概是手机已经丢失。芭芭拉神色凝重,通讯信号只修复了一部分,她只能——
“夜魔侠?”她问道,“你清楚尼诺在哪吗?”
水流的速度变慢了些。
鬼魂们拉扯着尼诺来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段,在这儿即使尼诺坐在地上,水面也只能到他的脖子那里。
尼诺站起身,他喘着气,呼吸之间有污水的味道——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水里究竟有什么。如果他能活着出去,尼诺说如果,他立马要去医院里预约洗胃。
杰克在他身旁发出干呕的声音,漆黑的下水道中,尼诺借着鬼魂的微光能看见男孩惨白的脸色。
“杰克,”尼诺的左手已经没法负担重物,他望着男孩,“你得跟着我——你必须靠自己跟着我,我需要把炸弹送去能拆除的地方,我没法再拉着你。”
“我能行,”男孩咬着牙点头,“继续走吧,佩蒂特先生。”
他们跟着鬼魂的微光在水里艰难的跋涉,炸弹滴答滴答跳动时间,尼诺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他们谁都不讲话,在空间里回荡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尼诺的脚步灌了铅一般沉重。
太累了,他心想,他没法做到。
他本不该在这儿,尼诺·佩蒂特是个小人,他应该混在逃出哥谭的人群中,而不是站在散发异味的下水道里,怀抱着一颗能毁灭哥谭的炸弹。杰克在他身边发出微弱的呜咽声,这更让尼诺心烦意乱。
水里有东西划过。
尼诺绷直了脊背,他低声喝道:“到我身后去!”
冰凉的鳞片擦过尼诺的脚踝,下一秒,尼诺毫无防备地被一个庞然巨物倒提起来!他早该想到!这是哥谭的下水道——这里住着杀手鳄!
“放开他!”杰克尖声惊叫,他冲上去,拳头锤在杀手鳄的腿上,鳄鱼人愣在原地,他呆呆地瞧着倒挂在半空一脸淡然的男人和惊慌的男孩。
杀手鳄不吃小孩,他是个有格调的反派。
“韦伦·琼斯,”吊在半空的男人用一种异常疲惫的语调开口,仿佛他已经厌烦了整个世界,“你不会还不知道小丑藏了颗炸弹吧——半个阿卡姆的反派都在想办法逃跑,你怎么还在下水道?你被从哥谭恶棍的小组里开除了吗?”
深秋,在这个濒临冬眠的时节,冷血动物和一个三流魔法师在下水道对视。
“……他干了什么?”杀手鳄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像是他不是简单地睡了三天,而是他妈的一觉睡了三年。
“猜猜炸弹在哪儿,琼斯,”蓝眼睛的年轻魔法师露出个笑容来,“滴答滴答,我们很快就要死在一起啦!你马上就再也瞧不见你的女儿了,可怜的姑娘!”
杀手鳄握住尼诺脚腕的手,或者是爪子收紧,尼诺纤细的脚腕一痛。
尼诺吸着凉气,心脏猛烈跳动,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你得把我送去钟楼那儿,我,炸弹,地上那个孩子,但凡你丢下我或者这孩子,我就立马引爆炸弹,”尼诺语调平缓,“用你最快的速度,快,琼斯。”
野兽的眼睛盯着尼诺,尼诺坦然与他对视,“我记住你了,佩蒂特,”他磨着牙慢慢道,“以后你可千万别独自前往哥谭的街头。”
天旋地转,尼诺和杰克一齐被杀手鳄甩到肩头,他们在下水道里飞速冲刺,就像骑着一只巨大的,真正的鳄鱼。尼诺趴在扎手的鳞片上苦中作乐:“别这样,先生,我可是和你朋友有点交情。”
“哈。”杀手鳄说。
“别不信,你难道和鲨鱼王不认识——纳纳塞?你们不是都在自杀小队吗?”
“你他妈怎么会认识那家伙?”怎么看这位快要呕吐的小律师都和鲨鱼王扯不上关系。
“哦,”尼诺得意洋洋,“他是康斯坦丁的男朋友?”
他差点被甩飞出去。
杀手鳄游到了一处水流格外湍急的管道。
鳄鱼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尼诺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炸弹的倒计时。
“我们来得及吗?”
“来得及。”尼诺没让男孩看见时间。
杰克响亮地啜泣一声,他没相信。
尼诺不得不先稳住男孩情绪,他转移话题,“基金会已经重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填申请表。”
“那些人都解决了?”男孩小声问。
他们身下,正努力游泳的鳄鱼发出大声嘲笑,尼诺叹了口气,“暂时吧。”
“如果——如果一切都得回到原点,我们还是要面临这些,像我妈妈那样事永远不会停止,那还有什么用?”他扭过头,“你不过白费功夫,佩蒂特先生,他们说的没错,你不该回哥谭。”
“他们在放屁,”尼诺回答,他忍着痛拍拍男孩,“都在鬼扯,我的男朋友都没对我职业前景发表什么意见,谁敢说我回哥谭没有意义?”
男孩默不作声,他眼底又聚集了一泡眼泪,这个孩子真是太爱哭了。
“你,凯莉,赌场的那些女孩,游荡在街头的其他孩子——”
他们现在快到钟楼,地方变得狭窄。杀手鳄被迫停下动作,把他后背上的尼诺和杰克放下来,杰克只回头瞧了一眼,就跟着尼诺向前跑去,远处有一丝亮光,他隐约听见了人声。
短暂的休息让尼诺恢复了些许体力,他拿着炸弹逆着水流走势,杰克紧紧地贴在他身边,亡灵们环绕着他。
“希望我爸爸能好好活着。”
“不知道我家的庭院有没有出事……”
“这个天气真该去海边钓鱼。”
最后这位的发言遭到了一致的嘘声,尼诺轻声对杰克说:“你们值得我回到这个破地方。”
“你永远值得。”阿普顿太太的亡灵虚拢着手臂环绕他的儿子。
“我知道这很困难,你可能往后的很多年都会做噩梦,梦里你妈妈在浴缸里的尸体永远那么新鲜。你以后还会面临操蛋的老板,枯燥的生活,街头的枪击案,虚荣的有钱人永远想骑在你的头上,哥谭一直都那么糟糕。”
有人挪开了井盖,夜魔侠红色的脑袋伸下来,他大声喊道:“尼诺!”
“但你会走出去的,孩子,”尼诺搂了搂男孩,“你一定会走出去的。”
夜魔侠先从尼诺手中接过炸弹,将炸弹递给了一旁带着面具坐着轮椅的红发女人,又把杰克拉上来,最后他紧紧拥住了尼诺。
“上帝啊。”红色的恶魔在尼诺耳边叹息。
一旁红发女人在暴雨中冷静地剪断了正确的引线,她的红头发像一团火一样贴在脸颊上,轮椅上萎缩瘦弱的腿也在雨中显出了轮廓。杰克揉着眼睛,他乖巧地扶着女人的轮椅,防止水流影响到炸弹的拆除。
马特的嗅觉在这一刻短暂失灵,他在雨水中把脸埋进尼诺的肩膀。
“我又脏又臭。”尼诺想推推马特,但他实在懒得动弹。
“你左手的食指骨折,右脚的脚骨骨裂,”夜魔侠抱怨道,“我真讨厌见你受伤。”
尼诺从马特的怀抱溜下去,一屁股坐在路边,唉,他一点力气也没了。
“头罩该给我放假,我需要一个漫长的带薪假期。”他笑道。
夜魔侠也跟着弯起嘴角,可没过几秒他就望向远处,马特歉意地碰了碰尼诺的侧脸,“尼诺,我……”
“去吧。”尼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纸盒已经湿透,他只好叼在嘴里短暂地咂摸出味来。
红色恶魔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尼诺坐在哥谭路边的积水里,他的裤子湿透,又冷又饿。远处蝙蝠飞机在天空盘旋,GCPD楼顶上的灯光亮起,蝙蝠标志打在了哥谭上空的云层中。尼诺眯着眼睛,亡灵给他带来各处的消息,十四岁的尼诺·佩蒂特只能看见哥谭在崩塌,二十六岁的尼诺·佩蒂特却能看见希望的火苗微弱又真实。
尼诺靠着路灯,心想——
他干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这个副本完结!!!终于!!!呜呜呜比我预计的长好多!!!让我们下个副本重回纽约,嘻嘻。 * 感谢在2022-08-17 00:27:05~2022-08-19 23: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trium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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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刚刚走过三名行色匆匆的护士。
她们身上带着消毒水味,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刮过。其中一人在经过一间病房时停下了脚步,她的晚餐是芝士三明治和咖啡,身上残余着清早用过的洗发水的薄荷味。她放缓脚步靠近床边熟睡的男人,检查了吊瓶内剩余的药水,又轻轻合上病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