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期假设—— byLlosa
Llosa  发于:2023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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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期假设(Critical Period Hypothesis):人脑从二岁开始边化,十岁边化完成后,语言学习的能力会大幅下滑。
叶庭是个孤儿,性格孤僻,打架凶狠,常年独来独往。
这天,孤儿院里新来了一个小男孩,他占了叶庭的床铺,弄脏了叶庭的衣服,还不道歉。
叶庭看他长得好看,忍了。
后来,小男孩被别人欺负。
叶庭看他长得好看,把那人揍了。
再后来,叶庭得知小孩叫文安,幼儿时被家人囚禁,十二岁才获救。
文安不道歉,是因为不会说话。
他错过了关键期,可能永远不会说话。
叶庭不信这个邪,开始教他说话、识字。
就像刚破壳的雏鸟一样,小孩黏上了他,一黏就是一辈子。
武力满级的护妻狂魔兼天才黑客X语言能力缺失的小可怜兼绘本作家
作者的话:
全文22万字左右,日更,字数随榜单。
每章标题是主人公的所在地和年龄
受的过去是社会语言学真实案例,受的未来是作者杜撰
受后来会说话了
纯爱战神,竹马竹马,双向救赎,攻受之间别说人了,连根针都塞不进去
这个设定好冷啊,怎么这么冷
冷死也写
双向救赎 养成 校园 HE

第1章 文山 12岁(1)
五一节前,天气已然燥热起来,让人心烦意乱。这热度钻进孤儿院的围墙里,迟迟不散。
还未入夏,院长办公室的空调已经奢侈地开启。风口正对着叶庭的脊背,往他身上送来一阵阵凉意。
“你们校长昨天又找我了,”院长的语气很温和,眼神却很凌厉,“话说的拐弯抹角,但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让你转学。”
叶庭盯着办公桌后面裱起来的一幅字,“静心养性”。要冷静。
孤儿院里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会统一送去附近的学校就读。护理员每天一起送去,再一起接回来。
院长带着谴责的语气说:“就你一个转出去,会给院里添很大麻烦。”
叶庭沉默了一阵,开口问:“为什么让我转学?我没有和人打架。”
院长皱起眉,似乎是嫌他自我认知不清晰。
“有家长知道你以前的事了,”他说,“他们闹到校长室去,说你不转学,他们不敢让自己的孩子上学。”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叶庭感到莫名解脱,就像头顶悬着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他还纳闷,最近同学怎么都绕着他走。
“你……”校长摇了摇头,“你知道自己有前科,平常就该小心一点,给老师同学留个好印象。”
还能怎么小心呢?他已经尽量做个边缘人,不和任何人发生冲突了。难道他得每天摆着笑脸,尽力去讨好老师同学?就算这样,知道他过去的那一刻,也没人会站在他这边。
“我帮你跟校长求情了,我说叶庭这孩子很善良,在孤儿院人缘很好,一直照顾弟弟妹妹。他好不容易才答应让你继续上学,”院长瞪了他一眼,“我替你说了这么多瞎话,你倒给我装出个人缘好的样子啊。整天阴着张脸,谁看了不怵得慌。”
叶庭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看着地面,感到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朝自己逼近。
空无一物的黑暗。
“算了,你回去吧,”院长把纸收起来,嫌弃地朝他摆了摆手,“你还要值日呢。”
叶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身走向门口,黑暗在身后跟着他。
他走到门边,握上门把时,门突然开了。
走廊里站着一大一小,大的是负责少儿区的护理员,小的看上去七八岁,头低得很深。
叶庭没有礼让的习惯,径直从小孩旁边挤了出去。他的胳膊蹭过对方的肩膀,对方朝旁边缩了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猛地停住了。
小孩满头黑发,瞳仁却是纯净的冰蓝色,如果透过南极冰川去看下面幽深的海水,大概就是这种颜色。窗外的阳光在他的眼中泛起波纹,亮得令人心悸。
可惜,小孩只和叶庭对视了一瞬,很快又垂下了头,跟着走进了房间。他的走路姿势很奇怪,双手像爪子一样握在身前,脚下一瘸一拐的,像只伤了腿的兔子。
叶庭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孩子,应该是新来的。
也许是因为漂亮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古怪的姿势,他停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护理员皱着眉头,眼神中露出疑惑,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叶庭耸了耸肩,转身朝幼儿区走去,他要去值日了。
孤儿院常年人手不足,大一些的孩子都要干活。今天轮到他清扫幼儿区,这活还可以,如果地上没有排泄物,很快就干完了。
他拿着湿淋淋的拖把,提着水桶,打开幼儿区的房门,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是幸运日。
两三岁本应是最喜欢吵闹的年纪,房间里却安静得吓人。一排排竖着栅栏的床整齐地排列着,里面的小孩大多神情呆滞,四肢畸形,翻着白眼躺在床上。叶庭拖到中间的时候,有个脑瘫的孩子用手攥着栅栏,把上半身撑起来,直愣愣地冲着他傻笑。孩子的小手从栏杆中间穿过,朝叶庭伸过来,口水从嘴角滴落,洇湿了床单。
他没有抬头,一点点把地上的尿渍清理干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个孩子还执着地伸着手,哪怕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没有人会抓住你的手,叶庭默默地告诉他,如果有,你一开始就不会在这里。
他把拖把放进水桶里洗了洗,拧干,走出了房门,里面恢复了死寂。
打扫完卫生,他下午就没事了。他把清洁用品放回厕所,打算回房休息一会儿。
孤儿院的床位极其紧张,婴儿要三四十个人挤一个房间,稍微大一点的,十二个人一间房,但他是单间。
这并不是特别优待他。普通的房间虽然人多,至少有窗户,还有风扇。而他的房间非常小,放了床和柜子,连个转身的地方也没有。屋里没窗,也不透风,最近气温逐步攀升,一到白天就热得像个蒸笼。与其说是单间,不如说是禁闭室。
他刚来的时候,和一个孩子产生冲突。一场恶战下来,他完好无损,对方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老师第二天就把杂物间清理出来,让他单独住在这里。
其实这件事错不在他,但鉴于他的前科,没人相信。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走进房间,然后震惊地停住了脚。
自己的被褥被挪到了上铺,而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着那个冰蓝色眼睛的小孩。他仍然低着头不看人,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玻璃弹珠。弹珠里面点缀着淡金色的细纹,很漂亮。
“你怎么在这?”叶庭抱着胳膊戒备地问。他习惯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
对方根本不理他,只顾着看手里的弹珠。叶庭走近了些,想把这不讲礼貌的小孩拽起来,忽然发现他手肘上擦着紫药水,翻出的皮肉清晰可见,膝盖也擦破了。
上午叶庭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伤。
这青青紫紫的痕迹让他停住了手。
他皱着眉头盯着伤口看,直到护理员在他身后出现,告诉他:“这是文安,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舍友了,要好好相处,之前那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出乎护理员意料的是,这个孤僻的孩子没有不满、恼怒,而是提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护理员的回答很模糊:“摔了一跤。”
“在哪摔的?”
护理员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把话题绕了回去:“院里床位特别紧张,空着的只有这一间了。你比人家大,要让着人家,别给阿姨们添麻烦。”
叶庭明白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让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和自己住一起。
护理员又交代了几句,话里话外警告他,如果文安身上有什么新伤,那都是他的错。叶庭看了眼文安触目惊心的手臂,敷衍地点了点头。
只要这小家伙不惹他,他们当然能和平共处。
把新人送到宿舍,护理员就走了。
鉴于今天是同居第一天,叶庭觉得有必要约法三章。
“喂,”他朝床上的小孩说,“我们谈谈。”
一直凝神玩弹珠的小孩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朝他望去。叶庭冷不丁地被冰蓝色击中了,愣了两秒,才继续往下说:“我跟你说几件事。”
小孩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第一,我们要排个值日表,每天都要打扫卫生,我不喜欢房间里脏兮兮的;第二,我们要划条分界线,不能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别人地盘里;第三,不能把吃的带进来,这房间通风不好,味道散不了。听明白了吗?”
小孩茫然地看着他,听到一半,突然低下头,继续玩他的玻璃弹珠去了。
叶庭感觉火气开始往上冒:“你到底在不在听?”
小孩压根不理他,捏着冰凉的玻璃球,好奇地放到嘴边,似乎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一把夺过弹珠:“你等会儿再玩。”
在弹珠脱手的那一刹那,一直乖乖坐着的小孩突然跳了起来,朝叶庭扑过去。叶庭躲闪不及,被他猛地扑倒在地,胳膊肘重重地磕在地上。
都倒下了,这人还在他身上扑腾,执着地要拿回弹珠,手肘上的伤又裂开了,血从紫药水中间渗出来。
点背到家了,护理员的警告还没过五分钟,他就让人家挂了彩。
他厉声让小孩停下,丝毫不管用。于是他猛地翻过身,把小孩按在了地板上,双手死死地固定住对方的手腕。小家伙身上瘦骨嶙峋,加起来没有三两肉,他压着都嫌硌人。等小孩扑腾累了,他咬着牙,把玻璃弹珠放回了小孩手里。
小孩终于不动了。
叶庭明白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了。肯定是有人抢了他的弹珠,他跟人家起了冲突,结果把自己给磕伤了。
为了个玻璃弹珠,至于吗?
他放开了小孩,对方没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手攥着弹珠,紧紧地贴在胸口上。
“我不会拿你的东西的,”叶庭疲惫地说,“明白了吗?”
小孩仍然一言不发。叶庭真想狠命摇摇那个漂亮脑袋,让他发出点声音来:“你没嘴啊?不会说话吗?”
小孩又没反应,这人真是要逼疯他。
叶庭冷冷地盯着他,强忍内心的怒火提醒自己,院长对他的戒备已经够深了,不能再跟别人发生冲突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你……”叶庭看着他,“不会真是哑巴吧?”

第2章 文山 12岁(2)
孤儿院里,健康的孩子寥寥无几,大多有不治之症或残疾,脑瘫、唐氏综合征、四肢畸形随处可见。细小的眼睛眯缝着,手脚不自然地朝里弯,看起来可怜又可怖。
这孩子蒙声不响的,说不定是聋哑人。
然后叶庭记起来,他朝小孩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对方是有反应的。
所以是能听见,但不会说话?
他没法对一个残疾人发火,于是朝小孩伸出手,想把小孩拉起来。
人家不领情,嫌弃地躲开了。
叶庭忿忿地收回手,这小孩真是不讨人喜欢。得亏长得漂亮,要不然早被人打死了。
小孩的皮肤白到透明,好像十几年没晒过太阳一样,更显得渗血的伤口触目惊心。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自己爬起来,坐回了床上。
叶庭看着灰和血迹蹭到床单上,深深地皱起眉头,但最终一言不发。
他是不敢管了,这孩子疯起来不要命,到时候添了新伤口,又要怪到他头上。
他坐回桌前,打开习题册,开始写作业。做了大半天清扫工作,他到现在才有功夫动笔。在他埋头写作业的时候,小孩就不声不响地玩弹珠,倒也没那么烦人。
做题让他平静,也许是因为那一串串数字意味着升学、希望。总有一天,他会走出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也没人了解他过去的地方。
把五一的作业做完,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眼走廊上的钟,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虽然院里的伙食没什么可期待的,但总比饿着强。他把手插在兜里,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
他扭头一看,小孩果然还坐在床上。这家伙第一天来,也许不知道晚饭时间。要是错过了,就要饿到第二天了。
本来就瘦成骷髅一样,再饿就饿出毛病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叶庭问了一句:“你不吃饭吗?”
小孩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说吃饭就有反应了是吧!
叶庭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小孩跳下床,一跛一跛地跟了上来,手里还拿着那颗玻璃弹珠,好像这是什么稀世珍宝,随时有人觊觎。叶庭没有回头看,脚步放慢了一些,刚好够小孩跟上。
食堂里一片嘈杂。护理员领着几个孩子走进来,看着他们慢吞吞地爬到了座位上。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孩子们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声。
叶庭和文安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和脑残三人组打了个照面。脑残三人组是叶庭给曾厉和另外两个孩子起的外号,因为他们在生理上脑子有病,行为上也是。
这种有病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他们热爱抢夺别人的东西,毁掉别人的午餐,或者往别人床上放蜈蚣和蚯蚓。这些举动毫无来由,纯粹是为了娱乐自己。
他们不找叶庭的麻烦,主要是因为他打起架来真的不要命。他们第一次看见遇到拳头躲都不躲的人,好像任何东西打在他身上都没有感觉。他就站在那里,眼也不眨地看你打过来,然后在你打中他的时候,用十倍的力气打在你身上。
叶庭知道自己打架的意义跟普通孩子不一样,所以进孤儿院之初,他就下定决心远离一切暴力场合。这个小团体就像水蛭,黏上了就甩不掉,天长地久只会让自己丧失生命力。只要他们不来招惹他,他就懒得管他们。
这群人看到文安来了,学着他缩起脑袋,把手放在肚子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然后笑成一团。
文安听到声音,茫然地朝他们看去,似乎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叶庭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拳头在裤兜里攥紧了,最后还是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别管,他在心里默念。他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人起冲突。
幸而这个模仿秀没有持续多久。护理员一进来,脑残三人组瞬间安静了,乖巧地坐在位子上,和刚才判若两人。
曾厉朝护理员甜甜地喊了声“阿姨”,又问:“阿姨是不是累了?我来给阿姨揉揉肩吧。”
护理员转了转肩膀:“揉肩就不用了,阿姨还得喂饭呢。你要是能帮阿姨喂,那阿姨就省心多了。”
曾厉立刻答应下来,拿着勺子跑了过去。护理员指了指面前的一桌,他就坐下了,用勺子给张着嘴的孩子喂饭。
这些孩子都有严重脑部缺陷,连吃饭也学不会。桌上有一个大脸盆,里面是掺着菜叶子的粥,是专为他们准备的。虽然看起来像猪食,很倒人胃口,但总比饿肚子强。
叶庭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着,文安主动跟了上来。他去打饭的时候,想起刚才讥讽的笑声,心里一软,把文安那份也拿了回来,放在他面前。
小孩无动于衷。
叶庭已经懒得计较了,拿起筷子打算速战速决。然后他看到文安把弹珠放到餐盘旁边,伸出手,插进了饭里。
他愣住了。
文安捏起一团饭,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嘴里,嚼了很久才咽下去,似乎要等唾液把饭分解完。然后又抓起一根湿淋淋的青菜,慢慢地咬了一口。淡绿色的菜汁滴在衣服上,看得叶庭胃口尽失。
这文雅又野蛮的吃法是怎么回事?
他尽量不去看文安吃饭的惨况,飞速吃完了乏善可陈的晚餐,把餐盘放了回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文安还在用爪子和豆腐作斗争,手上油腻腻的全是碎渣。
叶庭不想再靠近他了,绕过座位朝食堂出口走去。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说婴儿区那边出事了。
正在吃饭的护理员放下筷子,疲惫地赶了过去。临走前嘱咐曾厉,喂完记得帮她把孩子们送回房间。
大人一走,曾厉立刻没有了喂饭的耐心。他捏着孩子的嘴,拿起饭盆直接往里灌。孩子来不及吞咽,菜粥从嘴角流出来,黏糊糊地掉在地上。
很快,孩子开始剧烈地咳嗽,把嘴里的粥吐了出来,曾厉嫌弃地躲开,“啧”了一声,把勺子丢回饭盆:“饭都不会吃,还活着干嘛。”
叶庭因为这句话停住了脚。这小子今天又要作妖。
同伴隔着两张桌子叫他:“曾厉,喂完了没啊!”
“完了!”他把剩下的粥往水槽里一倒,跑了过去。
“晚上干什么?”同伴抱怨道,“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没劲透了。”
曾厉朝四周望了望,目光落到脏兮兮的文安身上,忽然笑了笑,拍拍同伴的肩:“给你们来点节目消消食。”
四只眼睛放出了光:“什么?”
“新人欢迎会,”曾厉指了指文安,“其实我上午就欢迎过了,可惜那时候你们不在。”
曾厉站起来,面带微笑地朝文安走去。小孩还在慢条斯理地吃手抓饭。曾厉走到他跟前,突然伸手拿起了弹珠,跑了。
文安果然暴走了。他丢下餐盘,艰难地迈着步子,朝曾厉追去。他别扭的姿势落在三人组眼睛里,又引发了一阵爆笑。
他走过曾厉的同伴身边时,对方若无其事地朝他膝窝上踹了一下,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曾厉早就跑远了,站在食堂另一端,吹了声口哨,挑衅似的朝他招了招手。
文安慢慢地爬起来,同伴们以为他要继续去追,好整以暇地交叉双臂,打算看好戏。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哎呀!”曾厉笑着说,“又来了一个傻子,还是哑巴,这下可好玩了。”
文安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俨然应证了他的话。同伴们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卷起来的塑料袋,里面是几条蚯蚓,似乎是为了今晚的娱乐活动准备的:“看你这么瘦,免费送给你,给你补一补。”
“你这就没经验了,”曾厉说,“没看到我是怎么喂的吗?傻子不会吃饭,要扒开嘴塞进去的。”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曾厉扭过头,看到叶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愣在这干嘛?”叶庭指了指喝粥的那一桌,“阿姨不是说了吗?让你把孩子送回去。”
曾厉挑起了眉毛:“你什么时候开始多管闲事了?”
叶庭伸出手,慢慢地把袖子卷了起来,一把攥住了曾厉的胳膊。曾厉心里有点害怕,但他知道叶庭不敢动手,笑了笑,眯起眼睛看着他:“怎么,你要打我?你的事都在学校里传开了,这时候你还敢打人?”
叶庭一言不发。他把曾厉的手掰开,拿回了弹珠,然后松开了手。曾厉正在努力挣脱,他猛一松手,对方就摔了个屁股蹲。
“我要去告诉院长!”曾厉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等着吧!”
叶庭冷冷地看着他:“怎么告?再癫痫发作一次?”
两年前,他刚来孤儿院的时候,曾厉也举办过类似的新人欢迎会——他抢走了他的项链。
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从小摊上买的。推搡之中轻轻一扯,珠子就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他把曾厉按在地上,对方突然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等老师把曾厉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之后,曾厉一口咬定是他先动的手,第二天他就搬去了杂物间。
出院后,曾厉不再来招惹他,但他知道曾厉恨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健康、正常。他出生的时候大脑没有损坏,不会走着走着就突然摔倒在地、全身痉挛,不会因为发病被同学老师议论,不会担心以后很多工作不能选,不会不敢靠近喜欢的女生。
拿到弹珠,叶庭就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文安面前。他慢慢蹲下,把弹珠放到了文安手心里。文安看看玻璃弹珠上的花纹,又看看他。
“走吧。”
他伸手把文安拉起来。这一次,对方没再躲开。

第3章 文山 12岁(3)
叶庭牵着小孩的手走了回去。小孩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手攥着他,一手捏着弹珠。
“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叶庭告诫他,“他们要是欺负你了,别跟他们硬碰,等我回来。”
小孩瞪着冰蓝色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叶庭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揽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看着小孩黏糊糊的爪子,先把人拽到了厕所,用水把他洗干净了。然后拉着他走进保健室,用酒精棉帮他清理伤口。小孩也没挣扎,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把皮肤里的灰一点点擦掉。
回到房间,白天的燥热还没消散,闷得人无法呼吸。叶庭暂时把门开着,然后抬手脱掉了上衣。
小孩突然不动了,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看。他瞟了小孩一眼,觉得对方是被自己吓到了。
叶庭的背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有烟头烫的圆形疤痕,有蜈蚣一样扭曲的缝合线,还有钝器留下的挫伤。小孩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腰上凸起的一块瘢痕,然后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
“已经不疼了。”叶庭告诉他。
小孩仍然执着地盯着伤口,叶庭转身的时候,他也跟着绕到后面,让叶庭哭笑不得。
“你干点别的吧。”叶庭无奈地说。
小孩没反应。这会儿他连弹珠都不玩了,就盯着叶庭看。
曾厉那脑残有一点说得对,这破地方真是啥都没有。
这么大的小孩,能让他干什么?
叶庭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看到了自己的铅笔。他翻出草稿纸,朝小孩招了招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对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坐在了椅子上。
叶庭想了想,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形,又在里面添了几道花纹。虽然很潦草,但勉强能看出画的是那个玻璃弹珠。小孩看着画,可爱地蹙起眉,从他手里拿过了笔。
小孩用四只手指别扭地捏着笔,在画上添了几道线条,思考了一会儿,又刷刷地涂了点阴影,纸上的玻璃弹珠瞬间生动了起来。
叶庭震惊地看着他,他却毫无知觉似的,认真地在纸上涂涂抹抹,把房间里的床、柜子、书桌,都画了上去。他对这个新爱好很着迷,叶庭在旁边叫他,他头也不抬。
“好吧,”叶庭说,“我先去洗澡,你接着画。”
小孩不理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孩子嫌弃的家长。
等他洗完澡回来,小孩已经把纸的正反面都涂满了,铅笔也磨秃了。叶庭把卷笔刀拿出来,教他怎么把铅笔削尖,小孩看得很认真。
叶庭给他换了张草稿纸,然后把之前那张叠起来收好,小孩立刻投入了新的创作过程中。看来只要顺着毛捋,小家伙还是挺容易搞定的。
九点半,孤儿院就熄灯了。小孩画到一半,发现房间猛地暗了下来,震惊地四处张望。
叶庭在上铺朝他喊:“快睡觉。”
似乎是明白画不成了,小孩垂着头,从椅子上慢吞吞地挪下来。叶庭在心里祈祷,希望这家伙睡觉的时候能安静点。
然后,他看着小孩从床边走过,拉开了衣柜门,钻了进去。
什么……?!
叶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浑身青筋都在暴起。那家伙晚饭吃了一身油,现在他妈的居然睡在他的衣服上?
孤儿院的衣服都是社会捐赠的。品质好一点的,基本都被护理员带回去,给自己的孩子穿了。剩下的衣服都是稀缺资源,穿一件少一件,怎么能让人随便糟蹋?!
他从上铺跳了下来,猛地拉开衣柜门,把小孩拽了出来。小孩突然遭遇这种对待,条件反射性地挣扎起来,然而敌我力量悬殊,被强制性地拽到了床边。
“你,”叶庭指着床铺说,“给我睡这。”
小孩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床铺,摇了摇头。
叶庭用犬齿磨了磨嘴唇,提醒自己要冷静。
“这事没得商量,”叶庭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严肃一些,“我不想打人,你可别逼我。”
小孩愣了一瞬,突然挣脱了他的手,拼命跑到衣柜旁边,爬了进去,然后把柜门拉了起来。
叶庭感觉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家伙真是好赖不分,自己刚刚帮了他一把,还借了他铅笔给他画画玩,现在就这么回报他啊。
他忿忿地拉开衣柜门,看到小孩缩成一个小球,头埋得很深,仿佛是想把自己藏在衣柜的角落里。
借着走廊透过来的灯光,叶庭能看到小孩身上的剧烈起伏——他抖得很厉害。
握着衣柜门的手垂落了下来,既视感向利剑一样击穿了他。
咒骂,奔跑,躲藏。在不见光的封闭空间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会得到一瞬间的喘息。但这一丝希望终究是虚假的,无论你怎样屏住呼吸,衣柜门终究会被拉开,然后棍子会带着风落下来。
叶庭默然站了半晌,慢慢地弯下腰,把小孩抱了出来,放在地上。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很轻柔,小孩没有反抗。
“你等一会儿。”他对小孩说。
他把自己的衣服抱出来,然后把小孩床上的褥子折起来,铺到衣柜里,再把枕头放了进去。
“你想睡这,就睡这吧,”他看了小孩一会儿,转身爬上了自己的床,“记得把柜门开道缝,要不然闷死你。”
小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爬进了衣柜,在柔软的褥子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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