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 by二两香油
二两香油  发于:2023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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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只是虚虚地站在一旁,叫着“不准打人”,“再打叫保安”,实则伸手想拦不敢拦。
好在陆青的话非常奏效,安知山果真没把那一拳抡出去。
他回头瞥陆青,手上还沾着胖男人的血,可语气竟然有点儿委屈:“但是他太烦了,我会控制力道,不会出事的。真的不能再揍了吗?”
陆青万分笃定:“真的不能。我也很讨厌他,但是你这样变成帮倒忙了,把他松开……乖一点!”
陆青的口吻像在规训小孩子,安知山埋头噗嗤一笑,施施然松开了胖男人。
走回陆青背后时,他借机轻声说,“小鹿,你让我乖一点的样子好可爱。”
安知山揍人不看时机,调情也不看。
陆青啼笑皆非,在安知山胳膊上轻轻锤了一拳,倒真打情骂俏上了,“啧……你别闹了!”
安知山乖乖退隐归山,胖男人粗气直喘,鼻血都快堵不住,一会儿哭着说牙要掉了,一会儿嚎着叫鼻子断了。老师和胖女人围在旁边给他递纸,顺气带安抚。
安知山这个始作俑者看热闹不嫌事大,乐乐呵呵地说,“哎呀,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你这跪得这么瓷实,可别把黄金给跪没了。”
陆青忍俊不禁,嘴角笑意收不住,却还轻斥安知山:“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胖男人恨得快呕出黑血,可却被彻底揍服,极其胆颤地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哪句话惹了这个神经病不高兴,又要被饱以老拳。
胖女人在旁边哭得行将断气,边帮丈夫一张一张地擦拭鼻血,边嚎叫着没有天理,没有王道,要去报警,报警把你们全抓进去!
陆青也是担心这茬儿,满目忧虑地望向安知山,后者正拿着张纸巾擦手,闻言耸耸肩,不以为意。
胖男人慢慢缓过劲,安知山再疯也不可能连报警都压不住,他能这么坦然,要么是进过局子,要么就是明知自己根本不可能进局子。
安知山……安知山。
他把这名字咀嚼一通,单字吐出个“安”姓,一个近乎可怖的猜测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哆嗦着,语不成句:“你跟……你跟远洋集团的安德胜什么关系?”
胖男人吓得口齿不清,以至于陆青没听清,身旁所有人都没听清,可安知山却是听得不能更清楚明白了。
方才再怎么也都是满副无谓的人,这时瞬间沉了脸,眼眸微微眯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胖男人怎么还敢再说,这名字今早刚登顶新闻头版,他怎么敢再提?!
颤巍巍吐出一口气,他连连摇头,恨都不敢恨了。
陆青不明所以,见他们不提报警的事,就试图旧话重提。
可安知山刚把人揍成泥了,不好再让人家跟子衿道歉,陆青便一码归一码,将安知山推到前面:“你刚才打人了,先跟人家道歉。”
安知山立刻鞠躬,满含感情:“对不起,把你揍趴下了,对不起。”
胖女人正要闹,胖男人却死命扯住了她,点头哈腰,简直快要打千儿:“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们道歉,我们道歉。”
他重重在胖小子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又揪着儿子的脖颈往下弯:“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他奶奶的赶紧说啊!”
满屋人全不明白了,胖男人明白,却不敢说,安知山心如明镜,可不愿说。
事已至此,这场闹剧便如此不明不白地落了幕。

第15章 落日
胖男人太识时务,本想捏软柿子,没成想捏到铁板,便立刻跪得利索齐整。非但自己认了错,还携妻儿一道低头道了歉。
这态度反差太大,陆青不甚自在地搓了搓胳膊,看了看安知山,又看了看弯腰鞠躬的胖三口,说:“不用跟我道歉,跟我妹妹道歉就好了。”
胖男人双手合什,不住点头,这就要去找子衿,被陆青拦下了。
子衿这会儿正跟校医玩呢,他们拖家带口地去她跟前涕泪横流,再把孩子吓着。
陆青要去把子衿带过来,临走还捎上了安知山。
出了办公室,没走两步,安知山就缠了过来,搂住陆青的肩膀,小声说:“对不起。”
陆青颇诧异:“对不起什么?”
安知山:“我帮了倒忙,对不起。”
陆青刚才是怕安知山打出事来,进派出所,才情急这样一说,没成想安知山放在了心上。
见对方真是做小伏低,摆了副认错架势,他不由失笑:“没有。那人确实该打,欠揍。不过……”
话锋一转,他停下步子,在阳光满溢的幼儿园走廊里面向安知山,看进对方眼里,语重心长:“不过,打人确实是不好。”
安知山很赞同地一点头,他认错是随口,不愿陆青因此与自己产生隔阂,可见陆青这样温柔而认真,他存了逗人的心思,装模装样地顶嘴:“我也没打太重……”
陆青蹙眉:“这还不重?”
可他显然不是在乎胖男人的伤势,而是牵起了安知山方才揍人的右手,拳锋通红,“手都红了……啧,疼不疼啊?”
这次轮到安知山错愕了,他怔愣地看了陆青两秒,开口声音都在笑,装可怜都要装不像了:“有点儿疼,你帮我吹吹?”
陆青当真,凑着呼了呼,又轻轻用手心揉了两下,抱怨:“我刚才都怕那人再嘴欠两句,你又要揍他,我拦不住你。你要真进派出所了怎么办,要留案底的吧?”
安知山摇头:“这种程度不会留案底的,放心吧。再说了,你都说了不让去,我不会再去的了,就算真的一时冲动,不小心又给了他一下子,你也肯定拦得住我的。”
拦不拦得住,陆青倒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他之前在混乱中去环安知山腰,发现这人瞧着个子高大,腰身却窄,并且牢牢搂住了后,安知山的确是纹丝不动,没再往前冲半下了。
陆青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方才的亲密,耳尖漫绯,偷眼去看安知山,就见他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套。外面是挺括的黑大衣,内穿件宝石蓝的衬衫,腰收得熨帖,独有份利落的漂亮。
陆青暗暗舒气,觉出了心旷神怡。
他是非常极致的视觉系,从前在学校时性格好,人缘好,长得好,故而情书不断,可总也没真正谈过恋爱。一是玩心重,有空都跟朋友打游戏喝汽水聊闲嗑去了,二是也确实没遇见过漂亮到足以令他心驰神往的。
如今遇见了,陆青像对待什么珍奇花瓶似的,在安知山脸上捏一捏,又在发顶揉了一下,喃喃地想说,“我男朋友真好看”,又想起两人还不是男朋友。
暧昧是很暧昧了,可没人挑明,于是暂时就只是暧昧。
可单说“真好看”这三个字,陆青觉着又不大好,简直有些色眯眯,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讷讷地转了话题。
陆青:“那个……刚才那个男的说的是谁啊?就他问你和那个人什么关系的,那个人。”
说得乱七八糟,安知山却听懂了,他不肯承认,嘴上装懵懂:“不知道啊。谁知道他说的什么,兴许倒地上的时候磕到脑袋了。”
安知山这样说了,陆青也不好再问。
两个人继续往医务室走,快到地方时,安知山忽然问,“你不怕吗?”
安知山说话惯常没头没尾,陆青倒也习惯了,“怕什么?”
安知山难得露出点儿难言,犹豫着还没答,陆青就替他接上了,“你是想问,看到你揍那个男的,我会不会怕?会不会觉得你很容易动手,很容易失控?”
安知山缓缓点头,望着他,等待答案。
陆青笑得毫无负担,答得不假思索:“你傻了?当然不会。那个男的太欠揍了,要不是你抢先一步,我也挺想给他两拳的,看着就烦。至于你嘛……”
陆青予以回望,瞳眸黑亮,纯净得像暖阳湖水:“我们认识一个来月了吧,你对我说过最重的话是,‘小鹿,算我求你,我真的不想吃鸡蛋黄’。对子衿说过最重的话是,‘姐姐,我们能不能别看托马斯了’。”
陆青生活不算富足,可到底是活在阳光灿烂的大地上。他没见过世界的背面,无法想象在另一个世界里,爱可以是由眼泪制成的暴力。
在他看来,爱是小猫胡须,是淅沥小雨,是丰盛晚餐,是家人围坐着说笑看电视的平凡幸福。
于是他这样说:“我相信你,你永远不会对我们做出这种事的,再生气也不会,再失控也不会。”
于是他可以比安知山本人都更相信安知山。
还差半句,他没好意思说,等他们真正成为恋人再说吧,总归会有那天的——我喜欢你还不够呢,又怎么会怕你?
陆青牵住他的手,无奈叹气:“别再问这种问题啦,好傻。”
安知山任他牵着,没再言语,亦步亦趋跟着走。
窗外日头正盛,前二十年总认为太阳只是一粒辛辣的恒星,除了灼烧,别无用处。直到此时此刻,阳光和煦地洒在身上,他忽然发觉原来这一切都可以是温暖的。
到了医务室,子衿果然跟校医姐姐翻着花绳,玩得正欢,临走还恋恋不舍。
再回办公室,那一家三口噤若寒蝉,见他们进屋就齐刷刷起立,给子衿吓了一跳。
而后他们开始无所不用地道歉,子衿苦着张小脸,由于实在弄不懂这仨人受了什么刺激,所以爬到了哥哥的怀里,埋头不作理会了。
过了会儿,她一激灵抬起头,想起了运动会奖品,她为此奋斗得手都破了的乐高。
她在陆青怀里,问园长,“那奖品怎么办呢?”
园长还没想到这茬儿,琢磨了下,说:“张廷帅推了你,于情,是他不对,于理,本来也该你是第一,那奖品当然是给你啦。廷帅父母,你们没意见吧?”
张廷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一转攻势已经很令他恼火,被摁着道歉也很倒霉,这时连奖品都要易手,他眼睁睁看着园长将一大盒乐高拿给子衿,粗喘两口气,开始嚎哭。
他哭已经没用,哭哑了也没用,因为家里所谓“顶梁柱”已经不再向着他。胖男人小心地冲陆青三人赔着笑,捂住儿子的嘴将其拖猪似的拖走了。
场面终于清净,子衿抱着乐高,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安知山打眼一瞧,面上没表现,内心却有些不屑,因为这幼儿园实在太抠门,第一名的活动竟然是个盗版乐高。
他打定主意要带子衿去买两盒正版的,玩不玩的另说,反正子衿喜欢,买了摆在那儿垫桌子也是好的。
出了幼儿园,外头正值傍晚,落日熔金,夕阳西下,将身影无限蔓延。
子衿今天负伤,愈发要撒娇,从陆青怀里辗转到安知山臂弯,就是不肯下地走路。
安知山也是惯着她,见子衿好奇地打量周遭,就索性让她骑在了脖子上,又握住了她的小腿,确保子衿坐得稳当,不会摔下来。
子衿头一回到达这高度,往下俯瞰一眼,几乎晕晕乎乎地要恐高,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无措间,她握自行车车把似的,一左一右提溜住了安知山的耳朵。
安知山一甩脑袋,又气又笑:“陆子衿,你搁这儿骑驴呢?”
子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顶,把手换了个地方。
安知山:“掐脸更不行了。”
她只好又换了个地方。
安知山:“……捂眼睛也不行。”
子衿噘嘴:“知山哥哥,事儿真多哇。”
她转头向陆青求助,谁曾想她哥正跟在二人身后,举着手机,效仿狗仔,狂拍不止,可惜被逮了个正着。
子衿:“……”
安知山:“……”
陆青:“……”
一齐沉默了片时,陆青面对一高一低两双无语的眼睛,默默放下了手机。
可又不忿儿,嘟哝:“觉得你们这样很可爱而已,拍都不给拍,两个小气鬼。”


第16章 乐高
进了车里,子衿窝在后座,被暖气呼融融地一吹,她今天跑也跑了,哭也哭了,很是劳碌,便蔫巴着犯起困来。
安知山从后视镜瞥到,没回头,而是往后摸索,兜着子衿的脑袋瓜揉了一把,“别睡,带你买乐高去,买完再睡。”
“乐高?”子衿双手托着下巴,“不是有乐高了吗?还要买?”
安知山不好直说她旁边的是盗版,含混过去了:“买呗,你不是喜欢吗?多给你买两套。”
子衿困得闭眼,小嘴微微撅着笑:“我哥肯定要说你浪费啦。”
陆青不负所望:“浪费。”
他也看出来那乐高是盗版,倒不是陆青有多么了解,而是那盗版得太不走心,只具雏形,连包装盒左上角的logo都印反了。
不过他不在意,牌子只是牌子,相信子衿也不在意,什么乐高不乐高,有得玩就行。
而安知山,养尊处优,华而不实。他浑身上下都是奢侈品,足以证明在他眼里,牌子的表象是远远超出了其本质。
子衿在后面脑袋一点一点,快要瞌睡,陆青坐在副驾,轻声问:“你真要买呀?”
安知山点头,学着陆青的腔调:“是呀。”
陆青蹙眉:“她都有一套了。”
安知山:“玩的东西又不嫌多。”
他平日随和,在购物这方面难得执拗,说买就买,说一不二。
陆青争不过他,只好让步。
他深知安知山的秉性概而括之是四个大字,“铺张浪费”,就说好只许买一套,买便宜轻巧的,不准去买人家橱窗里的展示款。
到了商场,子衿迷迷瞪瞪,睁眼就被抱进了乐高店里,小陆姥姥进大店铺,眼花缭乱了。
她眼睛都瞪大了,立刻醒盹,离了怀抱去左逛右看,二十分钟后优中选优,挑了套两百多的组装兰花。
虽说平时没少吃安知山带来的零食,但她这时仍旧不大好意思,鞋底搓着瓷砖地,犹犹豫豫快搓出火星子了。
安知山陪着陆青逛,逛到子衿旁边,他弯腰问,“你想要这个?”
子衿怯生生抬头:“嗯……行吗?”
安知山将其拿了过来,笑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你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再去拿几个。”
不待陆青说,子衿就已经摇头了,“不用啦,买一个就好了!谢谢知山哥哥!”
她冲上去抱了安知山的腰,抬脸说:“知山哥哥最好啦!”
这是子衿惯用的撒娇伎俩,由于笑得甜丝丝,故而每次都很奏效。
对安知山是太奏效了,子衿蹦跶成兔子,而陆青对着子衿笑笑,觉着她得偿所愿,又对着安知山笑笑,欣慰他总算收敛本性,买了个差不多价钱的就收手了。
安知山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笑,只觉得陆青笑得好看,脸庞白净,瞳眸乌黑,弯成月牙儿,腮颊盈出两枚浅浅的酒窝,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醉意醺然地拦下店员:“麻烦问一下,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是哪一套?”
店员心思太实诚:“这位小妹妹手里拿着的就是卖的最好的。”
便宜嘛,很适合买着尝鲜。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安知山又问:“那卖得不太好的呢?”
店员琢磨着:“之前和xx的联名卖得不太好,我们……”
安知山彻底无语,强笑着点明了:“……哪套最贵?”
店员总算反应过来,合着是来大单子了,他立刻带着他们来到处大展柜前,殷殷介绍了起来。
柜子里是乐高经典款,几个商铺拼凑成的小街区,精致非常,价格也十分美丽。
安知山挺喜欢这套,他之前也尝试着买过乐高,刚拼了两块就扔那儿积灰了,但子衿瞧着是真喜欢,想必会切切实实将其拼完。
陆青家的飘窗不大不小,平时摆着两盆兰花,苦冬到了,兰花蔫蔫的不好看,倒正合适摆这套乐高。
他想买,可不动声色觑了眼陆青,发现陆青正盯着他,已经是副,“敢全买下来你就完蛋了”,的神情。
安知山想了一想,福至心灵:“那就这套吧。现在有货吗?”
店员喜不自胜:“有的有的,我们店是凌海最大的直营店铺,他们好多货都是从我们这儿拿的。您是这一整套都要吗,还是……”
“安知山!”
眼瞧着又要开始败家,陆青不得不打断了,店员错愕看来,他脸上有点儿发烧,挤出笑来对人家说,“不好意思,我先跟他说两句。”
而后,他二话不说将安知山拽走了。
来到角落,安知山很无辜:“怎么啦?”
陆青平生还没见过这么爱散财的人,逢年过节那些人还拜什么财神爷,就该把安知山给供上去大拜特拜!
他深呼吸,笑得隐隐咬牙,一字一顿:“你,不能,买这么多。”
安知山:“哦。”
陆青:“哦的意思是你不买了?”
安知山:“哦的意思是我听到了。”
陆青:“那你不买了?”
安知山:“买呀。”
陆青哽了一下,试图晓之以理:“安知山,安知山……你不能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安知山听话听音:“所以说,认识满两个月就可以买了?”
陆青:“……也不行。”
安知山:“那要多久才行?”
陆青:“这……”
他思索半天答不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不是,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安知山稍稍偏过头,正对上店员满怀期待的目光,他没管,径自去看展示柜里的乐高:“那个一共八套,这样吧,我买七套就好了。”
陆青回头远远地看,大略算了算数目,七套将近一万五了,险些吓死了他:“不行!”
安知山吃瘪,皱了眉头:“七套都不行?真不行?”
陆青万分笃定,用话语捂紧了他的钱包:“不行,绝对不行。”
安知山:“六套?”
陆青拼命摇头。
安知山看了他一会儿,挑挑眉毛,耸了肩膀:“既然这样,那我全买。”
陆青:“……啊,啊?”
安知山:“反正不管多少你都说不行,那我全买了,管你行不行。”
陆青怔愣,见安知山不是玩笑,竟然真要拔腿回去,又赶忙拽住了他的胳膊,低声急急央着:“安知山,你别闹了!听话一点!”
安知山似笑非笑,耍赖似的一句,“我不要。”
陆青呆着了,旋即想明白了。也是,安知山孑然独立的一个人,不靠他吃不靠他喝,这样来去自如了,人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凭什么够资格去管人家呢?
陆青心下叹息,作出妥协,买就买吧,自己想办法能还就还,还不了的……不能还不了,哪怕赊着十年八年,以后有钱了也得还清这份。
陆青:“……好好好,那你买吧。只能买一套。”
安知山谈判起来了:“六套。”
陆青:“一套。”
安知山:“五套。”
陆青:“一套。”
安知山:“四套。”
陆青:“一套。”
安知山撇了嘴:“……五套。”
陆青:“……嗯?”
安知山:“六套。”
陆青:“两套两套两套!”
最终拍定两套乐高。
选具体款时,安知山弯身,想也不想指了一款警察局和一款书店。
子衿两只小手一拍,万分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呀?”
安知山轻轻捏了下子衿的脸蛋:“我掐指算出来的。”
陆青也没料到,安知山选的另一款正是自己喜欢的。他狐疑地打量了安知山,心说这人该不会真是什么狐仙狐妖吧,算这么准?
结完账后,子衿抱着自己的一盒小兰花,安知山右手提着两大盒,空出的左手不肯闲着,慢慢傍近,隐秘地牵起了陆青的手。
“刚才看你在橱窗前盯着那套书店看了好久,所以就买下来了。”
安知山不找揍时还是很讨喜的,他笑微微的,“回家一起拼吧?”
有陆青陪着,他想这次买回去的乐高一定不会再落灰了。
陆青始料未及,他刚才始终在帮子衿选乐高,没成想安知山竟在注意着自己。他心头盈实温暖,笑着点头。
然而,他慢慢地,慢慢地,总算回过味来。
子衿在前头蹦蹦跶跶,陆青扯住了安知山,眯着眸子睨他,由于生得秀气太过,那神态就不似审视,只像嗔怒,“你该不会……本来就打算买两套的吧?”
安知山被识破了也不辩,竖起两根食指,靠拢到一处,效仿着天桥底下算命的,神叨叨地说:“兵不厌诈,此乃折中。”
陆青心头火起,烈烈烧了许久,最终只把他气笑了,“你……你神经病啊!”
他笑得破功,很觉丢人,看左右没人,他在安知山的食指上横着咬了圈牙印。
陆青雷声大雨点小,瞧着震怒,实则下嘴时根本不忍心,咬得实在是不痛。
安知山装着唉声叹气,觑着满身活泼生气的陆青,忍着笑意摇头:“现在都这么爱咬人了,以后可怎么办。”
陆青满腔气焰尽数浇熄,他生气是佯怒,哄倒真是很好哄。
他想,这还是安知山第一次跟他说“以后”。

第17章 青青子衿
再度回到车上,子衿充分发挥了喜新厌旧的孩童本性,抱着新乐高不松手,将运动会上拼了小命赢来的赝品彻底抛诸脑后。
今晚原定着要去吃烤鸭,但陆青和安知山两人私下商量,将这行程推迟了,却还没告诉子衿。
看子衿现在开心,陆青便趁机说:“子衿,你是想在外面吃饭,还是想回家吃?”
然而子衿开心太过,此时眼不离乐高,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对着盒子上的成图一点点地研究:“西红柿炒鸡蛋。”
陆青:“……我不是问你要吃什么,我是问你想不想回家吃饭。”
子衿:“学校说过几周放寒假。”
陆青:“……”
陆青将子衿的小脸掬了起来,细眉俏眼都被挤成了小包子:“你想回家吃饭,还是在外面吃?”
陆子衿眨着大眼睛,鼓着金鱼嘴,无辜囔囔:“回噶。我要难讷高。”
陆青失笑,呛她:“你就想着你那个乐高。”
子衿固然情系乐高,迫不及待要回家玩,然而回程山迢水远,又赶上了晚高峰,得四十来分钟才能到家。
在此途中,子衿困劲又涌上来,歪身斜躺在后座上,抱着乐高睡着了。
子衿累狠了,睡得踏实,打起小小呼噜,嫩生生的脸颊被盒子边缘硌得有棱有角。
陆青将她怀中的乐高放到座位下,转头放低了音量:“她确实挺喜欢这种拼来拼去的玩具。”
安知山接茬,声音也轻:“嗯,我看家里摆了好几副拼图,都是你买给她的吧?”
天色已晚,大概是快下雪了,天空乌浓得雾气蒙蒙。从车窗望出去,他们跻身车水马龙里,车缓缓地走,大小车辆的前后灯都于夜色中放耀出光亮,红闪闪,像破碎了的琉璃镜。
陆青从中取得些意乱情迷的浪漫,去看安知山,安知山的侧脸映衬在灯火万千下,美好得不可思议。注意到陆青的目光,他予以回望,稍稍弯了弯眉眼。
外面乱哄哄,乌泱泱,太热闹,于是封闭的车内成了个安静的小小人间,子衿既已睡熟,那这处小人间就只容得下他们二人。
陆青怀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往后偎坐,口中作答:“确实是我买的,不过她嘛,拼了一半就放那儿了,所以最后都是我趁着下班回来的时间拼完的。”
想象出深更半夜,陆青借着走廊昏聩灯亮,眉头微皱,如临大敌地盘腿坐在地毯上将那千八百块碎片慢慢拼凑成一片好风景。安知山觉出了一点儿可爱,笑了:“你给子衿买了这么多玩具,也不是笔小开销。”
陆青颇纳罕地再度扭脸去看安知山,不敢置信。
他没想过安知山眼里还有开销一说,并且,奇了怪了,竟然还有“小开销”!
陆青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修为大涨,不光只被狐狸逗,偶尔也能逗一逗狐狸了。二人连笑带闹地玩笑几句,短暂无话了。兴许是成天同吃同住的缘故,他们不论是谈天论地还是相坐无言,倒也都不尴尬。
在这份闲适的宁静里,陆青将方才的“小开销”三个字重新铺开来看,回想起件事。
事是大事,可他从没跟人提过。一是他并非个呶呶诉苦的性子,认为没必要说;二是,事情埋得太深太隐蔽,讲出来就要掏心剖肺,他压根没人可说。
可现在,陆青毫无征兆地开了个头:“……其实……”
此时正等红灯,安知山闻言立即看来,是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嗯?”
陆青稍稍低头,缩进衣领里,下定决心讲出后续:“其实当年刚出事的时候,我差点儿把子衿送养。”
那年也是个雪天,置办好父母的葬礼后,陆青不得不思索起了子衿的出路。
子衿还小,满打满算也就四岁,小萝卜头似的个子,能跑能跳,会说会闹,只是还不太懂事。
偏偏,陆青当时也才十六岁,正上高二,青葱懵懂的年纪,肩膀上骤然压上一整个家庭的重担。
他那些天睡不着,吃不下,喘气都能漏下半口,人却像是铁浇钢筑的,能从抢救室走到太平间,从火葬场走上墓地,将所有后事全拉扯着支撑起来。
葬礼上,陆青一手抱着遗像,另一手牵着妹妹。火盆吐焰,纸钱烧得猎猎作响,一双兄妹也仿佛是纸糊的,单薄地站在天凝地闭间,年幼的确实是年幼,年长的却也长得有限。
葬礼刚过,就有亲戚过来问陆青,你妹妹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青没懂,什么事?
亲戚家的儿子天生不育,三十来岁了没个后。他们观念陈旧,生又生不出,领养又领不到,成天急得团团转,随时担心要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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