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不如他的意,就露出真面目,伏低做小给谁看呢?是做给自己看吧?是欺骗感动他自己吧?殷姜嘲笑了他一声,伸手拦住了他的眼睛,轻嘲道:“别动不动就露出狐狸尾巴,把你的毒牙收起来,滚下去。”
他说得平平静静,转过头来,把手上的手掰开。
手上的那双手突然没了力气,被他轻易拿开,殷姜朝他之前脱下来的衣服走过去,拿出口袋里的烟,边往嘴边送,边往阳台走过去。
他没有再看姜益一眼,也就没看到姜益特地展开给他看的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跟他们十几岁那时候谈恋爱,姜益朝殷姜撒娇的模样一模一样。
但他没看,姜益失望地收回眼,扁了扁嘴,转过身,走出了卧室的门。
出了卧室,他就恢复了他平常的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他下了楼,去了厨房,刚站在那,保姆吓了一大跳,砸了手里的碗。
姜益扫了一下地上的碗,看向保姆,无视她的紧张,和她道:“等下你叫殷先生先吃,就说我去隔壁家有点事,要过一会儿才回来,让他先吃,我可能在隔壁家吃了。”
说完,他顿了顿,接着道:“他吃完,菜不用撤,他吃完就给我发个消息。”
“哦,哦哦哦?”保姆大概能懂他的意思,之前她也这么办过两次,好像是殷先生吃完的菜,姜先生就会回来打扫。
至于两个人为什么不一起吃?这点保姆倒是清清楚楚。
因为和姜先生一起吃饭,殷先生有时候根本就是不吃,偶尔吃一两口,还是烟就饭,烟抽得比吃的饭还多。
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净英俊的殷先生是个烟鬼。
但没姜先生在,殷先生吃的也不多,但一碗饭还是能吃完的。
主人家是个倒人胃口的,保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出去跟同行吐槽,都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就怕丢了工作。
于是殷姜下来,又碰到了姜益去隔壁了。
隔壁也是姜家的亲戚在住。
那亲戚是一对老头老太太,他们从小对姜益挺好,他们老了,姜益就接到了身边养老。
不过那老养得质量不咋地,七八十的老头老太太,还得照顾姜益,姜益还不听他们的。
这鬼玩意就是这个德性,对他好的从不在乎,对他不好了,他就跟鬼一样的缠着你。
人都在眼前了,殷姜懒得多想他一秒,保姆说让他先吃,他就先吃了。
他没吃饭回来的,要是和姜益在一块吃,他不敢保证他咽得下饭。
这两年姜益因为养病还长了点肉,他倒是真瘦了,瘦是纯粹是因为吃不下饭瘦的,要不是早饭和中午饭能在公司吃点,殷姜会因为看着姜益味淡而亡。
现在这人自觉避开,殷姜这饭也勉强吃得下,不过保姆让他吃第二碗,他摇了头,等保姆再问,他冷冷朝保姆看去,吓得保姆不敢再吭声,慌不择手,拿着他的空碗转身就走。
鬼怕恶人,人也是。
二十多岁给他们干家务活的那个保姆,殷姜对人好得不得了,连人家儿女的工作也帮着解决,结果在姜益甩了他后,殷姜回来,那保姆对着他说:“哟,公子哥回来啊,可惜了,这家里没你的地方了。”
人比主人还狂。
殷姜的心,就是被这么一个个糟蹋他好意还拼命往他头上撒尿的人历练出来的,他还能活,不过是因为这世间憎恨他的鬼多,但这世上爱他的人也是真有。
就像他父亲为他几次白了头,连死都不敢死,老头子现在还战战兢兢的,每天要到公司来看一眼殷姜才肯走。
殷姜年轻的时候让父亲操碎了心,也不想让老头子七十多岁的人了,带着伤心难过离开,所以这两年就算是和姜益一起过,他也挺老实,没弄出什么动静,完全像一个与这个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的惜命中年人。
殷家与姜家也有生意,但因为殷姜的父亲,这个以前殷家家里不受重视更不受尊重的小儿子到了老了反而跋扈不讲理了,殷家要是因为要占姜家的便宜卖他儿子,白发小老头就拿着绳子往姜家的工厂大门口走,一点脸面也不打算要,要吊死在他大哥继承的殷家工厂面前给世人看。
有了完全豁出去的小老头,殷家已经不是殷姜的问题,但为了平衡各方利益,也为了回报在重要时刻一直站在他这一边的外公外婆舅舅一家,还有一直跟着自己吃过苦,甚至还有成员妻离子散了的团队,殷姜还是创立了公司,带着大家发财。
人活到一定份上,很难只为自己活,尤其一路活过来,途中欠的债要是多,就更不可能只为自己活了。
中年人活着就讲究一个妥协,殷姜没看到人,吃完饭,又出去抽了根烟,散了会步,心情好多了,等到回来,见姜益在餐厅吃饭,他瞄了一眼,转身往客厅那边走。
他今晚暂时没有工作要处理,也不想回卧室,去书房也怕姜益跟着来,干脆就在客厅坐一会儿。
姜益在那边也没动,过了几分钟,殷姜看了会儿手机,就听大门那边响起了动静,门边有人走进来说着话,“小姜啊,你在家吗?”
是姜益的族叔婶,也就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那位老太太三婶。
三叔三婶对姜益是真好,但对殷姜也就那样,不过老头老太太还是有一点良心的,在姜益犯错的时候会骂姜益,对他们之间的事,也曾站在殷姜的立场说过“你们不要太欺负老实孩子了,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之类的话。
殷姜当然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他自我醒悟的点拉得太长,脾气来得晚了点。
因为他们之间还是有着种种恩怨,殷姜现在也跟这对老夫妻不亲近。
住在这两年,除非碰见了和人点点头,叫人一声,基本不聊天。
现在老太太进来,他就当这声“小姜”是叫姜益的,听而不闻,继续看他的手机,于是等到老太太往他这边走来,笑呵呵地说“原来你在这”,殷姜没法装了,收起手机站起来,朝老太太低头问:“有事?”
老太太一米五多的身高,穿得很优雅,还化着妆,是个精致的老太太,面相也和气,过来就和他不停地笑着道:“有点有点,想和你聊聊。”
她往殷姜坐的沙发凑,不过没挨着殷姜坐,而是离殷姜有个一臂之间的距离,她坐下后笑着感叹道:“老婆子过来叨扰你一下,真是有点事,没事点也不来扰你了。”
老太太客气、礼貌、有距离,这是殷姜还能接受的,要是换姜润那种,殷姜就要把人当对手处理了,老太太这种知道自己身份,心里还有点数的人,倒没那么让殷姜过于反感。
“你说。”
看着这个以前对自己用敬称,现在对着她平和客气但也没什么尊重了的小辈,三老太太心里唏嘘了一下。
姜家是对不起殷姜的。
这孩子何止救过姜益一两次的命。
姜益年少轻狂的时候,是殷姜拉住无法无天的姜益,在姜益不择手段不讲规则的时候,是殷姜打醒了他。
殷姜不止是把心掏给了姜益,连命都给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就因为殷姜吃醋姜益当着小三的面反过来暴打殷姜,因为殷姜不想在家里当眼瞎的大婆要分手,他辱骂贬低殷姜,把好好的一个小孩儿折磨得面目全非,好几次看着他站在窗子边上,他们都担心他会跳下去,而那个时候,姜益还在后面暴跳如雷,对着小孩儿喊“有本事你跳下去”,就是这么个东西,年纪大了鬼门关真走过两回,真知道怕死了,又缠上了人家,不怪人家不喜欢他们这两个偏着心的老帮凶。
“浩浩你知道他在国外对不对?”老太太说起了自己那个不中用也不成器的儿子。
“嗯。”
“他说想我们了,让我们过去一趟,姜益让人查了查,他得了癌症,是皮肤癌,已经到中期了,我们得过去一趟。”
殷姜点点头,看着老太太,听下文。
“我们,我们……”老太太张了张嘴,有点说不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殷姜平静不起变化的眼神里鼓起勇气继续道:“想让姜益也过去,他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医院让浩浩接受治疗,医生说他也可以过去检查一下身体,做一下以后的健康规划……”
老太太说到这,不说了。
她不说,殷姜也不说,耐心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扭头就朝餐厅那边看过去。
姜益已经走过来了,他在他们对面坐下,温和地朝殷姜道:“我想让你陪着我过去,我之前怕我说出来,你不答应,就让三妈过来和你说,怎么样,你能抽几天和我过去看看吗?”
至于还可以顺便看看姜浩的话,姜益说不出来。
因为他有一个男伴,就是姜浩介绍给他的,那人很“美”,但也把殷姜气得吐出来血过。
“不,没时间。”姜益出面了,殷姜也就不客气了,拒绝完人,他站起来,朝老太太点了下头,道:“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实在不行,我还你们钱,我搬出去。”
说完,他往大门口走。
这家子人,总是让他想散散步,抽抽烟。
PS:我也捂着老脸求个赏。
殷姜这烟抽着就不想回,中间手机响了两次,他没看,等到震动到三次,他还是拿了出来,放到了耳边。
姜益在那边说:“回家了吗?”
殷姜也不知道姜益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以前姜益骂他爱作死,现在作死的人调了个个,敢情有些人的人生是倒着来的。
但殷姜不喜欢倒着来的人。
他的人生就是踩在刀尖上过来的,快乐的时候也有过,痛苦的时候更多,他就是一个从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把自己调节成无坚不催的大人的人——这中间很多人对他很残忍,他最终也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残忍的人。
因为不能残忍,你就得受害于那些对你残忍的人,任由他们把你踩到脚底下,还得听他们不断跟你说你不够好。
殷姜也成为了以前姜益的样子,他在电话这边说:“你先睡。”
他也不想回家。
也不想穿那件扔在家里,早就穿厌了的衣服。
何况这件他早厌了的衣服是那般的不讨他喜欢。
不喜欢就有不喜欢的态度。
姜益在那边沉默,不说话,也不挂电话,殷姜等不到回话,先挂了。
还是跟过去的姜益对他的态度一模一样,说的时候不在乎,挂了后不在意。
他继续往与别墅配套的公园深处走去,有种走到天亮也不疲倦也不想回去的感觉,但走了半个小时,后面响起了轻微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路灯下,姜益穿着厚厚的外套,开着一辆电瓶车,朝他这边来了。
电瓶车很快在停下了脚步的殷姜身边停了下来,一停下,姜益就拿了一件外套过来,殷姜平静接过,穿上,边穿边道:“我再走一会儿,凌晨回去。”
姜益沉默地看着他,等殷姜拉好拉链要转身,他下了电瓶车,跟在了殷姜的身后。
这就没意思了,殷姜抬头看了看带着点微微亮光的黑夜,城市的黑夜很难看得见星星,黑夜也没有野外的沉,总像是挂着一层浮色的白。
这夜跟这城市里的人心一样,跟外界总是隔着一层障碍似的,人们一边渴望被爱,一边疯狂地攻击他人。
他也是这城市的一份子,不过,中年人,不再渴望被爱,可以说,看过太多人心的中年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期望。
殷姜走了几步,又回头,往电瓶车上走。
这次他识趣,坐到了驾驶座上的副驾驶座上,给了姜益一个面子。
姜益也跟了过来,坐到了驾驶座,他没有开车,而是在坐了几秒后,转过头,那双在浅薄的路灯下黑得发光的眼睛直直看着殷姜,他开了口,道:“我还是不够诚心,是吗?”
“在你那里,要如何才算得上诚心?”姜益继续开口,语带困惑:“我一半的钱都给你了,还不够吗?”
殷姜被他说得一愣。
一半的钱不够吗?
买条命,一半的钱够了啊?
有人倾家荡产都不一定能买得回命。
他的诚心这么廉价的?
殷姜笑了,他一笑,那张和他三十岁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脸上的眼边多了几丝纹路,他的笑容迷人又沉静,他眼睛带着笑意,笑望着姜益,道:“要是买我的态度,这些钱早够了,我也做了交付……”
他不已经搬到了姜益家了吗?
“要是买你的命,那还不够,”殷姜的笑容淡了下来,面孔冷酷残忍,他冷眼凝望着姜益,淡淡道:“远远不够,除非……”
姜益看着他,殷姜不紧不慢接着道:“你现在就去死。”
死了就不用付钱了,就用管够不够的事了。
姜益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有点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把手插进了外套的衣兜里。
殷姜看着他,笑了一下,转过了头,又拿出了一根烟出来,继续抽。
“为什么老抽烟?”姜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疼心也疼,他不敢再看殷姜,也回过头,和殷姜一样看着正前方。
“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殷姜给自己点了火,抽了一口,笑笑道。
他跟姜益就如跟老友一样的聊着天,云淡风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能在这个之前把他伤得遍体鳞伤,做梦都在喊着“饶命”的人面前如此自如自在。
这个人伤了自己很多年,也让自己恐惧了很多年,有那么几年他连听到姜益这两个字都让他全身哆嗦,可恐惧着恐惧着,害怕着害怕着,他就走到了在这个人面前毫无恐惧在意的地步。
怎么走过来的,他清楚,就是想不到,他会有这么一天。
大概人能承受痛苦的容量是有极限与定量的,一旦有一天把一辈子的痛苦都用完了,人们就很少会感受到痛苦了。
“跟我在一起就想抽?”有人还在问。
“嗯。”
“殷姜……”
有人喊他,殷姜懒得回头,“嗯”了一声。
旁边的人继续道:“不要跟我鱼死网破,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情,我这些年过得太像一个梦一样,我可能前半辈子把我一辈子的福气都挥霍完了,我知道你以前对我很好,我也糟蹋你,我也持强凌弱,仗着你对我好,你爱我,把我对我妈和我爸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了你身上,你也惯着我,惯了很多年,我没觉得你爱我,我只是觉得你想用一点好来控制我的人生、我的喜好,太可笑了,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相爱,那个时候,你爱错了人。”
是啊,爱错了人,这点殷姜承认,他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你也跟错了人。”身边的人又在强调。
殷姜听着笑了,他深深的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姜益,云淡风轻道:“那也不是我要跟你分手,你把我打个半死的理由。”
“你也打了我。”
“何止,要是能打死你,不用负责,我就这么干了。”殷姜抽着烟,吐了口气,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姜老板,法制社会,我们的终止合同随时都有效。”
不用跟他打感情牌了,他早就没感情了。
他但凡还爱着姜益一点,那个爱着姜益因而倍受恐惧折磨的殷姜就不会回到姜益身边。
没有爱,才能让人从容面对苦难。
姜益没说话,开了车回去。
这晚他们睡在了同一个床上,盖着两床不同的被子,殷姜入睡的很快,这一天他也很疲惫了。
第二天下楼,客厅里坐了几个人,放眼过去,都是姜益公司的高管,都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漂亮帅气的年轻助理一个都没有。
跟过去不一样了。
以前帅气逼人、灵气动人的漂亮小弟弟小妹妹一大堆,跟来老板家里选美似的。
一个爱玩的老板,一群爱送的员工,老板意气风发,还会暧昧地问他憋着气又不敢发火的怂逼男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殷姜不觉得怎么样,转身就走,还能听到背后一大群说不出是嘲笑羞辱,还是单纯在捧老板臭脚的陪笑声。
现在老板搞不动了,这些老东西干干净净的来了,看来也不是不能单纯点做个人,不造孽也能管理公司。
殷姜起得晚一点,起来就穿戴整齐了,做好了一下楼就出门上班的准备。
他没有在姜益这里吃早饭的意思,所以一下楼,跟几个朝他笑的人点了点头,径直朝大门边走去。
他昨天开回来的车停在外边,没进地下车库,他得从大门那边出门。
姜益不在客厅,这是件好事,殷姜走得快了一点,但他今天运气不怎么好,刚走到大门口,还是被截胡了,听背后有个鬼在道:“今天早上的菜品多,你吃点再走吧?”
殷姜当没听到,朝外面的自由迈去的步子更大了,但后面那个鬼又在追着说:“正好,吕总也在,你们可以讨论下你们最近那个项目要的投入。”
殷姜的脚被鬼拦下了半条,又听那个跟他公司接洽财务的财务总监这时候正好开口了,“欸!殷董,今天太幸运了,能碰到您!我前两天还跟于总说,等您那边一有时间,就过去公司拜访下您,和您谈谈下半年您对我们工作的安排和指导。”
工作来了,殷姜当即转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朝姜益公司的财务总监吕瑞走了过去。
一过来,他无视吕瑞身边的姜益,朝吕瑞伸手,淡淡道:“幸会。”
吕瑞是这几年才到姜益身边的,殷姜没跟他碰过几次,但吕瑞的履历响彻圈内,姜益这个疯子,最大的长处就是他能挖到最顶尖的天才跟着他干。
一直都是如此,所以他倒不了,死也死不掉。
他要是能力差一点,就是他再好的运气,殷姜也能火上加把油,干死这孙子,然后至少吞掉这孙子一半的产业。
当年殷姜也拼了命的为姜益打过江山,不过他蠢,又傻,把爱情当无上宝物,姜益就拿这个打发了他,殷姜没捞到钱,就捞到了一身的经验,和一副对这孙子绝情绝爱的心腔。
疯子没倒,但疯子的人才还是要客气对待的,谁也指不定,下面他会不会跟着自己干。
吕瑞见到温和的殷姜,殷姜的气质很难用言语说得出来,他温和,英俊,清朗,但脸上又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冷漠与疲倦,他沁人心脾,又让人觉得跟他无法靠近,身上的疏离感如此强烈,一个一身气质很难说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美丽又复杂得就像一幅波云诡谲的画一样立在他面前,让人心悸,又让人敬畏。
在让人下意识畏缩这一点,他和姜老板莫名的一致。
这两个人,再怎么窝里斗,也是一家人呐。
吕瑞心里感叹着,面上更客气了,弯了点腰握了殷姜的手,“不敢不敢,您今天有时间和我开个早会?您爱吃什么?我帮您去拿。”
“一起过去吧。”殷姜按了下他的背,淡淡道。
“好好好。”
殷姜无视姜益,带着吕瑞走了。
今天姜益在家开高层会议,厨师和家政一大早就把饭弄好了,在客厅摆了一圈的自助餐盘,什么饭都有,他们一过去,姜家公司的高层就往旁边退,一会儿,就有两三个老员工退到了姜益身边。
今天来的,也可以说,现在能来姜益别墅开会的高层,都是过去跟殷姜没交过什么恶的,有两个还跟殷姜交情不错。
交过恶的,前两年清算走了,屁股粘在位置上不肯走还要胁姜益的,基本上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们骂姜益不会有好下场,但他们的下场来得更快一些。
现在姜益公司最高层位置最稳的两个副总,就是过去没跟殷姜交过恶,还帮过殷姜一点的两个副总。
他们是来姜家别墅开会,最心安理得的两个人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和殷姜太靠近,因为殷姜看着他们的眼神冷冰冰的,就跟掌权的皇后娘娘看着还不死的皇帝身边的两个大太监一样,就想着哪天连老板和他们一起宰了。
这纯属无妄之灾啊!
但跟错了人就是这下场,所以他们也跟别的同事一样,来了姜家见人,就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这两个人就跟着公司的老总走到了姜益身边,听老总和老板小声道:“您还是很英明的。”
老总的马屁又不着痕迹地拍上了。
姜益把之前跟殷姜不对付的财务总监开了,那一位还是姜家人,不过他得罪殷姜太狠了,之前出面让银行找殷姜讨债逼殷姜公司破产清算的事都是这老伙计干的。
老板想动殷姜的时候他是打手,老板想讨好殷姜的时候,他就是替罪羊,这在一点上,他比窦娥还冤。
最碍眼的不在了,再祭出个新人,看看殷姜,还愿意跟人聊几句。
僵局就是这么打破的,老板英明,老板万岁。
比姜益还大十几岁的老总淡定地拍着姜益的马屁,姜益无动于衷,看着殷姜那边认真听着吕瑞说话。
吕瑞还算识相,热情殷勤,但跟殷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话的时候,眼神也不在殷姜的身上。
殷姜以前就是一个非常出挑的人,出挑的不止是他的样子,还有他的性格,他是姜益认识的富二代当中最出色也最有想法的人,很多人都喜欢他,但殷姜选择了自己。
姜益觉得这理所当然之余,也是有一点小小的骄傲的。
只是后来这个人太唾手可得了,再好的人,天天看着天天睡,也会乏味的。
他其实没几年就乏味了,但一直不放弃这个人,就是因为他家里的位置就是留殷姜的,他在外面玩归玩,但只有殷姜这个人,有身份,也有那个心和智商,和他一直成为一个共同的利益体,他需要一个不背叛他的人,替他看守着后方。
殷家为他可笑的尊严要走,姜益所想的就是打断他的腿,折断他的翅膀,这人就老实了,可折腾了那么多年,殷姜还是殷姜,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成为了今天的这个殷姜,要留下这个人的成本一下子变得非常高昂,昂贵到他出所有的价,都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地步。
自己愿意吗?
姜益扪心自问。
他看着站在自助台前拿着夹子夹着面条,竖耳仔细聆听人说话的殷姜,他看着那张成熟英俊沉静的脸,他的心在此时回答了他:我愿意。
姜益转过头,和老总淡淡道:“不英明,一败涂地,现在换殷董拿捏控制我了,你们也小心点,学会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我也有力无心。”
老板就是这么会说话。
什么叫做有力无心?意思就是我就算救得了你,我也不打算救,你们自求多福。
真是个好直接的老板,欣赏!难怪事业能做这么大。
怪天怪地都不能怪老板,老总很有职业道德的静默不语,还想着等会儿等那边谈完,他厚着脸皮去套个近乎,但没想到那边过了几分钟,殷姜就走了,饭也没吃两口。
他赶忙过去,悄悄问财务总监:“谈崩了?”
总监摇头,“总共说了几句话,他问我答,从他们的法律责任问到我们的法律责任,都问完了。”
吕瑞难掩对殷姜的欣赏,接道:“看得出来,殷董对自己公司的业务很熟练,抓大放小,是个好老板。”
“我们这边的投入都是他一手抓的,”姜氏的CEO毫不留情不遗余力试图打破同事对殷老板的好感,“当初签合同你还没来,你是不知道签合同那天,一堆人跟老板血谏,那天行政那边的离职纸箱都不够用。”
“我听说过。”吕瑞点点头,这时,老板来到他们身边了,吕瑞飞快把刚才殷董问他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殷姜问的都是最关键的问题,直接了当,大部分都是资金转出入的一些细节,还有两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你要搞我我怎么弄死你才合法,我要搞你我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殷董亡老板之心不死,并且毫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他跟老板根本就没一条心过,他就没想过好好过日子。
这些话吕瑞不敢说,但老板的态度他想知道,于是说完,和他们公司老总一起齐齐看着姜益,眼睛眨都不眨。
姜益听他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大门边,这时候殷姜的背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回头,又看了看殷姜用过的盘子,见里面刚才放进去的吃的并没有消失多少,他不禁叹了口气,抬头和财务总监道:“不管我跟他怎么吵,你这边就按合同上的时间给他们打钱,就算接到我打电话让你停止履行合同,也别听我的,那是我在跟他吵架。”
吕瑞点头,CEO听了脑袋都炸了,他是公司执行官,处理大局的是他,老板反复无常,他要是因此做错决策,他怎么办?
姜氏的罗大CEO当即开口:“那能不能不要涉及到工作上的事?尽量不涉及?”
“你说呢?”姜益给了他一个非常平静的眼神。
他要是没钱没势,殷姜看得上他?会跟他纠缠不断?
殷姜要是在工作上占不到他的便宜,姜益敢说,殷姜当天就会送他一副棺材,然后潇洒挥手说拜拜。
“早就今日,何必当初……”CEO罗不敢当着面吐槽老板,背过点脸,嘴里含糊着恨恨地嘀咕着。
他的话没说出口,但从他转过身那一刻的嫌弃脸中姜益还是看到了公司首席执行官对他的不满。
但不满就不满了,生活也不可能重来过,就算重来,姜益也不觉得他会和殷姜好到哪去,可能还会因为提前知道了现在的殷姜是什么样子的,他会彻底打断殷姜的腿,折断这个人的翅膀,让殷姜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自己腾飞,他会把殷姜关在狭小的房子里,直到把这个男人逼疯。
他干得出来的,姜益知道自己的德性。
殷姜想必也知道,所以对他从来没有客气过,虽然这一路的博奕中,姜益看似在不断退缩,但他也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他反咬殷姜的点在哪里,他试探着,衡量着,想去试出那个控制殷姜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