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抬花轿临门,赵府开始放炮迎轿,旋即虚掩大门。
夔子胥先行下马,他走到府门口,按规矩塞了些红包。
听着外头的催妆声,嬷嬷赶忙端来了一碗上轿饭。
本想撤开冯莺,却被赵明熙拉住衣角,他柔声笑道,“阿娘还没喂我上轿饭呢。”
冯莺瞬间湿了眼眶,她连忙应道,“诶...阿娘喂你。”
站在一侧的赵云廷,看着给赵明熙喂饭的冯莺,跟着红了眼。
没人比他清楚,自己的母亲有多么的希望被大哥承认。
喂完饭后,冯莺将代替红盖头的面纱给赵明熙系上。
赵凌天缓缓上前,他深深的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郑重的说道,“莫要委屈自己,有为父在。”
赵明熙直直的跪在地上,珍重的嗑了三磕。
“是,父亲。”
婚礼真的写到头秃!ヽ(`Д′)?︵ ┻━┻
服装跟流程都太难了(?`?′)/?
等在赵府门口的夔子胥,打眼瞧见一抹红艳的身影,被众人簇拥走了出来。
他挥手让抬轿人准备。
赵明熙本该被抱出来,但他拒绝了这套凡尘俗礼。
既然这婚本就荒唐,那便荒唐到底。
赵明熙不顾众人的劝阻,撩起裙摆跨出门槛。
踏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向那个等待已久的少年。
越是靠近,模糊的眉眼就越发的清晰。
赵明熙停在覃修谨一步远的地方,他看着年仅十六,便比他高出三指的少年,不禁勾唇笑了起来。
覃修谨歪头看着眼前蒙着面纱,但眉眼绝美的男人。
他状似探究的看了半晌后,闷闷的开口问道,“夫人?”
“是,我是你的夫人。”
赵明熙笑得越发的愉悦,他从未如此心甘情愿的被他这般唤过。
他低眉看着覃修谨身侧的手掌,试探的用指尖轻碰。
见他并不排斥,便一把握了上去。
覃修谨懵懂的看着握住自己的手掌,后抬眼看向他。
“夫君,可愿让我与你同行?”
覃修谨闻言顿了半晌,他像是在思考。
赵明熙捻着他的指尖,笑面如嫣的静静等着。
直到,夔子胥见时间不够,想要出声了,覃修谨才木讷的蹦出一个‘好’字。
覃修谨反握住赵明熙的手掌,拉着他就往前头的马匹走去。
在街上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他们旁若无人的紧握着双手,快步来到那匹骏马旁。
覃修谨先一步翻身上马,后伸手向赵明熙,“来。”
赵明熙仰视着那张熟悉但青涩的俊颜。
他嫣然一笑抓住覃修谨的手,随之借力翻身,坐到了他的身前。
赵云廷看着两人惊世骇俗的举动,不免有些心惊。
冯莺急得不行,就怕旁人觉得他们礼数不妥。
可夔子胥却是坦荡的很,他跟赵凌天行礼告别后,便走向自己的马匹,翻身而上,喝令一声,“进宫!”
仪仗随之喊道,“起轿!”
赵府紧跟着开始放炮送轿。
冯莺望着不断远去的仪仗,思绪慌乱不定。
赵凌天揽住她的肩膀,宽慰道,“凡尘俗礼如何能配上这场婚事?”
他望向那道逐渐朦胧的身影,原本沉闷的心情散去。
也许,会是件好事。
喧闹的仪仗队,绕了都城近乎一圈,才敲锣打鼓的行至皇宫门口。
路上,赵明熙好好的体会了一把,被人当猴看的感觉。
可比起自己,他更在乎覃修谨的感受。
每当感受到旁人探究的目光,他总会看向身后覃修谨。
但他像是感知不到似的,只一心拽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看着大路。
赵明熙俯身摸了摸身下的汗血宝马,浅笑着明知故问道,“这是夫君养的马吗?”
见覃修谨没有反应,赵明熙背身靠近几分,又问了一遍。
覃修谨终于看向赵明熙,他盯了半晌后,颔首说道,“骕骦。”
“这马叫骕骦啊...”
赵明熙笑眯了眼,他夸赞的一字一句道,“夫君真是厉害,不仅会骑马,还会养马。”
他的话在覃修谨的脑海中过了几遍,他才木然的点头,“舅舅教的。”
赵明熙看着不远处的宫门,玩笑似的说道,“夫君若是得空,可以教教我吗?”
覃修谨依旧静了片刻才回道,“好。”
仪仗队停了下来。
宫门前的护卫,连忙搬了个马凳过来。
赵明熙伸手扶上护卫的手,先一步踩着马凳下马。
覃修谨稍慢了一步,跟着翻身下来。
他盯了赵明熙半晌才与他并肩走到宫门口,上了等待已久的步辇。
夔子胥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勾了勾嘴角。
赵明熙,当真是有趣。
进入宫门后,步辇就向着轩辕殿抬去。
赵明熙望着熟悉的宫殿,脑海中不由想起那天的场景。
宫中突发变故,叛军逼宫想要篡夺皇位。
轩辕殿里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
在他踏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在那一刻,只觉得此处阴森的让人窒息。
但是当他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已然顾及不上那闷重的气息。
大殿的中央,覃柏聿正被覃修谨掐着脖子,挣扎无能。
‘覃修谨...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
覃修谨越发的用力,覃柏聿脸色涨红,逐渐喘不过气来。
殿内的守卫举着兵器,但却是面面相觑,他们不敢冒进,生怕会激化覃修谨。
赵明熙握着手里的利剑,紧盯着眼前的背影。
他拔出利剑,还不犹豫的直冲而去。
等赵明熙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利剑已经刺进了覃修谨的身体。
覃修谨难以置信的回头,但当他看到来人是赵明熙后,却像是释怀了一般。
他丢掉手里快要咽气的覃柏聿,背手拔出身上的利剑,任由鲜血肆意的流淌。
覃修谨一步步的逼近,不断后退的赵明熙。
他看着惊慌失措的赵明熙,将剑柄重新握到了他的手上,并用剑头抵着自己的心口。
覃修谨不觉得疼似的握住剑身,慢慢的扎进自己的心口。
他要送给心爱之人,最后一份功勋。
赵明熙苍白着脸,他想要放开手中的利剑。
可覃修谨却一把握住赵明熙的手腕。
他跨步向前,狠狠的将利剑刺进心口,贯穿自己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赵明熙的脸上,他甚至忘了如何喊叫。
‘没有人...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去死...’
冰冷的手掌想要抚去赵明熙脸上的血迹,可抬到一半便落了下来,‘除了你...赵明熙...’
‘若是前生...’
覃修谨倒落在了血泊之中,“未有缘...”
他凝望着赵明熙,嗫嚅完最后两字,便笑着闭上了双眼。
赵明熙看清了,他在叫自己,‘夫人’。
可到最后,他都不曾喊出声来。
因为那是这十年以来,最令他恶心的两个字。
但没想到,这又成为,他前世余生中,最为思念的两个字。
“夫人。”
枯寂沉闷的心跳,因为两个字便再次悸动。
赵明熙倏然抬眼看向身边的覃修谨。
只见,覃修谨微微抬手,不甚熟练的擦拭着他眼角的泪水。
他生疏的安慰道,“大婚,不哭。”
赵明熙点头道,“夫君说的对,今儿是我们大婚的日子,该笑才是。”
覃修谨颔首,他低眉瞥着赵明熙手腕露出的伤痕。
直到轩辕殿门,他才像是做完心理斗争似的,把自己的手与赵明熙的相握。
“夫君?”
“我扶夫人。”
覃修谨说的很慢,但字字清晰。
赵明熙感受着手心的温度,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
“好。”?
赵明熙和覃修谨握着牵红,稳稳的走进殿内。
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的便是当朝的皇帝覃宏朗,而他身侧坐的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夔芷卉。
“吉时到!”
傧相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赵明熙转身面向殿外,覃修谨在身侧近侍的提示下跟着转身。
两人一同跪下,对着天地叩首。
“二拜高堂!”
赵明熙等着覃修谨与他同步起身,后转向高台上雍容华贵的二人,再次礼数周到的跪下。
“夫妻对拜!”
赵明熙抬眼看向覃修谨,只见他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
他莞尔一笑,与覃修谨对视而立,深深的鞠下身子。
覃修谨有样学样的跟着照做了。
“礼成!”
覃宏朗指尖轻动,太监总管陈德海便会意,让人把要赏赐的木盘端了下去。
赵明熙身侧的近侍接下赏赐,他躬身谢恩,“谢父皇赏赐。”
夔芷卉侧目示意,邢嬷嬷紧跟着送下赏赐。
她慈眉善目的看着赵明熙,柔声道,“日后定要好好相处才是。”
赵明熙再次行礼接下赏赐,“谢母后赏赐。”
覃宏朗看着眼神空洞的覃修谨,出声唤道,“谨儿。”
覃修谨愣了片刻,颔首应道,“父皇。”
“你已经是大人了,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夫人,不可失了规矩。”
“...是。”
对覃宏朗意有所指的话语,覃修谨不甚明白的点头。
赵明熙却是脸色微变。
覃宏朗轻瞥赵明熙一眼,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朕听闻安王妃前些日子受伤了?”
赵明熙低敛的眉眼,瞬间变得凌冽。
他知道皇上是想借自己割腕抗旨一事,挑拨他跟皇后的关系。
前世的自己,本就不愿成婚,然后就这么傻傻的应了皇上的话,入了他的套。
导致后来他与皇后一族的关系,都很是敌对。
赵明熙稍稍抬首,觑着皇后的脸色,只见她的脸色淡然如常,像是听不懂皇上的话中之意。
“还请父皇恕罪,只因儿臣不自量力,只心想要亲自准备大婚事宜,却不想受了伤。”
赵明熙见覃宏朗没有挑明,干脆将明点暗的胡诌道,“虽未耽误婚期,但儿臣还是太过粗心了,还请父皇、母后降罪。”
覃宏朗见他如此解释,一下如鲠在喉。
可若是再点两句,反倒显得他太过刻意。
覃宏朗只能接着他的话,宽慰了几句,好好疗养的说辞,也没有再去怪罪什么。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便先回府吧。”
夔芷卉始终端着仪态笑着,她见外头天色不早,便开口让他们回去,莫要耽误吉时。
赵明熙和覃修谨再次躬身谢礼。
夔芷卉望着两抹身影渐渐远去,耳畔突然响起覃宏朗的声音。
“皇后,可还满意?”
“陛下选的人,臣妾自是满意。”
夔芷卉自顾自的起身,“陛下若是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覃宏朗拽紧拳头,可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摆手让她离开。
夔芷卉始终不去看他,她矮身行礼,后被邢嬷嬷搀扶着离开。
待离开轩辕殿后,邢嬷嬷见周身已无外人,才凑身与夔芷卉低语。
“娘娘这般与陛下撕破脸...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夔芷卉平静的望着眼前的层层巍峨的宫殿,犹如看着一道道牢笼的禁锢。
“本宫与陛下...不是早已名不副实了嘛?”
“娘娘...”
邢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此话不可胡说啊...若是被旁人听了去,那可得了?”
夔芷卉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静静的走着,走在这座永远逃不出去的牢笼之中。
赵明熙和覃修谨之间,以彩绸牵引。
覃修谨在近侍的小心搀扶下,倒退着进入房间。
两人先后坐到了床上。
一旁伺候的原嬷嬷,瞧着覃修谨没有动作,就帮着他把衣袍的左衣襟,压在赵明熙的右衣襟上。
赵明熙见状,淡淡的瞥了那位嬷嬷一眼,便在指引下,与覃修谨相对而坐。
“安王,帮王妃脸上的面纱取了吧。”
覃修谨愣愣的抬手,摘掉了赵明熙的面纱。
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唇瓣,勾起一抹不经意的弧度,便像是带着冰封千里的暖意。
玉质金相的样貌,精雕细琢的恰到好处,尤其那颗勾人的黑痣,让他看得不禁直了眼。
赵明熙看着覃修谨傻愣的模样,不禁勾起嘴角。
真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原嬷嬷递上一把圆扇,想让赵明熙以扇遮面。
可赵明熙只是淡淡的睨了一眼,并没有接过,他干脆吩咐道,“把酒拿来。”
原嬷嬷脸色一僵,低眉掩去眼中的不悦,抬眼之间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颜,“诶!”
赵明熙端起木盘上的合卺酒,与覃修谨交臂相错。
他眉眼温柔的看着覃修谨,随之便仰头喝尽杯中酒。
覃修谨学着他的样子,跟着喝了干净,但还是被辣到舌头。
赵明熙关切的抚住他的面颊,“辣着了?”
覃修谨老实的点头。
赵明熙摆手,花霖绕开想要开口劝阻的原嬷嬷,递上盘早就备好的蜜饯。
他捻了一块放进覃修谨的嘴里,“好些了吗?”
覃修谨嚼着蜜饯,一板一眼的点头。
待两人重新坐定,门外涌来了几位妇人、孩童。
他们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向帐中的两人,撒同心金钱盒和五色彩果。
赵明熙帮覃修谨拉开衣襟,嘱咐他多接一些。
覃修谨像是很爱这么玩耍似的,不过片刻便接了满兜。
赵明熙又好好的夸了他一番。
接着,便该闹房了。
可赵明熙顾及覃修谨的身体,在进府之前,便与夔子胥打了商量,不闹洞房了。
夔子胥闻言,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也因此,他对这个外甥媳妇的态度,变得真切不少。
待众人离开后,房间就只剩下了赵明熙和覃修谨两人。
赵明熙缓缓起身,四下环顾。
前世,他就是在这个望泗园中,过了整整十载。
这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他所熟知的。
赵明熙刚想回身问覃修谨饿不饿,就见他紧跟在自己的身后。
他顺着覃修谨的手,看到他手中的彩绸。
“用不着牵着了。”
赵明熙哼笑了出来,他拿过覃修谨手里的彩绸,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听着远处依稀的喧闹声,他知道外头开宴了。?
赵明熙突然一愣,侧首看向站立在原地发呆的覃修谨。
他惊觉与覃修谨生活了十年之久,却完全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自己。
赵明熙越发觉得愧疚,“做些安王爱吃的饭菜送来吧。”
这次,他定会牢记。
“奴婢这就去。”
花霖应声离开。
赵明熙握住覃修谨的胳膊,轻声问道,“累不累?”
覃修谨点头回应。
“把外衣脱了吧,太重了。”
说话间,赵明熙就绕到覃修谨的身后,解了他的腰封。
期间,覃修谨听话的笔直站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等脱到长衫之后,赵明熙便停了下来。
怕覃修谨会冷,他又挑了件轻薄的外衣给他穿上。
赵明熙拉着他走到床边,让他坐下休息,后唤丫鬟进屋为自己宽衣。
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身体不再被繁重的婚服束缚,变得轻松不少。
花霖送餐食进来的时候,赵明熙恰巧换好了衣服。
肉嫩而丰的胭脂鹅脯,浓郁香醇的烧鹿筋,鲜美滑润的黄焖鱼翅,再是一道爽脆咸香的酱烧冬笋。
“怕主子饿,就先准备了这些。”
花霖布完菜后说道,“奴婢还让后厨,备了些安王喜欢的米粥和点心。”
赵明熙牵着覃修谨走到桌边坐下。
见覃修谨眼睛都打直了,他满意的点头。
看样子,是做到夫君的心坎里了。
赵明熙刚想给覃修谨夹菜,一旁的原嬷嬷便开口说道,“安王不会用筷,还是让老奴来喂吧。”
说着,就要端起覃修谨面前的饭碗。
‘咔!’
赵明熙放下筷子的声响,让原嬷嬷的动作,停在半空。
“我几时让嬷嬷说话了?”
他撩开眼帘,冷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又什么时候使唤嬷嬷了?”
“王妃恕罪!”
原嬷嬷急忙跪到了地上,她拼命磕头解释,“奴婢只是一心为了安王,并没有...”
“嬷嬷是怪我不够体贴了?”
“没有没有!”
这一口大锅下来,原嬷嬷身子都开始打颤了,“老奴哪来的胆子啊...”
“真是聒噪。”
原嬷嬷急忙闭上了哀嚎的嘴,直板板的跪在冰冷的地上。
赵明熙侧身朝向覃修谨,已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夫君想吃什么?我喂你好不好?”
覃修谨呆呆的点头,他抬手指了指稍远些的烧鹿筋。
花霖极有眼色的挑了块软糯的鹿筋,放在赵明熙眼前的菜盘里。
赵明熙夹起鹿筋吹了吹,慢慢递到了覃修谨的嘴边。
覃修谨乖乖的张开吃下,等咽下后,又说道,“饭。”
赵明熙笑着擓了勺珍珠米饭,喂到覃修谨的嘴里。
这顿饭一直等覃修谨吃完了,赵明熙才开始吃剩下的饭菜。
等菜盘子都撤了,赵明熙像是刚看到原嬷嬷似的。
“嬷嬷怎地还跪着呢?”
他一边帮覃修谨擦嘴,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快起来吧...嬷嬷这般,倒像是我冷待了你。”
“奴...老奴不敢...”
原嬷嬷颤颤巍巍的抖着身子,已然不敢造次。
“那还跪着作甚...”
赵明熙声音一沉,“使唤不了你了?”
“老奴错了!奴错了...”
原嬷嬷战战兢兢的起身,“谢王妃大恩。”
本以为安王妃只是个刚入仕不久的草包。
却不料,是这般不好相与的。
她小心翼翼的瞄着赵明熙,心道,她怕是不好与娘娘交差了。
月亮透过层层乌云,透出朦胧的光影。
沐浴结束的赵明熙绕过屏风,放轻脚步走进里屋。
他走到床边,撩开低垂的帷幔,看向已经躺倒在床上的覃修谨。
“怎么还不睡?”
“等夫人。”
赵明熙闻言便笑着坐进床被里头。
他看着躺得笔直的覃修谨,突然说道,“夫君,明儿我教你握筷可好?”
覃修谨想了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盯了赵明熙一会儿,随之看向别处,闷闷的说道,“好。”
赵明熙见他神情很不自然,倾身低哄的说道,“我的夫君,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覃修谨侧首看着赵明熙,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骑马这么难的事,夫君都会,怎能不会握筷呢?”
赵明熙循循教诲的说道,“夫君明明这般厉害,自然是什么都能会的,对不对?”
覃修谨拧眉思考着他的话。
赵明熙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等着。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覃修谨才开口说道,“夫人教我。”
赵明熙笑了起来,“我的夫君,自是由我来教。”
见覃修谨打起了哈欠,他便唤来丫鬟剪烛芯灭蜡,只留床尾的一盏便可。
不过片刻,覃修谨便熟睡了过去。
隐约跳动的烛光下,风华月貌的脸庞,棱角分明。
赵明熙见覃修谨眉间微蹙,支着手肘欺身靠近。
他抬臂轻拍覃修谨的身子,细声的哄着。
凝视着他的脸庞,赵明熙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夫君...”
他轻声唤着覃修谨。
见他并无反应后,抬起指尖,眷恋的勾勒着他的脸颊。
温柔的视线,细细的描绘着平静的睡颜。
赵明熙心里念道,‘我前世负你,今生定会以命相护,保你一世平安。’
皎洁的明月隐于云层之后,带走了最后的光亮。
雨滴落在枝丫上,惊起一阵涟漪。
‘沙沙’的雨声在窗外溅起,惊扰了夜的宁静,也带来了些许的安宁。
第二天。
花霖大早就在外间唤着赵明熙起床。
今儿得去宫里敬茶,要早早起身才是。
赵明熙听着花霖的声音,看了头顶半晌就坐起身来,又轻拍着覃修谨,唤他醒来。
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给主子们净面着衣。
嬷嬷们也开始收拾昨晚的床铺。
原嬷嬷凑近床铺,特意扫了一眼被褥。
看着洁白无瑕的棉被,她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思量。
在嬷嬷们抱着被褥出去的时候,赵明熙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
低眉之间,眼中蛇蝎般的狠戾消散了干净。?
覃修谨落座后,呆滞了半晌。
他想起赵明熙昨晚说的话似的,拿起桌上的筷子,正要尝试着夹东西吃,却被赵明熙拦下。
“不急这会儿。”
赵明熙拿过他手里的筷子,换成了勺子,“夫君可能自己喝粥?”
覃修谨像是证明自己一样,舀了勺百合粥送进嘴里。
赵明熙笑意越发温柔,他夹了一筷子菜脯,放进覃修谨的碗里,“我帮夫君夹菜。”
就这样,两人和和美美的用完新婚的第一顿早膳。
下了一夜的雨,并没有任何停歇。
赵明熙紧了紧覃修谨身上的大麾,牵住他的手,走过道道长廊。
来到王府门口时,雨势渐大。
一众下人打起雨伞,将两人送上了马车。
赵明熙端坐在宽敞的马车内,他先是摸覃修谨的手,感受对方的温度。
确定温暖之后,接过花霖递来的干巾,擦了擦落在大麾上的水滴,防止覃修谨受凉。
车轮转动的声音,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平稳的前行。
敬茶的时辰将近。
赵明熙和覃修谨先行进到了大殿等候。
“可觉着冷?”
赵明熙解开覃修谨的大麾,“冷了就说。”
覃修谨摇头,“不冷。”
赵明熙还是不太放心的搓着他的手,想帮他暖暖。
站在大殿里头的近侍,看着两人亲密相处的场景,不禁有些疑惑。
安王妃这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当真不嫌弃安王是痴儿?
“皇上、皇后驾到!”
随着一声高喊,两个明黄的身影逐步走向主位。
赵明熙牵着覃修谨跪下。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起来吧。”
“谢父皇、母后。”
接着,赵明熙就按照规矩,给覃宏朗和夔芷卉一一递上茶盏,接下了新的赏赐。
因着昨天的事,覃宏朗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叮咛了几句,让他们彼此照顾的场面话。
“外头下着雨,中午便不回去了吧。”
夔芷卉看着赵明熙,和善的说道,“陪我一块用膳,可好?”
“儿臣自是愿意,只是宫规...”
“不过是顿饭罢了。”
覃宏朗摆手,笑道,“皇后亲自留你们了,那就留下用膳吧。”
“谢父皇、母后。”
赵明熙这才躬身道谢。
栖鸾殿内。
覃宏朗以政事繁忙,没有跟着来到后宫。
没有他在,夔芷卉反倒是显得轻松不少。
她坐在上首,亲切的与赵明熙喝茶交谈。
午膳之后,覃修谨起了饭困,期间哈欠不止。
“带谨儿和明熙去明瑟殿休憩一会儿吧。”
夔芷卉对邢嬷嬷说道。
邢嬷嬷应承了下来,她笑脸盈盈的走到赵明熙身前行礼,“王妃随老奴一块过去吧。”
赵明熙谢过夔芷卉之后,便牵着覃修谨起身。
他知道明瑟殿是覃修谨出宫之前的宫殿,在那休憩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待两人离开后,夔芷卉面色骤变。
“那奴才是内务府送去的?”
慕梅上前几步,矮身道,“回娘娘,是内务府主管范东,亲自指派的。”
“内务府...”
金色的护甲敲击在桌案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本宫记着范东是陈德海的人。”
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可要奴婢寻个由头把人处置了?”
“不必。”
夔芷卉端起身边的茶盏,她轻抿一口香茶,勾唇笑道,“若是连个奴才都处置不了,怎么配做我儿的王妃?”
“范东那头也盯着些,许是本宫太久不问后宫之事,让某些人忘了...”
夔芷卉的眼中划过一丝阴冷,她淡漠的说道,“凤印是握在谁的手上!”
雨势已停。
但天空还是犹如蒙着一层阴霾的灰布。
邢嬷嬷走在赵明熙的身侧,笑着介绍说,“王妃您看,前头便是皇宫的御花园了。”
二月虽冷,但御花园中盛开的花朵,不在少数。
雨后的叶片沾满了大小不一的水珠。
明媚艳丽的花瓣,噙着微微的寒意,盛开得越发孤傲冷艳。
赵明熙被一簇簇的花团包围,一时竟有些迷乱了眼。
“夫君喜欢什么花?”
赵明熙一时兴起,笑着问道。
覃修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一处,不过片刻便又走了回来。
赵明熙看到他手里拿了一枝沾着水汽的西府海棠。
他刚想问为什么喜欢,覃修谨就从枝丫上摘了一朵,想往赵明熙的头上戴。
“王爷,这上头还带水呢。”
邢嬷嬷急声拦着。
覃修谨闻言一顿,手臂无措的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赵明熙取过覃修谨手中的海棠,毫不嫌弃的别在了耳后。
“好看吗?”
古雕刻画的五官本就绝美,配上那朵粉嫩娇艳的花朵,则更添几分明朗。
覃修谨点头,“夫人好看。”
赵明熙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那枝海棠,“夫君送的花,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