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记了顾淮俞,以后就不用再为这段感情感到遗憾,可以展开新的生活。
商延说服了自己,早上如常上班,下班回到家,在发现相册又少了照片时,一种窒息感忽然袭来。
他感到恐慌,也感到无助。
商延不知道这些异常意味着什么,如果是谢惟要回来的讯息,至少顾淮俞是开心的。
顾淮俞并没有一开始就开心,他先是流露出茫然,呆滞数秒之后,才有欣喜从眼睛里不断冒出来。
谢惟说过,规则不会消失,只会改变。
商延渐渐遗忘他,可能就是崩坏世界的自我修复,秩序正在恢复。
等规则重建好了,谢惟是不是会回来?
因为谢惟要回来了,他没有骗他。
之后京都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天雨,谢惟的房子彻底被淹了,房梁都塌了,墙皮全部脱落,一个家具都没保住。
顾淮俞不得已,搬到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这房子之前他跟谢惟住过一段时间。
顾淮俞准备好好改造一下谢惟那套房子,为此还把废品站买了下来。
他一向雷厉风行,买下废品站后,找施工队推平了那块地,然后闷在家里画设计稿。
七月中旬是傅妈妈的生日,也是她跟傅爸结婚三十周年。
顾淮俞把顾大钧送他的翡翠原石切开,是非常少见的墨翠,还是纯度很高的冰种。
像这种高冰种的墨翠很容易出裂,种水最好的地方裂很多,不能出手镯,有镯位的地方又有棉,不够通透漂亮。
顾淮俞索性让人抠成珠子,做了一条墨翠项链。
最大的两颗珠子他设计了一下,既可以当耳环,又可以当戒指,挂上白金链子还可以当吊坠。
有镯位的地方起货做了手镯,剩下的料子做了一对山水牌,还给顾大钧雕了一块貔貅把玩。
顾淮俞把项链装进定制的珠宝盒,等傅妈妈生日那天,拿着礼物坐车回了傅家。
这次生日,傅家没有像上次为顾淮俞跟傅闻庆生那样大办,只请了相交多年的朋友。
顾淮俞去得早,到了傅家时亲朋还没有来。
别墅门前的洋铁雕栅栏缠着含着水珠的新鲜百合,房门也挂着百合做的花环,家里的佣人忙着在草坪上搭遮阳的帆布棚子,没人注意到顾淮俞。
顾淮俞用密码打开门,拎着礼物走进去。
推开玄关的隐藏鞋柜,顾淮俞没在里面看到自己经常穿的拖鞋。
如果是以前,这种小事顾淮俞一定不会在意,但大雨那天商延的话,让他某根神经瞬间响起警报。
昨天他给傅妈妈打过电话,一切如常,傅妈妈还要他今天早点回来。
顾淮俞不确定短短的一个晚上,有关他的记忆会彻底从这个家里抹去。
正在顾淮俞犹疑时,客厅传来脚步,没一会儿着装整齐的傅闻出现在他面前。
顾淮俞不自觉屏住呼吸,略带紧张地看着傅闻。
傅闻的视线也落在顾淮俞身上,很平静,叫人看不出情绪。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傅闻率先打破沉默,“你是?”
顾淮俞只卡了一下壳,迅速反应过来。
“你是傅闻?好久没见,个子还是这么高,小时候你就是我们里面最高的。”
这段话顾淮俞是中英文夹杂着说的,好像归国没多久,还不适应中文语言体系。
傅闻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似乎在翻查对方相关的记忆,毕竟他一副很熟的样子。
“我替我妈来的,这是她让我给黎姨的生日礼物,我还有事先走了,帮我跟黎姨说一声生日快乐。”
顾淮俞语速很快,根本不给傅闻开口的机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
反应过来的傅闻追出来,“等一下。”
顾淮俞听到了,但并没有停下来,阔步走出了傅家。
看着顾淮俞消失的身影,傅闻眉头微皱,翻开他拿过来的礼盒。
傅闻对玉石了解得不多,但好东西见多了,他还是能分辨出真假。
从首饰盒拿出那串项链,放在阳光一照。原本漆黑的珠子透出翠绿的光,珠子内部有线状的天然纹路。
这是翡翠,还是墨绿的,种水很高,几乎看不到棉。
这么一套珠子,六位数还是要有的。
如果这是恶作剧,成本未免有点高。
傅闻拿着项链,朝顾淮俞离开的方向看去。
顾淮俞一开始只是走,出了傅家转为疾步,离开傅闻的视线又改为跑。
跑出去很远,确定傅闻没有追上来,顾淮俞这才停了下来,掏出手机翻看通讯录跟微信。
傅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从他手机消失了,包括钟翠翠、赵争鸣等等相关人员统统没了。
顾淮俞的感官很复杂,轻松的同时还夹杂着不舍。
虽然他跟傅家夫妇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个人对他很好,还有跟钟翠翠的友情。
可这似乎又是最好的结果。
从实际出发,顾淮俞没有那么多精力维护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要不是傅闻帮他打掩护,告诉傅家夫妇他跟朋友去“毕业旅行”了,这么多天不回家,对方肯定会担心他。
顾淮俞这段时间编造了很多谎言,不光骗傅家夫妇,还得骗顾大钧,第三本小说的父母。
谎言总有戳破的一天,好在戳破之前,世界开始重建秩序。
顾淮俞上网查了查傅家现在的情况。
他的存在被抹去后,自然没了真假少爷这种狗血的事,傅闻就是傅家夫妇的亲儿子,唯一的独子。
小时候打顾淮俞的那个人渣养父,因为虐打儿子致死被判了死刑。
这事上过社会新闻,顾淮俞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很多报道。
那个小孩也不叫顾淮俞,网上搜索不到相关照片,顾淮俞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年幼的自己一模一样。
顾淮俞退出新闻页,又查看了一遍自己的通讯录。
他只在这部小说里“消失”了,卫施、苏见北,还有商延的电话都好好待在他的通讯录。
顾淮俞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很快整理好心情,他没回家,去了第三部小说的家。
这个世界他的父母算是普通人,两个人都是医生,还同属一家医院。
宋惠今天轮休在家收拾家务,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她从厨房走出来,“忘拿东西了?”
她还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房门一开,竟然是自家儿子。
“你怎么回来了?”宋惠露出喜色,摘掉胶皮手套走过来,“你行李呢?”
顾淮俞骗这个世界的父母,说自己被学校保送到国外留学,暑假出国去那边的学校办理手续。
顾淮俞叫来了傅闻陪他演戏,演得很成功,宋惠他们都信了。
走的时候,宋惠亲自给顾淮俞收拾的行李,回来没见他拿行李箱自然纳闷。
顾淮俞随口扯谎,“寄放到同学家里了,下午我过去拿。”
宋惠怪嗔地打了一下顾淮俞,力道很轻,“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去机场接你。”
顾淮俞:“我跟同学一块回来的,他爸说开车过来接机,我怕你们忙,就搭顺风车回来了。”
宋惠:“再忙接我儿子的时间还有的。”
宋惠从冰箱拿出一串红提,一边洗一边问,“那边学校怎么样?”
顾淮俞没回这话,拿着手机走过来,“妈,我给你买了礼物,但在行李箱里,你先看看照片。”
那块翡翠原石起了两条手镯,其中一只是按宋惠的圈口做的。
她的消费观很朴素,除了结婚时买的三金,几乎没有什么首饰,顾淮俞那对多功能翡翠耳环就是给她做的。
“这是手镯,乌鸡的,不值什么钱。耳坠是黑曜石的,我觉得挺好玩,你看这样一拆,它就能当一个吊坠,这个做戒指,再这样弄,它又是一个胸针。”
顾淮俞滑动手机,一张张给宋惠讲解。
宋惠偏过头,认真听着。
最后是一张胸针图,墨翠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有种典雅的奢华,乍一看很像一块黑宝石。
宋惠笑着摇摇头,“这个设计挺好,但我没有场合戴。”
顾淮俞说,“参加婚礼或者同学聚会,过年见亲戚都可以。”
宋惠拿过顾淮俞的手机,又把那组照片看了一遍,嘴角挂着笑,很明显是喜欢的。
顾淮俞能在国外想着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翻看完照片,宋惠问,“给你爸买了什么?”
顾淮俞顿了一下,“什么都没买。”
宋惠哈哈笑起来,“小心你爸知道了,把你推进手术室切阑尾。”
顾淮俞半真半假,“那你别跟他说,我零花钱不够了,就买了这么多。”
宋惠笑着问,“真没零花钱了?要不要我贴补一下你的小金库?”
顾淮俞说,“还有点,不够我再给您要。”
宋惠重新打开冰箱,“中午吃什么?让你爸买点菜回来,想吃虾吗?”
顾淮俞一脸乖巧,“都好,做什么吃什么。”
“比你爸好打发。”宋惠拍了一下顾淮俞的脑袋,然后去客厅拿电话。
看着打电话的宋惠,顾淮俞嘴角的笑意慢慢淡掉。
他走了,这个世界的爸妈怎么办,他们就他一个孩子。
为了庆祝顾淮俞回来,宋惠中午做的很丰盛,一家人热闹地吃了这顿饭。
在顾淮俞看来,这是一顿散伙饭,席间他提到小时候的事,夫妇俩都不怎么记得了。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不会记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儿子,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
怕他们随时忘记自己,吃完饭顾淮俞就找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等他们真忘了,顾淮俞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待在这里。
顾淮俞换上自己的鞋,认真跟他们告别,“妈,爸,我走了。”
宋惠嘱咐,“早点回来,别在同学家待太久。”
顾淮俞嗯了一声。
顾爸爸问,“要不要我送你过去,离上班还有点时间。”
“不用,我自己走过去就行。”顾淮俞犹豫了一下,然后抱住宋惠。
等他去抱顾爸爸时,对方笑骂:“我不跟你抱,腻腻歪歪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快去快回。”
宋惠瞪了过去,“胡说什么呢?”
顾爸爸讨好,“失言失言。”
顾淮俞不想他们俩吵,“我走了。”
宋惠:“路上小心。”
顾爸爸:“等回来了,帮你妈干点家务。”
顾淮俞没说话,背对着他们挥了挥,然后摁开电梯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阻隔了宋惠含笑的目光,以及顾爸爸扭着脖子,抱怨颈椎病犯了的声音。
电梯的数字不断变化着,停到一楼后顾淮俞走出来。
他其实是想早点结束这种生活,但这家就他一个孩子,他真离开了,对方是不是就没有小孩了?
顾淮俞心里塞满了疑虑,刚走出小区,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那人脚步匆匆,从顾淮俞肩头擦过。
顾淮俞向后退了一步,那人停下来,很干脆地道歉,“对不起。”
他穿着简单的T恤,黑色运动裤,眉眼极俊,带着少年的英气。
那声对不起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在顾淮耳边,他唇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见顾淮俞神色不对,卫施摘下白色的耳机,问,“你没事吧?”
顾淮俞愣愣地摇了一下头,低声说,“没事。”
卫施像是不认识顾淮俞,没过多停留,重新戴上耳机,继续慢跑。
没跑几分钟,发根就淌出薄汗,他忽然停下来,转头朝回看。
刚才站在那儿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卫施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
顾淮俞折回小区,气喘吁吁地上了电梯,摁下八楼的按钮。
卫施不认识他了,这个世界的剧情也重置了,如果他消失,那宋惠……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顾淮俞喘匀这口气,走到802号门抬手敲了敲,敲了两分钟都没动静。
就在顾淮俞怀疑他们搬了家时,801号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烫着卷发,却没染色的女人说,“802没住人,你是不是找错楼层了?”
顾淮俞转过头,看到女人的长相,眼睛动了一下,明知故问,“这里不是二单元?”
女人笑了,“这是三单元,左边那栋才是二单元。”
女人说话时,一个小女孩从她身后钻出来,骨碌着眼睛看顾淮俞。
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长得跟女人很像。
宋惠怀过两次孕,但第二次是宫外受孕,如果那个孩子能生下来,差不多就是小女孩这个年龄。
顾淮俞蠕动着唇,“这是你女儿?”
女人笑着说,“是。”
顾淮俞夸赞,“长得很可爱。”
宋惠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口上抱怨,脸上始终带笑,“淘气死了。”
顾淮俞嘴角松了松,压在心头的担忧消散,他过去摸了摸小女孩,“哥哥走了。”
宋惠说,“跟哥哥再见。”
小女孩甜甜地说,“哥哥再见。”
嗯,再见。
顾淮俞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也全部抹除。
虽然如此,顾淮俞还是将手镯跟耳环,快递送给了宋惠。
宋惠收到快递时一头雾水,跟顾钧说,“我最近没在网上买东西。”
顾钧浇着他的宝贝盆栽,“是不是寄错了?”
宋惠找来裁纸刀,打开纸盒子,“电话跟地址都对。”
顾钧扭头,“什么东西?”
宋惠拿出里面的宣传纸,“好像是商场搞得什么活动。”
顾钧走过来,“你什么时候参加的活动?”
宋惠纳闷,“我没有,可能是随便抽电话号码送的?”
顾钧皱眉,“那怎么知道你的地址?”
宋惠说了一句不知道,撕开防摔防撞的泡沫保护膜。
是一个丝绒面料的首饰盒。
宋惠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乌黑的手镯,还有一副耳坠,零零散散还有一些戒指托、白金项链、枝叶形状的夹子,周围镶着钻石。
她不是一个很会打扮的人,但看到这些零散的东西,莫名感到熟悉。
宋惠摘下耳坠,将椭圆形的‘宝石’放到了戒指托上,然后戴在自己的无名指。
严丝合缝。
宋惠抬起手,那颗‘宝石’在太阳下,变成深绿的颜色,戒托的碎钻熠熠生辉。
苏见北这个世界是在第二天重置的。
重置的头一天晚上,顾淮俞像个黑心老板给赵晨阳这个打工人画饼。
他豪气地告诉赵晨阳,“你现在的工资太少了,从这个月起,每月五百万。”
赵晨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你认真的?”
顾淮俞:“当然,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赵晨阳:“经常。”
顾淮俞:……
自从他摆脱剧情后,经常会跟赵晨阳皮一皮,以至于小赵都开始不信他了。
顾淮俞确实是在胡说八道,反正他马上就要从赵晨阳的记忆里消失,画大饼又不用实现。
果然,隔天一早,苏见北去外海发展的消息在热搜爆了。
没有顾淮俞,苏见北按照正常轨迹,去更广阔的市场拓展自己的演艺事业。
顾淮俞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十年前随着父母一块车祸去世。
而跌进泥潭的天之骄子苏见北,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登顶,在事业的巅峰选择去好莱坞发展。
现在顾淮俞只有一对父母,徐方姿跟顾大钧。
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归到了正常,顾淮俞不用再四处奔波,他做好这个世界的顾淮俞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世界秩序还没完全恢复,谢惟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
顾淮俞多少有些心急,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折腾谢惟留下的那套房子。
顾大钧是包工头起家,对施工盖房子很在行。
顾淮俞经常拿着图纸跟他讨论,有时还会自己去建材市场、家具市场闲逛。
商延因为标地的事跟人吃完饭,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叫司机停了车。
司机转到路边,还没有停稳,商延已经解开安全带。
他打开车门,追着那个熟悉的人进了建材市场。
这个时间点,市场正是热闹的时候,好在顾淮俞身边的工头很显眼,近一米九的身量,光着头,说话嗓门很大。
商延快步走上去,顾淮俞他们已经进了电梯。
看到电梯停在四楼,商延从步行梯上了楼。
这段时间他的记性很不好,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或者事。
刚才在车里看到那个人,大脑深处的记忆被触发,商延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但不真切。
穿过安全通道,商延到了建材市场第四层,他穿梭在人群中,眼睛快速寻找着。
余光瞥见一抹白,商延神色一震,眼睛不自觉黏在对方身上。
其实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是觉得很熟悉,心脏不停在鼓动。
那人进了一家门店,商延拨开前面的人,快步走过去。
离那家门店不足一米的地方,商延像失去地磁感应的候鸟,不自觉立在原地。
周围的人仿佛失焦的相片,每一张脸都模糊不清,商延站在人群中央,表情茫然。
这副场景以前似乎发生过。
商延喉管紧缩,记忆的最深处有一棵银杏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斑。
他记得有什么人站在树下,整个人被光映得发亮。
商延想不起来那人的样子,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一个个人从商延身边经过,商延认真盯着每一张脸,他们都不是他。
商延恍惚地朝前又走了两步,离那个门店只有两步之遥,他跟里面的人也只隔着一面墙。
整个世界静了下来。
商延听着耳边的倒计时,秒针一格一格走着,每一声都震耳欲聋。
在这样的计时中,他产生一种惶恐的无望,因为他没有想起那张脸。
咔哒,轻轻的一声。
商延的眼神清明,看在自己身处的地方,他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他还有一个会。
商延收敛表情,转身朝外走去。
顾淮俞跟包工头正好走出门店,他跟对方商量着刚才看的钢材,并没有看到渐行渐远的商延。
九月的开学季,H大的学生八月二十四号就来学校报道了。
开学典礼是在二十八号这天,钟翠翠在短短三天内就跟舍友混熟了。
她社会经验丰富,自理能力超强,入学第一天就帮着舍友整理内务,俨然知心大姐大。
吃完早饭,钟翠翠在宿舍整理个人物品时,手机突然响了。
接通电话后,那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你好,是钟翠翠女士吗?快递到了,可以请你来拿一趟吗?”
“这么快?”钟翠翠昨天刚在某宝下单了一箱卫生巾,“好,我马上下去。”
穿上鞋子,一路跑到门口。
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帅哥站在门口,看见钟翠翠出来,他挥了挥手。
钟翠翠迟疑着走过去,小帅哥就将手里的花束塞到她手里。
不是真正的花束,是各种零食打包成一束鲜花的模样。
钟翠翠惊愕,“送错了吧?”
顾淮俞笑看着她,“没有送错,是有人专门给你订的,说祝你上岸成功。”
钟翠翠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只不过顾淮俞消失后,她考大学的动力从被顾淮俞撺掇,变成自己想通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成功了。
“可……”钟翠翠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磕巴起来,“我不认识这样的人。”
谁会给她送‘花’?
顾淮俞:“一定是送给你的,对方让我告诉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叫你钟同学。”
钟翠翠:“……好吧,谢谢。”
钟翠翠抱着‘花’,一脸空白地回了宿舍。
顾淮俞闲着没事,脱了身上的外卖服,进他们学校参观。
今年有开学典礼,校内拉着横条,三两个年轻的学生结伴,说说笑笑,很有青春的气氛。
“暑假重建了图书馆啊?”
“你刚知道?”
“嗯,我来了才发现。”
“是以前一位学长捐的,长得很帅,还上过财经新闻呢。”
“谁啊,这么厉害?”
“姓谢,叫谢……谢惟。”
顾淮俞听到这个名字,心脏骤停了一秒。
等他反应过来,那两个八卦的学生已经走远了,顾淮俞跑着追上前。
路过学校的喷泉池时,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另一侧,顾淮俞停下脚步,隔着氤氲的水雾怔怔地望着他。
在分别了一百六十八天,两个八十四之后,顾淮俞再次遇见了谢惟。
顾淮俞的视线与谢惟相撞。
校园的树影随风轻轻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喷泉溅起细小的水珠,被日光照成金色的晶亮体,漂浮在空中。
整个世界像放慢的电影镜头,最终定格在他们相视这一幕。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任由水珠落在身上。
实际他们对视的时间很短,只有两三秒钟,第三个人就出声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小俞?”
顾淮俞的目光下意识从谢惟身上,滑到他旁边的男人。
对方穿得很商务,polo杉,黑色长裤,棕色圆头皮鞋,气质干练,长相也很周正。
顾淮俞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许西望。
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许西望的肤色比之前稍微深了一些,手臂隐约有些小线条,一看就没少在健身房泡。
在原世界,除了商延跟商家以外,其他人跟顾淮俞接触过的人,记忆都没有消失。
许西望也不例外。
他是顾大钧给顾淮俞安排的相亲对象,这场相亲的最初目的是顾大钧想要顾淮俞早点忘了商延。
现在商延彻底从顾淮俞的生活中抹除,相亲的理由变成顾大钧觉得顾淮俞到了适婚的年龄,单纯想给他找一个对象。
但顾淮俞觉得不合适,跟许西望只约过一次会就慢慢淡了。
许西望在人际关系上很有一套,不会因为那次有始无终的相亲,再见到顾淮俞就觉得尴尬。
相反,他很热情,绕过喷泉朝顾淮俞大步走过去,笑着主动打招呼。
许西望问,“你怎么在这里,就一个人?”
顾淮俞瞟了一眼立在原地的谢惟,然后才对许西望说,“我随便来看看,你呢?”
“我大学在这里读的书,今天返校是奉命来跟学弟学妹们讲这些年的辛酸史。”
许西望言辞幽默,把学校特邀他在开学典礼这天给新入学的学生讲课,说得低调谦逊。
H大是国内top前五的高校,受邀返校的毕业生一般都是在社会混得好的。
顾淮俞的心思不在许西望身上,一直留心着旁边谢惟的举动。
看谢惟的样子,好像是不记得他了。
也对,如果谢惟有过去的记忆,回来后一定会主动来找他,而不是靠巧遇。
顾淮俞心口发闷,不知道这个谢惟跟他的谢惟还是不是一个谢惟。
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他要个假谢惟干什么?
搞宛宛类蟹那套吗?
顾淮俞的气闷挂在脸上,还在说笑的许西望顿住了,看着他不佳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顾淮俞不是一个会把情绪迁怒到别人身上的人。
而且眼前这个谢惟是不是他认识的谢惟还有待考察,不能只因为他没了记忆就一竿子打死。
顾淮俞迅速调整心态,用大眼睛望着许西望,“今天太阳太大,晒得有点晕。”
许西望晃了一下神儿,然后忙说,“中暑了?前面的会场有空调,我带你进去。今天的确热,最高温度都36℃了。”
顾淮俞跟在许西望身侧,静静听着他说话,时不时应和一句。
等走近谢惟,顾淮俞才开口问,“这位是?”
跟许西望一身精英范不同,谢惟的衣着很随意,穿了一套浅灰色休闲运动服,球鞋也不是那种刷白的好像刚买回来,有点旧,但很干净。
长眉、薄唇,气质沉静。
炎炎初秋,一脸冷淡的谢惟有种出奇的清冷,好像高温与他没有关系。
在听到顾淮俞问他时,没等许西望开口,他主动说,“谢惟。”
许西望笑着接过谢惟的话,向顾淮俞介绍,“IT界的天才,虽然小我两届,但他在学校的名头,我毕业后都听过好多次。”
一般人听到这种夸赞,多少都会表现一下谦虚,少数自负的人也会露出矜傲的神色。
但谢惟很平静的接受了这番赞美,也没有客套的对赞美他的人,商业互吹一下。
IT界的天才?
不搞废品,搞IT了?
顾淮俞在心里哼唧了两声,嘴上却说,“这个名字我刚才听过了,听说你给学校重修了一下图书馆,IT行业果然很赚钱。”
谢惟:“还行。”
顾淮俞还想问问谢惟具体做什么的,但又不好在“不认识”的时候,展露出很强的攻击性和目的性。
许西望八面玲珑,在他俩谈话陷入空白时,适时出声。
顾淮俞跟谢惟中间隔着许西望,对方就像穿引两条线的针,始终没让气氛僵掉。
顾淮俞心里一直打着盘算,交谈的欲望并不高。
许西望以为他是热得难受,赶紧带着顾淮俞进了会场,跟学生会要了一瓶水。
拧开瓶盖后,许西望才递给了顾淮俞。
顾淮俞道了一声谢,仰头喝了几口水,略带歉意地看着许西望,“我在这会不会打扰你?”
这话很茶很茶,从顾淮俞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真诚。
“不会。”许西望眼睛含着笑意,“我反而怕你爸觉得我没照顾好你。”
之前顾大钧因为许西望在商延面前露怯,对他的态度冷淡下来。
现在商延从两个人的记忆消失,顾大钧没那么排斥许西望,还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