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邵慈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看不见,他声音发抖,语调几乎都咬不准了,“……所以你要公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告诉所有人,我在直播间里说谎了,傅采其实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让那些人在傅采身上的所作所为被所有人知道,让他生前被折辱、死后还要被谈论,遭到无数人的同情、议论乃至笑话……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邵慈怔怔地看着林载川,眼眶发红,神情是他自己恐怕都没有意识到的,将近悲切的恳求。
邵慈已经因此彻底退出娱乐圈,而这起案件真相一旦公开,一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除了傅采的亲人、粉丝会受到再次伤害,大多数人只有置身事外的愤怒与怜悯……而“怜悯”也不都是善意的。
为什么不对其他人下手呢,被性侵的人怎么偏偏是傅采,从进入娱乐圈就一路顺风顺水,说不定傅采是自愿跟他们发生关系的,否则为什么到死都不报警。
这样的声音一定会有,而且不会少。
而傅采已经无法开口为自己辩驳一分。
林载川微微皱起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现在你可以在警方面前陈述这起案件的所有实情了吗,傅采遭受多人性侵的全部始末,以及你跟傅采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采!!”
一辆黑色房车慢慢驶到影视城门口,小心越过四周等候欢呼的粉丝,在路边停下来。
片刻后,一个年轻人推开门走下来,他穿着一身简单宽松的休闲服,看起来像刚毕业的男大学生——傅采摘下口罩,跟他的粉丝打招呼。
傅采有一张极为漂亮温和的脸蛋,气质也温温的,看起来像很好摸的小羊,他带着笑走进人群中,扑面而来一股鲜活的青春气。
这一条路上都是他的粉丝,亲妈粉、女友粉、泥塑粉齐聚一堂,在傅采对她们笑的时候,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傅采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因为参演钟婧导演的一部现代戏的少年男主而一夜爆红,校园男神的形象收割了无数少女心,毕业以后,跟钟婧马上又要合作第二部 剧了。
傅采在安保人员的保护下走进影视城,身后的工作人员给每位粉丝都送了糖果小礼物,让她们离开的时候注意安全。
这几天T市的风很大,吹的树干全都光秃秃的,干枯的树叶打着旋儿往天上飘,室外固定广告牌螺丝年久失修,松动了许多,被狂风来回吹的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声响。
远处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蹲在地上,玩着东倒西歪的发光陀螺。
“呜”的一声低啸,又一阵大风吹过来,傅采低头遮了一下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那广告牌已经险伶伶倾斜了一个弧度,眼见就要倒下来、直直砸到女孩的头上。
傅采神色一变,两步跑过去,把女孩拉起来撤到一边,“小心!”
他一手虚掩地护着女孩的头部,一手用力撑住了歪倒下来的将近两米高的广告牌,没让它轰然落地,而是慢慢放到地面上。
“………”女孩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转过身来,看到倒在地上广告牌,明显也有些害怕。
傅采轻声问她:“你没事吧?”
女孩看向傅采,然后“呀”一声道,一脸惊喜:“傅采哥哥!”
傅采神情微微惊讶,蹲下来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你认识我吗?”
小孩子的喜好很纯粹,喜欢好看的哥哥姐姐,她点点头道:“嗯嗯,我前段时间看了你的电影,妈妈今天说你会来,所以把我也带过来啦。”
傅采看着女孩的五官轮廓,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不确定道:“……你是钟婧导演的女儿吗?”
“嗯,我叫潘月月,”女孩撇撇嘴巴,“妈妈把我带到这里就不管我了,她总是有好多事忙。”
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仰头巴巴看着,扯扯他的衣袖,“傅采哥哥跟我玩!我在这里等你好久啦。”
傅采闻言失笑,声音柔和道:“那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潘月月甩了甩辫子,“不要,我想回家玩,这里什么都没有,听你们大人讲话好无聊,我家就在附近哦。”
让一个小孩子在片场乱跑总归不安全,傅采看了一眼时间,今天的拍摄还没开始,他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轻声道,“你帮我跟钟导说一下,我先把送她的女儿送回家,晚一点就过去。”
工作人员有点不太放心:“我跟你一起吧。”
傅采摇摇头道:“没事,那段路很僻静,没关系的。”
傅采带着潘月月从专用通道悄无声息离开,开车把她送回别墅,潘月月回到家里,很殷勤地从冰箱里拿出各种“零食”,酸奶、水果和冰淇淋,分给傅采一起吃。
傅采看她抱着一个冰淇淋,用勺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轻轻一拍她的脑袋:“不要一下吃很多太凉的东西。”
潘月月脸腮鼓鼓囊囊的,跟他讨价还价,“唔,最后一口。”
她吃完“最后一口”,恋恋不舍把大桶冰淇淋放回了冰箱,又兴致勃勃道:“傅采哥哥,我家里有乐高,我们一起拼呀。”
傅采抬起表,还有半个小时就正式开始下午的录制了。
傅采看着她道:“哥哥还有工作,再陪你玩十分钟好不好?”
傅采有一双秋水剪瞳似的眼睛,跟人说话也总是温温柔柔的商量语气,潘月月很懂事点点头,“嗯,那就十分钟好了。”
她抓紧最后十分钟的时间,拉着傅采在桌子上拼她的积木。
不久,远处响起开门的声音,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潘月月高兴道:“爸爸回来啦!”
傅采抬起眼,跟走进来的男人对视。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公务西装,看起来相当温和儒雅。
傅采站起身,语气迟疑道:“您是潘元德前辈吗?”
这个人应该是钟婧导演的丈夫,业内知名制片人,不过傅采刚入行不久,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见过面。
潘元德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停留过了两秒,才露出一个微笑,“嗯,你应该就是傅采吧,这段时间我经常听小婧和月月说起你。”
“嗯,我刚到片场的时候看到您的女儿,一个小女孩在那里可能不安全,就把她送回家。”傅采礼貌颔首,“既然您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下午还有拍摄工作。”
潘元德微一点头,“我女儿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的。”
潘月月恋恋不舍道:“傅采哥哥再见!”
傅采:“再见。”
傅采离开后,潘元德摸摸女儿的头发,像是不经意问道:“喜欢这个哥哥吗?”
潘月月道:“喜欢!傅采哥哥漂亮!人也很好!他讲话声音好听好温柔!”
潘元德笑道:“那以后经常邀请他到家里做客好不好?”
潘月月用力一点头:“好!”
有了父亲的支持,潘月月对傅采的热情与喜爱简直是与日俱增,不上学的时候总是往片场跑,不过她很懂事,在傅采闲下来的时候才回去缠着他,并不打扰他的工作。
傅采也很喜欢小孩子,不厌其烦地带着她玩。
时间过去二十多天,在这个影视城的戏份全都拍完了,有人杀青、有人要去别的城市继续拍,第一阶段的拍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
为了庆祝有些演员杀青,剧组的人在临走之前组织了一场不太正式的欢送宴,订了一家高档酒店,所有人都在一起聚了聚。
傅采在剧组里的人缘很好,又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邀请,在饭桌上糊里糊涂被灌了很多酒,直到酒会结束,才不舒服地趴在洗手台,难过地吐了出来。
“咳、咳……”
傅采有些狼狈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单手撑着墙面,急促地喘着气。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没事吧?”
傅采认出来人,“潘制作。”
潘元德看着他被水淋湿的睫毛,因为多次呕吐而格外湿润的嘴唇,顿了顿,缓缓开口问:“你的助理呢?”
傅采反应了两秒,如实道:“她今天有事,请假回家了。”
这种情况其实是不允许的,被经纪人知道助理肯定会挨一顿骂,所以傅采帮小姑娘瞒了一下,没有告诉经纪人,自己一个人来了聚会。
潘元德握住他细瘦的手腕,温和道:“那让我的司机开车送你回去吧。”
傅采下意识拒绝:“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潘元德笑一声:“你确定你现在的身份可以一个人打车回酒店吗?”
傅采轻轻“啊”了一声,他有时候总是还不太能适应明星的身份。
潘元德道:“不用跟我客气,这段时间你帮我们照顾月月,送你一程也是应该的。”
于是傅采没再推托。
“送到我的别墅。”
潘元德对司机道:“如果他醒了,就让他在那里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走。”
司机不疑有他,点点头接过傅采,把他放进车里。
傅采的酒量一直不太好,喝多了就容易困、很想睡觉,怎么被司机送到房间里的都不知道,脑袋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莫名惊醒过来,只是意识不太清醒,好像鬼压床一般,身上巨石似的的重量,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傅采闷哼了一声,伸手想要“推开”那块石头,但太重了,没有推开。
他被人翻过身去,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从他的身体豁然割开,很痛,让他从嗓子里低低地发出哀鸣似的声音,身体颤抖起来。
有人在他耳边带着笑说了什么,但是傅采意识混沌,听不清楚。
对傅采来说,这一夜过得很艰难。
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可以称之为噩梦了,看到身边的人,傅采的脸色完全白了下来,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他很痛、哪里都很痛。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为什么会跟潘元德……
听到傅采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潘元德也醒了过来,他翻身坐起来,跟傅采一双茫然呆滞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昨天晚上喝多了,我把你送到卧室休息,你一直抱着我不放手,不让我离开。”
傅采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一声响,他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但潘元德没有道理骗他。
因为潘月月的缘故,傅采时常去潘家做客,潘元德向来对他很好,礼遇有加,跟钟婧一样都是他非常敬重的长辈。
他怎么会……
怎么会酒后失控、跟潘元德发生这样的关系。
“对不起、”傅采忍着不适,神情自责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您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以后再也……再也不会了。”
傅采难堪地咬住了下唇,微微颤抖着低声道:“我、我真的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他并不喜欢男性,从小到大喜欢的都是女孩子。
为什么会像潘元德说的那样,那么主动地……
潘元德稍微眯起眼睛,欣赏着他慌乱自责的模样,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在傅采面前大笑了起来。
笑了许久,他终于道:“本来想吃完早饭、再多跟你演一会儿的,不过,你实在是天真的让我不忍心再骗你了。”
“………”傅采有些茫然,脑海深处一根神经猝然不详地跳动起来。
……什么……意思?
潘元德伸出手指,极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你很好,不枉让我等了那么久。”
成年男人的身体重量骤然压在身上,让傅采想起昨天晚上半梦半醒,好像也是这样的,让人难以呼吸的沉重。
如果换一个人过来,这时候可能早就破口大骂了,可傅采的性格向来温和到有些软弱的地步,只是用尽力气挣扎,带着颤音道:“不要。”
潘元德穿戴整齐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傅采闭着眼睛,昏迷趴在床上,空气里弥漫着隐约的血腥味道。
潘元德不慌不忙打了一个电话,“傅采昨天在酒会上喝多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又受了风,好像有点发烧,今天应该不能跟你们一起去C市了。”
“等他的病好了,我带他过去吧。”
直到中午,傅采才终于醒过来,动作极为缓慢艰涩地穿上他的衣服,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卧室。
潘元德神情悠闲坐在沙发上,吹着刚刚沏好的茶。
傅采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很低哑。
“为什么要这样做。”
除了无力、愤怒,更多的是无法相信,与茫然失落。
——为什么,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彬彬有礼、斯文儒雅的前辈,会突然露出完全不一样的可怕面孔。
潘元德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笑道:“你应该很喜欢跟我的妻子,这是你们第二次合作了……真期待啊。”
“这部戏才刚开始拍呢。”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好好相处。”
傅采已经确定了这部戏的男二号,不可能临时毁约,潘元德也不会再让他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潘元德看了一眼时间,语气仍然很温和“不用担心,剧组那边已经给你请假了,我下午还有点事,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潘元德很快离开。
傅采走到大门后,去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甚至这个别墅所有的出口都没有办法打开。
手机……手机也不见了。
他被潘元德关在了这里。
傅采原地直立良久,神情怔怔,直到身体都在发颤,才转身走进浴室。
“哗啦——”
滚烫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带着肮脏的东西涌进出水口,傅采的皮肤被烫的发红,他沿着墙壁缓缓蹲下来,抱着身体,就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把自己努力蜷缩起来。
水珠不断落下,一颗一颗碎落在地板上。
傅采很快发起低烧,潘元德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脸颊发红、额头微烫。
潘元德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湿了一条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又喂了一些退钱药消炎药,让傅采喝下去。
傅采的意识浑浑噩噩许久,在被子里出了很多汗,四肢沉重的好像坠入海底、又像是陷进一场极为可怕的噩梦,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体才没有那么难受。
傅采喘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刚好潘元德在这时端了一碗粥进来,见他醒了,用手背在他的额头上贴了一下,“还好,退烧了。”
“潘制片人,你让我离开,”傅采垂下眼睛:“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很多人来说,这可能终生难以治愈的创伤,潘元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奸犯,死有余辜。
但傅采的性格天生就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好像没有他不能原谅的事、没有他不能自愈的伤痛,他总是不愿意计较很多事,把对任何人的底线都放的很低很低,甚至低过了道德和法律。
傅采很擅长遗忘,遗忘伤痛,所以很多时候他看起来总是很开朗。
而潘元德听到这句话,像是觉得有些可爱,于是笑了起来:“可是我还不想跟你结束这样的关系。”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饿了吧,先喝点粥。”潘元德表面上装的几乎温情,任谁都很难看出他其实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渣。
傅采只是觉得恶心,生理性、心理性都有,吃不下任何东西。
于是潘元德换成了一针营养针和生理盐水,以及带着安定催眠作用的药物。
在药物作用下,傅采又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直到胃部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尖锐抽痛起来,他才艰难坐起来,到客厅里喝了两杯水。
潘元德不在,傅采又尝试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但所有出去的门窗都是锁上的。
这一栋独立别墅附近荒无人烟,傅采就算大声求救,都没有人能听到。
以傅采现在的名气,长时间失踪肯定会有很多人发现,不知道潘元德打算把他关在这里多久。
晚上七点,潘元德回来,将外套脱下放到桌子上,向他走过来。
男人的眼神让傅采下意识感到毛骨悚然,他接连后退几步,直到没有退路,“不要再这样、我会报警的。”
潘元德有恃无恐地笑了一声:“哦?报警,你想把我对你做的事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他在傅采耳边低声道:“你不会的。”
那声音紧贴耳膜响起,有如恶魔的低语,“你这样做,遭殃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的整个家庭。”
“我的妻子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怎么会恩将仇报,让她因为我受到牵连。”
“我的女儿那么喜欢你,今天还跟我问起你呢,你舍得让她的父亲去坐牢,一辈子都背负父亲是一个强奸犯的骂名、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吗。”
“………”傅采的瞳孔微微扩大。
“这种事被曝光出来,你也不可能在娱乐圈继续工作,你的粉丝那么疼你,如果听说了这种不幸,恐怕会哭到眼睛都睁不开吧。”
潘元德慢条斯理说着,伸手抹去他睫毛上的眼泪,“阿采,你忍心看到她们为你流泪吗?”
“对了,我还听说,你的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你确定她接受得了你跟一个男人发生关系的事吗?——说不定你离开的时候,我还会亲自上门拜访。”
潘元德不以为意笑了笑,笃定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宁愿忍耐下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也不愿意别人因为你受到任何伤害,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傅采的身体极度僵硬,又因为过度恐惧而颤抖着,几乎面无人色。
潘元德利用他的善良心软,知道他不愿意牵连到任何人,而傅采的反应无疑默认了这一点,于是后来一段时间,潘元德开始更加肆无忌惮,知道傅采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放他回去拍戏,又利用身份的便利,多次接近他、对他实施侵犯。
潘元德对他爱不释手,很快,床边就多了一架摄像机。
潘元德道,“我很早就想,你不在的时候,总要给我留一些慰藉。”
傅采是一个专业演员,对镜头有一种职业使然的敬畏感,拍摄下来的影像不应该是这样肮脏的,他用力别过脸,徒劳地挡住身体和镜头,几近哀求道:“潘元德,不要拍。”
潘元德强行展开他的身体、四肢,笑道,“为什么不,阿采,你天生适合大屏幕,你知道镜头里的你有多漂亮吗?”
潘元德不仅用各种手段强迫傅采拍下这些视频,还要逼着傅采跟他一起观看。
地下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幕布是明亮而雪白的,潘元德家里有国际上都数一数二的投影机,画面无比清晰,耳边响起痛苦的喘息,傅采的眼睛应激似的,缩得跟蛇瞳一样,浑身都冷极了,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无法逃脱的地狱。
这样的生活循环往复,在人间与地狱来回周转。
而傅采竟然像是被弯折到了极限的铁丝——也还没有断裂。
四个月后,傅采出席一场商业活动,落地K市机场。
很多粉丝来接机,傅采一直是不太喜欢接机这样的行为,难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公开说过许多次,所以他的粉丝接机的时候也都很自觉,尽可能保持安静,控制数量,也不会造成拥堵。
站在最前面的年轻女孩,是傅采刚有一点名气的时候的“老粉”,每次傅采有公开行程的活动,她都会来接机,一次不落。
“阿采怎么瘦了。”她对傅采道,“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她对傅采挥了挥彩虹形状的应援棒,比了一个心,“永远支持你哦!”
其他粉丝也跟着挥了挥灯牌,“爱你!”
傅采怔怔望着她们,睫毛颤动一下,两颗眼泪莫名落了下来,无声从脸庞落下。
他对面的粉丝也愣了,只是看着他,全都静悄悄的。
傅采察觉到自己的失控,快步走向一旁的通道,找到洗手间,关上门。
“怎么了?”工作人员担心道。
“没什么。”傅采很快用手擦掉眼泪,低声道。
助理咬咬唇,担心道:“阿采,你最近看起来都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采摇摇头,许久才说:“我只是,让自己多想一些美好的事。”
傅采其实是一个天性乐观的人,对人始终抱有善意,擅长跟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幸和解,否则也不可能在遭受过那样的事后,还能够继续在娱乐圈里生活下去。
……那是他的承诺,他不想毁约。
傅采乐观又悲观地想。
或许总有一天潘元德会愿意放过自己的。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潘元德说的没有错,如果他选择揭露潘元德的罪行,会伤害到很多人。
傅采不想那样做。
很多人的难过和一个人的痛苦,他选择后者。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傅采变得害怕面对镜头,当有摄像机正面拍他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潘元德逼迫他在做的那些事,内心会产生下意识的恐惧和抗拒,甚至严重到了影响拍摄进程。
钟婧跟他谈过话,看着傅采明显消瘦下去的脸颊,语气难掩关心,“如果实在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先拍其他部分,你请假休息一段时间,等好一点再回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傅采轻声道:“没关系的。”
他是一个演员,表演,这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他可以演出并不害怕的样子。
傅采刻意躲避着潘元德,从来不去有他出席的活动,但有时候总会跟他见面,除非他完全退出娱乐圈,彻底消失——
但傅采不敢这样做、他不知道潘元德会做出什么事。
他的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温养,不能受到任何刺激,而潘元德很早就威胁过他——
“说不定你离开的时候,我还会亲自上门拜访。”
傅采一次又一次跟现状和解,他努力只让自己想起那些美好的存在,他的粉丝、他的家人,还有很多人给他的爱。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时间里,潘元德让傅采拍了很多部“作品”,直到某一天,他反复观看着最近的录像,突然觉得傅采身上缺了一点什么,于是感到一丝不满。
即便是跟他有过那么多次关系,傅采看起来仍然是很干净的。
像一汪流动的清泉,就算有脏污的东西停留在表面,也很快被冲刷而下。
仿佛再浓重乌黑的恶意,也只能从那条澄澈的溪流经过,没有办法变得让它浑浊。
……美好无暇的令人嫉妒。
已经一年过去了,傅采对他竟然没有多少恨意,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种听天由命的平静,好像不在意他。
潘元德有些看腻了他这样的反应,他很想要看到清澈的清泉被染浑的样子,跟他一身乌墨才相配。
于是潘元德有了“同谋”。
傅采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身体异常沉重,麻木般无法动弹,一股力量重重压在他的身上,身体传来难以言喻的痛,让人难以呼吸,但傅采没有太过慌张惊讶,他已经习惯在这样的时候醒过来。
潘元德总是会这样对他。
然而,当傅采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潘元德站在摄像机面前,在他的对面。
傅采骤然浑身一僵,忍耐着不可思议的疼痛,难以置信回过头——
“嘿宝贝,你终于醒了。”
这部电影投资人之一杨建章对他吹了个悠长的口哨,“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傅采一时没有任何反应,有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是完全空白的,像最后一丝希望也断裂、像柔软的铁丝被硬生生掰成两截、像敲碎了汪洋上最后一块漂浮的冰层、让他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海里。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潘元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嗓子里发出将近破碎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看到傅采望过来的眼神,潘元德忽然意识到,直到今天,傅采对他竟然还是抱有期待的——
期待着有一天他能“迷途知返”,放他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两个人从此再无瓜葛。
甚至说不定只要他跟傅采道歉,以傅采宽厚到几乎神圣的性格,还会愿意既往不咎地原谅他。
而他亲手掐断了那一丝“可能”。
“最开始是潘元德,后来杨建章、戴海昌、韩旭姚……”
提起这几个人,邵慈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恨,他低声道:“……那么多年,或许还有其他人,但是傅采没有告诉我,我知道的,只有他们四个。”
所以报复的对象也只是他们四个人。
根据刑昭等人的证词,戴海昌和韩旭姚已经确定跟半年前的那起强迫卖淫案有关,而且戴海昌还涉嫌洗钱等其他罪名,杨建章死于车祸,潘元德被警方暂时拘留,等待下一步的处置。
邵慈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如果不是市局调查到了他极力掩藏的真相——那他几乎完美的瞒天过海,完全隐去了傅采的存在。
还有很多事,傅采都没有告诉邵慈,他知道只不过是最表面的东西,但那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惊心动魄,林载川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又问:“你跟傅采是什么关系?”
这两个人非亲非故,没有明面上的任何关系,邵慈为什么会傅采做到这种地步。
邵慈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安静片刻,轻声道:“在不明真相的时候,我曾经追求过他。”
他神情伤感又苍凉,“但是经历过那些事,他对同性的示好,可能只有恐惧吧。”
跟傅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邵慈的性格其实有些锋利、冷漠,远不似现在的温润。
邵慈那时还没大学毕业,没有踏入娱乐圈,他家的经济条件不是那么好,普通家庭,起码维持他上一个全国第一的戏剧学院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