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没来得及落下,后面的字还没从嗓子里出来,突然面色扭曲捂着脸惨叫了一声。
一枚透明玻璃弹珠弹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弹起又落下,发出清脆声响。
“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林载川单手插回口袋里,居高临下淡漠地看着他,“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在警方来之前说不了一个字。”
信宿好像没有要暴露身份的意思,林载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但是陪他一起演了下去,他打电话让当地公安局的刑警过来,把潘元德带走,暂时押回市局准备接受下一步调查。
虽然潘元德后面没敢再放什么撅词,只是捂着险些被打碎的颧骨面色痛苦,但林载川还是让他后面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直到当地公安局的刑警过来,跟林载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以后,用一双手铐把潘元德铐到了警车里。
信宿倚在房间角落目送他们离开,等到林载川回来,才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疲倦道:“我知道邵慈为什么怎么都不愿意在我们面前提到傅采这个人了。”
林载川看着他:“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潘元德的手里恐怕有很多那个时候拍下来的视频,关于傅采的。”
信宿神情厌恶道,“按照他在我面前说的话,他把这些东西当做他拍摄出来的相当完美的作品。说不定在傅采死后,夜深人静,还会拿出来反复‘观赏’。”
他低声说:“以潘元德这种烂人的性格,一旦发现邵慈为了给傅采复仇把他拖下水,他一怒之下,很有可能把那些视频都公布出来……他自己不得好死,也绝对不让任何人安生。”
“而邵慈之所以费尽心机把受害人变成他自己,就是不想让傅采生前的经历被人知道、不想让他在死后还要被舆论反复行刑,不得安宁,他更不能让那些视频传出来被人看到。”
按照潘元德在床头上摆摄像机的熟练,加上他在信宿面前说过的那些话,这个败类恐怕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在信宿之前的人,一定会有傅采。
而且,傅采在拍摄电影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恐惧正对他的镜头……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假如那些时候,就像刚才一样,傅采的面前就有这么一架睁着眼睛的摄像机……
林载川微微皱起眉,让当地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给他申请了一张搜查令,道:“我们去一趟潘元德的居住地。”
如果潘元德手里真的有那种视频,很有可能存放在他的电子设备里,手机、电脑,或者u盘,而潘元德的手机他们刚刚就查过了,是“干净”的。
潘元德在本地有两座别墅,一栋是他自己的,还有一栋是他跟他的妻子钟婧共同居住的。
信宿垂下眼,神情思索道:“载川,你觉得这些事钟婧知情吗?”
“未必。”林载川道,“钟婧的知名度,背景、财富、势力,都比潘元德要高一个水平,跟潘元德在一起是下嫁,他不一定敢让他的妻子知道这件事。”
“那我们就先去潘元德的别墅看看。”
“等一下。”林载川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看向地板上残留的那滩水渍,低声问:“你喝了这个房间的水吗?”
潘元德递过来的水,想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喝了一点,不然这场戏就没办法演下去了。”
信宿晃晃手腕,不以为意地一笑:“不过没关系,我的体质有一点特殊,对这种身体控制药物向来不太敏感,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所以,信宿并不怕潘元德给他在水里下药,有恃无恐地一个人单刀赴会。
闻言,林载川沉默片刻。
信宿有轻微的凝血功能障碍,凝血系统受到过难以自愈的损害,他的身体有很强的抗药性,以至于一般的迷药在他身上基本不起作用……
当时体检的时候,那个医生对他说过,造成凝血功能障碍的原因主要有三个,先天遗传、长期营养不良,和化学药物影响。
那时信宿给他的解释是,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时候饮食不好,体内长期缺乏维生素,所以影响了造血凝血系统。
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在林载川的脑海里穿成了一条线,还没来得及抓住,旁边的信宿忽然从鼻腔里飘出来一声轻哼,用手抵住额头,弱柳扶风地靠在他的身上,语气虚弱,“怎么办,我好像突然有点头晕,走不动路了。”
林载川脑海中思绪迅速飞转,下意识地扶住他,单手揽在怀里。
就算知道信宿恐怕又在矫揉做作,林载川还是问了一句:“不舒服的话,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吗?”
“不要,看到这张床就讨厌。”
信宿撇了下嘴,继续“柔弱”道:“你带我回家。”
说完他两只手勾住林载川的脖子,非常自觉的趴到了他的背上,低头蹭了蹭。
林载川把人轻轻向上一托,坐电梯带他下楼。
那药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只是下楼的这么一段路,还没有到停车场,信宿已经在林载川的背上睡了回去,浓密长睫沉沉盖在眼下。
林载川侧脸看他的睡颜,打开后车门,弯下腰极为小心地把人放下——信宿在潘元德面前警觉又灵敏,好像一条反应灵敏的变色龙,但这会儿变色龙变成了变色小猪,被林载川怎么摆弄都没醒,身体蜷缩在后车座上,睡得格外安稳。
从酒店到潘元德的别墅,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走高速也要将近两个小时,林载川一路都把车开的很稳,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信宿也慢慢醒了过来。
他从后车座坐起来,茫然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天色,静了静,“几点了?这是哪里?”
“七点多了。”林载川道,“马上就到潘元德的别墅。”
“……哦,”信宿神情失望道,“我还以为你把车开到这种地方,要跟我玩夜晚车内play。”
林载川:“………”
不知道是不是跟网络社会脱节太久的缘故,他有时候总是不能跟上信宿的意思,想了想,他回过头认真问,“你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信宿:“………”
果然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他哽了好半天,有气无力摆了摆手,“算了,什么时候到?我想下车吹吹风冷静一下。”
林载川看了眼导航,“两分钟。”
他们拿着警方的搜捕令从别墅区物业那里拿到了潘元德家的备用门卡,一路畅通无阻地刷卡走进了大门。
走到别墅门前的时候,信宿突然“啧”了一声。
林载川:“怎么了?”
信宿轻轻踩了一下脚底下的地面,“这一片的地板,均价六千多一块,纹理漂亮的,价格还要再高一些,而且还经常有市无价,很难买到这么多。我目测估计,光外面的地板花费就快一百万了……我家的别墅都没这么豪华,果然是娱乐圈里的有钱人啊。”
信宿的几座别墅林载川都去过,可能因为长期没人住的原因,他的住处看起来都是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好像一座座华丽阴森的鬼屋。
而潘元德的家,就是用钱堆砌出来的巨大“金屋”,一看就富丽堂皇,奢华至极。
林载川打开面前的房门,跟信宿一起走进了别墅内间之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推开别墅的正门,两侧是用透明玻璃做的鞋柜和领带柜,里面摆满了昂贵、崭新的皮鞋和西装饰品。
林载川关上门,跟信宿一起走进客厅,前面的空间由一扇半折叠的复古屏风一分为二,边框是红木质地,上面绣着连绵不绝的万里江山图。
屏风之后,是一架将近三米高的收藏柜,上面摆放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式古董,琳琅满目。
这一间客厅的面积目测估计堪比两个足球场,客厅外面,是一座依山傍水的露天凉亭、有花有草的小花园。
——就算在高档别墅群里,潘元德的这件住所也算得上是穷极奢华的,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连这个别墅的一块地砖可能都买不起。
信宿跟着林载川在一楼转了一圈,十五分钟就过去了,他走的脚都累了,怎么都不愿意再动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皱眉道:“我一直不能理解,这种十分钟走不到头的独居‘鸟巢’……那些多余的地板砖到底有什么用。”
信宿在浮岫那些小别墅,更像是“懒人专用”,进家门右转就是二楼的楼梯,他不想在客厅的时候,往上走两步就能上床睡觉,方便极了。
林载川想了想:“你家里衣柜里那些买了从来没穿过一次就不想要了的衣服……”
“那不一样,”信宿很双标地说,“起码买下来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喜欢过的。”
林载川无奈摇头,过来拉他的手,“走了。”
“我脚好疼。”这肉体娇贵的少爷累了,就开始摆烂,很任性地躺在沙发上,睁眼看着身边的人,“不要走了,你自己去二楼好了。”
今天过来跟潘元德见面的时候,为了保持他温和无害“小白花”的形象,信宿穿了一双不是特别舒服的白色平板鞋,临时在这边的专卖店买的,不算特别合脚,走路的时候也不如定制的皮鞋那么柔软。
“那你在这里休息,”林载川轻声道,“先把鞋脱掉吧。”
信宿马上把鞋子脱了下来,两条腿在身前蜷缩起来,垂着眼有点委屈的,隔着白色袜子揉了揉隐约发痛的脚趾。
林载川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单手握住他的一支脚踝,想把他的袜子脱下来看看里面的情况,信宿反应敏捷一下把脚收了回来,踩在沙发上不让他看,“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向来娇气,浑身上下稍有一丁点不舒服,就要在林载川面前虚张声势、夸大其词——其实远没到那个地步。
看一眼就露馅了。
林载川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眼时间,“我上楼看一下,你有事就喊我。”
信宿:“好哦。”
他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二楼是很多一间间装修精致的房间,卧室、书房、客房、收藏室、卫生间、琴房,围着别墅内部转了一圈。
林载川在书房里桌子上找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是潘元德没有交代开机密码,他也没有强制破解,把电脑带在身上,打算带回公安局让专业的破译人员来读取里面的信息。
林载川一间一间找过去,别墅里跟傅采有关系的线索很少,大都是潘元德商业相关的东西,直到这条走廊尽头,右侧开了一扇相比而言明显矮了一截的小门。
林载川正要推开门看看里面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能再熟悉的慵懒男声,“你在这里。”
林载川回过头,不知道吹了哪门子的风,懒掉毛的信宿竟然溜溜达达地从一楼找过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动静,林载川向下看了一眼——信宿直接踩在了地板上,没穿鞋。
“……鞋呢?”
信宿撇撇嘴:“不要了。”
别墅的地板非常干净,就这么走上去倒也没什么。
林载川点点头:“最后一间了,三楼是露天游泳池,我上去看过了。我们看完就离开。”
林载川推开门,一条楼梯从二楼一直往下通着,台阶一路蔓延,没有光线的通道里一片黑暗,看起来像是一间地下室。
信宿走过来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这个我熟”的表情,“下面应该是观影室,去看看。 ”
两个人都初来乍到,没找到通道里的电灯开关在哪儿,就这么一路摸黑走了下去,手电筒也没开。
下去刚没几步,信宿感觉到前面的林载川稍微停了下来,向后牵住了他的手。
信宿先是一怔,又无声弯唇笑了一下:“载川,我不怕黑。”
信宿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在林载川面前各种无病呻吟,生怕不知道他“脆弱”似的,有时候又不肯承认他的“毛病”。
信宿有一点怕黑这件事,是当时何方那件案子,在关押那些孩子的地下室的时候,林载川察觉到的。
那时也跟现在一样,狭小的通道里漆黑无光。
——那时候信宿也没承认,只是第一次用两只手一起拉着他,一言不发走在他的身后。
林载川“嗯”一声:“是我想拉着你。”
信宿垂下眼,没再说什么。
同为有钱不知道怎么花的万恶资本家,信宿对他们这些腐败阶级的了解是相当透彻的,下面果然是一间独立观影室,房间最前面落下一道雪白的幕布,一整套投影设备完善俱全。
信宿找到遥控器,打开后面的投影仪,正在播放的是一部外国影片,应该是潘元德上次看完了没有把胶片拿出来。
放映机旁边是一个四层的柜子,林载川走过去,打开最上面那一层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收纳了各种影片带子,国内外的胶片电影,甚至往前数十多年的老电影都有,有些市面上早就已经买不到了。
潘元德看起来确实很喜欢老电影,柜子里至少有几百盒原带,林载川一一翻找过去,继续往下拉,突然感觉到一阵阻力——最后一个柜子落了锁。
这是单独落在潘元德名下的房产,除了房主本人,平时可能都没有什么人来往,潘元德没有道理在他的家里还要上锁。
除非那是不为人知、需要“双重保险”的东西。
林载川蹲下来观察片刻,柜子外面没有任何锁具,也不是指纹锁密码锁之类的电子锁,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办法锁上的,打不开。
他微微皱起眉,思索片刻,手指从下拖住最后一层柜子的下沿,慢慢强行向外拉,手腕上浮起一条青筋脉络。
木质的柜子被极度挤压变形,不堪重负似的,发出扭曲的“咯咯吱吱”的声响,整个柜身都在轻微颤抖,林载川用力向外猛地一拉,“当啷”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那卡在柜门后面的金属铁条被林载川硬生生徒手断成了两半,还是一只手。
旁观全程的信宿:“…………”
这人表面上看着清清瘦瘦的,骨架也不大,手上还有伤,不知道从哪儿来这么大的蛮横力气。
难道市局里传闻的小道消息——林队单手就能把一条脖子拧成两断,竟然是有历史依据的吗。
信宿其实在这方面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因为林载川对待他的时候总是过度小心、轻拿轻放的,他上次看到林载川跟人动手,还是他从几米高处跳下,两条腿绞住楚昌黎脖子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并不算特别结实的柜子被林载川暴力拆解,最下面的那一层抽屉,里面放着的也是胶卷盘。
不过上面没有写电影名字,只是在外壳上标注了一个日期。
2013.08.14
林载川把盘放进放映机内,短暂几秒钟的数据读取后,大屏幕上出现了画面,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一道声音——一道极度痛苦的、哽咽的声音,蕴含着某种沉重、压抑的痛楚。
虽然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但足以让人看清他们在做什么。
林载川和信宿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这是……
信宿猜测潘元德的手里很有可能有傅采生前的“视频”,竟然一语成谶。
潘元德的身体出现在画面当中,神情激动亢奋,面色在黯淡卧室里都隐隐发红,而在他下面的人是傅采。
潘元德俯身靠近他,“不是跟你说了吗,要看镜头。”
他轻轻笑道:“阿采,在拍你呢,看到了吗。”
傅采伏在床上,没有一丝回应。
潘元德从后伸过来一只手,强行扭过傅采的下巴,逼迫他转过头看向摄像机的注视,低声道:“你可是这场戏最重要的主角,不露面怎么行。”
傅采的长相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温和柔软,没有攻击性的漂亮,尤其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润,可现在,那双被冰冷镜头捕捉的眼里几乎能看出某种无声的悲鸣。
“喜欢你的作品吗?”
潘元德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等今天拍完,我们明天一起看。所以你要配合一点,不然效果不好、需要重拍,你应该也不想这样吧。”
听到他的话,傅采轻轻一颤,眼里出现抗拒而恐惧的色彩。
他的意识看起来分明是清醒的,可身体却几乎无法动弹,好像被一只剧毒的蜘蛛缠上的猎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的吞噬。
潘元德笑起来,手指从他的眼睫、眼皮上划过:“这次不许闭眼睛了。”
“………”信宿对这种事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他从来不能共情其他人的不幸,只不过那画面看起来实在并不美观,甚至令人作呕,他面色不适地紧紧皱着眉。
只是短短一分钟,林载川就让放映机停了下来,他神情凝重拿起其他的盘,上面标注的都是日期,横跨两年——直到傅采出事的前两个月。
不出意外,盘里的内容恐怕都是相似的。
翻到下一个盘的时候,林载川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这次在日期后面,还多了一个字。
“杨”。
看到这个姓氏,林载川的第一反应是前几天死于车祸的杨建章,他把胶片盘拿出来,小心放进了放映机里。
这次环境非常明亮,画面里的人还是傅采,他毫无知觉闭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昏迷。
画面之外的一道声音道:“你怎么舍得把他让出来给我了,我前段时间问你要了那么多次,你不是都不肯吗。”
潘元德语气遗憾:“傅采哪里都很完美,但我觉得他太干净了,缺少一种风尘美,最后拍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太满意,想多换几个人来试试。”
他像是评价某个不太专业的演员一样,评价着受害者对于强行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行的“反应”。
那男声闻言大笑道:“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还指望他多配合,弄点药不就好了。”
镜头稍微转了转,似乎是潘元德调整了摄像机的位置,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杨建章的脸,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到了被子底下。
潘元德道:“等他醒了再开始。”
杨建章看了眼镜头,满不在意道,“先让我玩会儿,没事。”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再看下去,林载川直接把胶片拿了出来。
过分安静的播放室内,两个人难得都沉默了很久。
最后信宿主动道:“我们走吗?回去睡觉吧。”
林载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最后一层的盘放起来,全都装进了大号物证袋里。
他点点头:“……走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信宿不愿意穿鞋,手里拎着那一袋子胶卷盘,让林载川把他从别墅门口背到他们停车的地方。
从潘元德家里出来已经很晚了,这边又是郊区,离市中心很远,开车回去可能要一个小时的路程,林载川临时订了一家附近的酒店。
信宿问道:“现在的局面,你有什么打算吗?”
因为傅采的男性身份,就算发生了多次性侵,也很难以强奸来给潘元德定罪,但是像他这种死不足惜的衣冠禽兽,如果只是按照“猥亵罪”来给他量刑,最多在监狱里蹲五年就出来了,跟他的所作所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而且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一但曝光,绝对是全国范围内的巨大轰动,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对死者的名誉、家属的心理,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傅采的家人未必知道他生前都遭受过什么,在这种涉及隐私的事情上,生者有选择是否要追究到底的权利。
潘元德现在已经因猥亵未遂被当地公安局拘捕,下一步具体要怎么做,还要回到浮岫,跟那边的相关人员再进行联系。
正合适他们的“二人假期”也刚好要结束了。
林载川道:“虽然拿到了潘元德犯罪的证据,但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都不清楚。”
信宿被安全带捆在副驾驶上,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困的睁不开眼,语气迷迷糊糊说:“现在我们可以回去见一见邵慈了,调查到这种地步,证据都摆在眼前,他总不会再对我们隐瞒什么。”
林载川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去,至于潘元德这边,先暂停一切审讯活动,等到有下一步计划再说。”
信宿点了点头。
酒店离的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信宿怎么从别墅出去的,现在就怎么从外面进来——他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到处被人背着走,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信宿不想面对酒店前台女孩打量过来的奇异目光,索性直接趴在林载川的肩头装睡,脑袋一低、谁也不理。
他们走进客房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外面的天色阴暗的看不见一丝月光。
信宿向来没心没肺的,就算目睹的再悲切浓重的不幸,好像都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躺到床上以后,很快就睡的昏昏沉沉,蜷在林载川的身边,呼吸轻缓平稳。
“………”许久林载川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无声沉沉叹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二人坐上回到浮岫的飞机,在晚上六点半到达浮岫机场、七点半回到市局。
浮岫的天气比T市要暖和许多,信宿穿着加厚的羽绒服上的飞机,下来的时候,就换成了一件长款毛呢外套。
站在浮岫公安局门口,望着眼前一片熟悉的景色,他喃喃道:“还是回到这里的感觉更好一点。”
闻到这两个人身上的气味,临时被养在公安局里的干将“嗷呜”了一声,大老远就飞奔而来,反应比人类警犬要快的多。
他第一反应是扑到林载川身上,结果看到他两只手都提着行李箱,可能经不住他这么一撞,于是刹车掉头扑向了信宿,抬起两只爪子摇着尾巴蹭他……很熟练地把信宿六位数的毛呢大衣上拱了一身便宜狗毛。
信宿并不介意地摸摸他的脑袋,温和道:“好久不见。”
干将被他摸的很舒服,抖了抖耳朵,又眼巴巴望着林载川求摸摸,未果,绕着两人转了几圈,“嗷呜嗷呜”的不停的叫。
这段时间林载川不在,最近市局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很多同事都准时准点下班回家了,只有以贺争为首的几个年轻警察还在加班,看到林载川带着信宿走进办公室,贺争起身惊喜道:“林队!你回来了!”
章斐也打趣道:“怎么样?出去这一趟有什么收获吗?公费蜜月的感觉怎么样?”
收获……他们在潘元德家地下室发现的那些录像当然可以算得上是“收获”,信宿回到他的办公桌坐下,叹了口气道,“……是有点太多了。”
“邵慈的案子不需要再继续调查了,”林载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道,“让他有时间过来一趟,今天晚上不方便的话就明天上午,总之尽快。”
贺争一秒进入工作状态:“好的,我现在去给他打电话。”
在林载川和信宿离开浮岫后,邵慈也离开了几天,但很快又回来了,后面一直呆在浮岫。
他退出娱乐圈,停止了所有商业活动,现在是闲人一个,几乎是随叫随到的状态,听到林载川回到市局、并且有话要跟他说,他一丝停顿都没有,趁着夜色来到了公安局。
林载川刚把信宿的行李箱放进他的办公室里,准备晚上回家的时候一起带走,然后听到了邵慈已经到刑侦队的消息。
他看向信宿:“邵慈到了,我去跟他见一面,你要一起吗?”
信宿懒懒往沙发上一躺:“我睡一会,晚点去找你。”
林载川点点头,从物证袋里面拿了两盒胶卷盘,剩下的一起收到物证柜里。
林载川下楼,在接待室见到了邵慈。
一个星期不见,他看起来明显疲倦了很多,眼底隐约发黑,状态不太好,完全不是曾经风光无限的男明星的样子。
这起案子恐怕就是悬在他头颅上的一把剑,他怕林载川调查到了什么,又怕他没有调查到什么。
只不过林载川注定不会按照他设想的“剧本”走下去了——看到那两个黑褐色胶卷的时候,邵慈的脸色蓦然就变了。
林载川道:“这是我们在潘元德的家里找到的摄像带,我想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潘元德现在已经被当地公安逮捕,但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捕的真正原因。”
林载川将那两张录像盘推到邵慈面前,神色平静,低声问道:“这是你最开始的目的吗?”
他缓缓道:“你担心一旦潘元德知道你在为傅采复仇,这些视频很有可能变成对傅采不利的把柄,潘元德在自己身败名裂之后,出于报复,会拉着傅采跟他一起下地狱。”
按照林载川前段时间对潘元德的接触和了解,这个人绝对能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他不好过、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邵慈紧盯着桌子上那两个胶卷,乌黑眼瞳轻微颤动着,他知道林载川一定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了,也早就看透了他的谎言。
像是一直以来支撑他的力量全然溃散,邵慈向后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单手掩面,声音艰难发涩:“我一开始的打算,根本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我的计划是,在直播间里公布我长期遭受性侵的新闻,引起社会高度关注,迫使司法机关出于强大的舆论压力,不得不彻查那几个权势滔天的人。”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他们这种恶贯满盈的败类,都是经不起调查的,我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用正当手段揭露他们的罪行,那么用其他罪名把他们送进监狱,也足够了。”
“我从始至终没有想把傅采牵扯到这里面来。”邵慈喃喃道,“林队,如果不是你一定要调查到这个地步,我不会把他的存在告诉任何人。”
林载川淡淡道:“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什么苦衷,既然你要利用司法权利,警方要做的只有维护司法公平、还原案件真相,明知案件事实有蹊跷还视而不见,那不是公安机关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