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已经去世了,现在死无对证,任凭潘元德一张嘴,就算警察知道他在睁着眼说瞎话,但因为没有明确证据,一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韩旭姚倒是痛痛快快认罪了,因为当时的受害人还活着,早就来市局指证他也是当年侵害自己的嫌疑人之一。
杨建章已死,潘元德被批捕,韩旭姚认罪伏法,现在只剩下戴海昌还没有盖棺定论。
不仅他本人有问题,他的公司还涉及为沙蝎洗钱,但是经济犯罪跟刑事犯罪不一样,动辄调查个一年半载,一个案子调查两年三年都是常有的事,短时间内很难有明确线索,只能把戴海昌暂时拘留在派出所,随时传唤。
那刑警道:“反正人现在扣在我们手里,不让他出去为非作歹,就先这么慢慢磨着吧,总有抓到他狐狸尾巴的时候。”
“说不定他哪天自己受不了了,就跟我们主动认罪了,这种人就应该在拘留所里关上一阵,接受改造。”
林载川没说什么。
当时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只有戴海昌跟那个受害女孩知道,但时间过去那么久,女孩的尸体都火化了,任何证据都没有留存下来,恐怕很难再给戴海昌以性侵幼女定罪。
……只能等经侦那边同事的消息了。
那刑警看他不说话,有点忐忑问,“林队您过来还有别的事吗?”
“没什么,你忙吧。”
林载川在办公室转了一圈——一个多周没回来,信宿的零食箱、小冰箱里全都空空如也了,估计是被人瓜分吃完了,但没来得及补上。
林载川在信宿经常买的那家店里下了几单,零食甜品水果干冰淇淋,让他们下午一起送过来。
值班刑警听他跟店家打电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小情侣难道都这样吗——信宿家里的钱跟废纸一样,挥挥手连他们整个市公安局都能买下来,什么东西却都还要林队长给他“添置”。
林载川零零散散给信宿买了很多零食,直到酒店打电话说花胶鸡做好了,让他去拿,他才开车离开了市局。
沙蝎内部。
狭小房间内烟雾缭绕,椅子上坐了几个中年男人。
“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老戴是不是放不出来了。”
“你这不是说废话吗,警察手里要是没有证据,能把他关那么久?肯定是有把柄落在林载川手里了,妈的,每次遇到这姓林的就没好事。”
“宣爷那边怎么说?”
“别提了,宣爷说不必担心,要是戴海昌真的进监狱了,就换一家‘合作’。”
一个男人忍不住骂道:“这么多年,戴海昌也帮了咱们不少忙,现在这些钱不都是经他手弄出来的,现在他落在警察手里,咱们过河拆桥,不管了,这也太他娘的不仗义了。”
“不然呢?你准备怎么办?去拘留所里闹事捞人?”
“哪有那么多戴海昌,换个人合作,咱们就少了一大笔资金来源。”
这些几个男人都是这几年跟戴海昌长期合作的“线人”,让戴海昌帮他们洗钱,他们也会从中获得“好处”,入账一千万,跟戴海昌一边分五十万出去,最后就往上报九百万的帐,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宣重都不知道。
宣重要换一个人,无疑是断了这些人的财路。
“宣重已经老了,没有年轻的时候那股狠劲儿了。”男人神情阴沉道,“从去年开始,林载川挡了我们多少路,宣重一个屁都没放一个,刑昭现在还在监狱里面呆着呢。”
“妈的,怕那些条子干什么。”一人恶狠狠道,“警察投鼠忌器,咱们可不会。”
“随便在大街上抓个人质,让警察马上放人,不然就一枪崩了他,我就不信,他林载川还敢不放人?!”
旁边男人道:“……这么做的话,可就是跟警察正面对上了。”
“咱们早就跟警察对上了,枪林弹雨那么多回,还差这一次?!我他妈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了,怎么也要把老戴弄出来!你们到底干不干!不干老子自己拿着枪去要人!”
“你们既然打算闹上这么一出,索性弄出点大动静。”
“找那些普通废物当人质有什么意思,要我说不如直接绑个警察回来,就看看林载川打算要他的同事还是要秉公执法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周末放假,信宿在家里补觉,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多,睁开眼的时候,林载川已经不在房间了,家里也没有,估计是回市局加班了。
信宿去微波炉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有一份准备好的早饭,他不是特别有食欲地吃了,感觉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想了想,在继续懒着等林载川回来投喂午饭和起床到市局找老公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从衣柜里找了一件风衣穿上,五分钟速成换装,临走前喂了干将一碗狗粮,然后开着车去了市局。
不过林载川似乎不在,信宿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刑侦队办公室和他的办公室里都没有林载川的身影,信宿站在门口眨了下眼,问在这里加班的同事,“林队呢?”
贺争回道:“林队去开会了,魏局刚把他叫走没一会儿,这不是又要开始‘创城’了,这段时间得保证浮岫治安,估计要中午才能回来呢。”
信宿心里“啧”了一声。
本来想悄悄跑过来给林载川一点惊喜的,结果没想到他被上级抓去干活了,他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争道:“没有!”
现在他们手头上没有新案,再加上今天本来就是休息日,市局里也难得清闲,不过他们加班习惯了,没事的时候也跑办公室里呆着。
林载川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信宿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无聊至极,索性开着车跑去酒吧打发时间。
秦齐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有个人不请自来,坐在吧台前面,不由挑眉道:“稀客呀,我们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光临小店了。”
——一般来说,信宿主动找到他这里,基本上没有好事。
信宿懒懒支使道:“一杯龙舌兰日出,无酒精。”
“……”秦齐一脸无奈走到后台,直接给他榨了杯新鲜橙汁。
信宿接过那杯橙汁,咬着吸管说,“载川去开会了,我在市局很无聊。”
“那你可就来对了,正合适要跟你说件不无聊的事,”秦齐道,“前两天霜降那边,跟当地一家毒贩子卖了三百万的货,那一批‘货’我们截下了,放在‘仓库’,至于要怎么处理,等你自己回去决定吧。”
信宿听了没什么反应,又问道:“前段时间他们不是在研究新型毒品么,有进展了吗。”
秦齐摇头:“没什么消息。当时说的不是至少三个月,还早呢,而且按照现在的进度,能不能实现大批量生产都不一定。咱们的人都在里面盯着呢,放心吧,保证给他们搞出幺蛾子,不会让他们顺顺当当的。”
秦齐从假死后就一直在暗处为信宿做事,在“揣摩圣意”这方面还是信手拈来的,不用信宿再提醒他什么,就非常上道了。
信宿果然没再说什么,端着他的果汁,兴致缺缺打开了上次没看完的校园偶像剧,靠在沙发上继续看了起来。
从酒吧离开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林载川应该也快开完会了,信宿看了眼手机,那边没有回复,会议应该还没结束。
信宿打算先去订一份午餐,然后回市局。
他手指轻轻转着车钥匙环,走到地下停车场。
白天停车场的光线不太足,路人的脚步声清晰回荡,停车场内显得格外昏暗安静。
信宿走向他的汽车,开锁时车身灯光微微闪烁——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信宿莫名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是某种危险来临的征兆。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走到他的SVU旁边,顿了顿,抬起左手拉开车门。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毫无征兆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信宿没来得及回头,有一只手带着面布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
一股刺鼻至极的难闻味道霎时间冲进鼻腔。
信宿:“………”
一枚薄刀片已经贴在他的右手指尖,只要他抬起手就能抹了身后那人大动脉,但是信宿想了想,把刀片收了回去,身体往后一倒,很配合地“晕”了过去。
一招偷袭得手,背后的男人“切”了一声,语气轻蔑道:“……条子的身手也不过如此,都是一群废物点心。”
他扶住信宿软倒下的身体,动作粗鲁扛在身上,下一秒钟动作莫名顿了一下,半晌又骂了一声道:“妈的,男人骨头这么软,抱着跟个女人似的。”
男人把信宿放进面包车的后车厢,钻进驾驶室,开着车扬长而去。
信宿只是对这种药物反应迟缓,不是完全没有反应,最开始放弃抵抗,闭着眼装昏,后面确实是晕过去了。
意识消失前,他恍恍惚惚地想:……破车里的味道好难闻。
男人一路开着车,把信宿带回他们的烂尾楼基地,进了房间里,把肩膀上的人往地上一扔,道:“条子我带回来了,现在给市局打电话,让他们准备过来换人吧。”
旁边他的同伙走到信宿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掰过信宿被有些过长的头发遮挡的脸,打量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神情狐疑道:“你小子不会绑错人了吧?”
“这小身板,”他又看了眼信宿的脸,“……这不是被放出来的鸭子吧。”
“不可能绑错!”进来那男人笃定道,“我都在公安局门口蹲上午了,进来的时候他的车直接往里面警车停车场开的,出来的时候我还看到门口那门卫跟他说话了,态度很熟——这肯定是个警察。”
男人起身道:“算了,是不是警察都无所谓了,反正就算是普通人,林载川也肯定会过来赎人,到时候把老戴换回来,咱们就直接开车走人,管他是什么东西。”
把信宿带回来的那男人绕着地上转了两圈,奇怪道:“怎么还不醒。”
另一男人道:“老三,你不会把人弄出什么毛病了吧。”
被叫做老三的人骂道:“我下手还你没数吗,换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这会儿早醒了,谁知道他怎么还不醒。”
他走到信宿面前,拧开一瓶矿泉水,直接迎头倒了下去。
“咳、咳……”
信宿鼻腔里呛了水,无意识咳嗽了起来,身体微微蜷缩起来,整个脑袋都被打湿,湿润的水珠滴滴答答沿着发丝落了下来,头发一丝一起地贴在脸颊上。
信宿鸦黑长睫微微颤动,慢慢睁开眼,看清楚身处的环境,目光从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一个一个扫过。
然后他“哈”了一声,低低笑起来,“太有意思了,我真是……好久没有见到这种场面了。”
几个男人明显没想到这条子是这个反应,被他们五花大绑押在这里,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像这种——一看智商就是知道底层阶级的小喽啰,根本不知道“阎王”的真实容貌,也完全不可能想到被他们绑来的这个男人是谁。
信宿以前没有见过他们,但是猜到了这几个男人是什么身份,十有八九是沙蝎出来的蠢货。
他稍微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堪称优雅的坐姿,微仰起下巴,盯着他们轻声道:“我说,你们想下地狱的时候,都不先敲一敲阎王的门吗。”
这孤身一人陷入敌营、还一副傲慢到目中无人的态度,简直是让人火冒三丈,那暴脾气的“老三”当然忍不了这种嚣张至极的挑衅,两步走过去,单手把他拎了起来。
信宿本来就很瘦,骨架子都比平常人轻一些,可能稍微有点力气的男人都能把他徒手完全拎起来。
整个身体重量都坠在尼龙绳子上,尤其手腕处的皮肤被粗糙的绳子磨的很痛,信宿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老三又推了他一把道:
“你这条子是找死吗?!”
“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态,知道什么是阶下囚吗。”
“老实点,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真送你去见阎王。”
信宿往后退了几步,借着墙壁站定,轻轻往上一靠,懒得跟这几个人废话了,“不如你们现在给宣重打一个电话——问问他等会儿要见阎王的人是你们,还是我。”
听到他竟然说出宣重的名字,房间里的几个男人陡然面色一变,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他们根本还没在信宿说他们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三的神情明显有些慌张起来,故作镇定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什么宣不宣重的,等我把我兄弟从里面弄出来,就让你走。”
“只要你现在老实点等着警察过来,别惹事,身上就缺不了什么零件。”
听到他的话,信宿微微垂下眼,轻轻道:“原来你们已经通知警察了。”
“该说虽然你们的脑子不好,但运气还不错吗。”
信宿本来想,他自己会“解决”这些麻烦,不过手段可能会比较暴力。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跟警方联系,林载川听到他不幸“落入敌手”,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信宿在“靠男人”和“靠自己”之间没怎么犹豫地就选了靠男人。
但他对竟然能想到拿警察当人质的蠢货还是嗤之以鼻,嗤笑了一声道:“你们以为,这种堪称弱智的操作就能把戴海昌从看守所弄出来了?……一群跳梁小丑,下次要做什么蠢事的时候,先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妈的!”
男人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嘲讽忍无可忍,老三一脚踹了过去,勃然大怒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信宿单膝抵在地面上,发丝垂落下去挡住脸庞,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唇色苍白,低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老三蹲下来,用力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起来,盯着他恶狠狠道:“你知道落在我手里的条子都是什么下场吗?”
信宿不但没有挣扎,反而微微直起身凑了过去,嘴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你知道,落在我手里的蠢货,都是什么下场吗?”
信宿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整个人泛着某种阴冷而潮湿的危险,像从冰冷的湖水里游上来的蛇。
听到信宿的话,那仿佛是感受到了源于本能似的莫名其妙的恐惧,男人的心脏竟然莫名跳了一下,像是被蛰了一口似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信宿嘲弄地瞥他一眼。
老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个没有一两秤的条子唬住了,愈发面红耳赤,抬手就想收拾他——
旁边男人拦住了他,语气淡淡道:“老三,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这人跟“老三”不一样,看起来明显沉稳许多,只是用冰冷的刀背拍拍信宿的脸,“你也老实点,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万一不小心划的皮开肉绽,就太可惜了,我手里这把刀还挺利的,你说呢?”
信宿好像还是很在意他的脸,看了眼那把刀,竟然真的安静下来,双手反绑着抵在墙上,靠在角落里坐下来。
中午没来得及吃饭,肚子有点饿。
被那男人没轻没重一脚踹上来的腹部也抽痛似的跳起来,信宿生平最讨厌两件事——饥饿和疼痛,现在都占全了。
信宿安静坐在角落没有任何声响,眼睛低垂,那些被林载川快要养没了的气息,许久不见的冰冷阴沉,又浓郁地、乌泱泱地涌了上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察觉。
他们跟条子通信将近一个小时,算算时间,警察也该来赎人了,但莫名其妙的,男人的左眼皮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跳的他心烦意乱,“我说,林载川真的会一个人带着戴海昌过来吗,万一他带着市局里的那些条子都来了怎么办?”
“不是一个人也无所谓,”男人看了角落里垂着脑袋的信宿一眼,哼笑一声道,“有他在我们手里,那些警察还敢怎么样?还敢对我们开枪?不怕误伤了自己的同事。”
老三心想:但林载川……
听说林载川这个人……
老三突然开始后悔做出这个铤而走险的决定,然而现在想“退货”也晚了——
同伙的手机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男人看了眼道:“林载川的电话。”
听到“林载川”的名字,那边的信宿微微有了些反应,向他们的方向抬起头。
男人接过电话,电话那边的林载川只说了三个字:“我来了。”
声音冷硬简短。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男人道:“你一个人带着戴海昌进来,别想耍什么花样。要是让我看到你带了不该进的人进来,我手里这个条子的脑袋可能就挂不住了。”
另外一个男人将信宿从地上拎了起来,冷笑一声道:“起来,你的好上司带着人来赎你了。”
信宿垂着眼,竟然笑了一下。
这基地是以前的一栋烂尾楼改造的,一楼是一间空旷大堂,“吱呀”一声,大门被来人向两侧推开——
林载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的确没有带人进来,身后一个人空空荡荡都没有。
看到眼前这一幕,几个绑匪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让他带着戴海昌一起,怎么就林载川一个人来了?
最年轻的男人往后看了一眼,示意同伙把信宿带出来当“人质”,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厉声质问道:“戴海——”
林载川照面一句话都没说,双手伸向腰后,黑色风衣下摆扬起,布料发出簌簌声响,下一瞬间,手里双枪同时砰砰射出两颗子弹。
那只是一个照面、眨眼间的功夫,可能还不到零点一秒,快到让人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甚至男人手里的刀还没有贴到信宿的脖子上——
从两个枪口里极速旋出的子弹,一颗命中了面前的敌人,另外一颗擦过信宿的耳边,击中了他身后的男人。
“………”
信宿稍微向旁边歪了歪脑袋,子弹灼热的温度一晃而过,发丝轻轻晃动了一下。
眨眼间两个男人就倒在了地上,其他绑匪完全没有想到林载川见面招呼不打一声就直接开枪,他根本就不是来“谈判”的。
同伴倒下的画面好像变成了慢动作,大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大堂里几乎又是同时响起的两声枪响,林载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举枪,一边走向信宿,一边移动将枪口对准,扣动扳机。
密谋这起绑架的一共就只有五个人,都是自以为聪明无比、其实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以前干了些鸡鸣狗盗的勾当被戴海昌“收编”,在沙蝎凭着小聪明吞了不少钱,觉得自己厉害的上天入地,对付区区一个林载川当然不在话下——
最后那个男人只听到不到五秒时间两声重复枪响,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伙已经全都倒在地上了,他站在原地看着林载川,表情从空白到茫然到震惊到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他听说林载川以前落在沙蝎手里,走的时候就剩下最后一口气,浑身的骨头都断过一次,手骨尤其脆弱,据说他近几年都很少再开枪,现在竟然、怎么可能……
男人站在原地,没说一句话,慢慢蹲了下来,颤抖的双手自觉抱头。
林载川不但能用双枪、并且很准。除了想用刀架在信宿脖子上的那个绑匪之外,其他人受伤的部位都是大腿,并不致命,一阵短暂麻痹之后,抱着受伤的腿在地上疼的打滚,哀嚎起来。
林载川快步走到信宿身边,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确认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血迹,快速解开他背后的绳子,声音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紧绷,低低问他,“受伤了吗?还可以动吗?”
信宿的四肢都有些麻了,他“嗯”了一声。
那绳子绑的太紧,手腕的地方已经被磨破皮了,淡红色的血丝微微渗了出来,林载川动作顿了一下。
信宿目不转睛注视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载川。
俊秀脸庞上没来得及褪去的冰冷,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好像又异常紧张,就连说话的话音都是紧绷的。
非要形容的话……那可能是后怕。
对面是自己在意的人,即便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在子弹出膛的瞬间,也会担心失手。
信宿低下头,把脑袋靠在他的身上,蹭了蹭,感觉到林载川很用力抱紧了他,但又怕他疼似的,很快又松了力道。
林载川低声道:“已经没事了,我带你走。”
后续现场很快有其他警察来处理,林载川一个人把信宿带回车里。
信宿道:“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这几个都是沙蝎的人,撞到我们手里,算是自投罗网了。”
林载川只是问他:“伤在哪里?”
信宿抬起衣服下摆,看了一眼。
腹部被男人踹了一脚,当时就很疼,现在果然紫了一片,甚至浮起一些黑紫色的血点。
不过怎么也都是皮肉伤,信宿并不在意这些,过两天就好了。
林载川伸出手,像是想用手轻轻碰一下,可是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指尖微颤没有放上去,他轻声说:“我带你去医院。”
信宿本来是想故意激怒那些绑匪,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痕迹,让林载川看到心疼他——不过看到他真的心疼的时候,信宿又开始有点舍不得了,弯起眼睛笑了一下,轻声道:“这种伤还去医院做什么,家里不是有很多外伤药,你给我抹一下就好了。”
他把林载川的手放进衣服里面,掌心贴在受伤的地方,善解人意道:“摸摸就好了,现在也不是特别疼了。”
“…………”
像是忍耐了许久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林载川忽然俯身过来,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信宿微微睁大眼睛,这时候的距离太近,他听到林载川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跳的很重、很快。
可能跟本身的性格有关,林载川的感情,就算再浓烈,也总是含蓄、内敛,并不经常外漏,很多时候信宿能感受到林载川喜欢他,是一种理智而平静的喜欢——林载川总是会知道他想要什么,然后把他想要的都给他。
信宿跟他相处,会感觉到一种有意为之的、恰到好处的舒适。
温和又平缓。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陷入危险失去联系,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感觉到林载川这个时候并不平静,好像有什么情绪坠在即将失控的边缘。
信宿心想:他在害怕吗?
林载川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吗?
信宿心里浮起一丝很奇怪的、诡异的满足感,伸手抱住他的身体,慢慢回吻过去。
“咳、咳咳……”
可能是这个吻太久,信宿不知道被什么呛了一下,偏过头去小声咳嗽起来,嘴巴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用手背蹭了蹭下巴,若无其事说,“亲好了。”
这会儿信宿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不过因为被水打湿沾在地上的缘故,看起来有些乱糟糟、脏兮兮的——不过信宿自己没察觉。
林载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一点点整理干净。
那动作实在是太像一位收藏家在抚摸一件珍贵易碎的珠宝,让信宿有一种被仔细“擦拭”表面的错觉。
——以信宿对林载川的了解,这个人心里的情绪越多,表面上就越沉默,他说出的话,都是经过千般计算的,而那些不能思量的,就大都只能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来。
“……担心我啊。”信宿笑了一声,眨了一下眼睛看他,带着一点玩笑意味道,“开枪的时候不是很帅气吗,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两只手的枪法都这么好,林队好酷哦。”
林载川的确是不常开枪的,他的手部寿命有限——从那件事以后,这是他第一次两只手一起用枪。
他独自单刀赴会,当时那种情况不允许他犹豫,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把信宿安全带回来。
这样做,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退一步说,就算警察真的愿意用戴海昌跟信宿做交换,对方也未必会守约放人,毕竟他们还需要一条“退路”。
而且,司法机关绝对不可能向犯罪分子妥协一分一毫,否则今天被绑走的人是信宿,明天就有可能是更加无辜的人。
信宿只能救、不能换。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加完备的方案,只是制定计划、再着手实施,太慢了,林载川不想等,不想让信宿一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信宿道:“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离开的。”
林载川“嗯”一声,他知道信宿可以做到,就凭那几个智商加起来没信宿一半的酒囊饭袋,说不定被信宿卖了还要齐心协力帮他数钱,想困住他也不太可能。
信宿:“不过知道你要来,我就等你来了。”
林载川喉结轻微滚动:“我知道你在等我。”
所以就算明知信宿有足够能力可以自保,他还是来了。
“所以今天要怎么称呼你呢?”信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my hero?my knight?my prince?”
信宿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正经,但从他那张嘴里说出来就带着调情意味,一双凤眼里明晃晃的暧昧,林载川看他一眼,感觉这人估计是伤口伤不疼了、又有力气作妖了,平静道:“回家了。”
信宿心想这男人又在假正经,然后倾身过去,伸出手主动抱住他,在他耳边慢慢说:“没听懂吗,没关系,我再跟你说一次,我的……”
信宿把刚才的话翻译成中文又在他耳边重复一遍,杀伤力显然不止翻倍,还没等他说完,林载川的耳朵就红了,尤其被信宿若有若无、有意无意触碰亲吻的那边,白皙皮肤都红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林载川把他按回原位坐好,小心避开他的伤处扣好安全带,把人带回了家。
回家以后,林载川给他上药,信宿躺在床上,掀开衣服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