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事件簿—— by荒木泽代
荒木泽代  发于:2023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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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锐这才吃了,细细给他形容:“这个也带着茶味,微甜,有点茶叶的苦涩味……”
两人分食糕点完毕,熊乐晨才道:“那块石头,就先不吃了。”
“是吗?”
“嗯,我在想要不我也把我每次吃的东西,形容给你听。不过像是石头这些的,估计我形容了,也没什么意思吧。”熊乐晨道,“而且那个大块的石头,所蕴含的总能量比你给我的宝石和丹药都不如,性价比低,我也不是很有吃掉的兴趣。”
“你也开始挑食了?”薛锐低笑一声,“你以前可不会这么挑三拣四的。”
“因为我现在不太迫切需要能量了,不必为了这些能量,破坏计划里的生活。不过要是是在野外碰到这样的石头,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吃掉的。”熊乐晨道,“这算挑食吗?”
“有一点,不过更挑也不要紧。反正我还会喂你很多好东西的。”薛锐道,“我也更宁愿听你形容宝石、晶矿和丹药的味道,比石头听起来可好吃多了。”
熊乐晨点头,随后又问:“你还住上面那个房间吗?”
“都行。”薛锐想了想,“不过你在这里,我倒是可以借着这个门派内灵力充裕的场,在夜晚例行修行一番。”
“那我给你护法。”熊乐晨淡然回道,“你放心修行就是,没人能打扰你,伤害你。”
他的面无表情,这会儿倒像是个极强高手的风范了,叫人听了他的话就觉得无比安心。薛锐一笑,继续道:“但你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包得我密不透风了,我得吞吐这些灵能的。”
熊乐晨似乎有点疑惑这也算个事,回道:“我知道,我不会剥夺你附近的能量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收集别处的能量,然后直接传给你,为你所用。”
“你可别又提你那手提纯能量、然后输出的本事了,在这考验我的意志力呢?”薛锐道,“尤其在这样的门派里,你别提你能吸收场内的大量能量,还能提纯输出,不然你在这个世界就永无安宁之日了——比你吞掉那块石头都过分。”
“我不会提的,我只是个跟你一起来的一般人类。”熊乐晨回道,“除了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是什么、我会什么。”
“很好,就是这样。”薛锐一笑,手一抬、掌心一翻,又摸出来一块晶矿,“那你先把我给你准备的零食吃了,这样再在这云隐门见到什么,都是珠玉在前,我就不怕你馋了。”
“我不会馋。”熊乐晨这么回着,拿起晶矿就吞了下去。

第73章 ——我觉得你被冒犯
熊乐晨在云隐门吃的第一次晚餐,桌上的氛围其实还是挺令人紧绷的。
吃的是好东西,喝的是好酒,但云隐门这帮人好像每句话都话里有话。当然,“这帮人”特指孟巍的亲爹、叔伯一辈——也就是如今的掌门、长老们。
他们话里话外主要还是想打听关于上次野湖“灵脉”的事。虽然薛锐之前完全不认野湖有灵脉的事儿,可云隐门的人都亲自去看过了,还能有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灵脉关上之后,再也没打开过,标志性的白雾人也再也没出现。想来想去,云隐门还是只能从薛锐这里打听。
可薛锐怎么会说呢?
云隐门的人对他直接问,他就说“不是”“不知道”;云隐门的人对他拐弯抹角地劝,他就直接沉默。甚至于云隐门这边都开始开价了,薛锐还纯当没听到,只时不时看一眼熊乐晨在吃的东西。熊乐晨吃什么,薛锐就吃一样、记住味道,好回头和熊乐晨形容。
云隐门这边看薛锐油盐不进,又开始向熊乐晨搭话。熊乐晨似乎听不懂他们略带修饰的问题,神情无辜得像是听不懂国语的外国人,甚至偶尔还没意识到云隐门的掌门是在跟他说话。而且他看起来是这次晚饭上最热衷于进食的人,每一道菜上来后,他都认真吃完了。上的每种饮料——包括所有酒、混合果汁清茶和山泉水——熊乐晨也通通喝了。
说实话,云隐门的那些掌门、长老们不怎么看得他的这种表现。在云隐门这些所谓“高人”眼里,熊乐晨像是个贪小便宜的乡下土包子,进城后的每一个便宜都要占,每一顿别人请客的饭都要吃到撑。虽然孟巍曾对他们说“熊乐晨也深不可测”,可就熊乐晨这个什么都吃、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劲儿,还是使得云隐门一众对他十分失望。
就这么一餐饭,熊乐晨就以自己的表现,奠定了在云隐门高层的印象基础。
他彻底变成了“薛锐身边那个人”。他不一定会意识到这件事,但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他本质上是没有人类所谓好胜心、所谓尊严的。何况说他是“跟随薛锐”的那个,也不算错,熊乐晨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动怒。
他甚至还根本不会“动怒”这件事本身。
而相比起薛锐和熊乐晨的气定神闲,孟巍和师弟却坐在桌边听得如坐针毡。他们只觉得自己长辈问话后、无人回答的那阵沉默令人窒息,整个餐厅里弥漫着尴尬到凝滞的氛围。他们的这餐饭食不知味,恨不得中途夺门而出,极其后悔参加了这场“接待宴”。
晚餐后半,在“野湖灵脉”这个话题实在推进不下去的前提下,云隐门的高层们终于把话茬改到了另一件事上。
“早课和探讨修行?”
薛锐瞥一眼孟掌门——也是孟巍的亲爹——回道:“我说过,我对别的门派的功法没兴趣。”
“不需要薛先生具体指出我们功法的不足之处,只是我们几个与你随意聊聊。早课也是,看看就行,就当……参观参观?”孟掌门回道,“当然,要是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还有一些门内法宝,都可以给薛先生参观参观,然后探讨的嘛。”旁边的长老大伯也重新缓和了态度,说道,“对了,听闻薛先生的武器是一把宝剑,两次都没见薛先生拿着,平时竟是不带在身上的吗?那你平时是如何妥善保存宝物的呢?”
薛锐虽然冷淡着脸,但之前好歹还回答孟掌门的问题,可长老一开口,薛锐就连一个字都不蹦出来了。
他不在意其他人,可不代表他也不在意别人对自己语气冲。云隐门总体来说奉他为上宾,然而长老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略不客气、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的家伙。薛锐上次来这里是蜻蜓点水,没管这些。这次,他的眼珠子朝长老的方向划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眼底带着的隐隐波澜很是凛冽。
长老本人没注意这情况,孟掌门坐得远加上角度,也没看着这一瞬间的事。但正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孟巍看得真真的,心里惊得直打鼓,恨不能直接冲上去捂住对方的嘴:你可别说了大伯!头上都亮警灯了!
然而孟巍不敢当面说这些,只能狂咳嗽。一两下别人还没在意,他咳得多了、凶了,他亲爸就开口了:“孟巍,你怎么回事?病了?”
孟巍也是强健过体魄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病了,他赶紧道:“咳,不是,刚才喝水喝太急,呛到了。”
“……”孟掌门想训斥亲儿子在这种场合怎么也不着四六的,可毕竟薛锐还在场,他就憋着没说,只是道,“小心点。”
“哦……”孟巍应了一声,终于闭嘴不再说话了。
一顿饭,就这么在一群人的绞尽脑汁、两个人的战战兢兢、一个人的冷漠和一个人的好吃好喝中结束。
饭后,孟巍支使师弟去送一程薛锐和熊乐晨,自己则留下来找亲爹沟通。他感觉自己大伯真是昏了头,或者酒没喝几口就先醉了。又或者是带着熊乐晨的薛锐显露了几分“人性”,使得孟家大伯对待他的态度就随意了一些。但薛锐可不是能这么被随意对待的人,孟巍得把亲眼看到的薛锐的不爽讲清楚。不然薛锐可能就不止单单针对大伯一人,连坐到整个门派就麻烦了。
——能肉体升空的人啊,藏起一把剑来算事吗?
——还有熊乐晨,真的是要命的能量旋涡集合体,灵脉好像都是他关上的……千万别轻视啊!
另一边,薛锐和熊乐晨在自己借住的小楼,双双上了二楼的薛锐房间,关上了所有门窗。
当然,这个“关”不仅仅是物理意义的锁上,还加上了薛锐的术法,以及熊乐晨那无处不在的黑雾。这一切做好准备后,薛锐没急着冥想修行,而是先给熊乐晨细细说了今晚所有食物的口感。
熊乐晨一一记住了,等薛锐完全说完,不再说别的,他才问起另一件事:“今天云隐门那个大长老,让你不高兴了?”
“……嗯?”薛锐很快明白他在问什么,笑了一下,“你注意到了吗?”
“看到了。”熊乐晨道,“他对你说话不客气。还有,我记得以前有个怪物说想看你的剑,下一秒就被你杀了。”
“你还记得?”薛锐望着他,“是奇怪为什么我这次没动手?”
熊乐晨想了想:“是因为我说还想再这个世界当普通人吗?”
“一方面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因为他那种水平的人而掏出我的剑,也挺掉价。”薛锐心里转着一些思绪,故意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给他一点……‘教训’。”熊乐晨道,“你觉得对他拔剑掉价,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倒点霉’。”
在别人的地盘上,堂而皇之地说着要收拾别人,熊乐晨这态度也够目中无人的。
薛锐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望着他道:“他们对我的态度,远没有对你的态度轻蔑。你不管你自己被轻视的事,只来管我被冒犯了?”
“我没觉得他们对我的态度如何恶劣。”熊乐晨道,“但你觉得被冒犯了,那就是被冒犯了。”
后面这句话,还是熊乐晨从网上学来的。
“那我觉得你被冒犯了,你也是被冒犯了。”薛锐根本不费劲和熊乐晨解释所谓“被冒犯的感觉”,凝视着他,径直道,“你想帮我教训那个人,我也想帮你报仇,好吗?”
熊乐晨没觉得从“教训”升级到“报仇”还挺可怕的,只是问:“好。你想怎么做?”
“明天他们找我聊的时候,我会给他们一些……‘乐子’的。”薛锐回道,“对于这种修炼的人,实际出手修理他们,未必比言语给与的心理创伤来得大。”
熊乐晨居然跟上了他的思路:“你是说,人类特有的‘会多想’吗?”
“是的,而且修炼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敏感。不仅会多想,还会念念不忘。”薛锐垂眼,嗤笑一声,“总想要我指导他们,那我就好好‘指导指导’。他们敢这样在面上轻视你这个‘普通人’,那我就让他们明白,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修炼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就算熊乐晨真是个普通人,也是薛锐带来的。云隐门当着薛锐的面这样对待熊乐晨,也是一种对薛锐的不尊重。
熊乐晨道:“我也想看。”
“想‘前排围观’,是吧?”薛锐一笑,“可以,我带你去,他们不许你看,我就也不去。但你得给我个报酬……笑一下吧。”
熊乐晨望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也冲着他笑了一下——眉眼都弯起来的那种。
“……”薛锐的瞳孔中印着他的笑脸,十分清晰。
两秒后,薛锐抬手捏了一下熊乐晨的脸,转身走向沙发。
“我要开始冥想修行了。”

青山云隐门的早课,雷打不动清晨五点。
以往一直沉静得凝滞的氛围——主要因为大部分人困得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今天迎来了一点变化。
门派里的大佬们居然齐齐来观看早课了!
云隐门一众一下就清醒了,随即他们还看到和大佬们一起来了两个面生的人。一个长发冷面,眼神犀利,颇有高人风范。另一个嘛……在吃柚子。
这是熊乐晨在一楼客厅的招待水果里找到的。他没吃过,在网上找了如何吃柚子的视频后,就把外皮……融了。
嗨,什么剥不剥的,用黑雾融掉外皮不比手剥快多了。
但他还没吃完,孟巍就来接他们去参观早课了。于是熊乐晨拿着剩下的一半柚子,边啃边跟了过来。本来能直接黑雾融掉的外皮,这下就不得不用手剥了。熊乐晨也不着急,慢吞吞在那撕最后一层皮,撕完再顶开瓣瓣分明的柚子肉,一瓣一瓣地慢慢啃。
云隐门大佬们怎么想的不知道,总之正在早课的弟子们,心情渐渐从诧异、变成麻木、再变成暗暗着急。原因无他,熊乐晨实在吃得太悠闲、太慢了,每一口都要细细嚼好一会儿,再吞下去。这么一口口的,要吃完半个柚子,感觉能吃到天荒地老。
薛锐当然也注意到了熊乐晨这慢吞吞的行动,转头去看他。倒不是对他这样吃东西有什么意见,就是感觉熊乐晨可能是故意的,所以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结果薛锐的视线刚和熊乐晨对上,熊乐晨就把刚剥好的一片柚子,递给他。
薛锐眼底带笑,低声道:“我不吃,你吃吧。”
柚子的味道,薛锐早在熊乐晨吃第一片的时候就尝过,描述过了。虽然不知道熊乐晨为什么把这个柚子这么折腾,但难得他想玩,薛锐自然是放纵。
熊乐晨点头,凑近他耳边,用气音低声道:“我感觉这些弟子,都没什么能量。”
说话发生毕竟还是有气流的,那微风吹在薛锐的耳畔,他垂下眼,瞳孔动了动。随后他又抬头,也偏过脸凑近熊乐晨的耳朵:“有异常能量的人,大部分与生俱来,这种水平的修行不会改变普通人的天赋。”
熊乐晨疑惑:“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修行?”
“追求出尘和感悟,也是修行的一种。即便是普通人,也有追求心理平静和强身健体的。”薛锐其实也不太明白,只能把自己的猜想说一通,“其实这个门派所谓的修行……也非常浅显,没那么容易能让人入门悟道。即便有天赋的人,提升的空间也不大。”
就算这么的,薛锐还是说轻了。他毕竟见过无数强大、甚至只手遮天的修炼门派,云隐门这种门派,放在这个普通人世界还算挺厉害,放到薛锐的见识里……只能说最基础的都不如了。毕竟在那种普遍修行的世界里,就算是最小的破落门派,好歹还有至少一个类似筑基的悟道之人。而现在的云隐门,只能说确实是有那么几个身上带点异常能量的成员,但没有薛锐真正认为的“修行者”。
怎么说呢……在薛锐看来,现在云隐门的人是这种水平,相比起来,其占用的物资已经算相当不错了。只能说这个世界确实平和,修行界发展缓慢,导致这些人修行的效率也很低。
不过这都是别人自己的进度和选择,薛锐不会生出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只是淡然地继续和熊乐晨说自己的猜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即便这些徒弟没什么天赋,但在门派里学到东西以后,拿到一般人的社会里也够用了。”
熊乐晨道:“就跟来上学一样?”
薛锐觉得他的话好笑,但也挺正确,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学了些技巧,出去在普通人面前摆弄摆弄,可能也靠此赚钱。不是有很多光靠嘴上说,实际没什么本事的所谓‘大师’吗?”
熊乐晨懂了:“哦,职高。”
“什么?”
“就是职业高中,一些青少年会进去学一门手艺,出来以此谋生。”熊乐晨回想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资料,“私人带学手艺的不也叫师父和弟子吗?”
薛锐更觉得好笑了,于是微微露出点笑意:“对,是职高。”
他俩说话声音很低,约等于气音,其他人根本听不着。不然给云隐门的人知道自己门派被比喻成职高,肯定很无语。
不过别人听不着他们的话,却能看到他们几近耳鬓厮磨的互动。尤其最后,一直神色冷漠的薛锐居然笑了一下,把早课走神偷看的弟子们都看呆了。
“薛先生在聊什么?”
孟掌门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径直问道:“是看出了我派早课的什么问题么?”
薛锐没应话。
对他来说,不是看出什么问题,而是这种修行于他看来意义不大。可对一般人类来说,或许是有点用的,所以薛锐懒于置喙。
孟掌门没得到回应,在一众门徒面前是有点被下面子的。不过昨晚亲儿子孟巍跟他千叮咛万嘱咐半天,孟掌门还不会傻到这时候发火,而是淡定地看向还在啃柚子的熊乐晨:“熊先生喜欢这个柚子,我让人准备多些,回头一起送到贵府?”
熊乐晨和薛锐租住的那个小两室一厅,被称作“贵府”,也是有点好笑的。
“不用。”熊乐晨回道,“随便吃吃。”
孟掌门有点怀疑他是没吃早饭所以饿了,不过云隐门的习惯就是早课之后才吃早餐,只得随他去。随后,孟掌门又让长老——孟巍的大伯亲自去带早课。熊乐晨看不出这是什么带课形式,只见大伯一直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在那念某种经文或者功法。听了一会儿后,熊乐晨开始适应这种语调,然后每句念过的经文就在他这里自动翻译、自动记录。
大伯没念多久,也就二十来分钟,就停了下来。加上之前弟子们的健体、冥想等,早课进行了快一小时。孟掌门又问薛锐,是否有什么见解,不然就准备结束早课了。
这时候,云隐门弟子们已经看出来,薛锐是绝对的“大神”了。孟掌门都这么客客气气地请教对方,这人说不定比掌门都厉害。于是薛锐的视线划过弟子一众的身上时,弟子们都又期盼又略害怕地望着他。
然而薛锐扫过他们一眼,随后看向了孟家大伯。
他说:“不讲经辨道吗?”
孟家大伯:“……什么?”
说实话,云隐门的人连“讲经辨道”四个字都不敢完全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几个。可这么多人面前,管理层们也没人敢问出口,尤其直面问题的孟家大伯,简直要僵住了。
最后还是孟掌门出来打圆场道:“我们的惯例早课未准备这部分,稍后倒是能与薛先生讨教一番。”
薛锐不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只是再次问孟家大伯:“那你刚才用那种语调念……经书或是功法,有什么用?”
孟家大伯似乎被他问住了。
但很快,他就回道:“这种念诵法带着我对功法的理解,可以让弟子们更快理解并运用其中。”
“是吗?”薛锐扫他一眼,轻飘飘道,“看不出来。”
云隐门众人:“……”
这话语气随意飘忽,但分量着实重。这等于赤裸裸地说孟家大伯都在做无用功了!
云隐门弟子觉得这有点像是在找茬,但他们又觉得薛锐看起来这么高手风范,应该只是直抒胸臆、不是针对谁……吧?
——薛锐就是在故意找茬。
孟家大伯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云隐门的功法,薛先生可能未必能全然理解……”
“孟巍。”
薛锐直接点了孟巍的大名,孟巍心里发颤、硬着头皮站出来:“有何吩咐,薛先生?”
“你说实话。”薛锐一抬下巴,示意孟家大伯的方向,“看着这位长老念诵的时候,是否有力量波动?”
孟巍心道天要亡我。
但他看了看自己亲爹,心一横,说了实话:“有……一点吧。”
薛锐又看向孟家大伯:“你再平静地念诵试试。”
孟家大伯眉头一蹙:“我已习惯那种念诵方式,薛先生是要我强行改掉吗?”
这话出来,可以说是不配合,也可以算他“认输”了。他不敢念,他怕孟巍那双眼睛确认两种念法没有不同。
“我只是认为,你的语调对于其他人来说,无太多效果。”薛锐道,“亲自带领早课念诵,应叫人有醍醐灌顶之感。否则区区领读,谁来念都无异,何必要带?”
孟家大伯驳斥道:“薛先生这话未免太武断,我与那些弟子岂可相同……”
“那我便演示一遍你看,何为真正带讲。”薛锐抛下这句,随后贴在熊乐晨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熊乐晨点头后,薛锐便又向众人道:“我没记住刚才念诵的内容,需要熊乐晨带词,我跟念。不必在意我们的叠音。”
寥寥数语,说了好几个信息。
一是刚才云隐门一众念诵的词儿,熊乐晨居然过耳不忘;二是即便等下薛锐和熊乐晨声音会重叠,也完全不影响念诵效果。
生生要打脸孟家大伯啊!
弟子们都有点不敢看这位大长老的脸色了,但对薛锐所谓的“带讲”颇为期待。
三秒后,熊乐晨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不过念了半句,薛锐就跟着开口念诵。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语气平淡、语速很快,声音几乎混在一起。要不是云隐门的人都对这功法倒背如流,根本不可能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而就在薛锐开口后没几秒,他的背后竟是飞起一串字符,黑色的、单个如人脑袋大小,连续不断如绸带般飞升而起!
云隐门众人:!!!
不过短短几息,功法字符组成的长带就变成了字符的牢笼,笼在众人头顶上的半空中。又如巨大的龙卷乌云,盘旋,翻滚,刺人眼目。

由极其复杂的古体文字组成的龙卷之牢,可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震撼。
伴随着它的盘旋,一种令人心惊的威能将众人笼罩其中。云隐门一众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些似懂非懂的文字,同时感受着那种冥冥之中的能量流动。震撼,且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没能持续太久,几分钟后,薛锐捏了一下熊乐晨的手。
两人的声音双双戛然而止,盘旋空中的文字和凝重的威压也骤然消失。
云隐门众人恍惚许久,发了比刚才沉浸时更久的呆,这才如梦初醒。
“薛先生……!”孟掌门差点顾不上形象了,颇为激动地看向薛锐,“您刚才这是……”
“一些举例。”薛锐依旧神色淡然,好似他刚才不过随意说了几句话似的,“带课,重要的不是诵读形式,而是力量运行的引导。”
孟掌门:谁还管你带课啊!
然而他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只能道:“原来如此。不过薛先生既然能如此带领我门派一众修行,不如……”
“我不是你青山云隐门的人。”薛锐瞥他,“不懂你们的法门。”
这话虽是实话,但基本也是拿刚才孟家大伯的话来回怼了。孟掌门闻言僵了一下,赶紧找补:“虽然如此,可薛先生如此大能,刚才不是也成功引我等悟道……”
“不过叫你们短短感受几息罢了,离悟道还远得很。”薛锐冷淡回应,“我也不是顺着你们的功法引导的。说白了,念诵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场’中的引导。‘场’若是契合,他人见的每个字符、听的每个声音,都是引路指向、都振聋发聩。然而我的法门与你们不同,示范多了估计你们要走火入魔,莫贪。”
最后二字,给云隐门一众敲响了警钟。
他们未必听得懂薛锐刚才所说那一大串,但“莫贪”一词,薛锐带了力量讲出来的,好似在他们的脑袋上重重一敲。孟掌门恍然,随后才稍微收敛了请求薛锐传道授业的心思。
早课就在云隐门众人的恍惚、回味、不可置信和心情飘忽中结束了。
今日之后,有多少人因落差过大而放弃修行这条路,又有多少人因看到了薛锐而想悟道想瞎了心,那就是后话了。
孟掌门还想紧接着就带薛锐他们去吃早餐,但薛锐这次说不想去。云隐门的人还能怎么着?只好憋着一肚子的话,任他行动。
孟掌门邀不到人,就急着带其他长老们去开会,依旧安排孟巍去送薛锐和熊乐晨回房。现在想去送薛锐他们的可不止孟巍了,然而机会依旧只是孟巍的。只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孟巍先认识的薛锐他们真是运气好。当然,孟巍毕竟是掌门亲子,加上天赋相对其他弟子惊人,所以也有一定程度上的特权。
然而就是这么好的机会,孟巍却没在一路上抓紧时间问问题,甚至没怎么说话。
他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在云隐门所有人都被薛锐那一手震撼的时候,孟巍比他们更加震撼,因为孟巍看到的比其他人都多。他看到层层叠叠的能量在空中回转,好似个黑钟从天而降;他还看到那些黑色字符其实也是由能量凝成,一排排文字的运动,就是庞大的能量在极其精致的控制下运转。
更重要的是,孟巍看得一清二楚——这些字符分明是从熊乐晨身上出来的!
功法是熊乐晨记住的,能量凝结出字符、还造成了文字之笼也是熊乐晨一手操控的。可他就这么在薛锐身边一言不发,不显山不露水,把风头都给了薛锐。熊乐晨越是这样,孟巍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他都对功法过目不忘了,真的不懂这些功法吗?
——他的能量这么磅礴,操纵这么细致,真的可能只是个比较普通的异能者吗?
——灵脉的门……到底是不是他关上的?
孟巍心里乱糟糟地转着,就把人送到了小楼门口。薛锐和熊乐晨也不管他恍恍惚惚的,径直进了门。孟巍看着他们的背影即将离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他问:“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可能真正悟道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自己是否有可能到达薛锐和熊乐晨的地步。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实在太难了,差距岂止云泥之别。因此最后,他只能问出口“是否有可能悟道”这样的问题。
薛锐回头看向他,淡然回应:“你的命运,何必求问他人?”
“……”孟巍闻言,感觉自己隐约听懂了,可一时间又想不真切。他无意间对上房里回头看来的熊乐晨的视线,那平静无波澜的双眸,叫孟巍问不出“你为什么不坦诚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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