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 by噫吁嚱鸭
噫吁嚱鸭  发于:202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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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岚对此却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偏开视线,咽下喉间的涩意后,低声说出了违背心意的诺言。
“嗯。”
新帝的登基大典办得非常隆重,桑岚陪在谢流庭身边,终于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亲眼见证了朝臣与百姓对身侧之人的敬意与臣服。
他又想起炆帝说的那些话,心底无声地生出认同。
——大晟的未来,会有一个好的帝王。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昔日嘉贵妃的死因经刑部审理后昭告天下,随后便后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剥夺名号,送往嘉贵妃生前常去的寺庙,命其为嘉贵妃祈福,且终身不得出寺。
桑岚听闻这个消息时先是有些惊讶,紧接着便又了然。他明白了谢流庭放下过往的释然,也心知这是以嘉贵妃的性格来说,最好的复仇方式。
有些罪孽,并非只有死亡才能偿清。
活着,才更是折磨。

“陛下。”
桑岚皮笑肉不笑地用手肘顶了顶身后环着他的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好言规劝道:“您今日还有政事需要处理罢?如此懈怠可不好。”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谢流庭落在他肩颈处愈发缠绵的啄吻。
“无妨。”
谢流庭哑声笑了笑,语调慵懒而低沉,“不过耽搁这一会儿,不会误事的。”
亏他还敢说只是一会儿。
桑岚憋了口气,伸手攥着床褥就想从谢流庭怀中挣开,却没想反倒被对方使了些劲一压,便四肢交叠着重新陷进床铺里。
本就系得松垮的单衣不知何时被人拉开了系带,温凉的掌心自床褥与躯体的缝隙间无声地探入。
“塔塔……”
听着他的语气,桑岚直觉不好,偏生他以面对着床铺的姿势被人紧密地压在怀里,没有丝毫反抗的空间,好不容易挣扎着撑起些上身,却被人倏地自后轻轻咬在脖颈处。
桑岚顿时像只被狼叼住了后颈的猫崽,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谢流庭披散垂下的发有几缕轻轻扫在他的后腰,再带起轻微痒意的同时,又让他产生了熟悉的危险感。
“……谢流庭!”桑岚怒道。
“嗯?”
被叫到的人松开口直起身,抬手将桑岚翻了个身面对自己,俯身贴紧了些,随后带着温润的笑亲了亲他:“最后一次。”
感受到对方与面上的不急不缓相反的、紧绷而炽热的肌肤,桑岚蓦地睁大了眼。
“……最后一次。”
最终,他红着耳根,咬唇偏开了头。
与张扬明艳而极富攻击性的外表相吻合的,桑岚平日里被牢牢包裹在衣料下的部分也充斥着极端惑人的美感。
除去深蜜色的柔软肌肤以及修长的躯体外,让人最为爱不释手的便是他腰间两个极其性感的凹陷,每当谢流庭握着他的腰将拇指搭上去时,指腹便能和那处的肌肤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仿佛那两个勾人的腰窝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偏生桑岚这处又极为敏感,被人刻意抚弄后便会浑身止不住地发出轻颤,看起来可怜得紧。
然而他愈是这般,愈会让某个人控制不住地逗弄他,叫他流露出更多好看的神情。
“塔塔。”谢流庭伸手扣在他腰间,一边带着喘意轻笑着吻他,“你看,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桑岚混乱得迟缓了好久才听清谢流庭说了什么话,心道他才不管什么天生一对,崩溃至极时张开嘴就想咬人,却立马被人吻住。
“小狮子。”
谢流庭沉声笑了笑,目光从桑岚被泪水染湿的面颊处划过,最后落在那张微微开启的红唇上,眸色微黯。
“又咬人。”
自谢流庭即位以来,宫里上下皆知新帝勤政,每日天光未亮时御书房便早已点起灯火。
然而今日,却直到扶光高照,帝王寝殿中还未曾传来召人梳洗的动静。
宫人们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皆专注己事静心等待吩咐,无人敢轻易敲殿门打扰。
被男人口中的“最后一次”骗过几次后,桑岚心有防备,趁着谢流庭放松了对他的桎梏,将脸颊埋在他的颈间啄吻着他的肌肤,享受情潮后的余韵时,蓄力一把按着对方的肩将之推开,紧接着用最后一点力气运起轻功扑棱着下了床,几息之间便落在了离床榻较远的一片空地上。
由于动作太过着急,他身上只披了一件慌忙间随手扯过的谢流庭的外衫。
冷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叫他还未消散的热意又重新涌上全身。
谢流庭被桑岚推开后顿了顿,随后才缓缓起身坐在床边,定定看着他动作,在他看过来时悠悠偏了偏头,半眯着眼看似有些遗憾地轻笑道:“原来塔塔还这么有活力啊。”
桑岚被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盯得忍不住后退一步,随即强撑着打颤的小腿肚佯装镇定地顺势坐在他身后的矮榻上,抬手将外衫拢紧了些,侧过身并不看还半倚在榻上望着他的人。
孰料这么一来,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以及脚踝上的痕迹便展露得愈发清晰,叫人一看便知是经历了一场多么热烈的情.事。
谢流庭见此,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却在桑岚敏锐地看过来时微一敛眸,状似低落地轻声道:
“竟不知我如今已惹得塔塔厌烦至此,不惜要用武功也要摆脱我么?”
“……少来。”
心知这人又是在装可怜,桑岚深吸了口气,狠下心重新扭过头不打算搭理他,转而提起了其他的话题:“说起来,关于骠骑将军府……你打算怎么处理?”
少见地,他问完问题后谢流庭并没有马上回答,桑岚坐等了片刻,见人一直没有反应,才终于回过头去,视线正对上谢流庭看过来的眼。
对方仍旧是微微笑着的,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
“果然是厌了罢,方从朕的榻上下来,塔塔转身便要提起他人的名字了。”
好家伙,这下子连称呼都变了。
心里牵挂着这事,桑岚便也不打算顺着他,只正色道:“快说。”
沉默稍许,男人很快妥协。
“念在沈小将军当日救驾有功,且骠骑将军府并未参与谋反……”谢流庭说到这时顿了顿,待到桑岚有些不耐烦地用眼神催促他时,才缓缓开口:“故收回兵权,保留虚衔。”
桑岚听到这个结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比起这些日子里听说的被谢流庭以冷酷手段连根拔除的那些贪腐的世家、暗中勾结的臣子,他对待先前身为太子一党的骠骑将军府的手段可谓称得上是仁慈。
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朝堂上引发什么争议……
思及此,桑岚一双好看的远山眉不自觉蹙起。
“塔塔方才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怎么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
桑岚摇了摇头,凝眉道:“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做?”
谢流庭闻言只道:“塔塔同沈将军家的公子相处得不错罢?况且他应当算得上你在京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若他处境不好,想必你也会挂念许多。”
虽说他先前让沈长星和他一起去救人打的也是或许能在事后从轻处理骠骑将军府的主意,毕竟在京城子弟的年轻一代中,沈长星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品行端正且武艺高强,或许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大晟的栋梁之材。
他也知晓他的打算大抵瞒不过谢流庭,然而对方给出的解释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桑岚迟疑:“……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谢流庭含笑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桑岚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襟,低声问:“可是这般,会不会在朝堂上给你添麻烦?”
谢流庭听罢,面上闪过一丝意外,笑意肉眼可见地变得真切了许多,周身无形中凝聚起的阴暗气息也随之缓慢消散。
“无妨。”
谢流庭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塔塔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关心半个月后的封后大典罢。”
“封后大典?”
桑岚满脸诧异——他是真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这件事同他有关。
“嗯,午时礼部会派人来送制好的皇后朝服,塔塔试后若觉得不合身,尽管让人回去修改,还有……”
“等等!”眼见谢流庭还有说下去的趋势,桑岚连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谢流庭被打断后也不恼,只以为桑岚是害羞了,含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桑岚直觉不能直接说出理由,支吾半天,才想了理由问道:“娶一个外族人做皇后,那些大臣们应当不会同意罢?”
“塔塔无须担心。”谢流庭安抚性地朝他一笑,“我有的是法子叫他们同意。”
桑岚听罢却并没有露出他预想中松快的表情,反倒将眉头拧得更紧。
良久,谢流庭似乎从他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从榻上起身,随意地披上衣服后缓步向他走来,边走边问——
“塔塔这个反应……可是不愿?”
桑岚兀自陷入沉思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谢流庭已经走到了近前。
“不……”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谢流庭俯下身来,将桑岚困在两臂及靠背之间,唇畔的笑意已经落了下去,目色有些暗沉,“是不愿,还是不是?”
“我……”桑岚对上眼前那双凝积了浓雾的凤眼,抿了抿唇,偏开头道:“我不愿。”
随着他话落,周身的空气便霎时间形同冰窖。
“为什么?”
谢流庭的语气很平静,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他抬手捏着桑岚的下颚半强迫式地让他转过头来,避无可避地与自己对视。
静默了半晌,桑岚缓慢地攥紧了身侧的衣料。
“谢流庭,我想回家。”他咬了咬牙,直白地对上谢流庭的眼:“如果真当了皇后,我就没法回家了。”
皇后的身份太过沉重,一旦接受,便很难摆脱。
他不愿以女子的身份囿于后宫,不愿成日抬眼便只能望见高高的宫墙,自然也就不可能做什么皇后,亦不可能……一直留在谢流庭身边。
“塔塔的意思,是要离开孤的身边。”谢流庭沉着声,“对么?”
不待桑岚回答,谢流庭便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定然不是忽然之间产生的想法,那么便是一开始——”
“自打一开始,塔塔便从未想过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若不是今日提起,塔塔又打算何时告诉我?又打算以何种方式悄无声息地离开我的身边?”
“塔塔前些日子同我许下的承诺,亦尽是谎言,是么?”
男人面色似乎平静如常,唯有说话的语调逐渐加快,甚至藏入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到了后面,便隐隐可闻山崩玉碎之势。
似乎只需要桑岚回答的一句“是”,便能将眼前这个素来沉着稳定的人彻底击溃。
桑岚看着他的模样,心底生出些不忍,但最终还是垂下头,握紧了拳默认了他的话。
谢流庭见状,搭在桑岚身侧的手掌缓缓收紧,伴随着一声轻响,那实木的扶手竟被他生生捏碎折断。
“是么……”
不顾被扎伤后流血的手,谢流庭缓慢地直起身,他清俊的面容上竟奇异般地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他说出的话轻如云雾,却清晰地传到桑岚的耳畔——
“可若我要以整个漠北为质呢?”
“什么意思?”
刹那间便领会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桑岚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眸。
他的这副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动物幼崽,可怜又可爱,谢流庭垂在身侧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血液便顺着他曲起的指节坠落在地,一滴一滴汇成一片小小的血洼。
片刻后,他抬起手掌,沾血的指腹在桑岚颊侧用力蹭过,留下一道鲜明的赤色痕迹。
“塔塔若想漠北草原拥有长久的和平,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
“除此一条,别无他路。”
在桑岚面前素来温润亲和的人,此时却用最着温柔的语气向他说出最残忍而冰冷的话语。
桑岚因着他的话脊背生寒,浑身止不住地紧绷起来。
但是——
“你不会。”
桑岚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塔塔又怎知我不会?”
桑岚没说话,反而抬起琉璃般透彻的眼一眨不眨地望向谢流庭。
——似乎一切强作的伪装,都能在那双眼中无所遁形。
男人与他对视半晌,忽地抬手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塔塔,当是我求你……不要惹我伤心,好不好?”
谢流庭的声线连带着他捂着桑岚的掌心都有些无法抑制生出颤抖,桑岚闻言,心中骤然一痛,然而他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似乎从桑岚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他的决心,谢流庭没再说话。
然而就当桑岚以为对方已经沉默着接受了现实之时,后颈却忽地传来细小的疼痛感,紧接着他便眼前一黑,恍惚间便要陷入昏迷当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桑岚依稀从极遥远处,听见了一声很低很低,仿佛夹杂了千百种复杂情感的叹息。

第38章
桑岚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带着某种预感睁开眼,举目远眺——面前是熟悉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凌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浅草弯腰,如海浪一般一层一层地叠过他的脚腕。
牧民领着牛羊从他身边走过,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他竭力仰头去看——再远一点的地方,应当就是漠北的皇城,他自小生活的地方、他的家人所在之处。
眼前的场景是那般生动而真实,仿佛他真的跨过遥远的土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但是潜意识里,桑岚却清楚地知道——
这只是一场梦。
在意识到是梦的这一点时,桑岚忽地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牢牢网住,拼命挣扎许久却无从挣脱的极致无力感促使着他从梦中脱离,最终浑身是汗地睁开了眼。
头顶华丽的幔帐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仍处在大晟的皇宫当中。
说不上失望,桑岚眨了眨眼缓慢回过神,这才发现这偌大的寝殿中竟空无一人,唯有被点燃的香炉中发出细响,有袅袅的轻烟自其上缓缓升起。
想起昏迷前同谢流庭那番算不上争吵却气氛相当冷凝的对话,桑岚没忍住长叹一声,随后揉了揉额头坐起身——
“哗啦。”
脚腕处传来轻微的垂坠感以及金属碰撞的声响,让桑岚起身的动作倏地一顿,心理揣着某种预感,桑岚将身上盖着的锦被向上一扯,露出的脚踝处被人扣上了一截纯金的镣铐,连接着镣铐的锁链则顺着床尾向下延伸,似乎被连接在床的某处。
桑岚挣了挣,凑近了看才发现镣铐的内缘甚至被人裹上一层柔软的垫布,似乎是担心他在挣扎中蹭伤皮肤。
连桑岚自己都有些惊讶——对于谢流庭向着自己做出这种举动的事,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或许是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将这个男人的本性也大致摸清了些。对方温柔平和的表象下所潜藏的偏执,此时不过向他表现出了冰山一角。
与此同时,桑岚在动弹中才发现自己身上此时正不着一物,不仅如此,原先的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也被人褪去,床侧也并未摆放任何供他蔽体的衣物。
对方摸清了他的羞耻心,似乎打定主意要通过这一方法将他困在床榻之上。
弄清自己的境况之后,桑岚非但没有愤怒与慌张,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到:自己好歹比神话传说中的七仙女要好上一些,至少有被子的遮盖,叫他免于过甚的难堪。
正当他裹着被子纠结是否要以这样的方式下床时,殿门被人吱呀一声轻轻推开。
对方是算准了时间来的。
桑岚偏过头去看,正好望见谢流庭举着托盘缓步走来的身影。
“塔塔醒了。”
对方似乎刚处理完政务,身上着了帝王的常服,仪态逸秀雍容。
桑岚看了他两眼,问:“现在是几时了?”
“酉时。”谢流庭将手中托盘搁置在旁侧,含着浅笑看向桑岚,“塔塔该用晚膳了。”
他说罢,侧坐在床沿,俯身靠近轻轻吻了吻桑岚的侧脸。
他的动作一如往常般,亲昵又自然,就像对桑岚做出这种禁锢之举的人并非是他自己。
“你这般锁着我,我怎么吃?”桑岚说着动了动脚腕。
金色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难以忽视的脆响。
谢流庭闻言垂了垂眸,在触及到桑岚腕上的镣铐时神色阴沉一瞬,但他抬眼望向桑岚时,面上仍旧挂着那副温润和缓的笑,“无妨。”
“塔塔不方便的话,我喂你便是。”
桑岚看着眼前的人这副端静平和的模样,心底不知怎地冒起些火气,他猛地抬手,拽住谢流庭的衣襟用力将他往床上一掼——
“你想做什么呢?”
看着身下未有丝毫反抗任由他按倒的人,桑岚伏低了身子,以鼻尖相抵的距离直视着谢流庭近在咫尺的眼,轻声问道:
“你明明知道,这种方式锁不住我。”
他的内力并未被封,连他脚踝处的铐链也只是普通的金质,并不是玄铁一类就算用内力也难以挣开的材质。
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过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束缚他。
“我知道。”
“我从未想过,要通过这种方式困住你。”
谢流庭抬手搭上桑岚的腰,用力一按,两个人的身躯便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
“我只是,想求塔塔……”谢流庭抿直了唇角,阴影覆盖下的眉眼间竟显露出一丝明显的脆弱,“怜一怜我罢。”
桑岚一怔,看着眼前那双隐约泛起湿意的凤眼,忽地明白了谢流庭的意思——
比起外在的束缚,他更希望留下桑岚的,是彼此间的情意。
拴在他腕上那根毫无威慑力的细细金链,既是藏着卑怯的试探,亦是无声的请求。
手上骤然卸了力道,桑岚沉默地直起身。
“爱”,真的是一个藏了太多羁绊与牵挂的字眼。
时至今日回望过往的路程,桑岚方骤然惊觉——其实自打他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一切便已经覆水难收。
所谓的不与人相交、断绝一切产生羁绊的可能,早在他最初与这人相遇时,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然而他有自己所向往的自由与辽阔的土地,谢流庭身上又肩负着不容推拒的、与数万万百姓相关的使命与责任。
他们的身份注定了彼此的命运只会短暂地交织,断不能如寻常夫妻那般,恩爱白头。
桑岚静默了良久都不道一言,谢流庭从这一点一滴流逝过的时间里感知到了什么,罕见地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地偏过头,借着发丝的掩盖,哑着声开口:“如今,是我给塔塔造成了困扰,对么?”
“原来……我的爱于你而言,竟是负累吗?”
不是的。
桑岚张嘴想要否认,却在晃神间被忽然发狠的人掐着腰摁倒在了床上,唇上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刺痛。
唇齿交缠间,桑岚很快在这个充斥着掠夺之意、称不上是吻的吻中尝到了轻微的血腥味。
“负累也罢,强求也罢。”
压着他的人语调低哑而紧绷,仿佛拉扯到极致即将断裂的琴弦,对方像是在同他对话,又像只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
“不论如何。”
“塔塔终归是要属于我的。”
虽说并没有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桑岚锁在宫里,但是谢流庭也并未将他腕上的镣铐解开,而桑岚也并没有主动地去挣脱,任由那条细链将他关锁在这间寝殿之中。
他们相互之间像是在进行某种博弈,彼此都坚持着不肯低头。
但除此之外,倒是一切如常。
说是囚禁,但其实除了行动有些不便外,倒是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谢流庭也并不阻止宫人与他见面,对他提出的要求仍旧是有求必应。
桑岚则一如先前生活在彧王府时,闲暇时观书,或是听灼清灼华讲些宫中趣事。她们二人连带着从风从影起先都对他的境况表示了担忧,顺带着还对谢流庭表现了极大的不满。
听说他被男人锁在殿里的当日,灼华便又急又气地找到谢流庭面前对其破口大骂了一番,所幸并未被降罪。
桑岚知道这件事后好言好语地劝了他们许久,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同伴,心知桑岚的性子,见他始终没有表现出勉强之意后,便也忍气吞声下来。
但在谢流庭有意无意地限制之下,桑岚一天中绝大部分的时间,几乎都是同对方待在一起,承受每日都相当频繁的拥抱、接吻,以及更加极尽缠绵之事。
而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对方只许他以轻纱蔽体,那些用细线织就、薄如蝉翼的纱衣,披在身上不仅将身体曲线勾勒无疑,甚至连肤色都会若隐若现地呈现出来。
“啊……”
在凌乱的呼吸交缠间,桑岚瞳孔微缩,忍不住仰起头一口咬在谢流庭肩侧。
他的力道不大,比起泄愤更像是在与人调.情。
谢流庭见状只闷声笑了笑。
“既然皇后喜欢……”
他唇畔轻轻勾起一个无害而温柔的笑,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桑岚心底一颤——
“那便继续罢。”
清淡的冷香与混沌的潮热交织成网,将桑岚拢入其中,再难挣脱。
残花散落在深色的土壤,被碾碎后溢出汁液、留下痕印,又日复一日地加深重叠,几乎快要成了某种恒久纂刻的烙印。
这般坐的人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在证明、或是挽留些什么。
有时谢流庭会任由桑岚身上占满干涸的痕迹,垂眸神色晦暗不明地坐在他身侧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像是在观赏什么被做上标记、独属于某个人的稀世珍品。
往往这时,对方衣着华贵严整,俨然翩然端方的君子,而他却是一副破碎凌乱、狼狈恍惚的模样,强烈的反差总让桑岚心底止不住涌起巨大的羞耻感。
偏生如今将本性完全展露在他面前的人亦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每当他心生退却,他足腕上的金链便会落入男人修长的指尖。
——放松后又游刃有余地拉直。
而谢流庭温雅含笑的嗓音便会随之响在他的耳畔——
“皇后分明什么也不怕,那么这又是在躲什么呢?”
他这话像是一条无形的勾链,将桑岚拖拽至云雨当中,直到精疲力竭才能摆脱。
在谢流庭眼中,桑岚被欲色晕染后的姿态美得像一支颓靡而又绚烂的花,外表被欺负得零落可怜,却又能叫人清晰地看出其下坚韧而强劲的内核。
最重要的——那是只被他一人浇灌,又独属于他一人的花。
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持续了近十日,眼见着封后大典在即,一封来自千里之外另一个国度的信件却轻飘飘地将之打破。
“殿下,是王上传来的信。”
趁着只有两人的功夫,灼清将藏于袖中的窄小竹筒暗自交予了桑岚。
彼时只是处在深秋末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晨,桑岚在倚在寒风渐起的窗边,小心地展开了手中的信件。
那信上只有很短的一行字,却叫桑岚的心蓦地动乱起来,上面写着——
部乱起,望速归。
看着这六个字沉默良久,桑岚才缓慢收起手中的信件。
他忽地抬眸望向殿外不远处,只见着有零落飘散的叶随着席卷的风涌向天际,于目力所及处呈现出一片炽烈的火色。
除去风声以外,四周分明再无其他声息,但桑岚却于冥冥之中听见了一道沉闷而悠远的震响——
那是离别的钟声。

第39章
一层又一层繁复的织锦交叠上身,最后由一条暗金色束带收紧,在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前显露出一道端丽修长的身影。
镜中之人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玄色皇后朝服,昳丽张扬的容色被着装收敛些许,显得庄重,唯一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是他脖颈处隐约显露出的红痕以及眼尾未退的潮气。
桑岚直视前方的铜镜,轻轻眨了眨眼,于是镜中人便也随之眨了眨眼。
来到大晟以后头一次穿这么复杂繁重的衣装,桑岚在新奇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并非天天都要这样穿。
在为他更衣的过程中,桑岚足腕处的金链在行动间会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动,而身后替他整理衣摆的宫人却对此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将裙裾铺开,随后便恭敬地垂首立在两侧。
“朕的皇后,甚美。”
清润低醇的嗓音缓缓荡至耳畔,轻慢地撩起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腰间徐徐环上一双手臂,谢流庭将下颚搭在他的颈间,噙着笑将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桑岚印在镜中身影上。
在他靠近的同时,两侧的宫人便自觉地将头压得更低,继而缓步无声地退出了殿内并关上了殿门。
温凉湿润的触感传来,桑岚任由谢流庭将吻流连在他的脖颈,最后逐渐向上,慢条斯理地摄夺了他的呼吸。
像是被某种带毒的蛇类攀附舔舐,桑岚眼睫微颤,随后缓缓放松了身体。
这次的吻一如往常般缱绻悠久,唇齿交缠间,桑岚转过身,顺从地张开双臂环住了谢流庭的脖颈,甚至仰着头微微张开了唇,方便男人对他愈加深重缠绵的吮吻。
炙热的吻结束,桑岚轻喘着气,抵着谢流庭的胸口将他推开了一些,下意识地探出舌尖舔去两人之间暧昧勾连着的银丝。
他这无意间的举动勾得谢流庭眸色微沉,于是掐着桑岚的腰垂头又要吻他,却被桑岚反应极快地用小臂挡住胸口推远了些。
从谢流庭怀里挣脱,桑岚后退几步,隔着一小段距离上下打量起眼前的人。
似乎是为了与他衣着相配,谢流庭今日特意着了帝王的朝服,同样的玄色外披,上绣金色的飞龙与祥云样式,周正庄严的同时又将他身上的威势不可抑制地展现出来,而唯一露在宽袖外的手掌则恰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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