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 by噫吁嚱鸭
噫吁嚱鸭  发于:202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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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副好心情的模样让身侧的从影沉默片刻,像是不忍打破,直到桑岚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这才有些迟疑地回答:“非也,属下并没有殿下这般好的情致。”
“只是……”他顿了顿,好似无声地叹了口气,“属下今日收到了灼清从大晟传来的信件。”
桑岚的神色在听见从影的话后有片刻的凝滞,目光看上去依旧平静,只是唇边的笑已经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信上写了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信上写的事除了与那个人有关,再不会有其他,加之,灼清是三年来第一次向漠北传信,恐怕传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信件在此,还是请殿下自行查看罢。”
从影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恭敬地双手奉上。
信中所写的内容很短,只需几眼便可看完,但桑岚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许久之后才颇有些不可置信地自喉间溢出一道低声:“……蛊毒?”
谢流庭这般厉害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叫人成功下了蛊?
然而不等桑岚细想,便听见身侧的从影用一如既往的冰冷嗓音面无表情地补充:“且是极罕见的风情蛊。”
从影沉着眸,一板一眼地说道:“中此蛊者虽外在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若一直不与人交合,便会在一月后遭蛊虫所噬,七窍流血而亡。”
桑岚闻言蹙了蹙眉:“可有解蛊之法?”
“殿下恕罪,属下对蛊毒一类不甚了解,只是听闻过这蛊毒的名字,知其罕见,至于何解,尚且不知。”
“这样么。”桑岚语气很淡,语调毫无波澜。
然而他手中的信纸在被无意识地捏得发皱,昭示了他心中并不如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沉静。
来信上写明了距离谢流庭被种下这蛊已过了半月,然而对方一直掩盖着消息,面上从未表现出过任何异样,而此事除了自幼服侍的御医以及近侍的几人外再无他人知晓,灼清若不是自三年前被提拔自帝王身侧,只怕也无从知晓此事。
不仅如此,朝野皆知自三年前帝后薨逝,新帝便空置了后宫,三年内无论朝臣如何上谏都未曾纳过新人,此次中蛊也只是放任着熬过了半月。
既不积极求医,也不寻法子缓解,在知情人看来,简直就如同在冷静地求死一般。
褐色的信纸不知不觉被落下的雪打湿,桑岚将其揉成一团捏在手中,回身对着等在一旁的从影低声:“回去罢。”
“雪下大了啊。”
“阿岚,你当真想清楚了?”
王帐内,桑兰着眼看向端坐在身侧的自家弟弟,恍惚间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眼前的青年在权利的肃杀中如雨后的修竹般飞快地长成,无形中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与帮扶,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
分明仅经历了一段相当短暂的、完全称得上是弹指一挥间的时光罢了。
在欣慰的同时,桑兰蓦地生出了些许不舍。
“嗯。”
“怎么这般突然?”
桑岚沉默一瞬,目光落在不远处跃动的炉火,颇有些无奈地开口:
“因为有一个…实在让人很不省心的人。”
这个回答看上去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桑兰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目光从桑岚的脸上缓缓掠过,在确定了他并非勉强之后,才道:“既然是你自己做下的决定,那么我不会阻止。”
“后日,为大晟皇帝贺寿的车马亦将启程,你便与他们一同去罢。”
桑岚点了点头,似有想到什么一般道:“但漠北……”
“漠北这边不必担心,这几年有你协助,我处理部族之事都容易了许多。”桑兰笑容沉和:“如今局势稳定,阿岚便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罢。”
随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实在是太过奢侈的一句话。
然而桑岚却不止一次地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口中听见过。
桑岚搭在膝上的手握紧后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抿了抿唇,道:“……多谢阿姊。”
桑兰笑着,却轻轻摇了摇头。
与三年前前往大晟见到桑岚时所产生的感受相比,这一次,某种失落感越发地明显,桑兰发自心底地意识到——她自幼便视若珍宝的人,似乎是真的要被人彻底地夺走了。
第一次前往大晟时,是处于完全被迫的情境下,时移境迁,桑岚再一次踏上这片国土时,却抱着与初次截然不同的心情。
随着献礼的车马一路缓缓驶入皇城,桑岚透过车帘看向道路两旁繁华的街景,这才真正地明白了曾经炆帝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托举着一个国家走上更高的顶峰。
谢流庭在即位后的短短三年内,便真正地做到了这件事。
世人皆言盛极必衰,这个原本已见颓势的王朝却硬生生地在他手中被辟开了一条愈发宽广与光明的道路。
真正地,使辉煌之上更添辉煌。
不仅是最繁荣的京城,在他一路经过的那些地域,哪怕是最偏远又容易叫人忽视的土地上,皆康衢烟月,沉烽静柝,随处可见一派清明祥和的景象。
桑岚收回目光,抬手放下车帘,随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上戴着的假面。
分明是他自己提出要亲自来的,但是到了真正出发时,却莫名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见到的那个人,是以纠结了许久还是做上了伪装。
“罢了。”桑岚幽幽叹了口气。
权当是旧友重逢了,他这般安慰自己。
自新帝登基之后,宫中所设的庆贺宴会便一切从简,哪怕是帝王的诞辰,也仅是在清扫之后稍加装饰,因此桑岚并未见到如炆帝寿辰那般张灯结彩的境况。
在宫外等待宫人一一核验过身份之后,桑岚一行人终于被放行至宫中,而他方在规定的位置上坐下,便听闻殿外传来宦者的呼声,旋即,一道颀长高俊的身影便缓步踏入殿中。
桑岚随着周围的人群一同下跪行礼,直到被允许起身才直起身来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不知为何,此次宴会漠北的席位被安排得极其靠前,几乎是在所有使臣的最前端,因此,桑岚只需微一抬眸,便能看见那个时隔三年不曾见过的人——
高座之上的帝王一袭玄色金绣朝服,半倚着王座,目光平和地往向座下的众人,那张冷淡的仰月唇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一眼望去周身威势比三年前更加深重,姿态更是道不出的雍容,因此分明是一副极其温和亲善的模样,却偏偏叫人不敢直视分毫。
桑岚担心惹人注意,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同时,一道莫名的压迫感蓦地袭来,却只存在了极短暂的一瞬便消失无踪。
这种感觉来得过于突然,若不是在场之人过多,桑岚几乎都要怀疑是谢流庭已经认出他来。
所幸男人并未向他们这处投来过目光,只是神色温和地命人宣布了开宴。
在舞乐与致餐过后,便到了各国使臣献礼的环节。
桑岚原不想上前,但徒留他一人实在太过惹人注目,于是只能一边祈祷着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一边站至殿中,然而就当他正欲随人跪下时——
“不必跪了。”
沉郁温和的嗓音中透着点难言的冷清,桑岚闻言扶直了身体,面色如常低垂着眼站在一旁。
他没有抬头,因此也不知道谢流庭此时究竟是何种表情,只能感受到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周身。
虽说只是普通的打量,桑岚却难免过分谨慎,以至于在等待使臣献贺词的过程中始终犹如一根木桩般站立在一旁缄口不言,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小点。
“漠北,送来如此隆重的诞辰礼,实在深得朕心。”
谢流庭难得对使臣的贺礼作出如此高的评价,却又只在说完话轻轻勾了勾唇,随即微一抬手:“退下罢。”
而对于帝王话中的“隆重”,不仅其他国家的使臣听闻后感到忿忿不平,就连漠北使臣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沉着地谢了恩。
桑岚对此亦没有深想,他自觉任务完成,一面松了口气,一面盘算着宴会后该如何找到灼清,了解一番谢流庭身中蛊毒的情况。
他就这般心不在焉地过完了全程,自然也难以察觉一道曾隐晦地投注于他身上的目光。
筵席散去,众人自宫中走出时,夜已深了。
抬眸远望,只可见浓沉的夜色中,月光昏晕,星子稀疏。
就在桑岚以解手为借口支开其他使臣让他们先回到住所后,还没等进行下一步行动,便被一名近侍在帝王身侧的宫人唤住。
被宫灯照得昏黄的长廊中,此时仅有他们二人,周围的气氛于此刻显得静谧而幽深,却莫名促使着桑岚的心脏越跳越快。
他眼见那名宫人朝自己恭敬地俯身,紧接着,缓声开口——
“使臣阁下。”
“陛下有请。”

第44章
跟着宫人一路穿过重重宫道,本以为会被带到专门处理政事的御书房,却没想到对方却领着他向停在了一处有些陌生的宫殿前。
桑岚夜视能力极佳,因此,在黑暗中,“露华宫”几个字毫无阻碍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
那宫人微微俯下身,一手小心地扶住宫门一手向内平引:“此处为御用的汤泉殿,陛下吩咐了,仅允使臣阁下一人进入。”
“阁下,请。”
莫名其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桑岚在门前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缓慢踏过了门槛。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厚重华丽的宫门便在他的身后缓缓阖上。
殿内空间极其广阔,桑岚先是穿过一个宽堂,又迈了几道台阶,才来到筑了温泉池的室内。
站在入口处,入目豁然是一面宽大的锦绣屏风,屏风后水汽蒸腾,在四面辉煌烛火的映照之下,可以隐约透过那精致的蚕丝绣面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说起来,正常情况下,召见使臣会选在这种地方吗?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也已经晚了。接着流动的水声遮掩,桑岚微不可察地清了清嗓子,随后压低了声道:
“微臣参见陛下,向陛下请安。”
他说完后在原地静待了片刻,却迟迟不见内里的人有所回应。
无奈,他再次开口:“……陛下?”
然而这一次,桑岚仍旧没有等到回答。
偌大的宫殿中,彼时一片沉寂,唯有烛火摇曳时发出的燃烧声以及泉水的波动声不时响起。
这样的氛围实在磨人,正当桑岚捻袖憋着口气,打算再次张口询问时,屏风后忽地响起一声模糊的轻笑。
伴随着行动间带起的哗啦水声,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悠悠响起:“既是面见,使臣为何不上前来?”
“臣恐陛下不便……这般冒进,怕是不妥。”桑岚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再次确认了面上的伪装是否完好。
话是这么说,结果应当是逃不掉的,桑岚心想。
果不其然——
“无妨。”谢流庭的嗓音被水声模糊些许,沉缓和韵的声线在暖融的室内莫名有些冷淡,“进罢。”
桑岚依言进入,却始终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身前的地砖上,一板一眼地扮演着恭恭敬敬的小国使臣这一角色。
“陛下。”他道。
“使臣何不抬头看朕?”
一滴冷汗蒸出,桑岚捏紧了手,垂眸生硬地回答:“陛下尊贵……臣不敢直视天颜。”
“朕不怪你。”谢流庭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又冷下几分,恍若猝不及防间落在颈间的雪:“抬头。”
逼不得已,桑岚抬起了头。
透过身前弥散起的白雾,桑岚直直对上既熟悉又陌生的凤眼。
眼前的人仍旧是曾经那副如玉君子的矜贵模样,容颜较之三年前更加深邃俊朗,分明看起来端庄持重,又是极具亲和力的外貌,却似乎因着那帝王高座之上过于冷肃的风雪,生生将他身上的温润感抹去些许,凭添了几分冷淡,连带着周身的气质也变得愈发深不可测。
男人抬眸看过来的眼神倦懒而平和,眼底不经意露出的凉薄仿佛在昭示着他眼前之人确实不过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使臣可知朕今夜为何唤你前来?”
桑岚收回目光,敛着眸恭敬道:“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当真不知么?”
“当真不知。”
事已至此,哪怕察觉到不对,桑岚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是么。”
谢流庭对此反应平平,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而他仅说了这么两个字便不再开口,任由气氛再次陷入迫人的死寂当中。
但哪怕对方不说话,桑岚也能感觉到这人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却并不过分炽热,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包含了某种极端复杂的情绪。
又在原地等候了半晌,眼见对方确实没了下文,桑岚不得已又道:“陛下唤臣前来可是有事?若是——”
“唔,咳、咳咳……!”
不待他把话说完,一串急促的咳嗽声便骤然响起。桑岚下意识抬眸望向前方,映入眼帘的便是谢流庭半倚池壁,掩着唇不住咳嗽的模样。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亲眼见到几缕鲜红色的血液自谢流庭苍白的指缝中不住地溢出,垂落在池面上,化成一朵朵艳色血花后逐渐泯没在池中。
“陛下?!”
桑岚瞳孔微缩,当下也顾不得遮掩,惊呼一声后连忙快步行至谢流庭身侧,抬手颇有些急切地握上了谢流庭的肩。
然而他的指尖刚触上对方的肌肤,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握住了手腕,旋即向下一拽——
“噗通。”
水花四起,一时不察间,桑岚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拽入了汤泉之中。
所幸他在摔下时眼疾手快地攀上了一旁的池壁,这才堪堪免于呛水。
“陛下!”
就算再迟钝,也足该反应过来对方的这般举动怕是有意而为之。
桑岚抬手摸了一把面上的水渍,目光扫过谢流庭的面庞,见他面色平静,甚至微微带笑,眉间不禁带起几分薄怒:“这是何意?”
“……陛下?”
紧贴在他身前的人将这两个字在口中碾碎了后又重复一遍,轻笑一声展臂扣紧了他的腰,继而偏头覆在他的耳边,悠悠含笑道:“不过三年未见,皇后何至如此生疏?”
虽然心知瞒不过这人,但被这般直接地戳破还是让桑岚猛地一征。
他抿了抿唇,抬手抵着谢流庭的肩膀想要将人推开,却没想到被对方倾身压得更紧。
“被戳破了便想推开朕啊…皇后当真无情。”
谢流庭的语调平静而又冷淡,似笑非笑地堵住了桑岚将要出口的话。
相比于谢流庭仅着了一件单薄的底衣,桑岚身上穿了整套用以御寒的衣装,此时被水浸湿,沉甸甸地坠在身上,加之又被人揽腰抱着,让他有些无法使力,只能被迫抬手圈着眼前人的肩背。
这般窘迫的境况,让他只得埋着头一声不吭。
“……为何不作声了?”
“嗯?”
“既然不愿面对朕,那今日,王子又是为了什么来呢?”
谢流庭微微勾了勾唇,看似微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还刻意扮成这副模样……想来,是当真不愿见朕罢?”
沉润的声音在耳畔陆续响起,没等他回答,桑岚便感觉到耳垂处被什么温凉的柔软轻轻碰了碰,“说话,塔塔。”
“这一次,是你,先戳破了这层纸啊。”
虽说是他亲手放下的饵,可是当心心念念的那条鱼儿真正地上钩时,谢流庭又不可避免地自心中生出诸多贪念与妄想。
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浓重侵占欲,这股欲.望太过强烈,哪怕故作冷淡也仍旧无法抵制。
“我……”桑岚张了张口,目光落在谢流庭唇畔的血迹上,语气中夹了浓重的担忧:“你的蛊毒,现今如何了?”
谢流庭似是没想到桑岚最先说出的会是这番话,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意外,随即,他直长的眼睫微微下垂,语气轻缓道:“不好。”
桑岚蹙眉:“可是有哪里疼?”
“是啊。”谢流庭笑了笑,视线从桑岚的脸颊上轻轻扫过,这才缓缓说道:“这段时日,朕日夜心口发疼,连呼吸都掺着血味,每时每刻都像是被人用数十把刀由内自外地凌迟……”
桑岚闻言,握在谢流庭肩上的手猛地收紧,却又马上松开,生怕一时不慎便叫这人疼痛加剧。
谢流庭察觉到桑岚的举动,面上的笑意扩大几分,他轻轻侧了侧头,语调温柔却又透着隐隐的偏执——
“可那不是因为蛊毒,塔塔。”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恍惚间带着轻微的哑意:“而是因为……太想你了。”
思念经过时光的磨练,变得愈发刻骨铭心,在每一个月光照入的夜晚,都叫人无法入眠。
“这些年,朕硬生生将灵魂劈成两半,一半留在那场大火中,信你死了,一半……知晓你还活着,知晓你当初宁愿假死也要逃离我……”
谢流庭用力收紧了怀抱,几乎欲要将桑岚揉进骨血之中,声线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好痛啊,塔塔。”
沉稳而强大的一国之君轻轻俯下身,在时隔三年之后再一次垂头伏在他的颈间,流露出从不示人的脆弱。
桑岚眼睫微颤,有些不忍地抬手环上了谢流庭的肩背,收紧了怀抱轻轻拍了拍,满怀歉意地轻声道:“抱歉,我……”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一股酥麻便霎时间自经脉间涌过,叫他动作一顿,随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应过来——他的内力,竟在方才的一瞬间被人给彻底封锁了。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危险,桑岚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几件衣服腰间的系带不知何时已经被人解开,只需轻轻向下一扯,便会层层脱落,直至一.丝.不.挂。
桑岚止不住面露惊疑:“你……”
“皇后何故如此吃惊?”谢流庭自他颈间抬首,微微偏了偏头,薄唇勾唇状似不解道:“你此番千里迢迢地赶来,难道不是为了朕的蛊毒么?”
先前萦绕在男人身侧的那些刻骨悲情此刻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仿佛全身被浸没入幽深渊狱之中的疯狂。
谢流庭弯眸笑着,笑颜温润清朗,眸中浓郁的深色却叫人不敢逼视。
他抬手温柔地抚了抚桑岚的侧颜,随后缓慢道出一声半是无奈半是爱怜的叹息:
“分明已经过了三年——”
“还是这么单纯啊,塔塔。”

桑岚很难不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内力被封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不习惯,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更关心一些别的问题——
“所以你方才咳血并非因为蛊毒?”
他说这话时嘴角压得平直,用的是陈述而非质问的语调,眼角眉梢显而易见地透出了些许愠怒。
谢流庭闻言轻轻展了展眉,他的视线缓慢扫过桑岚的脸颊,似乎想要透过这张平平无奇的假面看到底下那张真实的面容上所流露出的情感。
他的小狮子虽说看起来外放蓬勃,但实际上并非易怒的性格,难得见到他如此明显地表露出生气的情绪,谢流庭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爱怜居多。
“说话。”桑岚咬了咬牙,加重了语气。
谢流庭眼见着桑岚的神色发生变化,顿了顿,最终无声地敛下眸。他的眼中始终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狭长的眼尾微微勾起,形状恍若方才于夜空中所见的那弯上弦月。
与此同时,他的沉默也给了桑岚回答。
“如此…看来是臣多虑了。”
桑岚微微阖了下眼,语气冷淡:“方才是臣逾矩,还望陛下恕罪。”
说着,他偏头躲开谢流庭搭在自己颊侧的手,又抬手将紧贴在自己身前的人推开了一些距离。
谢流庭顺着他的力道退开些许,仍旧垂眼看向他,神色浅淡又故作不解道:
“塔塔是在生气吗?”谢流庭轻轻笑了笑,“这又是为什么?”
谢流庭的姿态仍旧温和平缓,但细察之下有种细微的闲散藏匿其中,并且说话时的语调……就好似做出那种事的并非是他自己一般。
“这话——当是我问陛下!”
被谢流庭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浇得心中火气更盛,桑岚怒而抬手,一把拽住谢流庭被水浸湿的衣襟,将人拉进了些,明眸璨璨却像是夹杂着火星:
“你分明已然中了蛊,又为何要作出这般损毁身体的事?”
既然先前的吐血不是蛊毒所致,那便只能是谢流庭自己用内力造成的。而理由,无非便是……
“自然是为了求得皇后的同情。”
一声闷笑忽地响起。
不是惯常那般的亲和而温柔的笑,而仿佛本该质朴温润的琴弦,被绷紧之后发出的低哑的颤抖。
“哗——”
谢流庭骤然发力,握着桑岚的肩使力一推,将他按在赤壁上,并牢牢地困在自己的怀抱之间:“而且你看,朕的目的达到了。”
“对不对,塔塔?”
谢流庭自顾自地说完,不等桑岚回答便径直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几乎是唇齿相接的一瞬间,桑岚便感觉唇瓣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舌尖便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破开池间蒸腾的雾气,鼻尖重新萦绕起久违的冷涩浅香,桑岚颤了颤眼睫,最终还是微启了唇,任由谢流庭抚着他的脖颈,用力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像是被倾注了经久不得见的思念,这个吻比起过往的温柔缠绵,徒增了愈多的爱.欲与掠夺。
谢流庭仿佛在借着这个吻,去切实地感受桑岚的存在。
虽说他不打算反抗,但连续不断的深吻到底叫人有些招架不住,而亲吻着他的人却又毫不留情,似乎并未想要留予他任何的喘息之机。
“唔。”
潋滟的桃花眼中泛起明显的水意,看去宛若微风吹动的平湖。两人接吻时都并未闭上眼,因此桑岚眼底的神情轻而易举地便落入了另一个人眼中。
几乎是同时,谢流庭动作一顿,随即不舍地吮了吮被他吻至艳红的唇瓣,这才微微直起身来。
沉暗的目光落在极力平复着呼吸的人身上停驻半晌,忽地,他抬起手——
桑岚尚在急促地喘息当中,却感到唇上传来一道温凉的触感,谢流庭抬指印在他的唇上,轻轻捻了捻,随即喉结滚动,自胸腔中溢出几声夹杂着叹息的笑来。
他亲吻后的嗓音变得有些暗哑,落在耳中莫名有些惑人:“方才是朕错了,塔塔莫要生气。”
腰间环扣着的力道极大,隔着一层薄若无物的单衣,彼此间的胸膛紧密相贴,桑岚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胸口所传来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心跳。
“怦怦、怦怦。”
两道不同的心跳声间或响起,最后竟慢慢地重合起来。
“方才之举确实是朕有意为之,然……唯有一点并未骗你。”
“……我是真的很想你,塔塔。”
谢流庭说话时语气很轻,像是随时可以消散在夜色中的晚风,但是藏匿在他话中的炙热情感却叫桑岚觉得那些自他口中说出的话显得重若千钧。
高挺的鼻梁重新搭在他的颈间,桑岚微微抬起手,像是回应那些刻骨的思念一般,回应了对方的拥抱。
肩颈处的衣料早已被池水浸得透彻,但滚烫的液体却仍旧分明地触及了他的肌肤。
并且毫无阻碍地烫进他的心里。
“谢流庭……你哭了?”
桑岚面露惊愕,他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出些什么来宽慰,搭在谢流庭的脊背上的指骨微微动了动,最后缓慢地收拢,无声地拥紧了身前的人。
这一千多个日夜里,其实他也是想念的。
然而这般缱绻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便渐渐随着周遭浮动的雾气染上了些许欲色。
彼此间身体严丝合缝地相贴,某些变化便愈发明显,几乎是在感受到的一瞬间,桑岚便僵住了身体,有些诧异地颤了颤眼睫。
沉郁的气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披挂在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人剥落,并随手抛诸池畔。
方才还沉静地埋首在他颈间的人此时一面吻着他的肩头,一面沉声笑了笑:“想来朕的蛊毒是真的犯了……”
“便有劳皇后帮朕缓一缓罢。”
流水潺潺,灯火摇曳。
桑岚在晃动的烛影中微睁开眼,没等意识回笼,便察觉到颊侧被人轻轻吻了吻,“塔塔醒了。”
被扣在头顶的的手无意识蜷了蜷,察觉到自己此时正被人以一个极具掌控欲的姿势把控着,桑岚抿了抿唇,忍着声音中的哑意轻声开口:
“我方才……是晕过去了么。”
“嗯。”湿润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谢流庭笑了笑,缓身声答道:“晕了半刻。”
剔透的水珠顺延着蜜色的肌肤曲线蜿蜒着向下流淌,将桑岚衬得形如一块即将被融化的蜜糖,不时流溢出甜美的汁液与诱人的芬芳。
谢流庭忍了忍,最终还是揽着桑岚的腰让他直起身来,将他的手臂挂在自己颈侧,宽大的手掌则顺着那道柔韧的曲线向上爱抚。
桑岚被他逗.弄得身体控制不住地迎合,就着跪立的姿势扶着谢流庭的肩头倒在他的怀里,额头抵着男人的下颚无意识地轻蹭。
原本他的意识便已经趋于朦胧,此时则是彻底交出了身体的把控权,任由另一个人肆无忌惮地摆弄。
“塔塔。”谢流庭见此愈发贴近了些,覆在桑岚耳边唤他,“已经受不了了么?”
“可需要我停下?”
话虽如此,谢流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味。
“不用……”
“嗯?”
“不用管我。”桑岚无意识哼了哼,他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无意中抬眸一瞥便泻处千百种无法言说的风情,“如果…你还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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