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砸吧砸吧嘴,心想这种精神气偶尔吃上几次改善改善口味还好,但倘若天天吃那就不行了。
越到后面就越酸。
慕白吃了几口,又钻回了被子里,挪到阎鹤怀里。
睡梦中的阎鹤几乎本能般地低垂着头伸出手,将他揽进怀里,另一只手以一个独占欲很强的姿态环在他的腰间。
没隔几日,慕白就发现阎鹤似乎有些不对劲。
阎鹤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句话,问他陈澜从前是不是常常同他吃饭,同他共事的时候是不是常常彻夜点灯畅聊。
那日晚上,他坐在书房的书桌上晃着腿,陪阎鹤一起开视频会议。
他向来听不大懂那些人口中说的话,什么二次聚焦,什么产业整合,但还是认认真真地陪阎鹤一起听着。
直到会议结束后,阎鹤问秘书这次猎头挖过来的人有没有姓陈的,而且不止问了一次。
慕白听在耳朵里,暗暗记了下来。
这几日阎鹤做的梦老是酸不拉几的,心里应该是藏着什么事,指不定是公司碰见了什么难处,扰得阎鹤睡都睡不好。
于是在隔天,黑白无常不需要他协助勾魂的时候,慕白偷偷溜到了阎鹤的公司。
冬日入夜得快,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公司里头的人还没有下班。
小鬼大摇大摆地进了阎鹤公司的门。
他背着手,视察一样地在各个工位飘来飘去,有时还凑到电脑面前,试图找到这几日阎鹤睡不好的原因。
但电脑屏幕上都是花花绿绿的各种线条,看都看不懂,小鬼也只能悻悻然地嘀咕几句,跑去其他电脑面前看。
左看右看,没一台看得懂,倒是发现了最角落工位上打着瞌睡的小年轻。
他胸前挂着的工牌上写着实习生,桌上摞着厚厚一沓的文件。
大抵是因为昨日加班加得太晚,小年轻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地竟也睡着了。
小鬼鼻尖动了动,闻见了从小年轻身上飘出来的精神气。
他舔了舔唇,刚要偷溜上去吃个野味,就听到了指骨敲了几声桌面的声音。
随即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听不出喜怒:“杜平。”
小鬼扭头一看,看到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望着他,长腿宽肩,如冰雪雕琢成的五官没什么神情。
秘书杜平很快就将打瞌睡的小年轻拍醒,小年轻也傻眼了,慌慌张张起身,整理着自己朝阎鹤打着招呼。
小鬼奔过来,挂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
阎鹤脸色稍稍好了一点,直到他看到那位实习生的工牌。
虽然不叫陈澜,但阎鹤还是沉默了一瞬,但看着神情懊恼的实习生,还是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下次不要再犯。
小鬼趴在他耳边:“他应该是太困啦。”
“我有时候做鬼都很困的。”
“做活人上班肯定也会很困的。”
阎鹤没说什么,将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小鬼从他身上跳下来,坐在书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面前人这几天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阎鹤说没有。
小鬼摇头:“肯定有什么事,你瞒着我不告诉我。”
阎鹤:“我确实有事瞒着大人。”
“比如看到那个人,会想起陈澜。”
小鬼愣了愣,随即迟疑道:“所以……”
阎鹤抬头,望着他,等着他揭示自己善妒的一面。
小鬼舔了舔唇,紧张道:“所以我们真的要帮陈澜照顾地底下的爹吗?”
第74章
在小鬼看来,阎鹤向来沉稳自持,能让其如此长久惦记,连同白日里都时常想起的,定然是嘱托与恳求。
指不定他们拿了陈澜的日志,陈澜还真的托了梦给阎鹤,嘱托恳求拥有阴阳眼的阎鹤能够多多照拂地底下早死的爹。
要不然慕白还真想不出阎鹤为何平日里总是惦记陈澜。
陈澜给他当过师爷,可没有给阎鹤当过师爷。
小鬼嘀嘀咕咕道:“既然他托梦了给你,那我们便替他找找他爹吧……”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爹姓什么?多少岁去世的?他在梦中都同你说什么?”
正当叨叨絮絮间,小鬼就、看到阎鹤抬眼望着他,朝他道:“他同我说他从前与大人共事,默契十足,是大人的左膀右臂。”
慕白愣了愣。
阎鹤:“他同我说,他跟大人相处那般久,相较之下,大人同我三日七日相处的时日,并不算什么。”
“他还同我说,几百年后,只有他一个知晓大人生前的事,记得大人生前的模样,至于我,只能知道点零星碎片。”
慕白终于回过神。
陈澜作为他的师爷,万万不会这样说话。
这般说话的只有阎鹤。
坐在书桌上的小鬼迟疑地望着眼前的阎鹤。
他叹息了一声,对他轻声道:“大人,陈澜从未给我托过梦。”
他对面前人承认先前的话并不是陈澜托梦所说,也承认了自己的另一面。
在几百年前,有个人在地府的书阁撰写日志,为了他家的小鬼做了几百年的阴差。
其中的情谊,虽有崇敬,但恐怕更多的是倾慕。
阎鹤几乎都能想象出来那副光景。
在年少不得志时碰到了惊才绝艳的探花郎,正直又两袖清风,恰逢年纪相仿,一同赏诗品词,却死在最好的年纪。
以至于惦念了几百年,才终得以释怀,投胎往生。
陈澜同小鬼相处共事的时日少说也有一年半载,但他同小鬼真正相处的时日更加少得可怜。
只有零星的三日七日。
妒忌是爱欲的另一面。
神仙也不能免俗。
慕白终于知道阎鹤为何会如此反常。
怪不得梦里会如此酸。
他有些哭笑不得,想着这几日自己捧着日志的时候,没过一会,阎鹤总会出现,坐在他旁边,问他好不好看。
那会的他还浑然不觉,乐滋滋地捧着日志说好看。
甚至还极力邀请阎鹤同他一起看。
大抵从那时候起,阎鹤就以为他爱看日志是因为日志是陈澜写的,同话本说的那样,他看日志是在睹物思人。
得知其中缘由,小鬼磨磨蹭蹭地解释自己爱看日志的原因,又说陈澜在地府下撰写日志,大抵是感恩自己。
从前陈澜娘病重的时候,是他拨了自己的私房钱让陈澜带他娘去治病。
为了防止这件事被衙门上下得知议论,此后有人上门效仿,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让陈澜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能告知任何人。
陈澜是个死板的,愣是死了都没在日志里写出这些事,不告知人,连同鬼也别想知道。
说罢,小鬼又飘起来,他坐在书桌上,双手撑着书桌,眉眼弯弯地说不曾想到阎鹤也会因为陈澜不高兴。
阎鹤说他同他想得不一样。
他有很多不好的念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沉静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一汪安静深潭。
小鬼双手撑在桌面,没怎么在意,只伸了个懒腰。
他有时候也很坏,明明睡前的时候,同阎鹤保证只吸也一点点精神气,但每次都会忍不住偷偷多吸几口精神气。
于是小鬼拍着阎鹤的肩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安慰说不要紧,多读圣贤书就好了。
就像他,每次察觉到自己想偷偷多吸几口精神气,会立马紧急刹车,开始念叨叨圣贤书,来克制住自己。
虽然每次都没多大的作用。
因为阎鹤每次听到他在叨叨絮絮,哪怕在沉睡中,也能意识昏沉地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他一头扎进充盈的精神气中,总是免不了吸食几口。
坏没事,多读书就好了。
但过不了多少天,有了实体的小鬼就知道了阎鹤口中不好的念头是什么。
那晚上床单换了两套,卧室的灯到了凌晨四点多才打开。
别看阎鹤一副雪胎梅骨的冷淡模样,其实也有很多恶劣的念头。
平日里对慕白惯得很,但到了另一处地方,任凭如何哽咽爬走,也不会停下动作。
如今慕白每次实体凝结的时间是七日,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获得七日的实体。
但前几日总是疼得没办法出门。
慕白原本总是生气的,他对阎鹤指责说:“我就有一个屁股。”
“再没有第二个了,你还老这样。”
阎鹤也总是诚恳道歉,然后给他弄了一个游戏机房。
于是慕白拖着伤残的屁股,快乐地在游戏机房里打游戏。
后几日,慕白就陪着阎鹤去公司上班。
如今有了实体,他再也不能挂在阎鹤身上进电梯,而是站在阎鹤身旁,同他一起进电梯。
秘书杜平还记得他,慕白跟他打招呼聊天。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秘书杜平点了点头,笑着道:“记得的,上次还是我带您出去的。”
小鬼点头:“对的,我也记得你。”
他夸赞道:“你上班从来不打瞌睡,很厉害。”
他做鬼在阎鹤公司飘来飘去那么久,没看见过杜平打瞌睡。
杜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看向阎鹤,以为是阎鹤的敲打。
谁知阎鹤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业务很强,上班确实没打过瞌睡。”
杜平头一次不知该怎么处理,只能茫然地接下赞赏,迟疑道:“谢谢阎总夸奖……”
去到办公室,慕白也看不大懂那些文件,在另一头的沙发上专心致志玩游戏机。
玩累了,就打着哈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有毛毯。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阎鹤的身影,另一个秘书说阎鹤去会议室开会了。
慕白点了点头,他起身,去办公室外面溜达。
他溜达到创意部门,发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
慕白好奇地伸着脑袋看了一眼,发现一群人围着笔墨纸砚,正相互问对方会不会写书法。
一群人挤在一起,面面相觑,都说不会,顿时犯了愁。
慕白挤了进去,奋勇道:“我会——我会——”
他看上去年纪同新来的实习生一般大,黑发柔软,穿着米白色毛衣,脚上踩着一双板鞋,活泼得同大学刚毕业的学生。
一群人让了位置,只见来人连袖子都不用提,提笔泼墨,笔尖如游龙一般轻巧遨游在纸张上,字迹遒劲有力,极其漂亮,一群人看了都连连惊叹。
阎鹤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发现没人,按着秘书的话来到创意部门找人。
只见一群人围城一堆站着,坐在椅子上的慕白怀里塞着一大堆零食,嘴里叼着根红薯干,正奋笔疾书地写着毛笔字。
身旁的一堆人连连发出惊叹,一人一句夸得小鬼耳朵有点红,矜持地说这没什么。
他模样生得好看,年纪又小,周围人都把他当成了实习生,没忍住捏着他的脸嘻嘻哈哈地着说下次多来这里玩。
然后小鬼就被拎了回去。
他嘴里还叼着红薯干,就被阎鹤问他怎么到处乱跑。
周围的员工吓了一跳,不明白平常见都难见一面的阎鹤怎么专门到他们这里。
小鬼叼着红薯干,热情地同他们道别,兴致勃勃道:“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一边说着,一边被阎鹤拎着领子带回去,
途中兜里鼓鼓囊囊的零食掉了几包,他还拍了拍阎鹤的手,示意阎鹤松开他领子。
阎鹤松开手,看着小鬼跑去捡起那几包零食,捡完后,才跟他一起回去。
等到两人走后,部门里一个同杜平关系不错的部门组长没忍住,好奇问道:“他是谁啊?”
“阎总的侄子?但阎总的侄子好像不长这样啊,难不成是阎总其他的亲戚?”
杜平咳了咳,知道阎鹤也不打算瞒着,但还是压低声音对身旁人说:“应该是阎总对象。”
刚捏完小鬼脸的部门组长:“……”
她哽了哽,不死心道:“真的?”
杜平点头:“真的。”
部门组长仰天哀嚎,只求自己塞的那点零食能够贿赂住小鬼。
办公室里,慕白坐在沙发上,吃完一包辣条,意犹未尽。
这玩意比火锅好吃多了。
甜滋滋的,还带着点点辣,回味无穷。
阎鹤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看到小鬼献宝一样地掏出来一包辣条,邀请他一起吃。
见他拒绝,小鬼顿时露出遗憾的神色,仿佛他错过了什么难得的美味。
他吃完辣条问道:“我明天还能来公司吗?”
阎鹤点了点头道:“可以。”
“但是这几天尽量不要离开我视线。”
从前几日开始,他便总能隐隐约约感觉附近有股浓重的阴气,那股阴气狡猾得厉害,时隐时现,感知得并不真切。
阎鹤头一次遇见如此浓重的阴气,要比从前那些恶鬼浓重得多。
倘若那股阴气不怀好意,恐怕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
小鬼积极地点了点头。
早些年他苦读被束缚得厉害,如今玩起游戏,连最简单俄罗斯方块都能兴致勃勃地玩一下午。
玩困了就在沙发上睡觉等阎鹤。
大厦的另一处,一团阴气中,几个身着长袍的男子兴致勃勃地望着顶层办公室。
“哟,还替人家盖毯子……”
“假的吧,我上次喝醉了,躺他府前十几天,跟具尸体一样,也没见他给我盖张毯子。”
“哈哈哈哈,他何止没给你盖张毯子,他回府的时候还踢了你一脚,让你别碍着他的路,后来见你没动,就从你身上跨过去。”
“假的,对面那人肯定是假的,他天生就不会给人盖毯子。”
“自己瞧,他不仅给人家盖毯子,还盯着人家盯了好久……”
“盯了那么久,他怎么不亲人家?”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放浪?”
一团阴气中吵吵嚷嚷,几个男子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后,顿时觉得无趣。
不远处的办公室,宽大的沙发上,睡着的小鬼身上盖着毯子,模样瞧上去睡得很沉。
阎鹤只是拿了文件,坐在沙发一旁,一手翻着文件,另一种手时不时轻轻摩挲着小鬼的指尖。
亲也没亲。
搂也没搂。
甚至连手指触碰的地方都只是指尖。
“他好纯……”
阎狄感叹道:“这玩意怎么可能是我们弟弟……”
此话一出,顿时获得一片感叹附和。
听到从小爱睡觉的阎鹤对象是个压床的小鬼,不止是阎狄笑得喘不过气来,就连其他几位长子也笑得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几人一合计,马不停蹄地奔来人间一探究竟。
虽说老阎王一怒之下将人丢到人间历练,让阎鹤成了普通人,但他们几个哪怕想看点关于阎鹤的隐私,也是万万看不了的。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继续躲在阴气云中瞧着阎鹤。
傍晚时分,冬日太阳落得早,外头的光线越发暗淡。
天气寒冷,慕白想吃番茄味的火锅。
阎鹤带着他一起去超市,推着推车选购食材。
“所以这小子原来还能做到下班第一件事不是睡觉?”
阴云里的几个人还能嘻嘻哈哈说笑。
往常在地府中,神情倦怠的小阎王处理完事务,第一件事便是去睡觉。
而后等到几个人看到阎鹤提着一袋子的食材回到家中,开始洗菜备菜的时候,有些许沉默。
活了几千年,他们怎么不知道一向只会睡觉的阎鹤会做饭?
巨大的落地玻璃外草坪的地灯绵延亮着,屋内灯光暖黄,番茄汤底咕嘟咕嘟翻滚冒着气泡,白雾热气缥缈,香气十足。
慕白很喜欢吃番茄味的火锅,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阎鹤替他盛了一碗番茄汤,又给他烫火锅的食材,烫好后装在碗碟里,让他吃慢点,不能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挽着袖子,不管是帮身旁人盛汤还是剥虾,都像是在伺候着身旁的小鬼。
他们何曾几时见过阎鹤伺候人?
阴气云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下看去。
大抵过了一个小时,一顿火锅结束。
阴云里的几个人看着阎鹤起身,收拾碗筷,将厨房堆积的碗筷亲自放到洗碗机。
原本在阴云中嘻嘻哈哈的几人再也说不出话,彻底地沉默。
不多时。
几人彻底悟了。
原来不是人打小就爱睡觉,是老婆没出现,懒得搭理他们几个当哥的,见着他们都烦,成天睡觉等老婆。
如今老婆出现了,自然是觉也不爱睡了,饭会做了,碗也会洗了,还知道给老婆盖毯子。
白日里有事没事也不爱跑去睡觉了,而是当个盯盯怪,盯着小鬼睡觉都能心满意足。
阴云里的几人对视了一眼,搓了搓手道:“让黑白无常带那小鬼过来同我们说说话?”
阎狄摸了摸下巴:“我看行。”
“反正都快成亲了,我们同弟妹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
别墅客厅里,沙发另一头的阎鹤忽然开口。
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看着综艺的小鬼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说没有,又问:“怎么了?”
阎鹤只说没什么。
慕白没放在心上,他啃着阎鹤给他烧的香火零嘴,同红薯干一样,能嚼很久解馋。
电视上播放的综艺到了广告时间,慕白嚼着红薯干,扭头看阎鹤。
穿着黑色家居服的阎鹤微靠着沙发,正垂头看着笔记本电脑,一串佛珠随意搁在手旁的案桌上。
慕白想知道那串佛珠是不是当初灼伤自己的那床佛珠,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了一眼,就被拎着领子拉了回去。
阎鹤抬眼:“跑去那边做什么?”
慕白问他怎么把佛珠拿出来了。
自从上次佛珠将他手掌灼伤后,他再也没有在阎鹤身边看到这床佛珠。
甚至时间久了,慕白都快忘了从前的阎鹤手腕上一直带着这串佛珠。
阎鹤只是慢慢在笔记本上敲了几行字,嗓音淡淡说有脏东西。
从前几日开始,他就从慕白身上闻见一些极淡的阴气。
那些极淡的阴气大抵是在暗处窥探时沾染在小鬼身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一日不落地在暗中窥探着小鬼。
阎鹤垂下眸子,长睫掩盖住眸中的阴冷。
慕白一听阎鹤说有脏东西,随即大惊失色地扭头望了望四周,但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也是脏东西。
他咳了咳,以为是阎鹤又看到了哪家的小鬼飘荡,心生害怕,安慰道:“没事,不用怕。”
“那些脏东西,无非是无头鬼无目鬼,这些我还是打得过的……”
大不了将他们脑袋和眼珠子一齐给偷偷丢出去。
阎鹤:“大人这几日早点过来好不好?”
慕白只当是面前人害怕,当即挺直胸膛:“好好,我天天都早早过来找你。”
“我接你下班,你别害怕。”
阎鹤:“大人真好。”
“没有大人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鬼被夸得飘飘然:“我自然是得要好好保护你的……”
“我娘说,保护自己相好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我从小也是同阿生学了点一些功夫的,揍一些到处飘荡的小鬼还是可以的……”
阎鹤微笑,一边说大人真厉害,一边回复笔记本电脑里的对话,问对话框那旁的弘白能不能替他搞到点舍利子。
最好是绞杀恶鬼多一点的舍利子。
————
次日午后。
初冬的阳光薄雾一般,一碾就碎,白茫茫地洒落。
“睡着了?”
“还真睡着了……”
“别挤别挤,你踩着我脚了——”
地府深处,金碧辉映的宫殿偏殿,美人塌上蜀锦逶迤垂在地面,榻上沉睡的小鬼睡得香甜,长长睫毛合拢,额发有些散乱,全然是一副睡得沉沉的模样。
阎狄同几个长子围在塌前,先是迫不及待地挤成一团,瞧着自己未来的新弟妹。
但一行人看着压床的小鬼足足睡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小鬼苏醒的痕迹。
阎狄没忍住,哽了哽道:“怎么能睡那么久?他真是压床的小鬼?”
哪有压床的小鬼睡得如此久。
其中的一个长子耸了耸肩:“你们非要黑白无常白日将他掳来,人家小鬼晚上去压人,白日自然是得睡觉的。”
几日前,几人合计要同新弟妹好好说几句话,要黑白无常将那压床的小鬼带到他们面前。
几个长子性子急,等不着晚上黑白无常去掳人,白日里便让牛头马面将小鬼给掳来。
听说牛头马面去掳人的时候,小鬼还在墓地里睡得香甜,掳来放在美人塌上时,还慢吞吞翻了个身。
那会几人都以为被掳来的小鬼察觉到动静准备醒来,谁知小鬼只是挠了挠脸,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美人塌前的一个长子坐在摇椅上,搭着腿,支着下颚,笑吟吟地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要不叫醒吧……”
“外头都快落日了,天黑之后,不放回去那小子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他这会还是普通人,难不成还能下地府来找我们不成……”
“就是,难不成还能下地府找我们不成?我们至少得同这小鬼说说话吧……”
一行人足足等了好几个时辰,才等到美人榻上的小鬼慢吞吞翻了个身,挠挠脸,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醒来。
他迷糊地睁开眼,却发现几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身着长袍,墨发逶迤,半弯着腰惊奇地盯着他。
“……”
慕白有些迷茫。
他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嘀咕了几句,翻了个身,打算换个方式继续重新起床。
谁知小鬼刚翻身,阎狄一行人便眼疾手快地将他摁住,生怕他一闭眼又睡过去。
慕白脑袋被人摁住,转都转不了。
他有些不大高兴,伸手拍了拍摁住他脑袋的那只手。
但很快,拍完后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几个半弯着腰惊奇望着他的长袍男子都是真的。
慕白一下就被吓清醒了。
见小鬼清醒后,阎狄同几个人也收回了手,酝酿出笑容,笑吟吟柔声道:“你醒了?”
几人先发制人,诚恳道:“我们几个见你躺在路边,看样子昏睡了好久,便将你给带回来了。”
慕白起身,才发现自己屁股底下坐的也不是津市的墓地,四周也不再是荒凉的树丛,而是金碧辉映的侧房。
地上铺满了椒红长毯,美人榻上的薄纱逶迤垂落,四周的几个人容貌各异,但都是一顶一地俊美。
几人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就是眼睛太亮,跟夜里的大灯泡一样,炯炯有神,兴致盎然。
慕白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里有些打鼓。
大抵是看出了眼前小鬼的忧虑,阎狄偏头,推了几下好奇得脸都要凑上来的长子,诚挚地对小鬼说自己不是什么坏人。
几人一唱一和,热情地问小鬼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慕白只谨慎摇头,他道:“我要去接我男朋友下班了。”
阎狄几个对视一眼,眼睛顿时更亮了。
阎狄清了清嗓子,佯装讶异道:“接你男朋友下班,做鬼哪有下班这一说的?”
慕白瞧了一眼四周陌生的环境,并不没有说自己的男朋友是普通的活人,他只含糊道:“我晚上都去接他的。”
阎狄乐了。
几个长子笑嘻嘻地在后头碰头说话:“还要接?”
“以前怎么不知道小阎王下班了还要人接?”
几个长子离得远,加上是头碰头地说着话,小鬼这边听得并不真切。
他依旧是抱着一副谨慎的姿态,不明所以地望着几个身着长袍的男子。
阎狄装作好奇道:“你男朋友怎么下班还得你去接?”
慕白:“他最近时常碰到点脏东西。”
“他害怕,我得去接他才行。”
阎狄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脏东西?
他强忍着笑,忍得肚子都快发起痛来。
活了几千年了,头一次知道地府里准备接班成为阎王的阎鹤害怕脏东西。
身后的几个长子没他能忍,已经背过身,笑得几乎近抽搐,但怕吓着无知无觉的小鬼,硬是一声笑都不敢泄出来。
慕白看了一眼身后几个忽然背过身,开始一抽一抽的男子,神色谨慎道:“他们怎么了?”
阎狄:“犯病了。”
“不用理。”
慕白又带着点惊疑问:“你们是什么人?”
阎狄强行忍下笑,清了清嗓子:“我们是一家子的。”
“来探亲,看看我们未来的弟妹。”
他活了几千年,遇见的人碰见的事要多得多,因此正经起来模样还是颇能唬人。
慕白哦了一声,便问道:“那你们见到你们的弟妹了吗?”
阎狄:“见着了。”
“模样生得好,性情也不错,一板一眼的,倒是挺可爱。”
慕白点点头:“那就好。”
谁知阎狄又问:“那你觉得我们这几个哥哥见着弟妹,弟妹会觉得我们一家如何?”
慕白愣了愣,随即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不要说。
阎狄兴致勃勃道:“没事,你说罢。”
“这处都是我们的宅子,没人能听得到。”
慕白谨慎地老实道:“怎么说呢。”
“你们家宅子挺大的,人家姑娘应该会挺喜欢的。”
“就是你们家得病的兄弟有点多。”
他探着脑袋:“五个兄弟都有病,若是治不好,人家姑娘瞧见了,恐怕得跑。”
阎狄:“……”
他挺关切地真诚道:“趁你家的弟妹还没瞧见,赶紧让你其他的兄弟去治治吧,治好了,你家的弟妹也就不会扭头就走了。”